次他抓了汪直之后,便彻底的与这位交了恶,他知道,胡宗宪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找机会报复自己
他越想越觉的有道理,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恨恨的道:“胡宗宪啊,胡宗宪,你公报私仇,真当老夫好欺负了不成?”
他当即拿出笔墨,开始书写奏章,做为御史,他有直接向皇帝上书的权利,如今浙江一地倭患甚重,岑港虽然破了,却损失惨重,这一切,总督胡宗宪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他冷笑一声,开始逐条搜罗着对方的罪证,但写着写着,却又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深深的思考起来。浙江倭患之事,朝廷一直都在关注,损了多少兵将,打了多少败仗,恐怕比他还更清楚些,自己如果贸贸然的上书,很有可能非但不能扳倒胡宗宪,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少麻烦。
王本固深深的叹了口气,将写了一半的奏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他站起身,心道:现在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这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他想了想,胡宗宪想要盯着自己,一定是通过杭州知府周长青,这个人表面上对自己颇为客气,可做为胡宗宪的心腹,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干些什么。
“看来还是需要先把一把这周长青的脉。”
王本固心下思量,这个时候,朱氏从外面急急火火的冲了进来,一看到王本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王本固连忙走过去,一脸疑惑的问了起来。
“老爷,你就不要再关着宝儿了,在这样下去,他会疯的,就在刚才,他还嚷着要自尽呢。”朱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苦苦的哀求起来。
“哼!”
王本固一甩袖子,冷哼道:“这小子嚷着要自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倒是让他自尽个看看?”
朱氏一听,顿时急了起来,哭着道:“老爷,这宝儿好歹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前几次也就罢了,可这次,他真的是铁了心的,要是你再不放他出去,说不准他就真死给你看,呜呜,宝儿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到时,你就等着给我们娘俩收尸吧。”
朱氏越哭越伤心,到了最后,干脆是坐在地上,不停的哭叫。
王本固被她哭的心烦意乱,一把将其拉起,喝到:“好了,别哭了,就你这样子,让下人们听去,成何体统?”
朱氏伤心道:“我活都是活不下去了,还要什么体统,让我哭死算了。”
“你!”
王本固拿这个夫人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想了想,只得叹气道:“宝儿就是这样被你惯的,唉,算了,反正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再关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这样吧,你让他来书房见我,我有话跟他说。”
“真的?”朱氏连忙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道。
“去吧,去吧。”王本固摆了摆手。
打发走了夫人之后,他来到书案旁郑重的坐好,时间不长,王中宝便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一看到王本固,便嬉皮笑脸的道:“爹,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
王本固怒道:“你这个逆子,刚才不是还要死要活么,怎么一转眼功夫又是这幅模样?”
他使劲的喘了几口气,气道:“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用功读书?整日里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到处惹是生非,哼,我这张老脸都快给你丢尽了
。”
王中宝见老爹发火,心中颇为不忿,可他倒也没傻到去顶嘴的地步,只是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默默的听着。
“老爷,宝儿已经知错了,你就别再说了。”朱氏一直都在门外,见儿子被骂,连忙进来劝慰。
王本固斜了她一眼,气道:“你就护着吧,早晚有一天给你护出事来。”他抚了抚情绪,对于这个儿子,他也无可奈何,似乎骂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顿了顿,他对着王中宝道:“上次朝廷申斥的旨意你也看到了,虽然不排除有人从中作梗,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就你在外面的那些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我身为御史,如果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严,以后还怎么去监督别人。”
他双眼一瞪,大喝道:“所以,从今天起,你给我记住了,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外面惹事生非,就别怪我无情。”
说完,他大声的对外面喊道:“来人。”
门又一次被打开,两名下人走了进来,王本固道:“你们两个以后就跟着少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随时向我汇报,如果你们监督不力,让他在外面又惹出什么事来,我就打断你们的腿,知道了么?”
两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叫了一声苦,可既然老爷已经吩咐,也只得躬身答应。
王本固又瞪了儿子一眼,挥了挥手道:“都出去吧。”
朱氏拉了拉儿子,小声的道:“还不快谢谢爹。”
王中宝一躬身,恭敬的道:“谢谢爹。”他瞅了瞅那两个下人,脸上露出一股不屑的笑容,然后几个人便陆续退出了书房。
出来之后,刚走出不远,估摸着父亲听不到了,王中宝便舒展着双臂,低叫道:“终于自由了。”
朱氏见他一脸兴奋,在旁边提醒道:“儿啊,出去后可要听你爹的话,别在惹事了。”
“知道了,真啰嗦。”王中宝很是不耐烦。朱氏只得摇了摇头,又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
王中宝瞪着那两名下人,说道:“本少爷现在要出去,你们要跟着就跟着,可我丑话说在前头,有什么事都给我揣到肚子里,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老爷面前说我坏话,哼哼,少爷我可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们。”
两个下人连忙答应,得罪了老爷顶多是被打断腿,可要是得罪了少爷,那自己怎么死的,可就不知道了。
王中宝哼着小曲,以一种极为兴奋的心情走出了王府的大门,街上人来人往,这种热闹的气氛,让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感到特别的舒坦。
“少爷,你能出来了?”不远处一个声音突然喊道。
王中宝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扛着冰糖葫芦串的人快步跑了过来,他笑道:“好你个钱三,少爷我困在家里,你倒是在外面逍遥,竟还卖起了冰糖葫芦。”他走到近前,手一伸便摘了一串,可刚咬一口便“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骂道:“什么玩意,真他娘的酸。”
钱三赔笑道:“这东西就是装装样子,少爷不是让我去监视那两个**么,不伪装一下哪成
。”
王中宝板着脸,斥道:“**也是你叫的?要叫姑娘,知道么,真是俗人。”
钱三连忙道:“是,是,少爷教训的是。”
王中宝问道:“怎么样,那两位姑娘还在客栈么?”
钱三道:“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正让赵狗子跟着呢,这不,正准备回来跟您说一声。”
王中宝双目一眯,恨恨的道:“那个李书仁也跟她们一起么?”
钱三点了点头。
王中宝“哼”了一声,骂道:“姓李的那个王八蛋,早晚有一天小爷我要他好看。”他看着钱三,问道:“我叫你找的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钱三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杭州城大大小小的帮会似乎都乱了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我去找了几波人,都不愿干这个差事,也就是城东的那些泼皮,他们倒是愿意,可我寻思着,这帮人到底行不行,想来想去,一时也没个注意。”
王中宝嘴一撇,骂道:“你个废物,让你干点事都干不好。”他想了想,道:“等不了了,一想到那两个美人的样子,我就受不了,泼皮就泼皮吧,你去跟他们说,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人给我虏来,只要事成,少爷我绝不亏待他们。”
钱三连忙答应,问道:“那我现在就去谈?”
王中宝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说呢?还不快滚。”
“是,是。”钱三连忙躲闪,一溜烟的跑开了。
王中宝扭了扭脖子,活动下筋骨,看看左边,是秋香院的方向。又看看右边,那是赌场的方向,一时间,倒也有些拿不定注意。
书房中,王本固自然不知道,他这个儿子前脚刚出大门,后脚就已经张罗着去强抢民女了,此时的他,脑中闪现的全都是杭州知府周长青的影子。
思量的半晌之后,他走出书房,将管家乔飞叫到房中,问道:“上次夫人从老家带的梨膏糖还有么?”
乔飞想了想道:“回老爷,夫人带的多,现在应该还剩下不少。”
王本固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给我准备一些,晚上我带着它去拜会知府周大人。”
乔飞答应一声,却犹豫了一会,说道:“老爷,您就带这些梨膏糖去么?”
王本固看着他,笑道:“怎么?你认为我该带些什么?”
乔飞见他发问,愣了愣,小声的道:“老爷,就光带这个,会不会礼太轻了?”
“你懂什么?”
王本固道:“我与那周长青并不熟络,贸然带重礼过去,反而会留下把柄,而且,我怀疑这次朝廷的申斥就是他暗中捣的鬼,我这次去也只是先试探试探,他不是最近老咳嗽么,这梨膏糖再好不过了。”
乔飞恍然大悟,连忙下去准备。
第八十四章 老奸巨猾()
太阳渐渐的落山,挂在檐角上的夕阳,已经一缕一缕地收尽了,而杭州城那繁华的街道,却似没有丝毫改变,人来人往的依旧十分热闹。
知府周长青在院中一边抿着茶一边看着两个幼儿在旁边嬉闹。官场上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已经让他感到厌倦,每逢空闲,他便习惯在这庭院之中,感受着逗儿为乐的温馨。他中年得子,而且一次便是两个,这让他感觉上天对他还是十分的不薄。
“爹,我回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叫声,紧接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少年”快步的跑了过来。
“姐姐,姐姐。”
一见到这个人,两个孩童立刻扑了过去。
周长青将茶杯一放,皱眉道:“若楠,你怎么又穿起男人的衣服了?你今天不会又偷偷的跑去书院了吧?”
“爹!”
周若楠在两个弟弟的脸上分别亲了亲,然而扬着俏脸道:“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闷了,我去书院又不会暴漏身份。”
她拉着周长青的胳膊,开始撒起娇道:“爹,你就让我去吧。”
“你呀!”
周长青对于这个女儿还真是喜爱的要命,他轻哼道:“哼,我要是不让你去,你以为你能出的了这个门么?”
“嘻嘻,我就知道爹爹是最好的。”周若楠走到周长青身后,开始给他捶起背来。
“好了,好了。”周长青摆了摆手道:“赶快回房把你这身衣服换掉,老穿着这一身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爹,那我去了。”
俏皮的笑了笑,周若楠快步的去了。
周长青摇了摇头,重新坐下,继续开始品起茶来。
“老爷,御史王大人在门外求见。”时间过的没多久,一个家仆突然过来小声禀告道。
“他来干什么?”周长青眉头一皱,心道:这个王本固前几天刚被朝廷申斥,弹劾他的折子虽然不是自己所写,却也是出于他的授意,在这个当口,此人前来拜访,不知究竟何意?
想了一会,他对着管家吩咐道:“让他在前厅等我,我换好衣服便过去
。”
“是,老爷。”家仆转身离去。
周长青吩咐丫鬟带走了两个儿子,又思量了一会,便返回屋中,重新换了一套衣衫。
前厅之中,王本固一边等待,一边左右四顾,这厅中装修的十分考究,虽不豪华,却自有一番别致的韵味,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目光突然落在了搁架处的一盆根雕之上。
这盆根雕,真可用“鬼斧神工”四个字来形容。整体看,便似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其躯干、翅膀、头颅无不浑然天成,就连那双眼睛也是由树根本身的疤痕所成,人工的痕迹极少,王本固不禁叹道:“这真乃极品也。”
“王大人还真有眼光啊,这盆根雕乃是大师陈仲琳的得意之作,从选材到雕琢无不费尽心力,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啊。”
王本固连忙转过头,说话的正是周长青,他连忙迎了上去,拱手道:“周大人,下官冒昧拜访,还望见谅啊。”说完之后他便是深深一礼。
周长青连忙将其扶住,笑道:“王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气,快请坐吧。”他冲着外面大声喊道:“来人,上茶。”
“王大人,这么晚了,还光临鄙舍,不知有何见教啊?”两个人刚刚坐定,周长青便问道。
王本固笑着道:“我听闻大人近日身体有佯,刚好我夫人从老家带了一些梨膏糖,便给您送些来,已经交于你府上的下人了。”
“哦?”
周长青连忙拱手道:“哎呀,区区小事,还劳子民兄挂念,真是让你费心了。”他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动,这王本固一直与自己十分疏远,今日突然卖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本固道:“应该的,应该的,你我同城为官,本就应当相互照顾,相互扶持,这梨膏糖对止咳化痰有些好处,还希望大人早日康复啊。”
周长青谢道:“那就多谢子民兄了。”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王本固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神色一黯,说道:“其实今天下官过来,还有一事,就是来向周大人请罪的。”
周长青一脸疑惑,问道:“子民兄,此话怎讲?”
王本固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忙于公务,疏于对犬子的教导,以至于他在这城中胡闹,扰乱了地方治安,给周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我这个当父亲的实有教子不严之过,今天,便是来负荆请罪的。”说完,他站起身,又是深深的一揖。
周长青赶忙将他扶起,说道:“子民兄,你这是何必?此话又从何说起?令郎如何扰乱地方治安了,怎么我听的一头雾水啊?”
王本固心中冷笑,你是明知故问,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不过在脸上,他却是一脸诚挚,说道:“前几日下官接到朝廷旨意,因犬子之事,将我狠狠的申斥一番,我这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过错。现在想来,真是愧疚欲死,愧对了朝廷的栽培啊。”
他重重一叹,一副天下罪人的样子。
周长青连忙安慰,一脸气愤的道:“也不知是何人?向朝廷说了如此坏话,待我去查查,一定还子民兄一个公道。”
王本固连忙摇头,大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其实,我还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仁兄。要不是他,我又如何能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我已经写好了一份请罪折子,明日便上交朝廷,只是大人这边,唉,真是无颜以对呀。”
看着王本固一脸愧疚的样子,周长青心中有些嘀咕,这人不会是真的过来请罪的吧?
想了想,他安慰道:“令公子之事,我想一定是有人小题大做,子民兄不必放在心上。”
“大人。”
王本固眼含泪水,看着周长青,竟是哭的说不出话来。
周长青不得不继续好言安慰,过了好大一会,王本固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为了不让他继续伤心,周长青不得不转移话题,两人就这样谈了良久,从朝廷的大小事务到城中的一些琐事,竟是无所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