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于是停止动作。
在注视着二人动作的搜查员眼中,村野的动作清楚可见,然而,在比赛的过程中,应不至于这么明显。
——那是可能的!因为凶手可以预先想好比赛的过程,然后在事前勤加练习。而且,村野刑警为了避免伤害赤石而小心翼翼地行动,凶手的动作却可以更迅速。不仅如此,大家都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村野的左手上,想要目击犯罪行为的瞬间,不过,在比赛场地的人们就不同了。他们应该热中于精采的比赛,在与奋中沉醉于剑道本身的魅力。如此一想,凶手故意让双方的身体紧紧贴住,再利用周围的人不容易发现破绽的姿势时刺杀对方,那么,周围的人无法目击行凶瞬间的动作,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倘若凶手趁双方兵戎相见时,暂时让左手离开竹剑的剑柄几秒钟,也不会产生不自然的感觉。
于是,大林判断岸本可以在比赛中刺杀对方。
“……岸本刺杀了对方!”
尾崎局长的眼中也闪耀着光辉。
“不过,那面用手帕卷起来的白色部分却一直露在护胸外面。无论是照片或录像带上面都没有那种画面。”
大林用手指着从赤石的护胸露出来的白色手帕,提出疑问。
“……不,没关系!因为他并没有刺进去,实际上凶手是把凶器深深地刺进对方的腹部,所以护胸可以从上面盖住,而不至于被发现。”
赤石把面具卸下来,边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边回答。
大家的脸上都浮现理解与安心的神色。
3
“现在还剩下另外一个难题……的确,从解剖中所见到的,死者的腹部不止被凶手用凶器刺一次。不是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尾崎局长额头的直纹又挤成一堆,他皱着眉头环视全体刑警。
“……”
没有人发言。包围着尾崎局长和大林课长的调查员们,个个脸色凝重。
“难道他是用手握着凶器,连续地刺搅……”
尾崎局长背着手,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局长!”
那时,扮演岸本的村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
“就是短兵相接嘛!”
搜查员的视线一齐集中在村野刑警的身上,尾崎局长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凶手刺中对方之后,用护胸遮住凶器。就像这样……”
他把手指放在担任对手的赤石刑警的护胸上,好像要把它掀起来似的,用卷着白手帕的原子笔球状部分,放进里面让大家看。
“凶器已在护胸中的状态之下短兵相接,那么猛烈地互相推挤或碰撞,就会使加在护胸上的推撞力量,将凶器刺到尽头^假如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推、撞对方,那么,凶器也会随之转动,那不就形成了仿佛在腹内搅动的状态吗?也就是说,他把包着柄皮的凶器,伪装成竹剑的剑柄以后,正好像钉子的头部一般,可以正确地从各个角度将力量加在护胸上,传到凶器的尖端……”
的确,岸本在短兵相接时曾经激烈地扭动身体;而他的扭动,是否出自于想让护胸下的凶器刺得更深,然后把内臓切碎,置对方于死地呢?
“岸本在比赛时的激烈扭动,应该具有特别的意义。”
村野边模仿短兵相接的动作边加以说明。
“嗯,如此一来,就有办法解释了。……不过,你不觉得这些都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解释吗?”
大林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
“可是,其他的说明……”
“也许事实的确如你所说。不过,我总觉得就算是那样行凶,对于伤口的状态说明,太牵强了些。
确实,那并不是做不到的,只是,他能做得那么漂亮吗?在那么多观众的众目睽睽之下……”
大林忽然想起京介的话。京介说,比赛的现场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密室,唯一的门,是岸本的存在。
我们岂不是照着京介所说,一窝蜂地涌向唯一的出口吗?那种忧虑使大林感到闷闷不乐。
“大林君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虽然可以说明他能够那么做,却无法证明他确实那么做。因为,我们没有足以证实凶手行凶的证词,及物证。”
尾崎局长重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两手伸长放在桌子上,用眼睛扫视全体刑警。
“不过,我们现在所做的,也不是白费力气。因为这至少可以说明岸本可能行凶。今后,我们应该全力搜集证词或物证等等。……只要能得到某种和罪行有关的确切证据,即使只有一个也行,那么,我们就能够指控岸本了。……可恶!怎么会这么麻烦?对方只是个孩子呀!”
那个口气似乎已经断定岸本是凶手,不过,他的脸上却明显的露出不满的神情。那大概是由于对应该可以掌握,却找不到明确线索的奇妙事件,所产生的焦虑与急躁吧!
搜查员们都带着复杂的表情离开会议室。留在后面的村野、赤石两位刑警,有点不好意思地在现场端坐,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那些护具。
尾崎局长与大林以凝重的脸色面面相觑,然后默默无言地让身体深陷在椅子里,叹了一口气。
4
森本在向大林报告了岸本的犯罪动机后,连日来拜访邻近的名剑道家。他想了解自己所主张的岸本的剑技,在较量时不利的说法是否正确。结果,正如他所想象的,许多剑道家的谈话,和中里主审大同小异。岸本的攻打护胸的剑技较为不利,长此以往,石川洋有一天会超越岸本。
七月十一日,森本走出两国分局,向暂时作为京体大学宿舍的附属高中出发。他自己也知道,纵然有多数剑道家的证词,但是岸本的杀人动机却不一定能被所有的人接受。再者,他心底也有着或许岸本并不是凶手的疑惑。然而,唯有岸本可能是凶手的事件状况,却给他继续朝这个假设去调查的勇气。
根据他的分析,搜查本部大概会逮捕岸本,并移送地检处侦办。那时,自己所提出的岸本的杀人动机必然备受瞩目。然而,自己的主张与调查行动,却是为了证明岸本的罪行而产生的。
命案发生后,京体大学的学生,都投宿于附属高中。那并不是应搜查总部的要求而被禁足的,而是京体大学每年都会借用附属高中的体育馆,作为正式选手与候补选手的暑期集训时的宿舍,那已经成为一种惯例了。借住此处,兼具了方便出席全日本学生剑道大会,及可以和平日极少有对阵机会的关东名校作赛前练习的优点。
京体大学的集训本来预定两周的时间,不过由于命案的发生而弄得一团混乱,以致无法充分练习,只好再延后三天,磨练住到七月十五日为止。不过,尚未洗清嫌疑的岸本,不能直接参加练习,必须待在宿舍里,闭门思过。
森本站在附属高中校门前,正在想按照一般的程序,先询问负责监视岸本的刑警。
花岗石的斗柱旁的电话亭,停了一辆看来十分眼熟的车。他向车内窥探了 一下,里面却空无一人。
“森本先生,我在这里啦!”
声音自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刑警站在对面的咖啡厅前,正使劲地向这里招手。
“原来你躲在这里乘凉啊!”森本略带挖苦地说。
“我一直待在车上,热得受不了了!而且,岸本是不会出现的,所以我才……”
年轻刑警红着脸急急地分辩。
走进店里,靠窗的座位上还有另一名刑警,森本一走过去,对方立刻向他行了个礼,说声对不起。
也许是白天的关系,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
“你跟我道什么歉!其实在这里监视校门,比坐在车子里面好多了,可以看得更清楚!”
透过窗户,几乎可以从正面看到隔着马路的校门。要是坐在这里,大概可以确实掌握从校门出入的每一个人吧!
“对了!你们进行得如何?岸本可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森本对于监视的事并无多大兴趣,他想知道的是里面的情形。要是可能的话,他真想抓住一面和岸本较亲近的人,然后走进校门。
“他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岸本真是个非常老实的男孩,整天监视着他的我们,倒像个傻瓜!”
“怎么说呢?”
“他早就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了。每次碰面时,还和我们打招呼呢!不过,他不是故意挖苦我们。真是个老实的孩子!”
年轻的刑警诉苦般地说,他似乎觉得监视人是一件非常无聊的差事。
“哦,是吗?那也许是他的手段。……对了,有没有和岸本特别亲近的队员?”
“嗯,特别的嘛……他好像被孤立起来了。发生了那样的事以后……”
直到证明岸本无罪以前,其他队员也许都会避免和他接触吧!也许,除了自己去调查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岸本都在里面做什么?他不是不能参加练习吗?”
另一位眼睛望着窗外的刑警答道。
“选手的练习分为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和下午一点到四点两次。另外,早餐前大约要作一小时缎炼基础体力的柔软体操。……他们的作息时间总是一分也不差,过着比看守所更有规律的生活。……至于岸本嘛!他也配合那些练习的时间,一个人用竹剑空抡或专心练习。就好像即使无法和大家一起练习,他也想和其他队员行动一致一样。看他那副模样,真令人同情。……那个人果真是岸本杀的吗?”
“嗯……”
森本含糊其词地说。他看看手表,才十点多而已,正好是上午的练习时间。也许现在溜进校内,也不会被逮到吧!
“是吗?你们看过他们练习的情形吗?道场在哪里?”
“说是道场,其实是体育馆……”
其中一位刑警说:“我带你去!”随即站了起来,不过,森本却拒绝了。
森本对于应该向谁,以及怎样问出岸本行凶的动机等事,根本毫无头绪。事到如今,他只有顺其自然,先听听别人的意见,再从中抽丝剥茧,思考对策。这种漫无目的的打听案情的方法,他可不想让年轻的刑警参与。
在四层楼的钢筋水泥的校舍右侧,连接着一栋平房式的组合式简易房屋。那好像是高中学生的社团活动中心。在那栋组合式房屋的对面,可以看见有着红色屋顶的体育馆。
一走到组合式房屋前,就听见竹剑对打、吆喝、踩踏地板等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再走近一点,就看见体育馆旁边有棵悬铃树,在那浓密的绿荫下,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剑道服的男子,他对着树干挥动竹剑。那是岸本!
岸本用中段的姿势拿着竹剑,他稍微空出一些距离,然后“嘿!”地发出一声吆喝,随即飞扑过去,用竹剑砍向树干。接着,他又很快地回到原处,然后再以中段的架势飞快地砍向树干。……他一再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森本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从体育;的后面窥探他的样子。走近一看,岸本的脸上闪着晶莹的汗珠。
……当他摆出中段的姿势时,竹剑的剑尖处彷佛生物般地微微颤动。他快速而熟练地移动脚步,和看不见的敌人对招。……岸本调整呼吸,静静地等待攻击的时机。瞬间,他从远处向前冲,同时把竹剑的尖端稍微向下,“嘿!”地吆喝一声,随即纵身一跃。他用竹剑击中悬铃树的树干,发出“当”的一声。打中了!于是岸本很快地改变姿势,又对准树干摆出中段的架势。
〔好快的手法……那架势既稳定又漂亮!)
森本大为赞叹。他自己也对飞身刺对方身体的技巧深感自豪。高中时,他也曾像岸本一样地,以庭木为对手,练习击剑的方法,因此,他很快就从岸本的气势、速度、姿势等,看出他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森本看到那种稳定的架势与利落的动作时,一种温暖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森本想起刚才那位年轻刑警说的,“真的是岸本杀的吗?”当自己以树木为对手而挥汗苦练时,完全没有嫉妬他人,或想陷害别人的念头。因为那种时候,脑中只有为了技艺而挥汗苦练的心情。
突然,体育馆里响起“哆!哆!哆!”的鼓声。接着,所有声音都静止。
森本走近敞开的体育馆大门,偷偷地窥视馆内的动静。
看来,鼓声似乎是练习结束的信号。五、六十名戴着护具的队员分成两列,正襟危坐。现场鸦雀无声。学生们连动也不敢动,秩序井然的排排坐的光景,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忽然,森本有点担心地把眼睛转向岸本。
在那棵悬铃树的绿荫下,他正和里面的队员一样正襟危坐。他把竹剑放在左边,两掌置于大腿上,闭上眼睛沉思。那里,坚硬的土地上,散落着无数的小石子,赤着脚坐在上面,想必相当疼痛。但是,岸本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的汗珠,映着夏阳闪闪发光。
森本将视线移往馆内,队员们也都闭目沉思。刚才那激烈的打鬪声仿佛是假的,此刻,四周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柴都清晰可闻。
突然,道场响起一声“停止!”的号令,接着,整齐划一的“谢谢!”声响彻全场。
队员们行过坐礼之后,恢复自我似地开始擦汗、收拾护具。
5
森本问一个打着赤膊正在饮水处擦汗的队员说:“请问宿舍在哪里?”
“宿舍在这个体育馆的后面。”
他的语尾带着鼻音,一听就知道是关西腔,让森本再次想到京体大学是关西地方的大学。
宿舍是一栋二层楼的灰泥建筑,也是栋只有窗户的杀风景的建筑物。入口处悬挂着写着“京体大学附属高中柔道场”的木制招牌,看来这里平常是高中生的柔道场。
森本从挂着木制招牌的入口向里面窥探,并开口询问。但那铺着榻榻米的房间却不见人影。空气中微微飘散着一股汗臭味。
“有人在吗?”森本再一次对着里面大声嚷嚷。
不久,从二一楼传来“哆哆哆”下楼的脚步声。
“什么事?”站在森本面前的,竟然是岸本。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来找一下经理。”
森本不禁结结巴巴起来,不过,岸本并未露出惊讶或警戒的表情。
“经理吗?请等一下!”
岸本点了一下头,很快地走上楼梯,接着,一个年约四十,身体十分结实的男人缓缓地走下楼来。
岸本却不见了。
“我叫金田康彦,是这里的经理,有何贵干?”
这个男人也有一口关西腔。他发出和魁梧的体格极不相称的女人般的尖细嗓音。
“我想请教一下岸本君的事。”
说着,森本拿出警察证晃了一下。
“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到外面去吧!”
金田穿上脱在旁边的凉鞋,不等对方回答就快步走出去。
体育馆的南边有个很大的运动场,一群高中生正与致勃勃地踢着足球。那个运动场的另一边有好几个网球场,球场旁边有几张长椅。金田在银杏树荫下找到一张长椅,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眼前的网球场在阳光下显得既白又干。金田那对小眼睛也玻У酶×恕
“……好热啊!在这么热的天气下练习很辛苦吧!现在是暑期的集训吗?”
森本站在长椅旁边问。
“不,还没到暑期集训的时候,现在是以和关东学生的预赛为目的练习。……对了,有何指教?”
“是关于岸本君的事。”
“岸本的事我知道。他尚未洗清嫌疑吗?要是你们不早点把这件事情解决,我的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