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襄阳城最热闹的昭明街上,薛靖桐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这个汉江沿岸最大的城市,一边和并肩走着的孙小宝轻轻的说笑着。偶尔回头,看看走在身后七八步远的郭破虏,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小师叔,现在正一言不发的走着,这神情怎么说呢?薛靖桐想“应该是专注吧?”前缀加上应该,是说判断者心存疑问的意思。
薛靖桐来到襄阳之后就住进了本派师祖黄蓉的府里。在黄蓉的安排下,这位名叫郭破虏的小师叔每天陪伴自己吃饭、练武、写字、下棋。五天以来他轻轻的笑、无赖的笑、大声的笑、肆无忌惮的笑,种种笑脸自己倒是见惯了。可认真的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郭破虏现在正练功呢。
郭破虏其实早就料到黄蓉会拿走令狐明明给自己的武功秘籍。于是早早背熟,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既然黄蓉最后只说,不得练习灵蛇拳,那么对于他练习令狐明明给他的其它武功,其实就是默许了。他母子许多事上都是话不说尽,心照不宣的。于是,郭破虏内力上得到了冰芯火梅酒之助,招式上又得到了薛靖桐这样武艺相当的好对手。几样新学的武功无不是一日千里,短短一月半的时间,透骨打穴法已经练到第三重,瞬间千里第三重,静蟾功也练到了第二重。
郭破虏喃喃念到“静蟾功摄境,启。”静蟾功启动的同时,郭破虏丹田中的内力自奇经八脉的穴道散播到体外。在一个圆形的区域里结成结界。结界以内所有的声音脚步声、心跳声、甚至包括血液和内力的流动都会被他掌握。
郭破虏试着把领域开到三十米,能清楚的听到前方拐角处的胡同里有几个大孩子喘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郭破虏走过那条胡同,转头看去,果不其然,五个黑黑的小脑袋正凑在一起。
领域缩小到十五米时,郭破虏清楚的听到了走在前面薛靖桐和孙小宝内力的运行。小猴子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有条气体的细线连着丹田和胸腔。和他相比薛靖桐呼吸时,内息若隐若现,显然他的桃花岛内功已经修行到相当高的境界。
就这样郭破虏一路“倾听”着,走入了白墙红瓦的薛翰林府。踏着花径旁的鹅卵石路,走了片刻,一株大楠树映入眼帘,只见这株大树夭矫高挺,枝繁叶茂,遮得四方阴阴凉凉的。郭破虏听到楠树的背后有心跳声传来,咚咚的声音不响,却活泼泼的听起来生气勃勃。“想来树后有个活泼的孩子。”
果不其然,走过楠树后,一个**岁的小女孩,抱着一本书从树荫里走了出来,睁着乌亮漆黑的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三人一会。一声“哥哥”,撒娇似的钻入了薛靖桐怀里。
看他兄妹二人叽叽喳喳的说话,郭破虏正想走开。却被抬起头来的薛靖桐叫住。说是要先入后堂拜见祖父,让郭破虏和孙小宝,陪他小妹这个叫“玲楠”的小女孩先坐一会儿,再来接二人入内府。
百无聊赖之下,郭破虏信步转了转,只见薛府中青翠欲滴,繁花似锦。种了许多白杨、垂柳、枫树、柏树、还有许多郭破虏不知其名的树木。走回中庭时孙小宝已经不知跑道哪里玩耍了。那小女孩薛玲楠坐在石凳上正在看书。
郭破虏走近,看到石桌上摆着华佗内昭图、王叔和脉经、孙思邈千金方、千金翼、王焘外台秘要等种种医书,那小女孩拿在手上看的却是一本黄帝内经。
他不由得由衷的佩服,心想早听说薛师兄家世代名医,可还没想到要在这么小的年龄就要研读这些深奥复杂的医书,和这小女孩薛玲楠比起来,自己自十一岁起才开始被郭靖强迫背诵孙子兵法、李卫公答对等深奥的兵书,可算得上幸运多了。
静谧中,那小女孩薛玲楠忽然大喊“你是坏蛋,快下来你。”郭破虏吓了一跳,顺着她的眼光向上看去,看见孙小宝正在大楠树顶上,抓住一根粗大的树枝,一荡一荡的自己玩得嗨起。
郭破虏松了一口气,看着薛玲楠跑到树下,眼睛红肿,眼泪爬上眼眶,几乎要哭了出来,嘴里反反复复只是喊“快下来,你这个坏蛋。”孙小宝一时不知所措,反而抱紧树干不敢下来了。
不久,薛府的家丁丫鬟听到薛玲楠呼唤,都跑了过来。围在树下议论纷纷,有的说“哪里跑来的野小子,竟敢攀折小姐的命根子,实在该死。”有的说“小姐这树,长得如此高大,九年以来从未断过一根树枝,这次可也不要损坏了才好。”众说纷纭,却没一个人上树去抓孙小宝下来。
又过了片刻,看见薛靖桐赶来,孙小宝才敢从树上滑下。在离地五六米高的时候,看见薛玲楠睁大眼睛对自己一瞪,不由得心慌,一个倒栽葱,头下脚上的落了下来,郭破虏忙使一招“沿门托钵”,接住了他的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各个,摆正了放到地下。
看着孙小宝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忐忑不安的神情,薛靖桐上前拉住他手说道“孙兄弟不必惊慌,误会罢了。两位兄弟,待我带你们去后庭看一样东西后自然明白。”
三人来到后庭,看到一颗桐树冲天而起,比那颗大楠树还要高,郭破虏不由得恍然大悟。说道“兄长的名字有个桐字,尊府后庭种了桐树。令妹名字里有个楠字”。
薛靖桐点点头说“我祖父天生爱树,自我父亲起,家中每个人都以树为名,自我这一代祖父迁居襄阳。生下我后就在后庭种了棵桐树。生下小妹,又在前厅种植了楠树。家中仆役佣妇无知,看这两棵树格外高大茂盛,都尊其为神树,其实不过只是无知的讹传而已。”
“小弟倒是觉得真的有灵验存在。”看见郭破虏说话一本正经,薛靖桐连问情由。“刚才孙兄弟摇晃那大楠树时,小弟只觉得眼跳心惊,难受得不得了,直到方才才好了些。”
“羞羞羞”薛玲楠伸出手指在脸上为他刮羞。“楠树枝条断了,楠儿便会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郭破虏三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的尴尬气氛,一扫而光。
三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午,薛府家丁在花厅摆满佳肴。三人等了郝双彦半个时辰不来,便自行吃喝起来。正说道郝双彦这人一向守信,从未有约不至时。前庭有喧哗声音传来。一名薛府家丁回报,说是有个姓郝的人倒在大门前,自称是公子朋友,已经被抬了进来。郭破虏放下筷子和薛靖桐、孙小宝三人一起快步迎出。
进了客厅,郭破虏一眼看到郝双彦脸如金纸,躺在八仙桌上,似乎昏迷不醒。他轻声念到“静蟾功摄境,启。”内力迅速散出,整个客厅都被郭破虏的领域包围住了。
郭破虏听到郝双彦胸腔里发出了微弱的心跳声,瞬间放下心来。可便在下一刻,他呆住了,领域中,包含昏迷的郝双彦在内七个人中只有六个人的心在跳。他向唯一没有听到心跳的那个男子看去,那高大的男子面对薛靖桐一躬身,随后一声山崩一样的心跳在他胸腔里响起,随后郭破虏听到他丹田中,升起巨流般的内力,涌向手腕。
第三章 一朝风雨两飘零(三)()
薛靖桐疾步走进厅来,把手放在郝双彦鼻端一试,发现他呼吸均匀,性命无碍,方才舒了一口长气。薛府家丁向他禀告道,这位郝小哥受伤倒在大门前,是这位小哥扶他进府的。
薛靖桐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来人身穿黑衣,方面大耳,带着一顶范阳毡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走廊里有他挑来的一个担子,担子前后两个竹筐,分别放满番茄和黄瓜。显然是一名菜农。
薛靖桐向他点点头,转头对家丁说,这姓郝的是我朋友,你去后堂封一注银子给这位大哥做谢仪。那菜农也向他点头示意,走近身来身子躬了一躬。忽然听到身后郭破虏叫道“快,朝云横度。”
薛靖桐更无余暇去想,脚步一错,向右侧滑开四尺。只见那黑衣男子怀中银光一闪,自己右臂连肩的地方已被斩了一条长长的伤口。对方刀如光闪,若无郭破虏提醒,或是郭破虏方才只说薛兄小心,而不提示招式的话,薛靖桐此刻已被这黑衣男子连头带肩斩落而死。在这电光火石的攻势下能够侥幸逃生,全是凭借薛靖桐和郭破虏极高的应变之才和彼此的默契。
那黑衣男子刀光如织,在瞬间又砍出十刀,薛靖桐左手抽剑,勉力挡住其中六刀,眼看着两名家丁分别被斩成两段,自顾不暇中竟分不出一丝余力掩护他二人离开。最后两刀斩向孙小宝,孙小宝无力抵挡,每闪开一刀,都要向后跃出丈余,两刀之后孙小宝被黑衣人堵在客厅角落。惊骇之下身子一矮,竟然从黑衣人胯下钻了过去。
他身子矮动作灵活,竟然凭此逃得性命。那黑衣人“噫”的一声,似乎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刀光忽然一闪,背后出刀,孙小宝一大片头皮连着头发被斩飞在半空。几百茎头发四处飞舞。孙小宝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钻的,又从飞奔过来相救的郭破虏胯下钻过,躲到了他的背后。
郭破虏使动斩铁剑护住孙小宝,交手三招后,只觉得手臂酸痛,竟然有握不住剑的感觉。薛靖桐在一旁说道,敌人刀快,贤弟你的剑太重,换刀吧。说着一刀向黑衣人右眼刺去。待敌人挥刀挡时,向后退开,收臂时恰好把自己的“云纹雁翎刀”交到郭破虏左手。
郭破虏弃斩铁剑于地下,“云纹雁翎刀”交到右手后,使一招越女剑法“莲叶田田”,在自己身前布下五个光圈。这五个光圈中含有郭破虏的内力,一时之间凝聚不散,那黑衣人接下来的几刀,在穿过光圈时被其中的内力格挡,大大降低了刀速。郭破虏从容挡住,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心想多亏近来自己内功大进,眼前这几刀在两个月前我可万万抵挡不住。
那黑衣人看他在正面布防稳固,忽然清啸一声,一矮身,蛇行一般钻到他背后。郭破虏不及细想,拧腰抬腿,陀螺一般的也追到了黑衣人的背后。
大厅中同时噫的一声,从三个人口中发出。原来郭破虏和黑衣人扭腰,收臂,摆腿,侧身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宛如一个人对着镜子施展轻功。薛靖桐看了暗暗称异。而郭破虏和黑衣人同时想的却是原来他也会“瞬间千里”的轻功。
二人同时施展“瞬间千里”,象一条想要咬住自己尾巴的蛇一样,在方圆两丈的客厅中心,绕着圈子追逐。郭破虏听得耳边风声如刀,奔行时的激起的劲风猛烈,“忽”的一声响起,同时吹掉了自己头上的书生巾和黑衣人的帽子。
那黑衣人忽然倏地站住,背身连斩三刀。郭破虏只看见眼前刀光织成三条光线,他勉力挡住其中两条。脚下错歩一滑,黑衣人第三刀从他右上臂掠过,连皮带肉斩下细细一条来。
忽然听见,身后薛靖桐说道“怎么是你?”郭破虏无暇去想这句话的意思,正面连续挡住黑衣人七刀后,眼前一花,便再也看不见对方刀法的来势了。他不甘闭目待死,抬起头来向对方脸上看去,只想知道杀死自己的人是谁,一看之下,心中苦涩,喃喃地说道“怎么是你?”
“嘭”的一声响,在千钧一发之际,郭破虏被薛靖桐扑倒躲过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刀,二人一路滚摔,把薛府客厅的桌椅茶杯,打翻打碎了无数。
黑衣人更不给他二人喘息之机,施展“瞬间千里”,一瞬间,“之”字型的闪过了地下的桌椅和茶杯,来到二人面前,挥刀从上向下斜斩。薛靖桐想挥剑斩他小腿,郭破虏想施展“瞬间千里”贴地滑开。两人一提气,同时感到巨斗之后,内力不济。相对苦笑一声,束手待毙。
忽然听到厅口一个女子声音大声叫道“贼人看针”。随后,无数金光向那黑衣男子射去。那人把斩向郭破虏和薛靖桐的银刀收了回来,以“乱披风”式把射来的芙蓉金针全部砸飞。一道白影电射而至,连人带剑,以越女追魂之势扑入黑衣人怀中。
郭破虏躺在地上,由下而上看得清楚,正是邱雪儿杀到了。
原来邱雪儿早上起来梳妆时,忽然听到郭府墙外有百姓惊叫。她循声赶来,发现郭襄和小棒头满身血迹的,被打倒在郭府门外不远处。小棒头头上还留有杀手杀人后,留下的诗句。她读出杀手诗中,有要杀害郭破虏之意后,马上做出安排,随后便片刻不停的赶到了薛府。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郭破虏和薛靖桐二人性命。
那黑衣人在即将被邱雪儿刺穿之际,忽然蛇行闪到邱雪儿身后。郭破虏心思灵巧,早就猜到了他的变招,当下也不爬起,一招空空拳“俯地得宝”,守在他轻功奔行的路线上,毫不费力的抱住他小腿,随势用“透骨打穴法”点中了他,匆忙中不及点穴,只在他小腿肚上轻轻一戳。
那黑衣人初始一惊,继之毫不在意,在正要出刀斩击郭破虏时,忽然大惊失色,显然是郭破虏先前注入他小腿的内力已经在他体内作怪。那黑衣人片刻不敢停留,飞行一般逃出了薛府。郭、薛二人九死一生,谁也没有追击的念头。邱雪儿一路担心的奔跑而来,脱险之后,忽然脚下无力,“嘤”的一声,倒在郭破虏身上。
三人精神力气都已耗尽,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来。这时客厅门口人影一闪,薛玲楠睁着乌漆漆的大眼睛,从门外探出头来。原来这小女孩午饭之后,就坐在大楠树旁的石凳子上看书,小心眼里只是防着孙小宝又来爬自己这颗宝贝楠树。远远看见那黑衣人,提着银刀掠过,便悄悄躲在树后,全不知死神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薛府本是杏林世家,各种伤药储备齐全。邱雪儿为郭破虏上药包扎好伤口后,看到薛玲楠早已手脚麻利的为薛靖桐处理了伤势。当下薛靖桐留在薛府处理善后事宜,郭破虏和邱雪儿急速赶回郭府。
回府的路上,遇到几个相识的街坊都道“雪儿姑娘,你刚才脸色惨白,在街上不要命的奔跑,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邱雪儿笑笑不答,郭破虏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中感激,牢牢的握住了邱雪儿的手。
第四章 一朝风雨两飘零(四)()
一路赶回,邱雪儿为怕郭破虏担心,路上并没有提及郭襄受伤的事,直到来到郭府门前,郭破虏看到满地血迹,邱雪儿才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了早上的事。om
临末说道,公子放心,雪儿早已安排小青用最后那颗九转熊蛇丸替襄儿小姐吊住了伤势,便再有个万一,咱家老爷会得九阴锻骨疗伤之法,花费七天时光,便能救回襄儿小姐。
郭破虏点点头,心想,早上我在薛大哥府上心悸眼跳,便是因为小二姐遇险受伤的缘故,只不知道那黑衣恶贼和我二人有何冤仇,要下这样的狠手。
二人来到郭府疗伤用的静室,只见小青、小兰一左一右扶着昏迷的郭襄坐在蒲团上,黄蓉右手放在郭襄“百会穴”上,左掌抵住她背后“大椎穴”,正在运使九阴真经为她疗伤。过了良久,两股熱汽沿着黄蓉双掌指缝蒸腾飞起。又过了一炷香时分,郭襄缓缓睁开眼来。邱雪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屋中静谧,唯闻六人轻微的呼吸声,在郭破虏换过第七只线香后,黄蓉才收掌站起,此时已届傍晚,天色蒙蒙的擦黑。
看着小青扶着郭襄在静室的床上缓缓躺倒,黄蓉向郭破虏和邱雪儿使个眼色,三人一起走出屋来,穿过两扇月门,在客厅屋檐下,邱雪儿和郭破虏分别把前事细细叙述了一番。
黄蓉看了郭破虏的伤口,拍了拍他肩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