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岩内帮雄,从去年末开始在冢本先生手下担任助手。”
“这个房间,警察先生们已经进行过初步调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想,今天的葬仪结束以后,将私人的物品等整理出来,交还太太,也要将房子腾出来。”
“不,研究室这地方并没有别的问题。”
三郎说着,扫视了一眼这个人亡屋空、充满悲剧气氛的研究室。室内除了大桌子、书箱、书架这类普通研究室的摆设之外,没有别的特别惹人注目的东西。
“实际上,想听听您的话。”
“什么?关于这个案件我实在没有办法!好容易分到优秀先生手下工作而高兴,却……”
“关手这个案件,您有什么线索?”
“对于先生抱有敌意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
“您有没发现,冢本先生最近外表有何异样吗?”
“如果说异样,那就是他决定结婚以后,很显著地变得开朗了,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忧虑的阴影。”
“对……再问一个问题,冢本副教授是不是在最近进行了什么特别课题的研究?”
“特别的?”
“是啊,据说是了不起的最新的研究。这个研究能够很快得到某种利益?”
“工业经营学还是一门新学问。无论研究什么题目,都可以说是最新的。但是,说这种研究马上可以得到钱,那是不实之词。假如这是理工科系研究室的新研究,说不定和杀人案可以联系起来,可是我们的学问,这样的事是绝对不会有的。”
“我想也可能是这样吧。不过,我对于经营学是外行。”
“先生也接受工学系的讲课。当然也是工业经营论方面的课。如果勉强地说,能够得到什么钱的话,那就是即将出版的书的稿费。那是在结婚仪式前十天脱稿,交到出版社的,是新书。书名叫《I·E的知识》预定每本三百元。初版八千册。稿费扣去税金后,恐怕还不到二十来万元呢。”
“知道了……另外,冢本副教授好象和荒木教授相处不融洽。”
“这方面怎么了?”
“还有一个人:刚才在办公室听荒木教授说,从结婚的前一天开始,讲师仁田敏彦,就以父亲死去为理由而没有上班。据说他老家是茨城县的土浦。”
“是的。他父亲已年过七十了,老早前就得心脏病和哮喘病。时好时坏,据说在十五日早上去世了。”
“冢本先生和仁田先生之间是否有何不和?”
“这样的事,我真得不知道。”
谈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助手未免太谨慎了。
三郎和大八从经济学部研究室出来,到旁边大楼的法学部研究室访问川路达夫。因为他是冢本的好友。又是在不同的学部,谈话可能会更坦率些。
只是对于川路,三郎感到似乎有点棘手。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刑法、刑事诉讼法的专家。要是说出什么奇特的道道来,那是相当麻烦的,当然,也可能不会产生此事。
川路副教授态度坦然地将三郎迎到办公室。
“检事先生,辛苦了……案件调查前景如何?对于杀害冢木的凶手,有什么线索吗?”
川路达夫挨近身子,首先发问。
“很遗憾,还没有确实的线索,所以还要先生多多协助呢。”
“我当然竭力而为。我原是个废除死刑论者,由于这次事件,说实在的,我的想法有所动摇了。不管是什么动机,在新婚初夜,夺去冢本君生命的凶手,如果不是恶鬼、凶神,也是受罪恶的疯狂所驱使的浑蛋!”
“问题是其动机。……先生,您是怎么想的?”
“关于动机,我实在无法猜测。他没有得罪过其他人,的确,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稍为不太好,可以说不善于交际。但是深入接触,你就会知道,他是个性情温良而又诚实的人。”
“好象不能说对他反感的人一个也没有吧?”
川路达夫盯着三郎,以果断的语调反问:
“检事先生,您大概是见了荒木教授后,再来这里的吧?”
三郎默然点了点头。对方眉头紧蹙,叹了口气。
“本来我想,反正非谈一次不可……不过,我所说的话仅作为内部参考。”
“好,我保证。”
“我认为,荒木先生对冢本的反感,大都是误会的产物……荒木先生的夫人道代女士,是一位暗中被人们号为色狂的、在校内屈指可数的泼妇。不知何故,她对冢本君产生了兴趣,开始追求他了。由于冢本君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于是她便如此这般地在教授面前搬弄唇舌,说起冢本君的坏话来了。关于此事,我曾对悦子稍稍谈过……”
川路点上烟,难过地叹了口气,继续说:
“当然,荒木先生不会百分之百地相信她的恶言中伤。因为他对夫人的平时言行有所了解——不过,如果这种中伤重复几次,可能会使先生相信这其中说不定有几分是真实的——这也许是人的弱点吧!”
“的确,即使是大学的先生,也不能摆脱人类弱点的窠臼啊!”
“荒木夫人如何中伤冢本君,只能靠想象。无非是说冢本诱惑有夫之妇的她啦;和学部长联合起来,想把荒木教授从大学赶出去啦,诸如此类的谣言吧。”
“冢本先生和那个夫人之间,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吗?”
“绝对没有。对于女性,他大概是个消极得令人为之焦急的人。在悦子出现之前,他没有一个女朋友。他和悦子亲近得那么快,在我们看来,只能认为是极为特殊的例子。一定是他们天生有缘吧。”
三郎慢吞吞地点上烟,故意以无所谓的口气问:
“荒木教授现在不爱他的夫人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在荒木先生的心中,大概爱、僧、痛苦兼而有之……他的夫人变成这样,不能说他就没有责任……”
“这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是传闻,可能多少与事实有出入。荒木先生夫妇,以前很长时间没有孩子,后来终于在十年前生了一个唯一的男孩。当然夫妇俩十分疼爱,精心培养,可是这孩子长到四岁,那年夏天,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灾难。”
川路达夫停了会儿。
“听说,那是在一个星期天。夫人在外出前把孩子托给先生看管,先生因为注意刚出版的文献什么的,儿子就偷偷地溜出去,不知跑到哪儿了。于是发生一阵大骚乱,可是已经晚了,儿子淹死在住家附近的玉川上水道里。”
“是此后完全变了样,成了泼妇吗?”
川路点了点头。
“不仅夫人,先生也完全变了。对于学问的热情淡薄了,现在甚至在学生中也暗里说先生讲课简直是开玩笑,都是老调重弹。如果说,现在他是靠过去的名声勉强维持学者的地位,那也不过分。”
三郎的面前浮现出生硬的、不和悦的荒木教授的形象。不禁想起自己的检事生涯中所熟悉的几种不同类型的人物。色厉内荏,坚强的外表下掩盖着充满苦恼的虚弱之心。这种人比人们想象的要多。
“另外,还想打听一下:冢本先生好象是一个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富裕的人,您知道,他的其他的收入是哪里得来的呢?”
三郎稍停了会儿,问。川路副教授偏着脑袋,略有所思后回答:
“讲课和稿费收入是学者的普通业余收入,他的书也不是什么畅销书,大概收入并不怎么丰富吧。我也没听说过他被什么公司聘请当顾问的……”
“冢本买了自己的住宅,据说花了三百万元……”
“那个住宅不是借来的吗?”
川路达夫还是歪着头。
“住宅是能使用的永久不动产。可能是从人家那里借款买的吧……不过他是挺讨厌借钱的人。长期以来,他不愿向人借一点钱!”
从三郎的直觉观察判断,对方的话不是谎言。接着,他又向川路问了差不多十分钟的问题,也没什么收获,对方重复申明,对此案完全不能理解。
“川路先生,据说您在夫人死了之后,至今还是独身生活呢。”
最后,三郎若无其事地说。这使达夫脸色变得阴沉了。
“是的,是在前年的汽车事故中……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想操汽车方向盘了!”
雾岛三郎与北原大八从千代田大学绕道往警视厅找吉冈警部。
“检事,我们调查出两件颇感兴趣的事。不过,这和此案是否有关,目前尚不能判断。”
警部已等得不耐烦了,急切地说:
“第一个是接您的命令,调查通口哲也的证言有无根据。吉村靖子的证言和通口所讲的完全一致。只是……他们俩的关系不仅仅是酒吧间老板娘和顾客的关系。”
“是不是老早以前他们就有两性关系了?”
“不,关于这一点,还不能深入弄清——但是确实知道,他们是律师和委托人的关系。”警部自信地说:“吉村靖子在大约两年前,以丈夫对她不忠为理由,提出离婚,并提出要相当数量的赡养费。通口哲也那时作为原告律师大施手腕,使吉村靖子从她有钱的丈夫那里,成功地争得了相当数量的钱。靖子能够开那个酒店,大概也是用那笔钱做资本的。”
“所以。她对通口哲也感恩不尽!”
“对。或许通口找她帮忙作证人,应当不难吧?”
“吉村靖子,是一个什么类型的女人?”
“是一个胖胖的,相当漂亮的女人,这样比喻或许不恰当——比起悦子,使人觉得她漂亮多了。由于她是个风流轻佻的女人,又给人以好色之感,不是那种能做贤妻良母的女性。”
“这么说,也不难理解,她能干脆地协助通口哲也获得别的女人。”
“只是我认为通口哲也所说的也有道理。对于他这样的人,单从失恋之恨作为杀人动机,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小的。”
“这个我也考虑了。”
警部脸色忧郁地说:
“我认为,现在只能说,对通口哲也的自供——事件发生时他不在现场的旁证,未必不可信,但仍要继续调查。接着是第二个事实,听说,被害者认识一个叫渡边博的神秘的人物。”
三郎暗自赞赏这位警察官,他果然很快地将这个人查出来了。
“一看就能明了,这是个知识阶层中的无赖之徒。据冢本悦子说,他小时好象救过冢本的命,所以现在常向义宏要钱。”
“这个人的住所,知道吗?”
“不知道现住何处。二月四日前,他住在离被害者所住的宿舍楼只要走五分钟就可到达的代田庄宿舍楼七号房间。”
“二月四日前?那么,以后他失踪了?”
“住宿方面,因他是正式迁出,大概不能说失踪,只是现住何处毫无线索。走之前他只对管理人员交代,因为找到了新职业,去北部了……”
“一般人,在搬家时,想到寄来的信或者别的事情,会将新的住所写好留下,可是……?”
“据说,管理人也问他新的住址,他回答说:还没决定,暂时住旅店等。他还告诉管理员,如有寄来的邮件,请转送给冢本。可是走了以后,也没来过一次邮件。另外,刚才忘记说了,冢本义宏是渡边博住进这个宿舍楼的保证人。”
“渡边博何时搬进这个楼?”
“合同上的日期是去年五月一日。”
“那就是冢本义宏从京都转到这里不久的事了。”
“是……我也觉得在这方面有点蹊跷!”
“渡边博的职业,或者任职地点——知道了吗?”
“这些,管理员也不知道。搬来时,只是含糊其词地说,要在此地寻找职业云云……因为大学教师当保证人,谁能不信呢。”
“有理。那么房租等都缴纳清楚了吗?”
“多少也有不按时缴纳的时候。但全都缴纳了。离开时业已算清。”
“有没有和宿舍楼的其他住户来往?”
“手下刑事们汇报,这方面也都尽力调查了。据说,渡边博甚至和邻居住户一言不谈。当然,现在的东京,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足为奇。”
警部越发苦着脸。
“总之,有关他的情况,我们只知道他的生活很无规律,而且经常带酒而归。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来找他。搬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后来虽买了些家具杂物,但离开时,还是提着那个旅行皮箱。其他东西,他叫了个旧家具店的人来,全都拍卖了。”
“这里,好象有什么奥妙之处吧?!”
“嗯……是不是犯过罪的人呢?遗憾的是,那个房子后来又住进了人,已经不能测定指纹了。因为,他走了以后,进行过大扫除,换了席……所以只能托人鉴别,制出剪辑照片之类。”
“冢本信正和小池祥一知道这个人吗?”
“以上所述,都是我们刚刚调查的——哎,今天是葬式吧,虽然是刑事,但要去了解这些,大概也得等告别式之后吧。”
吉冈警部停了会儿,用手指头弹着椅背:
“但是,不管渡边博有什么秘密,把他和这次谋杀案联系起来,我觉得是略有困难的……如果说,他敲诈勒索冢本,而自己又把这金钱的来源杜绝,这不是失算了吗?另外,我认为,他投有能力将冢本从那个饭店引诱出来。再说,要是冢本义宏掌握着能置渡边博于死地的秘密,而渡边博为防止秘密泄露而杀人灭口。那么,渡边博反而向冢本敲诈金钱这首先就不可理解了。”
“您说得很对。无论怎么讲,渡边博似乎没有必要选择在结婚初夜的时刻杀死冢本义宏。”
三郎交叉着手腕托着下颏,陷入沉思。
“其他也一一调查核对了。目前还找不到确切的杀人动机的人物线索。检事对大学方面的调查结果如何?”
三郎仔细地介绍了在大学调查中所了解的事情。警部认真地听着,待三郎介绍完毕,他以略微失望的口吻说:
“荒木教授夫妇似乎抱有那样的动机。但是,令人疑惑的是,荒木夫人方面,她以什么借口能把冢本诱出来呢?而且首先,一个女人是不易作案的。”
“我也这么认为。假如她与冢本义宏有什么关系,被害者也不会轻易听她的召唤。因为,悦子已从川路副教授那里,听到过关于荒木道代的一定程度的介绍。所以,被害者无须对她提心吊胆;即使荒木道代竭力不让自己失去情人,也必然会在结婚仪式前,就采取什么行动了。”
“您说得对。至于荒木教授,他当然有能力将冢本义宏叫出来。然而,纵使他如何吃醋,既然对方已和别的女子结婚,按人之常情,他应是解除忧虑,更没有必要非杀死对方不可啊!”
“另外,荒木教授如若相信冢本义宏和学部长联合起来想赶走自己,而将这作为杀人动机,那也是不可理解的。他有何必要非要杀死刚转到大学来日子不长、并没多大势力的副教授呢……”
“实在难说。根据至今为止的调查,杀死他,从而获得特别利益的人,似乎没有。而怨恨这条线,也没出现清楚的眉目。这个杀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嗯。杀人案件,往往有第三者所不易理解的异常心理作用在作怪,所以,仅从道理上判断,可能想不通……总之,现阶段切忌急于下结论。”
吉冈警部深表赞同。
“明白了——哪怕微小的线索,我们也要彻底追究。”
第十章 消失的踪迹
第二天中午。
吉冈警部用电话向三郎报告新情况:
“检事,在新东京饭店前,被害者坐的出租汽车司机,终于找到了。是东洋交通公司的名叫樱井洋次的人。据说因为孩子生病,有两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