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一〔美〕玛格丽特.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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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一〔美〕玛格丽特.米切尔-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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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么,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给撂下来过,”思嘉气冲冲地嚷道。“可塔尔顿夫人每次打猎都摔跤呢!”

    他从马镫上欠起身,一扬手把帽子摘下来,这时塔尔顿家的马车满戴着穿得漂漂亮亮、撑着阳伞、飘着面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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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了,果然塔尔顿夫人如杰拉尔德说的那样坐在车夫座位上。 由于马车上挤着她的四个女儿她们的嬷嬷,以及几只装着跳舞衣的长匣子,已再容不下一个车夫了。 加上,阿特里斯。 塔尔顿只要自己的一双手闲着便从不愿意让任何人来驾车,无论他是黑人还是白人。 看来外表娇弱,骨骼纤秀,皮肤白皙得好像那火焰般的头发把她的脸上的全部血色都吸收到这炫亮的一丛里来了,可是她却有着充沛的精神和不倦的体力。她养了八个孩子,都和她一样头发火红,精力旺盛。全县的人都这样说,她把他们教养得十分成功,因为像对待她的那些马驹似的,她把同样的溺爱和最严格的训练都放到他们身上了。“勒住他们,但不要伤了他们的锐气,”这是塔尔顿夫的箴言。她爱马,也经常谈论马。 她了解它们,把它们掌握得比全县任何人都好。 她蓄养的小马驹越来越多了,已挤出圈门跑到前面草地上来了,就像她的八个孩子挤出了山上那座散乱不堪的房子似的,于是每当她在农场里转悠时,马驹、儿女和猎狗,都成群地尾随着她。她相信她的马都具有人性,尤其那匹名叫乃利的枣红母马。 如果由于家务忙,她来不及在规定时去骑马散心时,她便把糖碗交给一个黑小子,吩咐他:“给乃利一把糖吃,告诉她我马上就出来。”

    除了某些特殊场合,她经常穿着骑装,因为无论后来是否骑了,她总是希望要骑的,所以,怀着这种期待的心情。她每天起身时就穿上骑装。 每天早晨,无论晴雨,乃利都身着鞍辔,在屋前走来走去,等着塔尔顿夫人从家务中抽出一小时来骑它。 可是费尔希尔是个很不好管理的农场,难得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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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时间,因为乃利往往会驮着空鞍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在那里来回走动,比阿特里斯。 塔尔顿则把骑装的衣襟高高扎起来,露出六英寸高的明亮的马靴整天忙活。今天,她穿一件窄小的下摆不合时宜地深黑绸衣,那模样仍和平时一样,因为这衣服是严格地按照她的骑装做的,头上戴的又是一顶小黑帽,上面那支长长的黑羽毛把一只热情的高闪闪的褐色眼睛遮住了,这和她打猎时戴的那顶又破又旧的帽一模一样。她看见杰拉尔德,便挥了挥鞭子,同时把那两匹像在跳舞似的枣红马勒住,马车停下了。 马车后座的四们姑娘一齐探出身来,叽哩呱啦地喧嚷着打招呼,把一对辕马都吓得蹦跳起来。 这情景在一个偶然经过的旁观者看来,会觉得塔尔顿和奥哈拉两家的人大概是多年不见了,其实他们两天前还见过呢。 不过塔尔顿家是个好交际的家庭,喜欢和邻居尤其奥哈拉家的姑娘拉来往。那就是说,他们喜欢苏伦和卡琳,至于思嘉,除了那个没有头脑的凯瑟琳。 卡尔弗特之外,全县没有哪位姑娘真正喜欢她。这个县在夏天里差不多平均每星期要举行一次全牲野宴和跳舞会,可是对于塔尔顿家那些红头发的最会享乐的人来说,每次野宴和舞会都仿佛是头一次参加似的,总是非常兴奋。 她们是一支健美而活泼的四人小分队,挤在马车里衣裙压着衣裙,阳伞遮着阳伞,连宽边早帽上簪着的红玫瑰和系在下巴颏底下的天鹅绒带子也都在互相碰撞着,纠缠里。 四顶草帽底下露出了各色的红头发:赫蒂的是正红,卡米拉的是草莓金红,兰达的是铜赭红,贝特西的胡萝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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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好一窝漂亮的云雀呀!”杰拉尔德殷勤地说,一面让自己的马告近塔尔顿的马车。“不过她们要赶上母亲,那还着得远呢。”塔尔顿夫人滴溜溜转着一对红褐色的眼睛,把下嘴唇往里吸着,露出一副略带嘲讽的欣赏模样,这时姑娘们嚷嚷开了:“别飞媚眼了,妈,要不我们告爸去!”

    “奥哈拉先生,我发誓。 妈只要有个像您这样漂亮的男人在身边,她就决不让我们沾边了!”

    思嘉听了这些俏皮话,和旁的人一起笑起来,不过像往常一样,塔尔顿家的姑娘们对待母亲的那种放肆的态度使她大为惊骇。 她们仿佛把她当做一个跟好处自己一样的人,仿佛她刚满16岁呢。对于思嘉,不要说真正跟自己的母亲说这种话,就连这样一个念头几乎也是亵渎的呢。 不过——不过——人家姑娘们同母亲的那种关系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们尽管那样批评、责备和取笑她,可对她还是崇拜的。 不,思嘉立即暗自说,她这并不是想宁愿要一个像塔尔顿夫人那样的母亲,只是偶然觉得同母亲开开玩笑也很有趣罢了。 她知道甚至这种想法也是对爱伦的不敬,因此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知道,马车里那四个火红头发的姑娘是不会为这样胡乱的想法而伤脑筋的,于是像往常一样她又深感自己跟人家不同,又被一片懊恼而惶惑的心情所笼罩了。思嘉的头脑尽管敏锐,可并不善于分析,不过她朦胧地意识到,虽然塔尔顿家的姑娘们像马驹一样顽皮,像三月的山兔一样撒野,可她们身上还是有一股天生无忧无虑的直率劲儿。 她们的父母双方都是佐治亚人,并且是佐治亚南部的人,距离那些开拓者还只有一代。 他们对自己和周围环境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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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信心。 他们本能地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这和威尔克斯家的人一样,尽管方式很不相同;而且这中间没有那种经常在思嘉心中激化的冲突,因为思嘉身上有一种温和的过分讲究教养的滨海贵族血统和一种精明而凡俗的爱尔兰农民血统混合在一起,那是两不相容的。 思嘉既要尊敬母亲,把她作为偶像来崇拜,又想揉母亲的头发,并且取笑她。 她明白她只能要么这样,要么那样,二者不能兼而有之。 跟男孩子一起时,也是同一种感情冲突在作崇,使得她既然装得像个很有教养的温文娴静的闺秀,又想作一个顽皮坏女孩,不妨跟人来几次亲吻。“今天早上爱伦在哪儿?”塔尔顿夫人问。“她刚刚把家里的监工开除了,她留在家里同他交接账目。 你家先生和小伙子们哪儿去了?”

    “唔,他们几个小时前就骑马到‘十二橡树’村去了——我敢说是去品尝那边的混合饮料看够不够劲儿,仿佛他们从现在到明儿早晨都不要喝了!我也想叫约翰。 威尔克斯留他们过夜,即使只能让他们睡在牲口棚里也好。 五个喝醉了的酒鬼可够我受的了。 要是只有三个,我还能对付得了,可是——”

    杰拉尔德连忙打断她,把话题岔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个女儿正在背后暗笑,因为她们还记得去年秋天他参加了威尔克斯举办的那次野宴之后,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回家来的。“塔尔顿夫人?

    那你今天怎么没骑马呢?

    说实在的,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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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上乃利,简直便不像你自己了。你这人就是个斯坦托①嘛。“

    “斯坦托?好个湖涂的汉子?”塔尔顿夫人模仿他的爱尔兰土腔嚷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半人半马的怪物吧?

    斯坦托是个嗓门像铜锣的人呀。“

    “不管它是什么,这没关系,”杰拉尔德回答说,对自己的错误毫不在意。“至少你驱赶起猎狗来,太太,你的嗓门就像铜锣啦。”

    “这话可对了,妈,”赫蒂说。“我告诉过你,你每回看到一只狐狸都要像个印第安土人那样大喊大叫的。”

    “可还不如你让嬷嬷洗耳朵时叫得响呢。”塔尔顿夫人回敬她。“而你都16岁了!唔,至于说到我今天怎没骑马,那是因为乃利今天清早下驹儿了。”

    “真的?”杰拉尔德着实高兴地嚷道,他那爱尔兰人爱马的激情在眼睛里闪闪发亮,同时思嘉从自己母亲和塔尔顿夫人的比较中又吃一惊。 对于爱伦来说,母马从不下驹儿,母牛从不产犊儿,当然,母鸡也几乎是不生蛋的。 她根本不谈这种事。 可是塔尔顿夫人却没有这样的忌讳。“是匹小母马喽?”

    “不,腿足有两码长,是个漂亮的小驹子。 你一定得过来看看,奥哈拉先生。 它可真是一匹塔尔顿家的好马。 红得像赫蒂的头发呢。”

    “而且长得也很像赫蒂,”卡米拉说,这惹得长脸的赫蒂

    ①原文Stentor,系Centaur之误。 后者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首马身的怪物,而前者本义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战争的一个传令官,这里引申为大嗓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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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来拧她,她尖叫一声就躲到一大堆裙子,长裤子和晃动的帽子中间去了。“我的这几匹小母马今天早晨都快活极了,”塔尔顿夫人说。“我们今天早晨听到艾希礼和他的那个从亚特兰大来的小表妹的消息以后,她们都一直在发疯似的闹个不停。 那个表妹叫什么来着?媚兰?上帝保佑,那个怪可疼的小妮子,可是我连她的句字和模样都总是记不起来。 我家厨娘是威尔克斯家膳事总管的老婆,那男的晚儿晚上过来谈起了那桩新闻,厨娘今天早晨对我们说了,说今天晚上要宣布这门亲事,姑娘听了都兴奋极了,尽管我看不出这是什么缘故。 这几年谁都知道艾希礼要娶她,那就是说,如果他不肯跟梅肯那里伯尔家他的一个表妹结婚的话,这就像霍妮。 威尔克斯要跟媚兰的哥哥查尔斯结婚一样。现在,奥哈拉先生,请告诉我,要是威尔克斯家的人同他们家族以外的人结婚,是不是就不合法呢?因为如果——”

    思嘉没有听见其余那些说笑的话。 顷刻间太阳仿佛钻到一团冷酷的乌云背后去了。 世界陷入了黑影之中,万物都失去了光彩。 那些新生的绿叶也失去了生气,山茱萸变得苍白了,开花的山楂刚才还那么娇娇艳,现在也突然凋谢了。 思嘉把手指伸进马车的帷帘里,她的阳伞也跟着抖动了好一会儿。 原来,知道艾希礼订婚是一回事,可听见别人这样偶尔谈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是不久,她的勇气汹涌地回来了,太阳又重新出现了,世界又大放光辉。她知道艾希礼爱她。这是千真万确的。 于是她微笑想象,要是这天晚上并没有宣布什么亲事,而是发生了一次私奔,塔尔顿夫人会怎样大惊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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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啊!从此以后,塔尔顿夫人会对邻居们说,思嘉这丫头多么狡猾,她居然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听她谈媚兰,而她和艾希礼却一直在——想着这些,她的两个酒窝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时,赫蒂始终在观察母亲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现在看见思嘉这模样,便有点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往后一靠,不再操这份心了。“奥哈拉先生,我不管你的意见怎样,”塔尔顿夫人强调说,“这种中表婚姻是完全错误的。艾希礼要娶汉密尔顿的姑娘是够糟的了,至于霍妮要嫁给那个脸色苍白查尔斯。 汉密尔顿——”

    “霍妮要是不嫁给查理,她就谁也捞不到,”兰达说,她是个对别人刻薄但觉得自己很走俏的人。“除了查理,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 尽管他们已经订婚了。 而且他对她也从不怎么亲热,思嘉,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他怎么追求你来着——”

    “可别使坏呀,姑娘,”她母亲说。“表兄妹不应该结婚,就是从表兄妹也不应该,那会削弱血统的。那跟马不一样。你可以让一匹母马跟它的兄弟配,乃至一匹公马跟它的女儿配,结果还是很好,如果你懂得血统的话,可是人就不行了。 外表也许不错,但精气神儿就不行了。 你——”

    “不过,太太,在这一点上我可要跟你唱反调了。 你能举出比威尔克斯家更好的人来吗?他们家从布赖恩。 博鲁小时候起就一直是中表结亲呀。”

    “他们早该停止,因为如今已露出迹象来了。 唔,艾希礼他还是长得挺英俊,还没什么,可就连他——不过,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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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尔克斯家那些没精打采的姑娘吧,真可怜呀!当然,都还是好女孩子,可就是没精打采。 再看媚兰那妮子,瘦得像根棍儿,一点精神也没有。真是弱不禁风,她自己没个主攻,只会说:‘不,太太!

    ‘’是的,太太!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个家族需要新血液,像我家这些红头发姑娘或你家思嘉那样优美强壮的血液。 不过,请不要误解。 威尔克斯家就他们为人来说都是些好人,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他们,可是让我们坦白说吧!他们吠讲究教养,也太爱搞近亲结婚了。 难道不是这样?他们在一块干地上,在一条平坦大路上,会走得很好,可是请听我说,我不相信威尔克斯家的人能够走烂泥路,我认为他们的精气神儿已经耗尽了,因此一旦发生危机,我就不相信他们能经得起风浪。他们是个过太平日子的家族。至于我,我要的是一匹任何天气都能闯的马。 而且他们的近亲结婚已经使他们变得跟这一带其他的人不一样了。 整天要么弹钢琴,要么钻书本。 我相信艾希礼是宁愿读书不愿找猎的。 是的,我真相信这一点,奥哈拉先生!你再看看他们的骨骼,太纤细了!他们家需要强壮有力的男女——“

    “啊——啊——嗯”杰拉尔德若有所思地支吾着。他突然颇为内疚意识到这番话虽然很有意思,对自己还得当,可是对爱伦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事实上他明折,如果爱伦得知她的几个女儿听了这样毫不忌讳的一次谈话,她一定会永远不舒服。 可是塔尔顿太太像往常那样,一谈起无论是马或人的生育这个得意的话题,便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而滔滔不绝。“我说这些话是有感而发的,因为我的一些表亲也是中表结婚,而且老实告诉你,他们的孩子都长得像鼓眼牛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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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哪!所以,我家里要我跟一位从表兄结婚时,我便像只马驹似的跳了起来,坚决反对。我说,‘不,妈。我不能这样。我的孩子会像马那样得大关节病和气喘病的’好,我妈一听说大关节病便晕倒了,可我巍然不动,我奶奶也支持我。 你看,她也很懂得马的繁殖,还夸我说得对呢。 于是她帮助我跟着塔尔顿先生逃走了。 现在,请看看我的这些孩子!又高大又健康,没有一个带病或矮小的,尽管博伊德只有五英尺十英寸高。 可是,他们威尔克斯家——“

    “太太,你不想换换话题,”杰拉尔德赶紧插嘴,因为他已注意到卡琳的惶惑神色和苏伦脸上流露的贪婪好奇心,恐怕再这样下去她们以后会向爱伦提出烦人的问题,那便暴露出他作为陪女儿外出的监护人是多么不称职了。至于思嘉,他高兴地看到,她似乎在想旁的事情,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赫蒂。 塔尔顿把他从困境中救了出来。“我的天哪,妈,咱们走吧!”她不耐烦地喊道。“看这太阳把烤的,我都听得见痱子在脖子上暴跳出来了。”

    “等等,太太,过会儿再走,”杰拉尔德说。“那么,关于卖给我们马匹交营里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决定的?战争眼看随时可能爆发,小伙子们希望这个问题早日落实,那是一支克莱顿县的军队,我们要的也是克莱顿县的马匹。 可是你这位太太也实在固执,至今还不同意把你的好马卖给我们。”

    “也许并不会发生战争呢,”

    塔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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