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叩头道:“臣等遵旨!”永璘道:“浏阳王怀萧侍郎留下,其他人跪安吧。”除了大哥与永琮,其他人叩头退了出去。
永璘说了这许多话已颇为吃力,闭目休息了良久,才睁开眼,我忙端上参汤给他喝了几口,他才道:“永琮是四弟,萧子庭是我内兄,你们都是朕的至亲,有一件生要的事朕要托付给你们。”两人叩头:“臣等愿奉皇上旨意。”永璘道:“皇长子虽为太子,但资质过于平庸,不堪大用,朕与皇贵妃之子玄成聪慧,但年龄太小,故朕要你们听好:七年之后,待皇三子长成,即废皇长子之帝位,传于皇三子玄成,你们听明白了吗?”两人对望一眼,不敢回答。我低低道:“皇上,这么做无异于篡位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啊——”永璘道:“朕自然知道,决不让你二人为难——李大用!”李公公走过来。永璘道:“去将朕的另一份遗诏拿来!”李大用走到一幅巨画前,移开画,打开暗格,取出一份黄绫诏书,捧到床前,永璘道:“念!”李大用打开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玄成,聪明颖慧,谦度有礼,勤奋好学,纯孝宽容,深肖朕躬,朕意将皇位传于皇三子玄成,着浏阳王永琮,左仆射萧子庭共同辅政,钦此!”原来他连大哥后来的爵位都立好了。“给他们看看!”永璘道。两人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李公公。“朕已加盖了御玺,”永璘道:“这份在朕死后将由太皇太后保存,七年之后再行颁旨。二卿可即奉旨行事,将朕皇长子幽于长宁宫,永不赦出,明白了吗?”说到后来语气已颇为严厉。两人含泪叩头领旨。“你们去吧,”永璘疲惫地道,额上全是冷汗,痛又开始发作了。我示意他们速速离去,两人均看了看我,叩头离开。
我和李大用扶永璘躺下,他痛得难忍,又挣扎着坐起来,脸色发灰,浑身颤抖,紧紧咬着牙忍着痛,那只手已将我的手捏得发白,我低低道:“皇上,臣妾吟诗给你听吧。”他不答,似已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低吟道:“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财贸棱,江水为竭,科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他闭上眼,抖得更加厉害,李大用已悄悄传进了太医们,都跪在地上等旨意看脉。我再度在他耳边低吟:“枕前发尽千般愿,欲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加南面,休即未能休,要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他的唇微微抖动,我凑近前去,听他断断续续地道:“华……华……山……畿……”我点点头,道:“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爱若见怜,棺木为侬开。”未及吟完,永璘忽然停止了抖动,垂下了头。我大惊,忙叫:“皇上!”放下他来,陆天放等忙上前看脉搏,过了良久,他转身跪了下来,悲声道:“娘娘,皇上——龙驭宾天了!”我的头一下子晕了,他……就这么离我而去了么?他不是说要护持我的一生,陪伴我的一生么?周围哭了起来,这一声反倒提醒了我,我道:“不准哭!”声音冷而生硬。他们吓得止住了悲声,呆望着我,无助又茫然。我道:“萧子风回来之前,谁也不准将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否则即行乱杖打死!听明白了吗?!”他们怔了一会儿,忙叩头道;“遵娘娘懿旨!”我对御医们道:“你们都下去,在偏殿候旨!”对刘全使个眼色,他微一点头,领太医们去偏殿监视起来。我深深吸口气,叫:“李大用,拿参汤来!”李大用端来了参汤。我让他帮忙看了永璘的痘疹,并未相接,于是让太监们放平永璘躺在床上,道:“撬开皇上牙关,把参汤灌下去!”李大用领人上前,撬开永璘的牙关,将参汤灌下去。我道:“你们去吧,我陪着皇上!”将永璘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并未变冷,尽管已察觉不到呼吸,以前都是他暖着我的手,现在该我来暖他了。
105.施圣手三郎回天
就这样坐着陪他,每隔一个时辰叫人灌他一次参汤,时不时跟他说会儿话,我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三哥道:“小妹!”方才醒悟尚在人间。
三哥急步走到床边,搭了搭永璘的脉,又翻开他的眼睛看了一下,问我:“这样有多久了?”我不知道。李大用代答:“两天了。”三哥点点头道:“幸好你们灌了他参汤。”我看着他,不知是喜是悲。“小妹让开!”三哥道。我站起来,退到一边。三哥让李大用扶住了永璘,坐到他身后,盘膝,让永璘的背对着自己。闭目,过了良久,伸出双掌重重拍在永璘背上,永璘浑身一震,张口,一大口浓黑的血喷了出来,刘全伸手探息,喜道:“娘娘,皇上活过来了。”我脸上湿湿的,一个人影闪身而进,见状,立即坐到永璘身前,李大用要斥,我已看清是许琼,摇手止住他,只见她与三哥一模一样地坐姿,也是伸双手抵在永璘胸前,过了良久,永璘咳嗽起来,缓缓睁开眼,叫:“稚奴!”我悲喜交集,道:“皇上!”他缓缓转过头,冲我微微一笑,随即合上了眼。三哥收掌,放他躺下。急叫入陆天放,从背后包裹中取出药,写了方子,让他速去煎药,陆天放一路小跑着去了。
我不问三哥情况怎样,知道他会尽全力救治永璘,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所有人都已尽力了。
三哥叫人放了沙漏,每隔一刻钟看一次脉,许琼坐在桌前,以手支颐,不知出神地在想什么,我让人拿经书来抄,为永璘祈福。
药终于煎好了,陆天放亲自配药,亲自煎制,亲手端了上来。三哥扶起永璘,许琼走上前接过药,三哥在永璘背上一拍,永璘张开口,许琼手一抖,已将药灌了进去,手法快得要命,永璘自然地一闭上嘴,许琼便在他胸前拍了一下,永璘竟未丝毫呕出,囫囵吞下了药。我松口气,能喝下去总是好的。三哥放下永璘,又取出药来,捣碎了,和着药粉打成浆,与许琼两个将药粉厚厚涂在永璘腰间,裹了白绫,才放下衣服,扶他躺下。两人身手既快,配合又妙到毫巅,不一时已弄停当,我深自佩服,不愧是练武之人,换作我,还不知怎样的手忙脚乱呢。三哥走过来,对我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儿我守着。”我摇摇头,哪里睡得着呢?我对他道:“替我谢谢许姑娘。”他道:“不必谢,理当如此,我也救过她的门人。”我问:“你与那顾姑娘是否就是因此才相识的?”他道:“小妹的确聪明。”我复专心抄经。
三哥每天一次给永璘推宫过血,输入真气(许琼说的),再辅以药物,五天后,永璘终于醒了过来,他伸出手,我上前握住,他喃喃叫:“稚奴……”我道:“皇上别说话,伤神的,稚奴就在这儿,一直陪着你的。”他浮出一丝笑容,合上眼,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心中充满喜悦。
十来天后,永璘腰上的痘疹开始发黑,有的地方开始结痂,也不再有新的痘疹产生,我方始松了口气,三哥交代了陆天放用药事宜,闭门大睡,他这十几天后不眠不休着实累了。许琼告辞,我感于她相救之思恩,将永璘赐我的皇贵妃小玺送了给她,那是封妃后不久,永璘得到一块上好的黄田石,遂叫人雕了“珩之宝”三个字,赠予我的。本是玩的,所以也没多少用处,取一点心意罢了。她看不上珍珠玉玩,只有送随身之物方显诚意,她也没谢,接过就走了。我仍守候着永璘。
永璘就这样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痘疹渐渐缩水,发暗,平复,消失,最后只留下淡淡的印子,三哥亲自诊脉,喂药,陆天放亲自抓药煎药,我亲自守护,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渐长,一个金月后,已能下床行走,虽仍时有隐痛,却是不碍了。我并没有欣喜若狂,这一番生生死死已让我力尽神疲,心力交瘁,心思反而格外宁静,大喜大悲是没有了,只有静静的喜悦与欣慰。三哥告诉匀若不一次治愈,以后仍会时时疼痛难忍,所以在调养的时日城不能费神,劳累或受到大的刺激。永璘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精神稍复就要看折,我劝止住了,反正已好了,也不迟在这几个月,务必完全恢复才好。为怕他无聊,我变着方儿逗他开心,跟他玩乐,他的睡眠饮食都在增长,由于先天体质极好,三哥说他恢复的也比常人快,加上我精心烹制小鲜,辅以食补,故而两个多月后,他就全部康复了。康复后的第一道旨,便是迎太皇太后等宫眷回宫。
106.功德圆满萧妃封后
永璘率了文武百官在城外跪迎太皇太后慈驾,太皇太后命人停下凤辇,走下车来,一直走到永璘跟前,低下身相扶,泪水早已落在他的背上,永璘也失了态,抱住太皇太后的腿痛哭失声,失而复得的祖孙情,生离死别的离痛,九死一生的不堪,都在这泪水中倾泄出来。
永璘扶太皇太后进了慈宁宫,让她坐在正中主位上,正式叩头谢太皇太后代政之德,太皇太后受了礼后,叫人扶起了永璘,叫近座位跟前,边抚摸着爱孙边细细打量他,心痛地道:“皇帝瘦了,憔悴了好些,以后还要好生调养着,不可大意。”永璘笑道:“托太皇太后洪福,孙儿有稚奴照应着,已经全好了,明儿便可上朝理事,太皇太后放心。”太皇太后点点头,道:“皇贵妃呢?你躲那么远干嘛?过来啊!”我走上前,叩头请安,她一把拉起我,抱进怀中,道;“好孩子,是你救了皇帝,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皇帝早没了。”我微笑道:“是三哥,陆太医,还有一位江湖女子救了皇上,臣妾不敢贪天之功。”她拍着我的背,道:“你不在皇帝身边,怕他也没那么大的勇气要活下来,他信中告诉我,他之所以要挣扎着活下来便是舍不得你舍不得皇儿,何况,若不是你临事镇定,给皇上不时灌参汤,皇上早给那帮庸医误了。你三哥该赏,你更该赏!”永璘笑嘻嘻地问:“皇祖母打算赏稚奴些什么?”太皇太后放开我,瞥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你要为她讨什么,你的命是她救的,你爱赏什么就随你吧。我老太婆不拦着。”永璘笑道;“皇贵妃跪下听旨吧。”我知他要给我什么,忙道:“皇上,臣妾不要赏赐,只要皇上安康,臣妾就心满意足了。”永璘道:“你想抗旨?”使一个眼色,安姑姑上前,似是要扶我,却按着我跪下,听永璘道:“皇贵妃萧珩听旨:皇贵妃萧珩贞顺慈爱,不顾自身安危,照应朕躬,着即加封为孝诚仁皇后,钦此!”我只好叩头谢恩。永璘扶起我,笑嘻嘻地道:“该是你的逃不掉,你就住御坤殿,朕将来凤殿一发赐给你,那里离奉乾殿更近些。”我红了脸,低下了头。安姑姑等笑道:“奴婢们恭喜娘娘!”我扶起她,跪在永璘脚下,道:“皇上,不是臣妾想抗旨,也不是臣妾矫情,但皇上病体康复实赖苍天之福,也是三哥等人的全力救护,臣妾实无功劳,况且太皇太后离宫前臣妾擅闯出冷宫,又擅闯入奉乾殿,此二项大罪若不处罚,实难平服后宫之心,臣妾是否能请皇上功过相抵,不罚不赏便是,这样恕几可免后宫非议,请皇上三思。”大殿中静静的,我低头跪着,看不到旁人的神色,但猜到永璘是不悦的。我已不是第一次抗旨了。
久久后,太皇太后道:“你入冷宫,闯帝宫都是为了皇上之病,留守宫廷,临危不乱,这些功劳早已远远超过去了。其实即便没有这些事儿,你的贤德也可为后,这事不要议了,便照皇上的旨意办吧。他身子刚好些,就别引他生气了,懂么?”冲我丢个眼色。“是。”我应。她都发话了,我无可再辞,叩头谢了恩,站起来,也不敢去看永璘有脸色。太皇太后道:“把公主及双龙儿抱来给皇帝看看,他该想死了。”|乳娘抱来皇子公主,公主冲永璘笑着伸手要抱,永璘抱过她,放在怀中逗着玩儿。我偷看他脸色尚属平静,心中仍不免惴惴。太皇太后道:“叫外头的人都散了,各回宫室吧,今儿我也累了。”安姑姑出去传旨。
从慈宁宫出来,我不敢擅自回宫。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永璘身后。他也不坐辇,只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奉乾殿的方向走。我跟了半天,他都没动静。我实在忍不住了,叫:“皇上!”他嗯了一声,却没停步。我赶上几步,在他面前跪下,才止住了他的步子。我问:“皇上怪臣妾么?”“怪!”他倒也干脆。我奇怪:“那为何皇上不罚臣妾?”他道:“你违旨又不是第一次了,若都处罚起来,你早没命了,朕习惯了,你也不用跪了,起来吧。”举步绕过我,继续往前走。我反倒不得主意了。站起来,仍跟在他身后。他问:“你老跟着朕干嘛?”我道:“皇上不罚臣妾,臣妾心中不安。”他停了下来,打量我几眼,问:“合着你非要朕罚你不成?”我跪下道:“皇上从未这样对待过臣妾,臣妾心中惴惴,唯恐皇上生气有伤龙体,所以宁可皇上在臣妾身上出了这口气,只要皇上开心,臣妾也就心安了。”他终于卟哧笑了,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先头非跟朕拧着让朕生气,这会儿又非要朕罚你给朕出气,萧珩啊萧珩,你哪来那么多的说道来摆弄朕?”用脚轻轻踢踢我的肩,道:“起来吧,跪来跪去的,你累不累?”我方明白他真的没生气,站起身,笑道:“皇上圣明宽洪,臣妾知错。”“唔——”他偏过头看看我,道:“你知错了么?朕看未必呢,只怕下次还会这样。朕的恩典你统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呢?”我拿起他的手握在双掌之中,道:“臣妾只要皇上一片真心就够了。”他绷不住脸,笑了,点点我的额头,道:“傻!朕不开心时你千方百计逗朕开心,朕开心了呢,你又千方百计惹朕不高兴,有你这样的妻子么?当朕是耗子给你耍着玩儿?该打!”我道:“臣妾若不想逗皇上玩儿,皇上只怕才会感到没趣呢!”他扬手要打,我忙跪开去,笑道:“皇上追着了臣妾再责罚吧。”他恨得牙痒,道:“你等着,看朕追不追得上你。”随后追来。
我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他一下子没收住,冲过来,将我扑倒在地,搂着我,两人均喘息不已,四目相对时,心中也不由怦怦乱跳。他压下我的身子,低头亲我,我回应着他,滚在草从中。“稚奴,”他躺在地上,不想松开我的手,轻轻道:“朕九死一生,当真觉得恍如隔世,以后——咱们都别互相呕气,好生过日子,好么?”我嗯了一声,伏在他胸前,道:“皇上,做了皇后,就要庄谨恭顺,宽怀大度,也不能跟皇上这般嬉闹了,所以臣妾不要做皇后,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妃子。”他将我的头发捋后,道:“人前自当如此,人后么,还跟以前一样好了。朕之所以这么急着封你,便是想到在病中,亏得神智清醒,才想的到封你为后,跟朕葬在一起,有道是世事无常,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你不及封后,那朕与你便要两隔了,皇贵妃虽尊,到底不如皇后名份,可以光明正大的与朕合葬,你就先领着吧,只要在人前大礼儿不错就行了。”我应了一声,听着他的心跳,满足地合上眼。
忙完了永璘的庆贺宴,接着便是封后大典,永璘亲手加冠,笑着看我完了礼,坐在了他身边,从此,我是孝诚仁皇后①了。
注:①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与历史相同之处,如封号情节等,亦属巧合,望各位看官勿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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