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律师泰克先生, ” 布朗神父开始解释道,像给一群小学生做解释,
“就是那位鬓发花白的老先生,那位应该给我们宣读遗嘱的绅士。”
神父小心翼翼地装满烟斗,划燃了火柴,周围的人都呆若木鸡,只顾望着他。
最后还是警探彭斯拼命地振作起来,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但……但究竟是为什么?以上帝的名义。”
“哦,为什么?”神父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吸着他的烟斗。“至于他为什么这
样做……好了,我想现在是告诉你们,或者说告诉你们中间不知情者的时候了。案
情的关键在律师事务所的账目上,那是一个大灾难,一个大阴谋,而不是在克雷文
上将的谋杀案上。”
神父端详着奥妮芙的脸,十分严肃地讲道:
“我将直截了当地告诉你这个坏消息,因为我相信你现在有足够的勇气,或许
有足够的喜悦来承受它。我想你有机会,有力量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一位伟大的夫
人。但目前,你并没有多少财产可以继承。”
一阵沉寂之后,神父接着讲了下去。
“我很难过地说,你父亲的大部分财产已经损失了。它损失在精明的泰克律师
的手里,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他是一个骗子。克雷文上将被杀是因为泰克先生不想
让旁人知道他是怎么蒙骗将军的。你父亲的破产和你失去继承权是唯一简单的线索,
它不仅仅针对这场谋杀,而且解释了涉及这场谋杀的其它秘密。”神父停下来抽了
一两口烟,继续说下去了。
“我去告诉鲁克上尉,说你没有了继承权,而他马上就回到你身边帮助你。鲁
克先生是位了不起的绅士。”
“哦,快别讲了。”鲁克在一旁面带嗔色。
“鲁克先生又是一个怪人,”布朗神父以科学的冷静继续剖析案情,“他与我
们的世界格格不入,是一个具有返祖现象的人,一个石器时代的残存者。如果我们
这些寄生虫今天仍然迷信过去那种野蛮的信条——自尊和独立,那我们早就饿死绝
种了。幸好我们的脑袋早就被过多的古训给搞昏了。而鲁克先生属于绝种了的动物,
是一条蜥龙。他不愿意靠着妻子过活,不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一个为了钱财
而追求女孩子的人。这就是他长期以来闷闷不乐的原因。但是,当我给他带去好消
息,说你破产了,他顿时就恢复了生气。他愿意为了他的妻子而工作,而不愿意被
妻子养活。太邪门了,是不是?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哈克先生的光辉故事。
“当我告诉哈克先生你失去了继承权,他几乎惊慌失措,当即卷起被卷就走了。
请不要过于地指责他,哈克先生的热情有它好的和坏的一面,只是他把它们全都混
为一谈。有野心,有抱负,这本身并不可厚非,但是他把野心当成了理想。传统的
自尊感教会我们要能怀疑自己的成功。比方说,受到一点好处的时候,总要想一想
这是不是贿赂。而那应当受到诅咒的当代人生观则教人以是否能赚到钱来衡量一个
人的成功。这就是哈克的症结所在,否则从其它任何方面来讲他还是一个很优秀的
人才。像哈克这样的人还很多,成千上万。仰望天上的星星,一心就想钻营,就想
往上爬。攀一门好亲,娶一个富太太也是人生的成功之一。然而,哈克先生毕竟不
是那种愤世嫉俗的流氓,否则他只会赖着不走,又拒绝娶你为妻,甚至伤害你等等。
他溜走是因为他不敢当场面对你,他理想的一半已经流产了。
“我并没有给克雷文上将通过风,报过信,但有人在他上次举行阅兵式的时候
这么做了,说他的朋友兼家庭律师泰克背叛了他。将军勃然大怒,做出了在正常情
况下他决不会做的事情:他连礼服礼帽都没脱,就直接登岸去找罪犯。之前他给警
察所打了一个电话,这就解释了警探为什么会在绿人村附近出现。鲁克上尉跟着他
上了岸,因为他猜测将军家里是不是出了事,或许他可以帮得上忙,让将军清醒过
来。这就解释了他的行为为什么老是畏首畏脚、迟迟疑疑。至于有人认为鲁克在以
为没有旁人看见的情况下抽出了佩剑,我想这仅仅是想象而已。他是一个有浪漫色
彩的青年,做梦都想到剑,都想到奔向大海;当他发现他现在服役的职位上,三年
的时间只有一次挂上佩剑的机会,他心里多么的失望。他想他回到了沙滩上,又成
了一个戏玩的孩子。如果你还理解不了当时他干了些什么,我只好借用大作家史蒂
文森的一句名言,‘你永远成不了一个海盗’。你也永远成不了二个诗人;你从未
是一个男孩。”
“是的,我不是一个男孩,”奥妮芙说道,“但我想我能够理解。”
“几乎所有的男人,”布朗神父打趣道,“都会不自觉地去玩弄剑和匕首形状
的东西,即使是一把裁纸刀也亦如此。那天,当律师先生没这样做的时候,我就感
到非常的奇怪。”
“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做什么?”警探彭斯问道。
“怎么?你没注意到?”神父回答说,“在律师事务所里第一次会面的时候,
泰克先生手里当时玩的是一枝钢笔,虽然他有一把漂亮的钢质裁纸刀,形状像把匕
首。那枝笔套上满是灰垢和墨水,然而刀却是刚刚擦过的,亮堂得很,他却放在一
边没玩。看来,搞谋杀的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可是你瞧,”在一阵沉默之后警探问道,“我现在不知道我是站在我的腿上,
还是站在我的脑袋上。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接近尾声,我反正还没有理出头绪。你
在什么地方搞到有关律师先生的材料?你为什么从那里开始突破呢?”
布朗神父微微一笑,并没有沾沾自喜的味道。
“罪犯一开始就露了马脚,”他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注意
到。在你把死讯带到律师事务所之前,除了知道将军就要回家之外,那里的人谁也
不应当知道实际发生的事情。当一听说将军被淹死了,我问的是事件是什么时候发
生的,而泰克先生问的是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
布朗神父停顿了一下,抖了抖烟斗里的烟灰,又继续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当有人从海上归来,告诉你某水手被淹死了,你自然会觉得他是死在海上的,
至少,淹死在海上这种说法是可以接受的。他可能被海浪打下了船,他可能葬身鱼
腹,也可能沉于海底深渊,谁也不会奢望他的遗体还可能被找到。在有人问起尸体
是在哪里发现的那一瞬间,我已经断定他一定是知情人了。除了凶手,没有人有必
要、有可能去想到将军会死在离大海几百码的死水塘里。这也是我当时脸色变青发
绿,心里直想发吐的原因。我敢说我当时的脸色跟绿人村一样的绿。当突然发现自
己坐在杀人犯的身旁,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我一辈子也习惯不了。所以当时我不
得不讲一些别的把话题引开。我当时说尸体被绿色的浮垢网住,本可能被海草所网
住的。其实我已经在暗示将军死的地点太蹊跷。”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悲剧永远不能压倒喜剧,故事中的那一对又开始手拉手,肩
并肩。当警探彭斯敲开威利、哈德曼和泰克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里面唯一行使职
权的律师用手枪崩掉了自己的脑袋。在暮色中的沙滩上,奥妮芙和鲁克相互亲昵地
呼唤着,像回到了他们快乐的童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