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病情,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医生说他的病状很奇怪,应该是从小就有的。不过具体是什么病除了依流,没有人知道。”老板一口气灌下剩下的啤酒,转而看向梁沫威,“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要你的永远。”
梁沫威握紧双拳,狠狠地砸在石椅上。难道依流只是在敷衍他,他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对了,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相情愿。
“你对自己缺乏信心?”
“我忘了,依流很怕和黑道沾染上关系。”自嘲地笑着,他的身竟在颤抖。
“你是这么想的吗?那你认为一向不愿意和人有深交的他为什么要和你住在一起?”
梁沫威一愣,再望老板时,只换来他离去的背影。
“好好想想吧。”不回头摇了摇手向他道别,老板的身影很快掩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把空酒灌抛向空中,梁沫威仰头望着上方刺眼的眼光,仿佛看见了何依流温柔的笑脸。
“依流,你也和我一样吗?”无奈地笑了。他梁沫威竟然爱上了一个男人。
是的,他爱他,爱得不知所措。他只希望自己的怀抱可以让那簇美丽的笑容里不要再有忧伤。
第十五章
12月24日,平安夜。他决定了,要找回依流。
和老板见过面后,梁沫威去了何依流的家,那里似乎比以前更破了。他真的无法想象依流要怎样在这里住下去。那一笔替人赎身的钱使他如此穷困,不得不做多于常人几倍的工作来维持生计。可就是这样,他也从没有说过一个“累”字。那么纤细的身体却要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光是想,就让梁沫威觉得心痛。
“请问你也是来找依流哥哥的吗?”梁沫威回神,发觉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他打量着和他说话的少年。他很漂亮,比依流更加的年轻,但奇怪的是梁沫威觉得他和依流很像。
“他不在家。”梁沫威轻言道。刚才他敲了很久的门。
“这样啊。”少年的脸上显现出失落,“我还以为可以见到他呢!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不知道。”他想不出这个时间依流会去哪里,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们一定在家里一起看电视。可是依流已经离开了他,电视对他也失去了吸引力。没有依流的日子,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聊。
“你也不知道吗??”少年垂着头,“真是的,明明和人家说好的。依流哥哥对自己的事总是那么迷糊,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呐!”
梁沫威觉得好笑,这少年分明比依流小,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两人的年纪差不多,但依流已经二十三岁了。何况他还叫他哥哥。
“对了,我叫梁韵晨。”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了手。
梁沫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掌,算作打招呼。他其实不太想结识眼前的少年。
“你是依流哥哥的朋友吗?”
“算是吧。”他也不知道和依流之间的关系该怎样定位。
“我想起来了,我听老板说过你呢,你是依流哥哥的男朋友吧?”梁韵晨笑得很无邪,不过这样的笑却险些让梁沫威喷血。
“男朋友?”老板是这么介绍他的吗?
“依流哥哥人很好哦。虽然他有的时候对人很冷淡,但他绝对没有恶意的,他只是太孤单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可以了解他内心的无助,他其实很可怜。”梁韵晨一个人在那里说着。
梁沫威惊讶他竟然这么了解依流。
“算了,不说了。总之,你要对依流哥哥好一点哦,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扬了扬单薄的拳,看起来真不像威胁。梁沫威不觉笑了,这孩子和依流一样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要幸福哦!”梁韵晨蹦蹦跳跳地下了楼梯,不停地冲梁沫威挥手。他的笑容是那么得灿烂。
梁沫威不禁也朝他挥了挥手。忽然他的脑海里浮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少年就是依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的生命?
唇上染上一抹笑,原来依流想要保护的是这样纯净的生命,曾经的依流也这么纯净过吧?
不,现在的依流也很纯净,他的心比任何一个生命都来得高贵。那是他梁沫威想要保护的。
依流要的永远,他知道该怎么给他了。
第十六章
冰冷的窗玻璃上印着他怅然若失的脸,那冷冷的触感让他的心纠结起来。
何依流惨然地笑了。蹲下身抚摸着异风光滑的皮毛,那里暖暖的,让他想起了梁沫威的怀抱。他终于还是没能忍耐住,先梁沫威一步越过了彼此禁绝来往的界线。公寓的桌子上还摆着他走时插的茶花。五天了,花谢了,他等待的心也凉了。
CD机里转动的是那天清晨他没听完的歌——孙燕姿的《坏天气》:
冰冷的空气 雨水落进我和你 强忍着泪水的眼睛
都不想分离 为什么要在这里 表演不在乎的一出戏
我们该好好谈的不只是天气 解不开僵局
我们既然有伤害彼此的力气 为什么 不努力
爱情让人靠得太近忘了留点余地
孩子气 其实我只是输不起
……
清泪滑下,他不知所措地捂着眼。是的,他根本不想要这样的分离,他只是……输不起……这是一场他玩不起的游戏,所以面对梁沫威的爱,他是那样慌乱。惊喜却又害怕着,身体的异样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没有多少青春可以浪费了。
他从没有奢望过别人的爱,他是一个不值得被爱的人。可是梁沫威爱的宣言却让他发现原来自己的内心也是渴望被爱的。永远,他留给那个人这样的心结,与其说是在考验梁沫威,还不如说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借口。他跑了,懦弱地放弃了这份他期待了很久的爱,因为他害怕自己仅剩的骄傲会在那人温柔的注视下被自己抛弃。然而,当那个他所牵挂的人没有留他的时候,心中撕裂的痛楚让他恍然,原来他那了不起的骄傲早已溃败。他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心……
门忽然别粗暴地撞开,他止住泪,望着那些贸然闯入的家伙。
“梁沫威呢?”为首的男人抬高下巴,冷冷地望着何依流。
“我问你梁沫威呢?”粗粗的棍子砸到桌子上,砸坏了他的茶花。
何依流的心染上了一层火。他认得这男人胳膊上的纹身。
玄武——那是玄武堂杀手的印记。
“MD……”男人一挥手,一个高大的男人跳到他的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抵着他的前额。
“老大问话,你敢不回答?”
他笑了,笑得没有生机。这样的人竟然会和梁沫威同属SK,这真是黑帮的耻辱。没有冷静、没有智慧,他们像一群未经人世的问题少年,除了嚣张跋扈的气焰外,所剩无几。
“老大”被何依流的笑激怒了,他操着长长的棍子朝他走来。
何依流纹丝不动地站着,他的笑里尽是嘲讽。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群狐假虎威的恶人。
“老大”读到了他眼中的蔑视,愤怒地举起棍子,狠狠地冲着何依流挥了过去。
'砰——'
眼镜掉在地上,淡紫的镜片散出冷裂的光芒。
梁沫威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何依流跪在地上不住地呕血,他浅棕色的发垂到肩上,却仍然未能挡住他淤血的脸颊。
拳头握得紧紧地,愤怒地火瞬间就会爆发。
“老大”满意地看着适时现身的他,嚣张地扬了扬手中的棍子。
那是凶器!梁沫威含着火一个箭步上前,身体在空中跃起,倏地一个转身,双腿准确地夹住“老大”,将他掀翻在地。
棍子落地,那群跟随的小弟惊慌地后退。梁沫威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突显出他们武功的幼稚可笑。
稍后的男子转眼瞥见何依流,他不知死活地掏出枪架在他的脖子上。
何依流的胸口一阵闷痛。那男子力拖扯着他的身体,让他脆弱的神经几近崩溃。
“放开他。”梁沫威愤怒地吼道。依流的脸色苍白得让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了手。可是下一秒钟他惊觉该求饶的人是梁沫威。枪又抵上了那片沾染着血的肌肤。
何依流微微蹙着眉,双目紧紧地合着。
“放,放开‘老大’……”男子舌头像是打了结,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梁沫威火着,可是他更在乎的是那人手中看起来相当糟糕的何依流。
终于,他妥协了。“老大”夺回了主动权,棍子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MD,敢挟持我?”他恶狠狠地踢向梁沫威。一阵闷哼,梁沫威皱着眉蹲了下去。他的腹部火烧般的痛。
“老大”邪邪地笑了,他喜欢看青龙堂第一杀手痛苦的表情。
“枪给我。”他转身想取枪结束梁沫威的小命,杀了这家伙,他就可以到堂主那里邀功了,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空气瞬间凝住。“老大”错愕地望着刚才被他打得呕血的少年。他的目光冷得像这个季节的天气,锐利地像一把可以劈开任何东西的剑,冷酷得如同死神一般。
何依流轻轻挑起下巴,冲着“老大”露出柔柔地一笑,他笑得很残忍。
“今天……先放过你……”“老大”颤抖着身,努力保持着镇定。但他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声音已经破碎不堪了。
一行人很快撤离了梁沫威的公寓。
外面,“老大”的腿脚一软跪到在地。天杀的,为什么要让他如此难堪?
“老大,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屁话。”他惨白着脸瞪着手下,“那少年的眼睛……是银色的……”
他知道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睛也是银色的……
银色……没有生机的颜色……
静下来的客厅里一切都停止了运转。
何依流仓皇地躲开梁沫威的目光,他的心竟该死的狂跳着。
拾起外套,向那边在他的命令下不敢乱动的异风使了个眼色,何依流拼命压抑着心中翻腾着的情感,低着头从梁沫威身边走过。
他不该来的!
“依流……”梁沫威猛然拉住他,却感受到何依流极低的体温。那道触目惊心的淤血让他的心很痛。
“留下来好吗?”
何依流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手中的外套滑到地上。他的动容尽收梁沫威的眼底。为什么他从前没有发觉,依流的神情总会扯动他的心弦。快乐的他,冷漠的他,幸福的他,不安的他……每一个他都是那样让他牵挂,让他忍不住想拥他入怀。
“和我生活在一起吧,依流!”手指轻触他的腰,何依流触电似的弹开。空洞的双眼里有一丝决然。
'你能给我永远吗?'浅浅地笑浮上他冰冻的面孔,轻扬的唇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固执。
梁沫威无语。
何依流推开他,冷冷地拾起外套,牵着异风向门外走去。那是他最后的防线,他在颤抖,他知道若是再不离开,那他一定会在梁沫威的面前流下眼泪。没有资格被爱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乞求爱情的降临。他已经拥有子音了,却还贪心地想要更多。这是他的错!
“对不起,依流,我没有办法给你永远。”梁沫威轻柔地启口。何依流的身体骤然止住,梁沫威知道他在听。
“我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冯易,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可以爱你多久。也许十年,也许只有十天……未来的事对我们这些凡人来说真的好遥远,你我都是活在刀口上的人,是否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我又怎能向你承诺永远呢?我没有办法给你永远的承诺,因为我给不起。可是我知道我很需要你。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依流什么时候会回来,依流今天会做什么给我吃……呵,你知道吗,依流。你做的东西真的好难吃,但是每一次我都会吃得精光。吃你做的东西让我觉得好幸福,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然而现在我了解了,那是因为……我总能看见你的笑容。你的笑让我觉得好珍贵,我多么希望能天天见到你的笑。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在我身边,习惯了能抱着你入睡,没有你在身边,我即使睡着也会很快醒来。没有你,我的生活就会大乱。依流,我真的好爱你,至少……这一刻我是那么想的。所以……请你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何依流再也忍不住反身扑进梁沫威的怀抱。他所有的理智都败在了这个男人炽热的爱面前。他输了,却输得好开心。泪水无声地滑落,那让他觉得好满足。
梁沫威的怀抱是那么地温暖,融化了他的孤傲。自尊,他不要了;骄傲,他也舍弃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这个男人的爱。他宁愿不给他安心的承诺,也不要他为日后的食言哭泣。梁沫威是爱他的,他感觉得到。永远,他不敢奢求,有这一刻的相拥,即使明天就要他死去,他也无悔了……
CD机又开始转动起来。孙燕姿的声音飘在空气里,如此幸福……
就这样爱了 天多高风不晓得
我们走着走着 那么认真
谁都忘了去追问明天快不快乐 以为爱够了
想不到路好曲折 我们对了错了要了给了
却都忘了 始终舍不得放开手心里的温热
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愿意
不管去哪里 狂风暴雨
有什么委屈 我有你 真的不容易
才走到这里 连泪水都珍惜
错过全世界 有什么可惜 我已经有你
牵着手 天亮了 才发现云好清澈
我们好的坏的苦的甜的 总会值得
只要此时此刻 紧紧握着
……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十七章
又是雨天。窗户上湿湿的,从那里看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他的眼睛也跟着模糊了,模糊得不愿意去想更远的明天,模糊得只愿意相信今天的幸福。
梁沫威走了,在他尚未醒来的时候离开了他。这样的分离非但没能让他心痛,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一切仅仅是因为有了那个男人的爱。
何依流轻轻地笑了,他穿着大大的睡衣,赤着双足站到冰冷的地面上。寒气顺着他的脊椎渗入他的心。虽冷,却不会再让他战抖。
桌子上摆着他喜欢的食物,那是梁沫威的杰作。淡粉色的纸条压在天空色的盘子下,看起来是那样温馨。展开,干净的字体透着淡淡的爱恋:
依流:
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桌子上的早餐你要乖乖吃掉,不可以有剩哦。
威
何依流将纸条压在胸前,唇角不自觉地漾起柔柔地笑。天虽未晴,然而他的爱已见到了彩虹。什么永远,他不再需要那样的承诺,只要有今天,那就足够了。
门铃响起,阻断了何依流的思绪。他清秀的眉微微皱了一下。梁沫威的公寓向来不会有访客,即使和邻居之间,他们也少有来往。这让他想不出会有谁在圣诞节的清晨来打扰他。昨晚的“意外”也许只是个开始。
戴上眼镜,何依流从容不迫地开了门,然后他看到一张气鼓鼓的小脸。
“爹地,你怎么可以不来接子音呢?你要来看哥哥也要和人家说一声嘛,你害子音差点就要露宿街头了。”何子音嘟着嘴,一脸不悦。
何依流这才想起来他昨天忘了去接子音。若不是子音找上门,他恐怕到现在还记不起自己有个儿子。
愧疚地一笑,何依流伸开双臂抱起何子音,他冰凉的肌肤蹭着子音的脸蛋。
“不要以为笑笑就可以了事了。”何子音抗议,但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他最爱的爹地总是能用笑容化解他的不满。
叹了口气,何子音轻轻地捧着何依流的脸吻了一下,随即笑了。不管他多生气,他的爹地还是会再次很不小心地把他丢掉,既然如此他多原谅他一次也没有什么。他的爹地要是不迷糊,那就不是他的爹地了。
“不可以再有下次哦!”何子音大人似的拍了拍何依流的脑袋,做着连他自己都不敢奢望的要求。
何依流很乖地点头,幸福地笑容又一次在他白皙的面孔上绽放开来。然而这笑却在瞥见门口的人时凝结了起来。
“对了,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