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第三卷)木石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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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第三卷)木石缘-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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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石只是笑,杏女伏在脚边,替他把鞋袜着好。 

  梅郎打了手巾服侍他净面,一面说:“你不用老念叨,我去和大殿今天当值的说好,到了时辰一定敲钟撵人,绝不让他们拖延时候。” 

  一切收拾停当,在梅郎杏女四只大眼的注视下喝了汤又服了药,才被允许出门。 

  寒石摇摇头,发觉自己越来越没威严。 

  出了门便愣住,石居的门口站了三个人,各自站在一边,并不搭话,明显就不是一路来的。 

  左边是陶子丹,看到他走出后露出个温雅的笑容。右边是那个易害羞的少年小七,一双眼黑亮清澈,唇边露出个怯生生的笑意来。正迎面站的人却是寒尘,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挤出个笑容来,生硬堆砌,僵的厉害,让人不忍卒睹的一个假笑。 

  寒石微笑着和陶子丹打招呼:“真早,有事找我?” 

  陶子丹说:“今天师兄不是要讲书么?我们根本相近,所以想去聆听师兄的心法妙问。” 

  寒石又和寒尘说了句这么早起,转头对小七说:“你怎么来了?” 

  小七期期艾艾:“我……我想听,大师兄,讲书。” 

  想听书应该是去大殿等,而不是到这里来等吧? 

  寒石好脾气的微笑,什么也没说。陶子丹自然例外,他现在还算是半个客人,地位很微妙。师尊赏识他喜爱他,却没有给他一个弟子的名衔。寒风现在象是野马上了嚼头,这样说也不太准,应该说……是一片四处游荡的云彩,终于遇到了一股相伴相随的清风。寒风寒风,一开始师尊给他他风字,寒石还想着师尊的意思多半是说寒风本性不羁,现在看来,这风是说的谁,还真是不一定的事情。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过去吧,顺路。”寒石冲小七招招手,看那个孩子脸上突然涨得通红,快快跑了过来。陶子丹问:“你早上吃了东西没有?寒风还叫我嘱咐你一定不要忘了时候,要记得惜力,你现在可不比从前的时候。” 

  寒石一笑,低声说:“怎么会,梅郎杏女在看着呢。” 

  两人并肩前行,一个穿白一个着青,淡雅素净,衣袂轻摆。小七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心里虽然雀跃欢腾,不过越前插话他是绝对不敢的。就算不提他只是四阶弟子而寒石子丹的身份高贵,这样两个气度翩然不沾尘污的人,也让人觉得无法在他们面前多嘴。 

  可是他知道,却有人不知道。 

  寒尘就抢上了一步,正插入陶子丹和寒石中间,声音拔的有些高:“师兄,我陪你一起过去。” 

  寒石转过头来,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淡淡的说:“不用了。” 

  陶子丹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寒石一扯他的袖子,两人继续前行,小七跟着走,寒石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忙跟了上去。 

  寒石刚才看他的眼光,是完全的平静沈淀,一点儿动荡也没有。 

  那些曾经的…… 

  曾经有过的,现在全都找不到了。 

  那些温柔,明朗,关切,情意……还有,曾经有过的恐惧,惊惶,屈辱,痛苦…… 

  什么都没有。 

  那眼光看着他的时候,是一片空白。 

  没有内容,没有他曾经担心的愤恨,仇视,伤痛……没有,什么都没有。 

  明明他是惧怕看到那些的,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却更加心慌。 

  没有友善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寒石还可以对他既往不咎,象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一样,那才叫怪事。 

  可是…… 

  现在呢? 

  现在是什么情形?该怎么做? 

  太茫然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又怎么样去向旁人要求? 

  浑浑噩噩走进大殿,里头已经坐满了人,平时有什么集会聚讲都是按阶或是按别的分座头,这种讲书会却是在抢座,有的人脚边还有寝具,明显是前一晚就来了。还有人在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汤水,恐怕也来的很早。人虽然多,讲话声音却很小,嗡嗡的一片细浪般,如蚕啃桑叶的声音,等寒石与陶子丹并肩走进,大殿里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第八章

  寒尘坐在靠墙边的位子上;看着寒石坐下;陶子丹的座位就设在他的旁边;哪里象是来听讲的人;倒象是…… 

  心里很闷,象是什么? 

  陶子丹和寒石看起来那么相衬,一个气度雍容,一个秀美沉静。一青一白坐在石台上,简素明朗。 

  梅郎杏女并没有来,奴佣僮子是不能进来的。 

  可是寒石的背后仍然有人站着侍候。 

  是那个小七。 

  越看他……越觉得碍眼之极。 

  这么一个小鬼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时候出现在寒石身边的? 

  似乎时间不久,就是寒石这次醒过来之后的事情。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坐在那里一时出神,一时发呆,台子顶上寒石讲了什么,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再抬起头时,却是陶子丹沈稳的笑着,声音并不算高,殿中的每个人却也都能听到:“草木之属修行,有易处也有难处。相较山精兽怪,草木心静神清,聚气容易,但是根本扎在土里,遇险难逃。再者,草木之属吸地气,聚水精,沐日月之精华……” 

  他侃侃而谈,从容闲雅。底下的人屏息凝神的听着,连一个咳嗽打欠的都没有。 

  寒尘觉得胸口极闷,或许是殿里人太多,大口吸气仍然闷的厉害。 

  陶子丹讲了一段,笑了笑,喝口茶,寒石便接着讲下去。 

  寒尘胸口更闷了。 

  这一天的书讲的并不太多,但是异常精彩,底下人无不听的聚精会神。多数的子弟都知道陶子丹身份来历,也有少数的不知道,小声在底下问:“那是大公子的朋友?” 

  “不知道……好人品啊。” 

  “正是,若是和大公子……”声音更低了:“倒是很般配。” 

  寒尘只觉得象硬吞了生胡桃,百般滋味噎在喉间,很是难过,又讲不出来。 

  一时间台上寒石又说:“冰狱中修的是半魔道,并非不灭之径,各人缘法自在各人,若有人想窥天道,可以多多来请教陶公子,他……” 

  话没说完,外面当当的钟响,陶子丹一笑:“好了,寒风千说万说,讲的是钟响就散。你可别再拖时候,跟我一处走吧。” 

  寒石失笑,站起身来。底下坐的弟子们虽然不舍得就此散去,却也静静的避过一旁,让出一条路来,躬身齐称:“多谢石公子指点,石公子好走。” 

  寒石伸手相请,陶子丹微笑着和他并肩向外走。快走到殿门口,寒尘忽然闪了出来,正正挡在门口。 

  寒石停下脚步,陶子丹却迎上去温言问:“尘师兄可是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寒尘顿了一下:“我有事要和师兄说,你们走你们的。” 

  陶子丹一笑:“那可不行,师兄一天劳累耗神,须早早回去。有什么话,吃饭时说也不晚。” 

  寒石脚步从容,绕过寒尘便出门而去,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 

  寒尘一恍神,没来及拦得住,陶子丹也走了出去。 

  他回过神来,却一把拉住了小七。 

  寒石走的很快,陶子丹快步赶上,两个人都没回头看。 

  “尘,尘公子。” 

  小七的脸不知道是惊吓还是羞怯,涨得通红,无措的看着被寒尘拉住的手臂,不敢挣,也不敢喊。 

  “你哪一阶的……” 

  “四……四阶……” 

  “四阶弟子,跟着石公子干什么?你的引者是谁?你没事做?天天到处乱晃,不想晋级是吧?” 

  小七难堪的涨了脸,一句也答不上来,寒尘重重一哼,顺手把他摔开:“过来几个。” 

  忙有弟子迎上来:“尘公子有何吩咐?” 

  “这小子浪荡闲游,荒疏修行,不理内务。把他带到石泉那里去省省神儿,好好收收心。” 

  那几个弟子有点愣神儿,不知道寒尘怎么突然间这么大火气,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四阶弟子过不去。但是他的话却不敢不听,两个人一左一右将小七推了出去。小七不敢张口,只是频频的回头去张望寒石离开的方向,他的动伤落入寒尘眼中更添恼怒,喝道:“九天之内不要放他出来。” 

  一边的弟子急忙应:“是,领命。”一边感叹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触了尘公子的霉头儿惹他发这么大火儿,一面推着他快步走了。 

  “公子,宫主身边的小少拿了这张贴子来,说是交您看查。” 

  寒石接过来看,陶子丹拈着棋子轻敲棋秤:“什么事?” 

  “哦,海城城主要来拜访师尊,三日后便到。这是先来告知一声。” 

  陶子丹大感兴味:“是么?我听说过海城,说是天之涯,海之角,有城巍然,珍珠为毯珊瑚做床,是不是真有其事?” 

  寒石一笑,落了一颗子:“倒是不假,海城主气度恢宏,绝非常人能及。” 

  “海城与冰狱交好么?” 

  寒石摇摇头,倒什么也没打算瞒着他。陶子丹虽然名义上还是位客人,实际上已经和师尊的亲传弟子差不多的地位了:“也不算是交好,不过师尊说过,当年欠海城主一个很大的人情,所以对海城总是客客气气的。那海城主也不常来,上一次来过后……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年了。” 

  “你要负责迎接款待贵客么?” 

  “师尊对他似乎有些心结,中间的事似乎不止欠人情这么简单,当中还有别情,只是……”寒石一笑:“我虽然是跟随师傅时日最久,却也只是隐隐知道一点点,也不算了解。” 

  杏女奉茶上来,寒石放下棋盒,端起茶来,却不忙喝,想了一想:“子丹,你听说过惊天剑么?” 

  陶子丹一怔:“那不过是远古传说……难道真有此物?” 

  “惊天剑原名双盈,是一把极难得的古器神物,从上界传下,一直在人间辗转,历经千年万年,不知道转了多少人的手。后来,海城无意中得到此剑,奉为镇城之宝。” 

  陶子丹凝神细听。 

  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他倒真是所知不多。 

  “可是因为师尊的兄弟,这把宝剑后来失落了。” 

  陶子丹已经做好了要听一个长篇情仇故事的准备,可没料到寒石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切,实在有些无处着力的失落,失笑说:“你这也算讲事?” 

  寒石摊一摊手:“我也就知道这么些,多一点也没有。不过,师尊对你青眼有加,什么时候你成了入室弟子,不妨直接去问师尊,或许就有结果。” 

  陶子丹笑着啜了口茶,不理会他的调侃。

  第九章

  寒石送走陶子丹。寒风和他一向知交,子丹在这里一天陪伴他,帮他料理,替他分忧,寒石心里对他们的心意清楚的很。 

  梅郎杏女将他换下的衣物拿走,悄手轻脚退了出去。 

  寒石打了一会儿坐,慢慢睁开眼睛,屋里头一团清暗,胸口觉得畅快之极,并无半分睡意。 

  屋里很静,静极了。 

  现在的寒尘,已经不大可能再从哪里冒出来…… 

  寒石一手揪住胸口,手底下,隐隐的刺痛。 

  怎么会如此呢? 

  不是已经全都放下了么? 

  耳边寂寞的没有一点声息。 

  宁龙死了……和寒尘,和他,都永远的分离。 

  三个人之间的那可以称为孽缘的牵系,终于以其中一个的死去而破裂断开,不复纠缠。 

  不是正该如此吗? 

  可是,为什么会难以入睡? 

  寒石推开窗,任冷风灌进屋里。 

  这一天和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 

  少了些什么。 

  他微一思忖,蓦然想了起来,这些天时时听到的笛声,今天没有响起。 

  小七今晚没有到坡顶去么? 

  寒石慢慢关上了窗子。 

  这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东西,即使有,也不会被凡人轻易得到。 

  更何况,这样渺茫的一缕笛声。冰狱的生活就是这样,规矩,刻板,每一天和前一天都没有不同。 

  这种生活他已经过了很久,而且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为什么会在今天,觉得如此沈闷而又难以忍受呢? 

  他忽然推门出来,身形轻盈如一缕白烟,从石居镂花的一段墙头掠过,袅袅如月夜流光,极其诡丽。 

  四阶弟子住的地方,在层层房舍相隔的外沿,整齐而没有特色的屋宇,一座座沉寂着,只有寥寥灯火。 

  寒石足尖轻点,在一间间的房的顶上越过。 

  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一贯那样沈稳安静的人,会因为怀念一段笛曲,在夜里飞檐走壁来探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 

  不是。 

  都不是。 

  寒石停住脚,衣衫翩举的站在月光下,微微奇怪。 

  不可能这么晚还没回来,就算是丹房药房,这会儿也该由丹僮来守炉,而让弟子们休息的。 

  小七去哪里了? 

  他总在夜间乱跑乱撞的吗? 

  寒石正要离开时,脚下的屋内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 

  “小七怎么样了?” 

  “冻得不轻,”另一个声音叹了声:“谁知道他怎么犯上了,被罚去挨冻。” 

  寒石脚步停了下来,心中的疑惑如浪涛般起伏涌上。 

  小七怎么了? 

  “我刚才托人去说了情儿,看能不能让他夜中无人时上来透个气儿,吃点东西缓一缓劲……我想着尘公子也不会记多久,等过两天,偷偷把他接回来,以后别叫他往上面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儿。” 

  寒石听得清楚明白,不再多做停留,身形拔起直直向正北方掠去。 

  石泉在一片谷地中,石缝密集,冰雪处处。一些狭窄的石罅常被用来做处罚犯错的子弟和冷奴来用,将人密密的塞进石缝里去,冰结全身,一动不得动,血行不畅,一日一夜就能耗人大半气力。这时候又是风季,更加严寒刺骨,就算冰狱修行的心法可以减轻寒冻苦楚,也是一年之中最难挨的一季。 

  远远就看到一个幼细的人形伏在冰上,下身陷在石罅里,被牢牢的冻结,黑发凌乱的披在冰里雪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寒石将他翻过身来,小七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嘴唇变做了紫色,寒石心中惊惧,伸手在他鼻端一探,气息若断若续。 

  这种时候的石泉岂能进人的?寒尘究竟是…… 

  寒石无暇再想下去,三指探出,按在冰上轻轻发劲,冰面忽然便陷软下去,他将小七轻轻拉起,从石缝提了出来,只觉得手中抱着的只是一块冰,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解下外袍将小七裹起,横抱在手,身形在茫茫的冰雪之上便如一道淡淡轻烟流影急掠而过,倏忽间便失了踪影。 

  小七的冻伤不算太重,可是也不会轻轻易易便好转。最起码按梅郎和杏女的说法,要不是寒石去的早,他的皮都得剥下一层来。至于其它……小七不躺十天八天,恐怕是不可能再站立行走,他两条腿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气息奄奄躺在榻上休养。 

  寒石将他带回来的夜里,将梅郎杏女唤起来,拿暖阳丹,替他更衣,擦身,回暖,一直折腾到天亮,小七总算呼吸平稳下来,身体稍稍有些温度,但是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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