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从歌声中听得出这点。
老头似乎也被那白衣书生极其感人的声调迷惑了,他似乎也沉迷在那无底幽远的回忆中。
那白衣书生瞥了唐剑宁一眼又吟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睛望。
往事已成空,
还如一梦中。”
这一番吟得更加凄楚,剑宁也几乎忍不住泪酸鼻梁,他正想起身去安慰那书生几句,正在此时楼
外又是一阵马蹄响起。紧接著楼梯口,一连串暴响。
白衣书人一举袖将脸上泪痕擦了去,神色又回复先前那冷漠与孤傲。
老头悄声对唐剑宁道:“括苍二杰来了!”说完把脸别向墙壁,似乎不愿与那二杰朝相。
唐剑宁牢牢看著梯口,只见当先上来的一人身躯瘦长,面容向里透著青气,穿著一身黑锻衣裳,
只是整个人都显出冷僻和阴狠。
後面是个大胖子,身材也是中等,满脸横肉却有一双永远在笑的眼睛。看他一身短扎装束,倒有
几分像屠户。
“这两人就是二杰?”唐剑宁不禁要这样怀疑,但酒保早已迎上前去,口呼:“两位老爷现在才
到,客人已来多时。”
高瘦的一位点点头,却一眼瞥见老头和剑宁,他显得有些愤怒,道:“我可只请了一位客人……”
酒保无话可答,只能呐呐道:“这……这位这小的……”
胖的一个将酒保一推,狠狠地瞪了酒保一眼,好像在说:“等下再同你算账!”
“大哥,可不能让客人久等了!”胖的一个指指独坐於桌的白衣书生,露著奸笑说。
高瘦的汉子点点头,朝唐剑宁投了威胁的一瞥後,很快朝白衣书生走去。
一胖一瘦来至桌前也不打招呼,各自选一位子坐下却大吃大喝,好似根本没有白衣书生一般。
唐剑宁看到这完全不调和的三人禁不住又感到新鲜。隔了好一会儿那胖的一位才道:“飘零仙子,
咱们去年的旧账要如何清法?”
白衣书生眼也不抬,冷冷道:“随你们要如何结算,姑娘绝不退缩!”
唐剑宁听得心中大吃一惊,暗忖:“想不到这书生竟是一女子乔装,唉!看来我这眼力确是太差
了!”敢情他想起老头说过的一句话,知道老头是早就猜到了。
胖的一个霍地立起身来,斗大的拳头往桌面一擂,大喝道:“老子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你……”
话未说完却被高瘦的那位一把拉下座位,只听他冷冷道:“老二先别性急,话讲明白再动手不迟。”
“飘零仙子!”瘦个子狰狞地道:“咱们素来与你井河不犯,咱括苍二杰也不愿与姑娘生怨结仇,
实是姑娘对咱们太过意不去了。”
乔装的白衣书生——飘零仙子终於抬起了头,缓缓说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两好如何报复
就如何报复吧!”
括苍二杰俱顿是面色大变,胖的一个暴然站起,手抓了个盘子一下子往白衣书生掷去。
白衣书生冷笑一声,微一偏头让过了掷来盘子,双手将桌面猛掀,顿时一片哗啦哗啦巨响,全桌
盘杯尽往括苍二杰两人身上飞去。
这两人功夫俱称高强,即使那胖的也捷如飞鸟般及时躲过。双方转眼间即形成剑拔弩张的形式。
此时的白书生面上再也看不出有一丝忧伤的感觉,他变得像一只狡猾而机灵的狐狸般牢牢看著敌
对的两人,而嘴角上又扯出那自负和冷傲的笑意。
“飘零仙子,请你再仔细想想!”高瘦的一位如此说道:“你这样与咱们为敌可有什么好处?”
飘零仙子没有答话,只用一双满含讥讽的眼光瞄著两人……
“大哥,别再说什么,咱们何须怕这臭婊子!”胖的一个说完右手往腰间一拨。“哗啦!哗啦”
两声扯出根一八尺馀长的软环钢鞭。
这时老头已转过身来,望著唐剑宁微微一笑道:“有一场好戏可看了,那括苍二杰瘦的叫冷面猿
罗兹,胖的叫笑面虎佟廉,武功可很有根基呢!”
剑宁点点头,他从未有与人打斗的经验,这时一看真刀真枪相对不禁觉得有些激动和紧张。他看
著那白衣书生,不!该说飘零仙子,只见她对身前两位敌人似乎视若无睹,脸上一直挂著那满不在乎
和不屑的笑容。
“这一点我可辨不到!”唐剑宁如此对自己说,脸上不禁露出羡慕和佩服的神情。老头望了他一
眼好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似的,微笑道:“怎么,你也想上去试试身手吗?别看别人年纪青青的女娃
儿,功夫经验可老到极了呢!括苍二杰如不趁早退走可要有好看呢!”
这句话虽语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人的耳里。冷面猿罗兹掉头一看,正瞥见老头满脸嘲笑的嘴
脸。
“你老是谁?”冷面猿向笑面虎打了个招呼竟转移了对象。
老头一只在桌面胡乱敲著,口里轻俏道:“我就是我,化钱看仙子降虎捉猿的!”
唐剑宁听得“噗嗤”一笑,而罗兹,佟廉可变了颜色,但他们摸不清老头和剑宁的来头却不敢随
便得罪。
“嘿!嘿!”笑面虎乾笑两声,道:“咱们括苍二杰素来恩怨分明,两位朋友请报出名号容在下
兄弟两另行拜见!”这意思就是说要唐剑宁等退身一边,别参与他们的事情,即使有过节的话也改日
另行处理。
老头哈哈大笑,这一笑可是内力迸发声震屋瓦,只听他道:“我老儿是什麽人会管你们小辈的事?
即使你两人的狗熊师父来我也懒得看一眼呢。不过……”
突然他声音放低,眨眨眼道:“我这位小老弟可想试试你两位身手呢!”
唐剑宁听得一惊,正待分辩却见那飘零仙于对他投了怀疑的一瞥,而冷面猿佟青也开口说话了:
“如此甚好,就请这位少年朋友也一并上来吧!”
唐剑宁可没有要参与的意思,但他却发觉老头在用眼色怂恿自己,正在打不定主意的时候,那飘
零仙子说话了:“朋友,请你等我们的事了结再伸手不迟,咱飘零仙子可不愿背上以多压少的罪名。”
这句话真把括苍二杰挖苦够了,冷面猿嘿嘿一阵阴笑,道:“姑娘又不是不知咱们括苍二杰的规
矩,如果姑娘自忖不敌尽可找这位年青朋友作帮手。”
此刻屋外春雨更密,酒保早躲在老头身後,露出双骇怕地眼睛乞助地望著老头。唐剑宁自知自己
江湖阅历大浅,虽然他心中很想助那白衣的飘零仙子一臂之力,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仍端坐在
椅中。
冷面猿身手看来极高,向笑面虎打了个招呼一张手掌即展开攻势。这楼上面积甚大,三人动手似
乎还绰绰有馀。
飘零仙子也未见动用兵器,只见她迎著冷面猿击来掌式双手一推一收,整个身于突然轻飘飘地从
笑面虎身侧飞到另一桌上。
笑面虎拿著六尺长的钢鞭在这房间中反而极不灵活,眼看对方从身侧一溜而过却来不及拦截,气
得他一抬腿将桌子踢翻,反手一鞭往飘零仙子击出。
飘零仙子身法真轻灵得紧,眼看那麽迅猛霸道的一鞭却被她一举腿而让过。只听得“砰!”然声
暴响,一张桌子已被笑面虎钢鞭打出窗外。
酒保看得暗暗叫苦却不敢开腔。
这时冷面猿罗兹又再度扑上与佟廉形成左右夹击之式,只见罗兹右掌左拳似只巨猿般往飘零仙子
抱去,而佟廉的钢鞭也如泰山压顶般打到。
这两人合作已久,这一配合可大见威力,唐剑宁正为飘零仙子担心,那晓她身子突然一连三摆不
知如何竟躲过罗兹的恶猛两招,更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笑面虎一八尺钢鞭。
“哗啦!”
一声巨响,又是一张桌子毁了,碎裂声音中却听那老头清晰说道:“弱腰三折,龙清凤的绝传再
现江湖了!”
这话使得冷面猿与笑面虎同时一惊,两人不约而同猛地抽身後退,望著飘零仙子有些发呆。
飘零仙子至始至此没有还过一招,却占著绝对优势。这时她脸上罩著薄怒,带著怪责的语气问道:
“前辈究竟是谁,竟敢无礼直呼先师名讳!”
冷面猿与笑面虎面面相视,只因从前江湖虽流传飘零仙子武功极高强,却一直没人知道她师承何
派,想不到在这偏僻的酒楼中竟被个不知名老头轻易点破。敢情龙清凤的名宇威风极大,不然括苍二
杰如何为这般错愕。
这飘零仙子薄怒的模样真美丽已极,竟把剑宁看得呆了。老头哈哈一笑,道:“马上就有人将告
诉你我是谁了。噫……来了!来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飘零仙子和唐剑宁都是一怔,而正在此时窗外响起一声闷啸,接著“砰”
地窗户被大打开来。
只见一个身躯硕大,面容狰狞的巨汉蓦地出现在窗口,看他血盆大口,铜铃巨眼生像是只噬人的
猛兽。
“师父!”括苍二杰同时呼著。唐剑宁才明白这来人的身份。
显然这可怖的巨汉被场中的老头和剑宁弄得一楞,张口问道:“对方带了帮手来?”声音之粗大
却似打雷一般。
老头哈哈笑道:“别人仙子可是单刀赴会,那像你们虎猿一窝,打不过还得搬狗熊来。”
这丑恶的巨汉气得哇哇大叫,只见他随便一跨即来到老头身前,握起斗大拳头气呼呼道:“你是
何人?敢对我括苍熊君无礼!”
老头满布皱纹的脸上突然挤出个滑稽的笑容,只见他竖起大拇指却朝下连点数下说道:“狗熊,
连我都不认识了?”
括苍熊君一看老头这手式,不自觉退了一步,有些骇然道:“常败翁!啊!”
老头露出个不屑的笑容,冷哼道:“不错?二十年前的常败翁就是我,怎么!你这狗熊怕了吧?”
括苍熊君又退了一步,生像严戒著老头,口中却硬强道:“别人怕你我括苍熊君可不怕,今天让
你再尝尝失败的滋味!”
现在该轮到飘零仙子说话了,她飞快地一下拦在常败翁身前,骂道:“好不要脸的狗熊,咱们的
事还未了呢,有本事先通过姑娘这一关再让沈老前辈教训你们。”敢情这“沈”字正是常败翁的姓氏。
唐剑宁真是被糊涂加上糊涂,他奇怪飘零仙子先前对这老头——常败翁恶言恶语——而突然变成
以身相护。
冷面猿提醒括苍熊君道:“师父,这是散花仙子龙清凤的弟子呢!”
括苍熊君一听散花仙子之名脸上竟变了颜色,只因那散花仙子当年曾使他吃了大亏。他狞笑道:
“好!好!就先让你尝尝我古达光的厉害!”说完就要动手的样子。
常败翁忽地又打断他的行动,道:“每一个稍多知识的人都晓得,熊在博斗前必是清理门场。古
老熊,这酒楼可不是你开的,要打换过地方打吧!”
这一句话可说得那酒保大喜,括苍熊君自不好坚持要在屋中打,只好根根道:“好,你们跟我
来!”
括苍熊君说完领从窗口飞出,後面紧跟著的是冷面猿罗兹,笑面虎佟廉和飘零仙子。唐剑宁正不
知要不要跟去常败翁已拉著他大叫一声:“咱们也走!”
外边细雨如雾,家家户户都紧闭著,显然这括苍熊君师徒在此地积威已久,才令这些良善人民如
此害怕。
迷蒙的烟雨中,六条身影向正北奔去,常败翁将唐剑宁手一放,三起三落即赶上了前面的罗兹师
兄弟两。剑宁是初出茅芦,如何肯甘心人下,心中一急全身功力自然悉数使出原本就是天生飞毛腿的
他这一全力猛赶竟快得似颗流星,幌眼即赶过冷面猿师兄弟,而与飘零仙子跑个首尾相衔。
这时常败翁与括苍熊君古逢光已较上了劲,只见两人如一股轻烟早跑得快没了影儿。飘零仙子,
唐剑宁与前面两人算起来也矮了一倍不止,自然没有比较的份儿,但青年人难免有好胜的心理,尤其
飘零仙子平日即以轻功见长,这时突然被一位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追得不相上下心中不禁有气,
只见她眉头微一皱,陡地将脚步加快,不一刻居然超出剑宁一丈之遥。
剑宁可没有要与她较量的意思,但他可不愿被人这样的甩开,心中暗哼一声,也加劲猛赶。於是
这六人分成三起,一下子跑得没了踪影……
括苍山的中断并不太高亢,在靠海一面的南坡,有一处极平坦的岭坡,上面绿草如茵,视略辽涧,
平时是踏青游客的好歇息处,因此被冠上一个“仙居”美名。
这时“仙居岭”上蓦地冒上两人,前面一个正是褐衣白发的常败翁,看他轻松潇酒已极地飘上岭
来,转身对那慢了一步的括苍熊君道:“就在此地吧!哈哈!今日你这狗熊可败得口服心服?”
括苍熊君没有答话,恨恨在停下身来回头看去,只见来路上一白一黑两个小点跟踪而来,不一刻
飘零仙子与唐剑宁不分先後同时到达,而冷面猿笑面虎可远远地被抛在後头。
常败翁想不到唐剑宁的轻身功夫会这般漂亮,对他赞许地一瞥,然後嘲笑古逢光道:“怎麽一虎
一猿跑得这般慢啊!”
括苍熊君早已愤怒难当,但他自知尚不是常败翁的敌手,只好忍气吞声,但心中对常败翁可记上
了莫大仇恨。
好一会儿罗兹,佟廉才双双赶到,立刻六人又分成两边。
飘零仙子此刻似乎对常败翁恭敬异常,自动地退後至常败翁右侧,而唐剑宁只好立在左侧了。
“熊君,你想如何个比法?”常败翁惯常轻俏地道。
这问话可有些使括苍熊君难於回答,只因这常败翁的身手实在太强了,还算括苍熊君经验老,说
道:“冤有头,债有主。待咱徒儿与散花仙子高徒去年的一番过节结了,咱们再决定不迟。”
这变相缓兵之计对双方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麽差别。飘零仙子见常败翁没有说话,就走入场
中准备动手。而冷面猿和笑面虎也跟著走出。
突然常败翁将想起了什麽,说道:“慢点!慢点!咱们这方也应有两人出场才对。剑宁,你就出
去陪那位胖子玩玩吧!”
飘零仙子一听这话有些不豫,但她这次没有反对,将手一垂似乎在等著唐剑宁出场。
括苍熊君心知常败翁要给自己丢尽面子,因为如冷面猿与笑面虎双双敌对飘零仙子不能言必胜,
但至少能不败。可是加了一个唐剑宁就不同了,从刚才他与飘零仙子不相上下的轻身功夫看来,即知
不会是个弱手。
其实括苍熊君也猜错了一点,常败翁并不全是这个意思。
唐剑宁自然希望有机会能历练历练,但初次上阵难免衷心忐忑,看他笨拙地检束了一下衣襟,然
後不安地走进圈里。
冷面猿此时擎出了一柄弯曲自如的缅刀,与笑面虎距离六尺肩肩相向而站,像是在等候对方进招
的模样。飘零仙子此番也不敢大意,轻轻从怀中摸出两条丈馀长五寸馀宽的淡红丝绢,这东西是她自
从闯江湖以来从未动用过的。她瞥了剑宁一眼,好像在说:“你的兵器呢?”
剑宁懂他的意思,飞快地往腰间一摸……
“呛!”
宝剑出鞘,立时一道白得银亮的光华冲起。
“白虻!”除了常败翁另外四人一齐惊叫,唐剑宁想不到这“白虹”短剑竟这般撼动人心。
突然常败翁发觉飘零仙子脸色大变,嘴唇颤抖著,像受到极大刺激说道:“这……这白虹可是摩
云客的?”
唐剑宁有些失措,他点点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话。
“他……他人呢?雁荡一脉素来是剑在人在的!”飘零仙子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