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但也有一半是实话。
林氏抬起她一双泪眼,她发觉身前这少年有一种高不可仰的气度和顶天立地的威风,就像那死去
的唐震天一样。
“唐敏死去的消息你曾告诉任何人吗?”林氏再度站立起来问道。
剑宁摇摇头。
林氏却点点头,她恢复了她的平静,只是颊上还挂著两滴晶莹泪珠。她道:“那麽希望你永远别
再告诉别人吧!我得走了,以後你有什麽要求尽管向我提出吧!”
唐剑宁对这句话没有一点表情,他目注著林氏显得有些瘦弱的婀娜身躯缓缓踱出房去,自己却跌
入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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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浓浓的雾笼罩在这傍山的市镇。雾中,那银亮的光华正闪闪地射耀著,但突然隐去了。
“宁哥!宁哥!”一连串童音夹著奔跑的声音从雾里传来。
剑宁将短剑收妥,迎著雾里奔来的两小,道:“什么事?我在这儿呢!”
果然不一刻蕴华蕴钟奔到了剑宁跟前,雾气在他俩发上睫上凝结著细细的小水滴……
“嘿!他们都说你会武功呢?是吗?”蕴钟睁大著眼睛椎气地问道。
唐剑宁伸手左右各拉一个,笑道:“别听他们瞎说,宁哥只会几个架式呢!”
蕴华有些不信,追问道:“那么昨天你杀那熊用的是什么功夫?”
剑宁真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两位小孩才好,他总觉得自己会对蕴华蕴钟生出特别感情,但他,却不
愿在有远去的意图下被加上牵挂。
“宁哥,你传我们武功吧?我们也想学呢!”两小要求著。
唐剑宁摇摇头,他不想拒绝他们的要求,但却更不愿答应。他很不自然道:“我实在没有什么能
教你们啊!”
蕴华翘起嘴唇,撒娇道:“不行,不行,你非得教我们不可!”
蕴钟也道:“爸爸以前不许我们学武,现在好不易才准许我们向你学呢!”
唐剑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提醒蕴华道:“你昨日不是告诉我你姐姐会武吗?为何你们不向她
学?”
蕴华眨了下大眼,无可奈何地说:“姊姊从不回家,我们怎向她学呢?”
唐剑宁知道有很好的话题能使他们转移注意,他指著渐逝去的浓雾,轻轻道:“你姊姊以後不回
来了吗?为何她能学你们不能学?”
蕴钟说话比较直率,很快道:“爸爸不喜欢她,爸爸要她走的!”
剑宁听得有些糊涂了,他发觉自己愈知道些李府事情就愈觉李府透著奇怪。“那有父亲要将女儿
赶出家门的?”他心中怀疑著。
蕴钟又道:“昨晚母亲不知为何那么伤心,我们都听见妈同父亲吵,说要将姊姊接回家呢。父亲
听後竟暴跳如雷。”
蕴华拉了蕴钟一下,像是阻止他别乱说,接口道:“父亲只说现在已无处可寻觅姊姊了,妈是要
他着人去寻姊姊。”
太阳已完全升起,剑宁必须去作他的工作,他遣走了蕴华蕴钟後开始喂马和洗刷。但心中却变成
烦乱的沉思。
“师兄提过的小珊就是夫人,我真不明白他们中间有何关系?”他独自想著:“看来也到了我离
开这儿的时候,唉!我不该对这儿有所留恋的……”
朝阳下,剑宁仍如常殷勤地工作,他那已完全长成的体魄有种说不出的强健,汗水顺著他古铜色
臂肌向下滑落,但他却是愉快的。
他似乎听得天上有股声音在向他呼唤:“你武功已有成就了,你已有能力够傲游湖海了,去吧,
去到雁荡山拜见恩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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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开始连绵地下个不绝,从滨海三村至黄岩的路途上一片泥泞车辆难行,那些奔马所扬起的烂
泥溅得行人不住发出怨言。
这路平甚少行人,只因接近乐清这大镇,路上行人才见拥挤。然而过了这镇,一切又显荒凉。
只有一个人在行走著,看他穿著一身黑夜的土布衣袋装,背上负著一轻小的包里,头上戴著顶笠
帽。
看他步子与常人无异,速度却快得出奇,尤其这么稀烂的泥土路上,他的一双布鞋却一点不见污
秽。
细雨靡靡,沿途山岭总笼罩一层淡如烟的雾气,偶尔几双雀鸟夹著急促的呼叫能使他於抬起头来
看看天色外,他总是埋头赶路。
已是晌午时分,远远有个市集出现,这人想是已饥肠辘辘,立刻加速向那市集赶去……
“呵!呵!”是呼喝马匹的声音,只见来路上一匹栗色骏马飞奔而来,晃眼间已赶上这行人。
“嘿!让开点!”骑者的马似乎尚野性末尽,不但四蹄乱扬而且在路上横冲直闯,看来骑者驾御
之术并不高明。
路上走著的人听得背後呼喊和蹄声杂乱,顿得转身观看,一见这马匹生得雄骏异常,眼中竟暴射
出一种惊羡的光辉。
“好马!”他心内暗赞一声,却停下身驻足旁观起来。
看来这马是刚被用来乘坐末久,这时发现前面有人竟更加难驯起来,只见它横冲直撞就是不肯前
进。人马都已是满身汗流,泥浆更满天飞溅。
骑者已是位年愈六旬的老者,但看来仍身强健精神旺盛,虽然他骑术不十分高明,但那一直贴著
马身未曾被欲落身手却是高强非凡。
“这老头可真有一套!”旁观著又自言自语说道,看那千载难逢的骏马受这老者用内家功夫压制,
虽然还未露出疲态,却有些承受不住的样子。
“唏历!”
这马本一直是蹦跳著大圈,这时突然仰天直立起来,老头不及提防,身子竟被掀得飘起一寸。
这灵异的马觉出背上压力一轻,立刻奋蹄向路旁这人冲去………
“快!快让开”老音大喊著,身子闪电般重又贴上马背。但这马势一奔了开了那还容易制住,眼
看就要冲上这行人了。
“停住!”这行人蓦地暴喊一声,恍若平地一声焦雷,马儿受了惊正要扬蹄直立,但嘴上套绳已
被这旁观者牢牢抓住。只见他一手抓绳,一手飞快插入伸出两指飞快插入马的鼻孔。
这一手可真透著怪异,刚才还雄桀奔跳的疯马竟在一刻间完全安静下来.只觉鼻息微嘘著。
马上老者也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呆了,看他一幌身飘下地来,露出佩服和震惊的目光仔细地打量著
降马的陌生人。
“朋友是谁?身手可真高明!”老者开口问道,但却有种倚老卖老的神情。
行人年纪甚青,将手从马头上放开垂手答道:“在下唐剑宁,老前辈的坐骑可真神骏得紧!”
老者脸一红,看他面容已皱纹满布但精神却抖擞得紧,尤其一双眼炯炯神光,令人自然生出敬畏。
“哈哈!”他乾笑数声道:“老夫可没有你这般好的驯马术,折腾了半天却不敌你一举手之功,
唉!看来这马儿真与我无缘!”
“嘿!小于,你敢情也是要到那‘横海’去?”老者说时指著那不远的市集。
剑宁并不知前面的市集叫‘横海’,但他确实要经过那儿,闻言点点头道:“小的欲在那里歇一
会儿!”
老头双手一拍,笑道:“好!凭你这手驯马功夫老儿就请你到那儿去喝上一杯吧!走,咱折腾半
天肚子可饿得发慌呢!”
剑宁觉得这老头一身都透著奇怪,而且也看得出他必定身负高深绝学,於是立刻打定要交交这位
朋友。
老者不再骑马,他将马缰交到剑宁手中,自己一人领先行去,看他步于踱如常人,而一举一放之
间却二丈有馀。这份轻身功夫可将剑宁吓了一大跳,他牵著马赶紧追上,可落後了好大一段。
“前辈请稍待!”剑宁喊道:“还末请教尊姓大名呢!”
老头回过头来笑道:“到了那儿再谈不迟!”说完更将速度放快,剑宁不得已只好全速跟上。泥
泞的马路中电驰著两人一马,不一会已进入市集。
因落雨的关系街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冷清清有点萧瑟感觉。
“这可不像春天的景色!”老者似乎有些不乐意道:“咱走这条路已不止十次,从来就没有看过
这情形,哼!好像这镇中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发生。”
剑宁本不太注意这点,经老头一提也仔细觉察了一下,果然发觉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扉,而在缝隙
里正有许多眼睛在向外窥视著。这情形可有些不正常,即使雨再大也不该这样。
“前辈,这儿距雁荡还有多久路程?”剑宁问道。
老者头一偏,像是思考了一下,道:“你是说北雁荡山吗?”待他看见剑宁点著头,又才道:
“以你的脚程应一日半时间即可赶到。你有急事吗?”
剑宁说声“没有”正待再说些话,那晓前面突然现出一幢酒楼,匾额上写著「众归」两字,牌号
叫「不羡仙酒楼」。
老头兴奋道:“这家酒馆可有名得紧,只要你一进去真能使你不羡仙呢!”
剑宁对酒可不为感兴趣,他只想随便选些食物充充饥就得了。
两人上得酒楼,却看只有一个酒保懒洋洋地靠在角落,似乎根木就没有意思招呼客人。
剑宁心想:“这里可真透著奇怪!”但那老头可不管这些,选了一个临窗桌子大马金刀就坐下了。
“嘿!小子赶紧拿酒和选几味菜来!”老头似对此地熟悉异常。他不可能没发觉此地气氛有些异
乎寻常,而且好像有心要这般大喝大嚷。
那晓这一嚷可把那酒保嚷出精神来了,只见原先半闭著眼的酒保突然从角落里跳,如获至宝一下
子跑到老头身前,陪笑道:“啊!啊!没想到是老爷子光临,只是今日有些……有些……”
老头双目一瞪,陡地射出两道寒芒似的光采,喝道:“有些什么!赶快拿点儿酒和选几样可口菜
来,难不成还须老爷亲自动手不成!”
这酒保连连陪笑,道:“话不是这样讲……”说着下面的手指悄悄的向楼座的另一角落指了指。
只见那儿摆了一桌酒席却只得三双碗筷,而且尚是未曾动用过。
老头此时反高兴了,他一把拉起剑宁嚷道:“哈!这现成的好东西,走!咱们先享用享用吧!”
说完竟真的要走过去。
酒保可急了,一伸手要来拦老头,那晓老头身子微幌,不知用了个什么法子竟从酒保身旁一闪而
过,剑宁看著不禁暗自点首。
“噫!”老头如行云般一下子到了另一桌边,只见他从桌面拿起一张名帖,上书「括苍二杰」四
宇。
“括苍二杰!”老头念著这四字,又道:“凭著括苍二杰之名就能将这楼包了吗?嘿!我老儿可
有些不服。小子,咱们来享现成福吧!”说完竟真的动手捡食桌上餐点。
剑宁看酒保著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禁为之失笑,他可没有老头这般狂放不羁,笑问酒保道:
“今日这括苍二杰将此楼包了吗?”
酒保苦笑道:“谁说不是,咱们作的也是小本生意,怎会不喜客人上门?只是今日特别,括苍二
杰可不是好惹的!”
老头可不管两人谈话,只顾大吃大喝。酒保不敢去阻挡只好苦著脸别过头来望著剑宁露出求助的
眼光。
剑宁有些忍俊不住,他也是初出江湖毫不懂江湖门槛,不解道:“括苍二杰是什麽家伙?怎会要
包此楼?”
酒保面露胆寒神色,连连摇头道:“别胡说!别胡说!括苍二杰的功夫可高得紧,二杰要包此楼
谁还能管得了?”
剑宁正想再问那晓埋头大吃的老头突然仰起身说:“谁讲括苍二杰无人管得……”但因他满口菜
酒,声音咕哩咕噜地很不清楚。
这话一说酒保可大喜,只见他连忙奔至老头身前,不住打躬作揖陪笑道:“有老爷子肯出面天下
的事情还不是一句话!”
老头晓得酒保噜嗉了半天就是希望自己能替他撑腰,此刻见他打躬作揖的模样可有些心烦,一挥
手道:“好了,好了!等下不会有你的事。小子现在你可放心吃了!”
唐剑宁心知不需再客气,应诺一声也就坐下,他可不著意美酒,只一股劲塞著菜饭。
过了一会,剑宁感觉有些腹饱之时,突觉楼梯一阵轻微震动。他的坐位斜向着梯口,只觉稍一抬
头就能看出这唯一的出入口。
“噫!”
剑宁心里惊叹一声,只见楼梯口现出一潇洒俊美已极的书生.唇红齿白鼻挺眸朗,只是一双斜飞
入鬓的眉毛有些过於细长。
这年纪甚青的书生上得楼来,两眼望整个楼座很快地一瞥,露出个不屑的神色,轻唤道:“酒保,
位子按在那儿?”声音虽小却宇宇清晰,尤其韵味之悦耳真有些不似出自人口。
酒保正张罗著另起一桌酒席,看这人上来也露出爱理不理神色道:“今日小店不卖外客,客官请
另走别家!”
这俊美已极的少年冷冷一笑,神情更是不屑,道:“括苍二杰难道吩附你要这样待客?哈哈!”
酒保一听这话可吓得呆了,连忙拉开座椅陪不是道:“啊!告罪告罪!只怪小的没听清二杰吩附,
请这儿坐吧,两位大侠一会儿就会来的!”
剑宁被这风姿超逸的少年紧紧地吸引住,他总觉得这位穿著雪白长衫的书生身上有种特别的忧郁
味道,好像心中的极度哀愁能从眼睛,脸容,一举手一投足完全表露出来。
老头听得酒保称呼,微哼一声道:“哼!居然也配称为大侠,莫不教人笑掉牙齿。”
酒保不敢答腔,但却引得那白衫书生向这方膘了一眼。
剑宁与他眼光一碰,只觉对方似乎微微一颤,几乎像闪电般对方已将眼睛避开,竟似有些骇怕似
的。
“真怪啊,为何他不敢看我?”剑宁天真地自问,却更加注意这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也发觉了这情形,嘴角上又涌起一阵笑意,只是这次已没有了轻视意味。看他轻舒手腕
将桌上酒壶拿起.姿态潇洒地为自己酌了杯酒。
这时剑宁已饭毕,但那陌生的老头仍在大吃大喝,他想问些心中疑惑,却找不著机会开口。
“嘿!小娃子!”老头语音不清地说:“敢情坐不住了,对面不现成有位独酌朋友吗?何不去认
识认识,也可交个新朋友啊,我老儿有些与你们年青小子玩不来呢?”
剑宁自然地望了那白衣书生一眼,却发现对方面上竟微微现出桃红,但却美丽极了。
“老前辈,能告诉我括苍二杰是谁吗?”唐剑宁小声地问,为的是避免那白衣书生听到。那晓老
头儿却哈哈大笑道:“括苍二杰侠名满天下你都没有耳闻可真该打。嘿!那位朋友,你说是不是?”
白衣书生面上微显怒容,冷冷道:“请放尊重点,谁与你是朋友!”
老头儿一些也不著恼,仍笑嘻嘻道:“扑朔迷离,焉能辨我为雌雄?哈哈!”
这句话使得那白衣书生当场面色大变,陡地立起身来,凤日含威向这方怒视。但一碰见唐剑宁那
双充满疑惑和好像有些明了的目光,竟又黯然坐下。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白衣而似带著满腔忧郁的书生轻轻唱起,那一双美丽又深澈得不见底的大眼更涌起盈眶眼泪。
只见他引颈朝窗外去,此时细雨迷蒙,远山近景总是一片馍糊。
初临江湖的剑宁对一切都抱著奇怪,他不了解这白衣书生为何会这么忧伤,虽然他不懂音韵诗词,
但他从歌声中听得出这点。
老头似乎也被那白衣书生极其感人的声调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