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材高大的白须白发老人正是神州一煞常公佞,他走到大厅门口,把手上提著的女人——叶可兰往地上一掷,费青峰忙迎上前去,躬身合十说道:“费青峰特率弟子迎接大驾!”
神州一煞常公佞微一摆手,笑道:“不敢当!”
说完,与费青峰进入一大厅,视唐剑宁一行如同无物。
唐剑宁怒形於色,但并没说话,只冷哼一声,看著崆峒徒众们把一对乌珠乱转而又周身如松软般的叶可兰抬进大厅。
神州一煞常公佞坐定之後,才大迈迈地笑对唐剑宁道:“老弟,咱们真是有缘,居然又在这儿碰上了!”
唐剑宁盛气说道:“不错!咱们又碰上了!我只问你,你今天是为和平山庄而来!还是为你我个人的事而来?”
神州一线常公佞微笑道:“这正是老夫要说明的,不过你希望我是为什么而来呢?”
唐剑宁忽觉这样问他是种莫大侮辱,怒道:“不管那样都好,随你的便!我唐剑宁一准接待你就是!”
常公佞呵呵大笑道:“好!有什么师兄就有什么师弟,老夫单为十八年前的十招之恨来的,可是老夫另外有个附带条件!”
唐剑宁立刻沉声说道:“请讲!”
常公佞敛起笑容,正色说道:“今番只管你我十招的事,不论那方胜负,崆峒派与你们之间的事,暂时作罢,你命长,放过今天,随便那天都好再来。你答应不答应?”
唐剑宁本想不答应,却因为“你命长”三个字生了气,於是很快地扫了李敏珊她们几人一眼,毅然说道:“我答是答应,不过我也有个附带条件!”
常公佞欣欣然有喜色,笑道:“难得你肯答应和老夫对十招,只要老夫勉强可以答应你的,无不依允,你倒是先说说看!”
唐剑宁理直气壮地道:“今天既然不关咱们与崆峒派之间的事,便请你即刻放掉这位叶姑娘!”
费青峰心中老大不乐,这时忽然冷笑接道:“凭她那种掌毁厚壁的能耐,何须教人放她,她不会自己……”
话未说完,常公佞朝他瞪了一眼,便不自禁地把话咽住不往下说。
常公佞忽然站起身子,走到叶可兰近前,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掌,就见她打了个寒噤,拔脚就走,常公佞忽然喝声:“且慢!”
唐剑宁厉声问道:“不成你有悔意?”
常公佞冷冷说道:“老夫人都放了,悔什么!告诉你,你那点‘隔物摧坚’功夫,以後少在老夫面前卖弄!”
唐剑宁不知对这话是何所指,不觉茫然大愕,惶惑地了著常公佞,怔怔无语!
李敏珊忍不住及时脆笑道:“你能够看破这种功夫,总算还有点眼色!”
常公佞狠狠瞅了她一眼,并没作声。
唐剑宁这才恍然明白,叶可兰之所以能够破壁而出,乃是李敏珊昨夜偷来这里,预先在厚壁上施了隔物摧坚功夫,难怪她今天对小润说是时自会里应外合,想来刚才一声清啸,便是知会叶可兰动手的。
他正了然於胸,却听常公佞沉声说道:“眼下该说正事了。你我动拳脚还是过兵刃?”
唐剑宁豪迈地朗声应道:“任凭尊意,区区无不奉陪!”
常公佞突然面孔发赤,厉喝道:“老夫在拳脚上毁去的小指,仍然要在拳脚上找回来,你准备接我十招好了!”
李敏珊听不懂这话,关心地悄声问艾锟道:“你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结的梁子?”
艾锟皱著眉连连摇头。
这时叶可兰已站到二人身边,闻言急急说道:“我听说过这件事情,十多年前,常公佞夸言要在十招之内打败别人,结果十招并没打败人家,便自动硬生生地掐落左手小指头来的,不要脸!打不过大的找小的!”
李敏珊心中忽然一动,急问道:“对方是谁呢?”
“还会有谁?自然是唐剑宁的大魔头师兄唐敏咯!”
李敏珊一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粉脸上也不期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来……
叶可兰可不知道唐敏和李敏珊的渊源,见她忽然神色大变,正要出言动问,却听常公佞大声喝道:“贱丫头!你说什么‘打不过大的找小的’来著?”
叶可兰回脸娇叱道:“姑娘说了,怎么样?你不去找唐敏,平白找的什么唐剑宁?还不是吃柿子检软的摘!”
常公佞暴怒已极,须发俱张,大喝道:“你问问他,看是老夫……”
唐剑宁忙接口朗声说道:“好了好了!摩云客与区区明是师兄弟,实则如同师徒父子,凡是摩云客的一切过节,区区情愿一齐承担!你不必吵了,进招吧!”
常公佞这才怒气稍平,望著唐剑宁说道:“老夫只和你拆十招,十招之内,死伤由命!接招!”
说完,霍地一掠右臂,照唐剑宁左肩胛打来!
用的仍是当年对付摩云客的那招老招术,大力鹰爪功中夹杂著擒拿手法和点穴手法,端的威猛已极,令人难以应付!
唐剑宁不敢怠慢,赶紧旋身错步,让开这威猛一击,并在百忙中就势踢出一腿!
他这一下避的固然恰到好处,尤其在间不容发中的还踢一腿,更是妙不可言!满厅不少高手,无不看得屏住呼吸,目瞪口呆!
小润姑娘回过味来,喜孜孜地大声数道:“第一招!”
常公佞只觉眼前这弱冠少年,比起当年的摩云客,彷佛更为扎手,听小润一叫,心头立刻猛震!暗自警告说:“常公佞呀,十成机会已经失掉一成,只有九成了!如果这次再不能在十招以内打败对方,则唐剑宁年纪轻轻,可不能与当年誉满天下的唐敏相比,真要不幸打成平手,武林中将会对我常公佞如何轻视……”
他只觉满身燥热,不敢再往下想!
一时又急又怒,蓦地一跃上前,左拳虚幌一下,右拳紧接著奋力打出一拳!
他虚幌的一拳,直到堪堪接触到唐剑宁的衣衫才猛然撤回,而右拳实击的一孝,又是用足了十成功力,他料想这一下能够把对方打伤最好,否则,只要对方一旦避让,自己便连续抢攻,不教对方稍有喘息机会,单等十招一满,马上宣布对方落败,泄一下十八年的恨气!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但事实又如何呢?
唐剑宁连经硬仗,经验无形中增加不少,而且自服“百阳朱莫”之後,功力更是一日千里,方兴未艾!
见常公佞左拳打来,才一作势闪避,猛见对方突撤左拳,方感不妙,而对方右拳又已汹涌撞到,威力之强,直如排山倒海,不可抗拒!
大惊之下,避无可避,急切间猛吸真力,左臂奋力往上格去。
随著一声巨大闷响,大厅方圆十丈之内,顿时激荡起无数股旋风劲气,盘旋绕走,震得瓦动屋摇,沙土扬天!
那些一旁观战的人,这时尽都暗自运功稳住身形,但仍有部份人士被震得摇摇幌幌,或脚下跄踉,尤其崆峒派的一众门徒,功力稍逊一点的,几乎全已栽倒在地!
两人一次对掌,竟有如许威力!群雄不觉看得张口结舌,叹为观止!
双方当事人首当其冲,劲风游流过处,两人同时各自震退一大步!
唐剑宁心头骇然,常公佞更是剧震不已!
这不过一瞬间事。
神州一煞常公佞剧震之後,正待三度出手,陡听一个娇嫩声一音大叫道:“唐剑宁,这是第二招了,你怎么不攻,尽是挨打呀!”
唐剑宁不须转脸,便听出这是叶可兰的声!他感谢地朗声说道:“谢谢你哪!等他攻了五招之後,我再攻也不迟!”
他这番狂傲绝伦的言语,只气得常公佞吹须子瞪眼睛,但人家说的话并无懈可击,他又能说什么呢?於是,他尽量压抑著满怀暗怒,冷哼道:“好!老夫就先攻五招!”
话声刚歇,人已如疯虎般地扑上,生平绝学之一的“鱼仞龙渊”,抢攻过去!
他挟忿含怒出手,又是本门绝学,一经出手,顿见拳风掌影,弥漫全场,疾风到处,形成无数道暗漩,四处乱撞!
唐剑宁只觉对方每一出手,尽是从不可臆测的方位袭来,不但招式奇诡,劲力尤其惊人!
一招“鱼仞龙渊”尚没使完,唐剑宁已是顾此失彼,呈现败象!
常公佞心头狂喜一面抢攻一面大叫道:“三招了,你再接这招‘翻江搅海’试试!”
李敏珊等四人眼见唐剑宁受窘,既不便相助,也无法相助,唯有怔怔望著唐剑宁乾著急!
突然!
唐剑宁的脸色转为红润,右臂急抬,迎著常公佞的左拳,硬生生地格架过去。
“哟!”这是关心唐剑宁的三位女郎惊悸的叫声!
但是!常公佞呢?他只感到……
当唐剑宁的右臂刚抬,立刻便觉得有股疾风冲到,奇的是这股冲来的疾风中,不知如何,竟然会自动旋转,而这股疾风在旋转之中,威力顿时大了几倍,不仅把他攻出的力道卸掉於无形,而且冲刺之力,大到不可抗拒!
他顾不得攻唐剑宁,急忙涌身暴退,站在一边望著唐剑宁,脸上流露出一片惊惶之色!
这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的骤变,只有唐剑宁心中明白,但他对常公佞断指全信的事非常敬佩,是以并末即时说破,也没追纵出手。
这正表现了他有宽宏的肚量和仁慈的心肠!
大概李敏珊看出胜败迹象来了。她乐不可支地娇声叫道:“四招过去了,还有六招,你们打呀!”
叫声未绝,猛听大厅外面有人高叫道:“和平山庄庄主到!”
这一叫唤,确具无上威力,厅中不下百人,无不立刻循声张望!
常公佞并率领著崆峒派众人,抢出厅门,列队两旁垂手躬身,显得非常恭敬!
唐剑宁几人,也不禁被这气势震慑得屏息以待。眼光瞥处,只见大厅外面的宽广黄土路上两乘大轿,分别由八名妙龄少女肩抬而来。
轿身并不华丽,却甚宽大结实,四周全用青纱幔住,望不见里面是如何人物?
那八名弱不胜衣的少女,分抬著两乘大轿,不唯轻盈无比,而且疾行如风,这情形落在行家眼内,一眼便瞧出她们全是练过武功的人!
这时大厅里里外外,全是静悄悄的,只有少女们的脚步声在有节奏的轻响著。
两乘大轿在大厅门口歇下来,两名少女分别揭起两乘轿子正面的青纱轿幔,垂首低眉,不敢仰视,静候轿子里面的人走出轿来。
李敏珊看不顺眼,鼻孔里不觉“哼”出声来!
唐剑宁转脸瞅了她一眼,再等他向厅外望时,後面那乘轿子里面,已走出一个面目清瘦的白髯老人。
他一望见这老人,不禁大是惊诧!暗道:“怎会是他?他如何会变成和平山庄庄主了?当真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了!”
这老人一摇三摆,施施然走到前面那乘轿子门口,微笑道:“怎么啦?庄主!你躲著不出来就成啦?”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不止唐剑宁感到惊奇,神州一煞常公佞尤其骇异,私下忖道:“这人是谁?敢对庄主这般无礼!”
老人久久不见轿子里面有反应,忍不住探首向轿里望去,但一望之下,立即抬头对揭著轿幔的少女怒吼道:“你主仆存心捉弄我老人家,是不是?”
少女惶惑地望了白髯老人一眼,她似是猛然醒悟了,再朝轿子里一望,只见轿中空空如也,那有什么庄主!她猛惊之下,哭丧著脸大叫道:“庄主呢?她老人家到那儿去了?”
於是其馀七名少女,一齐争先恐後地挤到前面这乘轿门口,向轿子里面望了一眼,面现惊容,做声不得!
大厅门口迎接的两条长龙,也随著少女们的慌乱,立刻骚动起来!
原来十分穆肃的空气,一时之间,变成乱嚷嚷的一片!
突然!神州一煞常公佞急步来到少女们身前,怒叱道:“你们都是死人呀?轿子忽然减轻,你们会不知道?”
一个年龄较长的少女哭丧著脸回道:“有次也是咱们抬轿,忽然觉出轿身轻了,是我叫了一声,还被庄主事後责骂过,说以後碰到这种事不准大惊小怪!”
常公佞怒气稍抑,再问:“然则今天的轿子是什么时候减轻的呢?”
还是那个少女说道:“今天根本就没轻过,始终是一般重的,您不信,问问她们三个!”
另外三名少女也异口同声地道:“今天的轿没减轻过!”
常公佞手持银须,沉思不语。
那白髯老人这时忽然老气横秋地道:“我老人家可不管你们弄什么玄虚,我老人家要走了上
猛又转脸抬头,大叫道:“姓唐的小子,来!咱们一道走!”
唐剑宁知道是在叫他,不觉又惊又喜,正要知照李敏珊她们。突然!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在大厅的一角响起……
大厅里里外外的人,百数十道银光,顿时一齐循声投向大厅一角。只见一个全身白衣妆束人由屋梁上面飘然落地!
四丈来高的距离,居然燕子般的缓缓降落,点尘不惊!这种轻身功夫,确是罕见罕闻!
唐剑宁暗叫一声“惭愧”,再一打量这个白衣人,但见她身段苗条,修短有度,脸上浮军著一张白巾,隐隐可以望见此女不但年龄很轻,面貌也似顶美,不禁大吃一惊!暗想道:“这少女如许年轻,竟有恁高的功夫,她是何时闯进大厅来的,我等居然丝毫未觉!”这时那银铃般的笑声已歇,只听她娇声笑道:“多事老爷子,您要走,尽管请便,要带人走,可不行!”
不消作者说明,聪明的读者当已知道这位白髯老人就是多事老人了。
他听少女这番一说,不由哈哈大笑道:“妞妞,你说错了,更想错了,你看!”
他侧身指著和唐剑宁站在一起的李敏珊和叶可兰,望蒙面少女说道:“这两个妞妞长得如何?比你又怎样?我老人家劝你莫作非分之想!还是让他走了算了!”
众人俱是一怔,唐剑宁脸上不觉红红地,心想:“名震江湖的‘和平山庄”庄主,居然会是一个女流之辈!常公佞恁长一把胡子,也居然肯在她麾下供其驱使!真是江湖之事,奇诡绝伦!”
这时神州一煞常公佞已忍不住接口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庄主这般无礼,是不是嫌命长了!”
多事老人一生最喜欢与别人斗口逞舌,无事尚且找事,所以才招致大多数江湖中人的不满,公送他一个“多事老人”的外号。见常公佞气得脸上发赤,心中更发得意,右眼眯成一道细缝,斜斜地瞅了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道:“你胡子都长白了,连多事老人也不认识!我老人家不是嫌命长,而是活得不自在了,你要怎样?你又敢怎样!嘻嘻……”
唐剑宁闻一言大惊,暗地跨前两步,严密戒备,以防止常公佞的突然袭击。
果然!多事老人笑声未绝,常公佞已展开五指,急跃而上,对多事老人右肩头作势袭来!
唐剑宁一纵一抓,早把多事老人抓退一大步,自己纵步挡在多事老人前面,左手迎著来势一格,同时正要喝上,只听蒙面少女娇声叫道:“常伯伯住手!”
群雄无不惊奇,常公佞会是此女长辈,却又听命於她!
神州一煞常公佞闻声即刻住手,回头目注那位女庄主,只见她婷婷走到常公佞身侧,轻启朱居,盈盈笑道:“常伯伯,我和多事老爷子有约在先,凡是本庄中人,以後不准伤他性命!”
她言语外似温和而实是严厉,常公佞暗皱白眉,喃喃说道:“我真不懂,像他这般不知好歹的家伙,本庄凭什么要优容他!”
蒙面少女脆笑道:“我等会自会告诉你,眼下劳驾先把那姓唐的抢回庄去再说!”
常公佞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