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老人把头一缩,又治失在石堆中道:“方才不是二曰为定,你们自去找,可与我无干吗?”翁白水冷道:“这厮又是谁?难道你不会捏造一个名字唬我们不成?”
多事老人哇哇怪声道:“他是我那死鬼大哥,我为何要骗你?”
叶青一想,多事老人叫华灵清,与那人只差了一字,心中倒信了三分,翁白水却暗暗生疑,只因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多事老人有什么兄弟,怎么凭空冒出了一个?
他扬声道:“你若告诉我们他在何处,这回定饶了你?”
多事老人在石堆中怪声道:“你不饶也不成,今晚昆仑的小子要来,姓艾的小家伙也要来,到时候,我不把你峨嵋的丑事一件一件给抖出来,我便不姓华。”
这话叶青听了还罢,只因他不过是外围份子,并不知道多少机密,所以还当多事老人在胡说八道,翁白水是峨嵋未来的掌门,许多事他心中自有数目,怎么不会惊慌,但又不能放在面上,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谁说左兄要来啦,你少胡言乱语,我不中你的鬼计。”
多事老人道:“还不是你身边那姓叶的透了口风。”
翁白水大怒,狠狠地盯了叶青一眼,叶青大骂道:“华老儿,你别血口喷人,我可没说一个字。”
多事老人朗声道:“哼,你那时的威风到那里去啦?你还说姓艾的今日要命丧荒滩,哦,大丈夫说话就敢当,你别怕这姓翁的,我找姬老鬼替你撑腰。”
翁白水脸色一寒,左掌轻轻搭在叶青肩上,大声道:“华老鬼,少挑拨离间,哼!”叶青心中大喜,也朗声道:“多事老鬼,哈……”
笑声忽然止住,他缓缓地倒了下去,脸部的肌肉扭曲成一块一块的,煞是惊人,多事老人道:“喂,你怎么不笑啦?”
翁白水的面色冷峻之极,嘴角上却挂起了一丝残酷的微笑,他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左足微微踢动叶青的尸体,他那股神气,彷佛他方才杀的只不过是一只鸡似地。
月色透过云层,淡淡地洒在地上。
叶青的嘴角上,潺潺地流出了一道血流,敢情他竟是冷不防被翁白水以上乘内功震断了心脉而死。
翁白水抬起了他的尸体,喃喃地道:“天下只有我知道百阳朱菓的下落!”
他双手一推,叶青的尸体便稳稳飞出,拍地一声,落于乱石堆之中,他这手作得十分阴毒,因为这是多事老人所布的石阵,无人能生出生入,便是日后姬文央发现了叶青的尸体,大家也不会怪及翁白水,因为他不可能走入石阵去杀害叶青的。
猛听得多事老人叫道:“什么人?”
原来是受了方才拍的一声的惊动。
这时,东北角上忽然激射起一支红色的火箭,但升到高空之后,却剥地一声,爆裂成了一幅极美的图案,翁白水一怔,脸色大变,扬声道:“多事老鬼听着,这次看在百阳朱菓的份上,饶你一遭,待我找着那华灵均便有分晓,但你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听到没有。”
多事老人的声音道:“老夫也不领你情,你也不必气势凌人,咱们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姓翁的,总有再朝相的时候。”
翁白水心中暗骂多事老人的机伶,原来多事老人押准翁白水此时决无心再和他料缠,所以口气也硬了起来,翁白水一顿足,狠狠地道:“好,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话音未完,人已急奔向东北角去,这时,传夹了多事老人的惊叫道:“哎呀!死了人啦!”
敢情他已发现了叶青的尸体,翁白水听在耳里,但脚下却丝毫不停,转眼走得无影无踪。
多事老人把头探出来四处一瞧,方才唏唏一笑道:“这姓叶的死得冤,我方才忘了一点,我那大哥三岁便夭折了,连我都没见着他,姓翁的怎生去找他法?呸!管他的,见鬼了,姬文央怎么还不来?”
冷不防,背后一紧,他两脚离了地,多事老人大惊,连口道:“姬文央算不得英雄豪杰。”
身后那人哈哈一笑道:“那你以后也不必再求我。”
那人正是姬文央,多事老人脚落了地,瞻子也壮了,破口骂道:“你怎生晚了三个时辰,几乎害得我在小辈手中好歹断送了性命!”
姬文央一言不发,沉默了半响,方才道:“费青峰那弟子倒是青出于蓝了,嘿!”
多事老人心知他把一切都瞧在眼里了,他眯起双眼仔细地打量着久别的老友,意外的,他发觉姬文央反而健壮的多,他不知是因唐剥宁助姬文央练回了六阳炁功的缘故,心中十分惊讶,但他是何许人物,尽管心思是如此,但仍嘻嘻哈哈地拍拍姬文央的肩膀道:“你倒是乌龟相——越老越健康啦!”
姬文央脸不改色地回敬一句道:“我还是光棍一条,你倒有希望做——”
多事老人知趣地拉了他一把,指指东北角道:“看好戏去!”
姬文央点点头,一把提起了多事老人,大踏步地往东北角而去。
多事老人愿着姬文央的劲道一荡,人已搭在他的背上,多事老人双手一触及姬文央的双肩,只觉触手之处,姬文央的肌肉却突然一滑一凸,发出一股异然的潜力,多事老人大出意料之外,几乎滑了下来,他叫道:“姬老鬼,你恢复啦!”
姬文央虽背着他,但也能体会出多事老人那股惊喜交加的表情,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教他怎么向数十年生死之交的朋友解释呢?——不可一世的姬文央竞被初出茅芦的唐剑宁救了,而且在短短的时间中,练回了六阳炁功。
他沉默了半响,忽然,他轻声道:“华老儿,那隆隆的声音是甚么?”
多事老人此时也听到了,便撑起身子来,姬文央用手托着他的双脚,多事老人使高高地望着,无奈他半点功力没有,只见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姬文央听得其中有潺潺之声,大惊失色道:“洪水!”
多事老人哈哈大笑道:“笑话,这三天来一点雨也没下过,几乎把老夫渴死了,那来的山洪暴发。”
姬文央也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背着多事老人一跃而上了一块三四人高的大石,极目远望。
这时,东北角上飞起了一支绿色的火箭,距面前约摸有半里之遥。
四面八方,似乎不约而同地,都升起了各色的火箭,多事老人见多识广,眉头一皱道:“费青峰又在耍什么名堂?”
姬文央仔细一看,竞都是峨嵋及昆仑两派的记号,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道:“这条河平日可曾干枯过?”
多事老人一摆双手道:“我怎么知道?”
姬文央道:“这几日虽不是发洪的季节,但也是风调雨顺,难道上下游竟一丝儿见不到水?”
多事老人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姬文央放下了多事老人,一拍手掌道:“好小子,姓费的竞学起汉光武来啦!”
多事老人也慌了起来道:“水淹昆阳?”
姬文央又摇摇头道:“但这话可奇怪,费青峰怎算得准我们今夕在此?”
多事老人被他一语提醒,恍然道:“他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啦!”
姬文央这多月来不闻世事,自然有丈二和尚之感,他道:“又为的是谁?”多事老人故意摆架子道:“长江有个铁船帮——”
姬文央急道:“你指出水云龙艾锟?”
多事老人点点头,姬文央道:“这人端的是个汉子,我姓姬的岂容费青峰这厮猖狂。”
多事老人忙一把抓住姬文央的袖子道:“且慢,人家正要和你算算艾季岗的一本血账呢?”
姬文央拂然道:“艾季岗是艾季岗,与他侄儿无关!”
多事老人大奇,他素知姬文央一生嫉恶如仇,时常剑剑斩绝,满门诛尽,所以才在武林中取得了百步追魂的名号,怎么忽然会对艾锟表示起好感来?
其实这中间是有一个关键,因为剑宁以一个纯良的年青人,深深地打入了姬文央的生活之中,使得他的心灵,从一意孤行之中解放出来,所以会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光凭过去的姬文央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也难怪多事老人要暗暗吃惊了。
他们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只不过是过了极短的一刹那,那轰隆隆的水声,竞飞快地推进了过来,姬文央极目一望,只见东北角上有一股洪水,有如万马奔腾地直冲了过来,洪水前面三丈处,有三五个人正舍命狂奔。
那些人的功力虽佳,但那赛得上大自然的威力,真是岌岌可危。
姬文央打量了一下周遭的情势,自己所居的这块大石,已是附近最高的所在,而且体积极大,也不容易随水冲走,他知道多事老人一时不会出乱子,斗然长啸一声,身形有如一缕轻烟,白石上一跃而下,奔向那些人。
他虽是极力施展功力,真是迅如电光,极为惊人,伹他才奔到半途,便见得其中有一人称稍落后,那水势何等吓人,转眼便将那人吞了。
姬文央脚下连连虚点,身形凌空,一连三十几步,已扑到那些人身边。
这时有一人因功力不济,便往身旁一块中型的石上一跃,意欲闪躲一时,不料洪水的力道不下千万斛之多,那块石头绝不住冲激,宽然翻了过来,众人只听得那人惨呼一声,已然灭了顶。
大家心中虽是惨然,但脚下可不敢停,只因人人都不能自保,同情之心已是多余,大家充满了恐惧以及逃生的意志。
姬文央扑到了他们的身边,众人俱各一惊,不知是友是敌,只因在黑暗之中,又都是奔命之余,谁也不注意到旁人,其中一个扬声道:“谁?”
姬文央三步两脚赶到他们身后,闷哼了一声道:“前面有块极高的大石头,咱们在那处见。”
语声方息,洪水已涌到眼前,姬文央立定当地,右袖一挥,那水流发出了震天响地哗喇一声,竞硬生生地止住了来势。
姬文央听得一声惊噫,有一人已转身从他身后扑来。
他猛喝一声道:“小子别来送死—”
他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水就下也”是物性,凭姬文央超人的功力,固然可以*水暂退一时,但那耽得了许久,水又扑向了他来。
月儿掩在云层由,好像畏于见到这幅惨象。
姬文央双手合力一击,水势顿然又受阻,伹因为上流的水仍不绝地流来,所以其势愈为凶猛。
那人抢到了姬文央身旁,顺着姬文央的节序,也不停地拍出力道。
姬文央听得他拳风过人,也是一流的高手,心中微微一惊,他平生记忆力极佳,只要他曾遇过的人,他对人家的路数,都有个认识,他连头也不回,便知是艾锟回身来助他,心中暗许这年青人的忠厚,双手施出了十成的功力,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击,艾锟也提上了今身功力,发出一掌,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声道:“咱们走!”
水流猛然倒退,但是却产生了一股涡流,因为两人的功力有了高低,所以水势退得并不自然。
洪水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头猛兽,追在他们的身后,一步一步地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姬文央为了顾及艾锟,脚下可是放慢了些,虽然只是慢了一点,但在洪水的追逐之下,又那能略而不计?
艾锟眼看便可以到达了那块巨石,石上的人也纷纷伸出手来抓来,但他只觉得鞋底都已湿了,此时他全身功力已提到了十成,实在不能再快一分,而水流是加速度的——愈流愈快的。
他心头一凉,忽觉水势已涨到了脚跟,每起一步便可隐隐听到拍拍的水声,艾锟是铁船帮的首脑,当然素知水性,他知道这种一泻千里的洪水,最可怕的并不是水多广而是那股异然的冲力。
他听得石上众人皆惊喊一声,知道洪水离他已然极近,铁船帮的人已从石上跳下来迎接他,石上只剩下一个人在大喊着:“加油!加油!小子快些!”
他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人,正想回头看看那人到底如何了,忽觉一股异然的力道在自己的背上一托,他惊噫了一声,顺势便身爪由主地往前面扑去。
他双足一脱离了水,心头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减去了几分慌张,他听得背后轰然一响,脚虽不停,却回头一瞧,只见天空升起了一排一丈多高的巨浪,那神秘的怪客已大步往自己赶来。
他自以为是迅捷无比,但却眼见得那人追上了自己,那人一拍他肩膀道:“小子,快起呀!”
他再一瞧,原来他只顾得看那人,竟然不知自己已奔到了大石之下,他身随意动,双脚一蹬,人已上了大石,但不知那怪客竞怎能比他更快,也到了石头之上。
艾锟脚才沾上了石头,便觉脚下轰然一动,那巨石竞摇了两下,敢情是洪水已冲到此地,真是险不间发。
姬文央哼了一声道:“费青峰那小子似是江山不改,本性难移啦!”
艾锟也知道洪水最猛的地方,便是这一冲激,现下难关已过,也是讨论的时候了,他听出是姬文央那威猛的声音,不禁一怔,这时目光才施施然地露了脸,却正好照在这两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的脸上。
两人的表情都是奇特的,姬文央是异然的平静,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平静便是最与众不同的了。
而艾锟的睑上,却充满了激动,惊疑和茫然。
几个月前雁荡山上的一幕,又在他心中浮现了起来,他记得那一次姬文央是手下留情了的,但是,他能忘却叔父一门之仇吗?
可是,这次他们中了峨嵋及昆仑之计,也全靠姬文央的搭救,否则铁船帮的精华可真要损失殆尽了,自此以后长江里面那还有他们的字号?
恩仇相较,熟轻熟重?
他脸色一会红一会儿白,在月光下煞是难看,多事老人怎会不知他的情状,心中也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
他忙又开众人的注意力道:“费青峰把上流先堵了起来,待咱们来时,便把洪水放了出来,
这条计太歹毒了些,嘿嘿——”
他这话等于是废话,因为大家谁都心中有数,这时铁船帮除艾锟之外,尚有三个人,他们却默不作声,以艾锟的脸色行事。
多事老人心慌了,他不声不响地挨近姬文央的身体,他知道艾锟恨他更甚于姬文央,因为艾门与姬文央的血仇,可以说是他挑起的,姬文央不过代他行动吧了。
如果姬文央是凶手,那么多事老人便是教唆的主犯!但艾锟尽管惹不起姬文央,却随时可取多事老人的生命!
姬文央冷冷地道:“咱们先算账,还是先宰了峨嵋那几个小子?”
这话说自姬文央之口,便是一件怪事,由此可知唐剑宁那股异然的青年朝气,对姬文央的影响是多大的了。
多事老人暗吃一惊,但他更不知姬文央他怪傲的为人,对本已稍为孤僻的唐剑宁的影响可更大。
便是姬文央也不自知,但无论如何,一个新的怪杰——年青一代的唐剑宁,正无声无息地在成长着。
艾锟回过头去,望着脚下那丑陋的洪水,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情素,伹又不能在千头万绪之中寻出了一个条理来。
铁船帮的人虽不知他们是在搞些什么名堂,但也知道姬文央是介于敌友之间的危险人物了,他们迅速地围到了艾锟的身边,静静地观察着事情的变化。
夜本来是合人肃穆的,伹在这块大石上的人,又岂止是肃穆而已?
于是,大石上隐然分成了两排了,姬文央和多事老人静静地坐着,多事老人的身子一半隐在姬文央的身后,姬文央却袖着双手,盘腿而坐,一付从容不迫,凛然大义的气派。
另一方面是艾锟和他的三个手下,他们面;对着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