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轰隆隆的石壁移动声,混着轧轧的机关发动声,头上耳旁刷刷的利箭破风声,叮叮当当的
金石交碰声,一顿纷扰过后,他才敢张天眼,从指缝间往外偷看。
但见一片黑甸甸的,原来是火把落在地上,早就熄灭了。
他忙抽出怀中的火摺子,迎风一闪,便见到了光亮。
要是常人必定会先看左面露出来的大洞,他却不然,他先跑到右面的石壁前,仔细观察箭痕。
果然,一切如他所预料的,箭支发射的角度,集中式的交叉发射,一点儿也不错,但意外的是,
剑只的数目可多得很,简直有如牛毛般,他不禁暗暗吐舌头。
然后,他转身回头着后面的大洞,那洞儿也是古怪,开口有十来人宽,但里面的甬道却陡然往里
一窄。多事老人找到了原先那支火把,点燃了。往里面试探前进。
他走了不过十多步,那甬道竟然窄狭只容一人,多事老人见里面黑漆漆的,怕有什么玄虚,使用
火把递进去,右手用力的摇两摇,以作试探。
在他还未看清里面之际,忽然噗的一声,有一物自上轻轻堕下,竟正好落在火把的柄上。
多事老人放眼一瞧,可真哧了一大跳,原来竟是一只枯手骼骨,他毛发悚然,但仍强自镇定地大
笑道:“哈哈!里面的朋友真会开玩笑。”
但他手中的火把却上下抖动不已,他忙伸出左手去帮助右手紧握著它。
但里面黑甸甸的,除了冷冷的回音之外,静的怕人,多事老人本还勉强地笑著,这下可突然止口,
实在是笑不下去。
但他处身狭道,要转身也不易,他正想退著走出去,不料黑暗中传来哈哈一声漫长的轻笑。
他大吃一惊,但仔细一想,原来是自己方才的回音,这下他可好奇心大起,他喃喃道:“笑话,
八大宗派,我老儿那个没闹过,还怕你这小小石窟不成。”
他也不知道,这话是给自己打气,还是说给里面的人听的?反正大话说在前面,总不错。
他勉力镇住自己的心神,用发抖的左手,捉住那只冰凉的人手骨道:“老兄,玩笑也开够了。”
说著把它往旁边一推,正把上身伸进去,不料叶叶两声,然後有一不轻之物落在目己背上。
他不悦地用左手反抓那物道:“君子无戏言,你要恁地?”
那料触手一摸,仍是冰凉凉的人骨,他骇然大惊,忙逆转脖子一瞧,只见一个骷髅头挂在自己肩
上,还在不停地摇来恍去,好像是在嘲笑著他似地,这下可不哧得他心胆俱裂?
原来这是一付人骨,本来斜斜地倚在入口旁,他这一推手骨,自然地带动了整体,摇了两摇,等
他把上身钻进入口处,那架入骨受了震动,便倒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伸出去的背上,而骷髅头就从他
肩上倒挂了下来。
他这下大怒,原来他放目一瞧,偌大的石室中并无一个活人,他平常最以精明自喜,那料在这儿
可栽了一洞不小的跟斗。
这下把情势弄清楚了,池的胆子又来了。
多事老人行走江湖多年,那怕见到死人?他只怕见到有武功而活着的敌人,所以他反而不慌不忙,
把火把插在身旁,然按一反手抓住那骨架子,轻轻把他靠回原处,松了一口气道:“好傢伙,你哧得
我好惨!”
忽然,他发觉这死人的颈上褂了一个金圈子,好生眼熟,他不禁好奇之心大起,因他见到这死人
的胸骨全折,显然是受了上乘内功所伤,然后力图挣扎,想逃出这石室而未果。
他放目一瞧,室中地上还有四副骨架,姿势不一!而正对着入口处,约二丈远,有一个盘腿跌坐
在一槐大石头上的骷骼。
多事老人本性未改,他步步为营地检查那些骷骼。
他骸然了,因为其中必定包括了一件隐埋多时的武林惨剧,他那秉赋特异的推理能力,又在他脑
中活跃起来。
本来,他自室外石壁上今昔二次的箭痕已知,造些硬闯进密室的人,绝不只一人,因为前次的箭
浪远不如今为密,仅仅一个人在短时间要削挡去如许多的箭支,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可没料及竟有五人之多。而更奇怪的是,那五人的兵器虽然都断折在地上,但是他看去却极
为眼熟。
譬如有一个仰卧在地上的骷骼,手上还紧紧把握著一把奇形蛇剑。这种形式的剑,久历江湖的他,
曾先後见过三次,问题是三人之中谁是这个倒霉的家伙。
他猛力思索,但也没甚麽结果,因为他见过的世面实在太多了,所以他虽知道自己曾见过这长剑
三次面,而且是三个不同的人所持有,但他在急切之间,就是想不起那三个人是谁。
他想著想著,他闭起了眼睛,忽然,他发觉有异,忙睁眼一瞧,原来地上的火把已烧完了。
他不由一惊,这半截火把要烧完,起码也有半个时辰,易言之,剑宁已在外面守候了如许之久。!
他忙把火摺子弄燃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方才剑宁守候之处,他方才自转角处转出,猛见剑宁用口
撮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忙放轻脚步,待走得近处,果然石壁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道:“前前後後都搜过了.这二
个家伙跑到那儿去了?”
“那多事老鬼不会轻功,怎么连痕迹都找不著了,真是怪事?”
“人家不会背著他跑?”
“且慢.我方才听到有人跑步声。”
“对,咱们再搜搜!”
他们显然还在茫无头绪,剑宁略为宽心,但猛听得峨嵋翁白水拍拍那块石壁道:“这处石壁有点
古怪,你们看?它接地那头的青石上,是否有个长裂缝?显然是块翻板。”
另外一个人道:“要是那两个点子真在后面,早被你翁大侠哧跑啦!”
翁白水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多事老人就听不清下面的话了,但唐剑宁却在他耳边轻声道:“老
前蜚,他们在摸索这翻板的机关哩。”
多事老人连连摇手轻声道:“别急别急,唉,该死的姬文央,怎么还不来。”
他后面两句话,正是自打自嘴巴,可见他内心比唐剑宁还着急,只见他额上滴下如黄豆大小的几
滴汗珠。
良久,他紧咬下唇道:“小子,还有一条救路。”
剑宁奇道:“那老前辈为什么不早说?”
多事老人笑道:“我能破壤这机关,不过,他们进不来,而我们也出不去,这样更不好,因为虽
然救了一时之急,但姬文央来了,我们也没办法。”
唐剑宁踌躇了,他知道多事老人是这方面的权威,他说没出路,就绝对会被封死在里面,那么,
破不破坏这机关呢?在这一刹那间,他想到了许多事物,唐师兄,常败翁,母亲,飘零仙子……
多事老人注视着他。
於是,剑宁缓缓地说了,他说:“我既向姬老前辈保证来保护你,就请老前辈作主。”
多事老人大乐,从怀中掏出两支三寸多长的小刀,交给唐剑宁,呀附他道:“你把这二把刀分别
插在左上角黑石的中心以及右下角星字记号的中心,注意,须要及柄而没,否则达不到破坏的目的!”
这等工作,对没学武的多事老人,是个绝大难题,因为他跳不到那么高,而且腕力也没那麽强,
但让剑宁来做,真是易如反掌。
多事老人见他做完後,拍拍他的一肩膀道:“小伙子,你的伤势如何啦?”
剑宁被他一语提醒,真觉胸中一阵翻滚,多事老人何等经验,一眼便知他伤势确是不轻,这下也
着急道:“上次我到少林寺去逛逛,顺手牵羊地要了几个跌打损伤丸,你现在正好用的上。”
他的怀中真像个百宝箱,真是应有尽有。
唐剑宁吞服了丸药之後,精神惧然一振,但伤势只是受阻,并没有多大的进败可言。
多事老人难关一过,又得惹事起来,他也不得到剑宁同意便扯大了嗓子直骂道:“墙外的灰孙子,
爷爷在里面纳凉啦!﹂
剑宁大惊,这多事老人也太会惹事了一点。
果然外面众人闻声而集,有得用掌硬推石壁,有的破口大骂,真是闹得个不亦乐乎了。
多事老人心想想反正管不了那么多,自己固然出去无望,而他们想进来也休想。他就一不做二不
休,把数十年骂人的经验都使出来了。
他把人家各大宗派的十八代祖师都骂了个遍。地平素多事,知道的内幕也多,这种丑事一件件事
抖出来,叫外面的人可怎么受得了?
不过艾锟和姓铁的等少数几人可佔了便宜,因为他们不是师承不明,就是地处边远,多事老人便
弄不清他们的底细,无从骂起,只得说他们乳臭未乾之类。
他像点名似地,将他所知外面的人,一个个骂遍,足足骂了一个时辰,他愈骂愈有精神,也不管
人家心肺都气炸了。
唐剑宁不由暗暗叹口气,像他这等言行,怎么不会得罪了整假武林?也算自己倒霉,偏会遇上这
等怪人。
他只听得多事老人才结论地骂道:“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你们这些练三脚猫功的傢伙,个个都
不是好东西,我骂你还嫌污了口。”
外面傅来峨嵋翁白水的阴嗓子道:“多事老鬼,看我扯不扯烂你这张臭嘴!”
接着是轰的一声,那一丈见方的石门却是轻轻的摇了两下。想来是翁白水用接击这石门,多事老
人晓得已勾引出他们的真气,也懒得再和他们噜嗦,哈哈大笑道:“姬文央老鬼,咱们走吧!让外面
那些灰探子去使出吃乳的力气,瞎打瞎像个敲丧钟的小鬼!”
剑宁初是一怔,继即悟到多事老人是在借姬文央的名头来瞎唬外面的一群高手,不禁要笑了出来,
忙用手按住自己的口。
多事老人打一个眼色,剑宁知道他是要自己背着他走,便上前依著他意思做了。多事老人却把火
摺子收好,贴著剑宁的耳朵轻轻说道:“方才我是骗你的,咱们这条路是走不通了,里面还有个空窟,
说不定尚有出路,可恨的就是偏偏我的残图就缺了现在这一部份。”
剑宁只是轻笑了一声,他觉得多事老人不但多事,而且多心,他方才分明是在试自己是否肯全力
救他,但剑宁也不拆穿他。
多事老人仍唠唠叨叨地道:“这天残地缺阵我已摸清东西二角,这北角我虽搞不清楚.但谅它也
困不住我这阵图老祖师。”
剑宁背着他轻快地走到了通道的转角处,此时还听到石门那边有人直大喉咙骂道:“多事老鬼和
姓姬的?有本领就别缩藏。”
多事老人格格地笑道:“小伙子,快走,别管这批混帐。”
剑宁心想:“谁和你惹上了,真是算是祖宗八代倒了霉,我唐剑宁幸好没作你的敌人,要不然不
气死也得气炸了肺。”
剑宁走到了通道毕直的一般,朝见了这是条死路,而且左面的石壁有一个空洞,知道这便是多事
老人所说的石窟,脚下便快了走来。
多事老人伏在剑宁背上,自是舒服,他脑筋却没休息,他急地双目圆睁,两手不停地拍着剑宁宽
广的双肩,剑宁只当是在催他快些,便放脚奔了起来。
那知多事老人大叫道:“小伙子,你要害死老头儿不成?是不是赶去送门外那些小子的终,慢点,
慢点,别急,别急。”
剑宁啼笑皆非,只得走慢些,他正在奇怪多事老人为何拍他双肩,多事老人却笑咪咪地道:“喂,
小伙子,你是摩云客的师弟?”
剑宁见得奇怪了,多事老人此时问这做啥?但他也只得点点头。
多事老人道:“唐敏还有五个师兄,你知不知道?”
剑宁脚步不停地道:“听说早已被师又逐出门墙了,现在下落不明啦!”
多事老人洋洋得意地拍拍巴掌道:“谁说下落不明?我老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你那
五个额兄,八成就在我前面石头洞里躺着。”
剑宁不知他现在在这紧要关头提这干什么,他正觉得没好气,忽然有一个灵感在他心中涌起道:
“老前辈是不是在洞中见到敝……他们?”
他本想说‘敝刻兄’,后来一想不对,‘雁荡五子’已被逐出本门,算不得自己师兄了。想当年
这‘雁荡五子’都是少年被逐,那时武林中人都有些不满雁大伙,认为他管教过严!再加以这五人后
日行走江湖,不但没有作坏事,而且口口声声还护着自己的师父,江湖上更加非议雁荡大侠。前十五
年的光景,这五个人一下子失踪了,有人怀疑是雁荡大侠逐赶他们以后才收的武林奇才—‘摩云客’
唐敏奉师命下的毒手,但剑宁知道唐师兄并没做这事,而且他也以未见这五位师兄为憾。
剑宁好奇之心大起,他奇怪雁荡五子为何会重返雁荡山,而且又恰巧在这个关头?他疑惑了。
多事老人故意卖关子道:“你那大师兄‘金银圈’王立可真有趣,还要我背他走呢。”
剑宁已奔到石室的甬道口,他一边放下背上的多事老人,一边带著惊讶的语气问他道:“老前辈
认得他们?”
多事老人又亮了火摺子,在剑宁前面带路道:“我们都是四五十年的老交情啦!”
剑宁哦了一声。
他见到多事老人故作神秘状.而且这甬道中的风也大的紧,可见甬道那头的石室不但很大,而且
也必定另有出路。
这甬道的四壁‘上下左右’都长满了青苔,石头的颜色是漆黑的,一眼望去,青黑二色交杂,再
加上凉风刺骨,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到多事老人走出甬道大声道:“老友,你们的师弟来啦!”
忽听得格格两声怪响,多事老人大叫一声,往前便倒,剑宁当是有人暗算,忍咤一声,白虹剑已
然出手,往一刖扑去。
他正要出手,忽然骇然一惊,原来竟是一具枯骸倒在多事老人的背上。那枯骨的颈子上还挂着一
个纯金打就的项圈。
多事老人在地上躺了半晌.他觉得除了背上有一阵阴凉的感觉之外,亚无其他动静,方把紧蒙着
双眼的手放开,他用眼角向四周一瞄,他见到唐剑宁仗剑在旁,一脸惊恐和惶恐的表情。
于是,他胆子壮了,他一想,原来是自己衣带牵动了斜靠在墙上的‘金银圈’王立的骸骨,却又
被它哧了一大跳,他抬头来,对唐剑宁跳骂道:“小伙子,还不把那死鬼师兄搬开。”
剑宁茫然地问道:“这洞中的五具枯骨,便是‘雁荡五子’?”
多事老人伸出手去拿回了掉在地上的仍亮着的火摺子,他在洞中见物,现在全靠这玩意了。
多事老人不耐烦地道:“小伙子,别默想,先移去王老兄再讲。”
剑宁是第一次见到骨骸,他默祷道:“五位在天之灵……”
多事老人只觉得阴风过处,枯骨在他背上乱动,人哧得软掉了,便连话也急得成了结结巴巴地,
他打断剑宁的默祷道:“好小子,你你,你倒会臭架子,待会来你总要求我……我的。”
剑宁此时也定下心神,已不如初见骸骨这等手足失措,他听了多事老人的言语,莞尔一笑,忙扶
正了骸骨,又扶起他来。
多事老人故作镇定地说:“嘿,这才像器,小伙子。你胆子太小,我刚才不是试试你,你就露出
马脚来了啊!”
剑宁明知他又在说台前话,见他仍是有点惊魂未定,而且说话时,还低下头去,把眼角瞄向自己,
就好像飘零仙于李敏珊那种年龄的少女,作错了事还强嘴的那股子神情,不禁哑然失笑。
他现在才觉得为何姬文央会和这老头儿结成莫逆之友了,因为,他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