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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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可逃-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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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飞刀

  追命认识顾惜朝比认识戚少商更早。

  那天,刚办完一件案子,和铁手往六扇门走,路过朱雀大街的时候,看到围了一圈人。出于好奇,也出于一个捕快绥靖一方的职责,更出于一个好奇的天性,他拉着铁手走过去看热闹,于是,他看到了顾惜朝。

  当然,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顾惜朝这三个字以后和他们会有怎样的牵扯,当时的追命只是觉得,他对这个在场子中演飞刀的俊秀少年很有好感。这少年穿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气度高华,没有寻常江湖人的粗豪卤莽,看起来文秀清俊,笔直地站在那里,就如一枝劲苇,虽然瘦削,却有一种凛然。

  还是铁手发现了端倪,忍不住道:“这人……怎么和你这么像?”

  追命仔细打量着场中少年,顺便摸一摸自己的脸,的确是很相象,可是他笑着说:“哪里像啊?他哪有我这么英俊潇洒啦?”铁手对他笑笑,眼神里满是宠溺,却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顾惜朝已在场中安了靶子,要找一个人站过去,众人还没反应的时候,追命第一个跳了出来,铁手想拉住他,都未来得及。看到追命出现在眼前,顾惜朝也是一怔,神情有一瞬间是迷蒙的,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将一方黑色的帕子递过去,追命诧异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顾惜朝又一怔,片刻后道:“有人看到飞刀过来,会怕,这样反而会受伤。”追命笑嘻嘻道:“我才不会怕呢。”

  说着,却也接了那黑色的帕子拿在手里,大步走过去,站到靶子跟前,四肢摆成了“大”字,笑道:“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离他五十步远,一直背对着他的顾惜朝迅速旋身,手里的七把飞刀同时丢了过来,那身影姿势极是潇洒灵动,追命刚想赞个“好”字,耳边只听得“夺”地几声响,几柄飞刀全都贴着他的身体,紧钉在他身后的木板上。

  “好!”追命终于将这迟来的称赞破口而出,顾惜朝对他一笑,自顾自地拿了一个笸箩去收钱,转了一圈下来,收获却不多。通常走江湖卖艺的都是几个人搭帮,有人卖艺,同时就有人收钱,他独自一人,等他去收钱的时候,看客见没了看头,也就差不多转头走掉了。

  手指拨弄着笸箩里的几个铜板,顾惜朝有点自嘲地笑笑,学富五车又怎么样?能著作兵书战法又怎么样?连考取了的功名也因为出身低贱被褫夺!苦练出一身武艺又怎样?不能为庙堂所用,到头来还是当街卖艺,换取身上衣衫口中食。

  将一声叹息咽下去,不想泄露一丝半点,飞刀靶子前,铁手已经上上下下地将追命看了好几遍,在确定他没半点事情后才缓缓松了口气。顾惜朝淡然说道:“铁手总捕无须担忧,我一介草民,还不敢伤到追命总捕。”

  铁手冷峻目光一刹时看过来,就像在看一个犯人,追命就温和多了,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

  追命的笑容仿佛总会有种奇妙的力量,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喜欢和他亲近,顾惜朝只淡淡看了铁手一眼,却对追命说道:“因为有人说我像你。而你今天又出现在我眼前了。”

  追命哈哈笑道:“难得我们长得这么像,那咱们也算有缘,我请你喝酒!”铁手在旁边诧异地看着他,刚才是谁说“哪里像”的?这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成了“难得我们长得这么像”了?

  顾惜朝似乎被那阳光般的笑容感染了,也微笑起来,追命就来拉他的手,顾惜朝却道:“我今天还有事。”口袋里的这几个铜板可完全不够付房租的,看样子还得换个地方再开一场才行。看见追命忽然失望的神色,却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说道:“明天吧,明天你来,我们去喝酒。”

  追命便又开心起来,拉住顾惜朝的手,摇了摇,道:“那一言为定,明天你还在这里吧,这里离六扇门很近,我下了差就过来。”顾惜朝微笑地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铁手已经一把拉住追命,快步走远,顾惜朝的神情就又冷淡下来,转身去收拾东西,远远的,铁手和追命的对话随风而来——

  “追命,你是一个捕快,怎么对人没有戒心,那个卷头发的,他叫……顾……顾什么的,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铁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板。

  “他叫顾惜朝。”追命纠正着,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暖:“我就是看他很投缘,很想和他交朋友,我看他也很喜欢我的。”

  铁手的叹息声传了过来,说的是什么,却听不真切了,顾惜朝唇边浮现出一丝笑,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喜欢追命,不是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南方总捕,而是因为那个人的笑容,温暖的笑容,仿佛能照亮他灰暗生命的笑容。

  这是后来他遇到另一个有个温暖笑容,温暖酒窝的人以后,才恍然明白的。他对这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浓浓的温暖与真诚的笑容,是无法抗拒的。就像飞蛾,会不自觉地飞向光亮,很后来很后来的时候,他曾想过,如果因缘巧合,追命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戚少商?不过这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任何事情,只要事过境迁,都无法改变,因为,第二天,追命没有来。

  那天,追命却出了点小意外,小麻烦,正确的说,不是追命的麻烦,而是铁手的,但这个麻烦,却和追命有着微妙的联系。就在顾惜朝早早的去了相同的地方开场子,带着点期待的心,在等待追命的时候,傅晚晴也来到了六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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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傅晚晴走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追命。虽然没人告诉她那是追命,但她就是知道了。毕竟,在铁手的描述中,白衣、长发,有着人所共知的太阳般的单纯笑脸,左看右看,除了他也没有旁人。

  “你是追……崔总捕?”她问得客气,追命却对她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叫我追命就好啦。姑娘你是来找我的吗?”

  傅晚晴没说话,一时只是打量着他,追命一身白衣,长身玉立,样貌极是俊秀,长而直的头发达至腰际,更让他显得飘逸灵动,却不带脂粉气,唇边总是挂着笑,笑容里带着四分温暖,三分真诚,两分顽皮,以及一分离尘般的单纯。所有这些,汇合成铁手提到追命时,语气中、眼神里迸发出的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

  那种温柔的情感,是他对自己不曾有过的。

  望着追命的笑脸,傅晚晴心中一紧,这样的笑容,也很难让人不喜欢吧,铁手,就是因为这样的笑容而迷失的么……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告诉自己,她弄错了,铁手对追命只是兄弟的情分,可是,越来越明晰的感觉告诉她,没有弄错。在她多次暗示铁手,该向她家里提亲,却得不到铁手的回应,铁手推委躲闪,渐渐的成了一种屈辱,一种漠视,然后一层一层的叠加,在心中落成沉重的负累,直到她无法支撑。

  直到她终于无法忍受,决定要来六扇门一趟,来当面想他问个清楚,顺便也来看一看追命,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男子,让铁手放弃自己。

  面对追命,晚晴通过姓名后,淡淡笑笑,她问:“铁手在么,我找他有事。”,无意外地看到追命的眼神暗了一下,说道:“你找二师兄啊,他在。”说着,他找了个差役,安排晚情到花厅等待,并去通知铁手就想转头走开,傅晚晴却叫住了他,说道:“烦情崔总捕亲自带我去,可以么?”

  她话音重重落在“亲自”两个字上,追命愣了一会儿,“哦”了一声,就在前面带路。晚情看着他忽然落寞的背影,心里的感情越发清晰了起来。

  在花厅等待,有人奉上香茶,茶是好茶,却让人越喝越不是滋味,追命如坐针毡,怎么看这么别扭,晚晴则垂着眼帘,慢慢啜饮。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铁手来了。见她和追命都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味道,此时此刻,三个人,都心中难过。

  “晚情,你来找我……有事?”这话出口,几个人都是一怔,晚情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情绪平复,轻轻说道:“是,找你有事。”她取出一个小小的手帕包,打开,里面是三片柳叶,虽然看起来有点干枯了,却可看出收藏得十分细致。晚情将三片柳叶托在手上,递到他眼前,说道:“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说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如今,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我要你娶……”

  “晚情!”铁手忽然打断了她:“这个愿望,我满足不了你。”

  傅晚晴的神色变了变,仍是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你拒绝……是因为……”她看了看追命,后面的话语将出未出,铁手脸色一变,飞快地接口道:“和其他人无关,是我对不住你。”
  
  站在一旁的追命道:“二师兄,你和晚晴姑娘慢慢谈,我,我先出去了。”说着话就往门口走,铁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追命……”目光直视过去,却看到追命眼神的躲闪,一时心中疼痛,手指不由得加了几分力,握得紧紧的,有一种感觉在他心里蒸腾——如果此时松了手,可能追命就再也找不回来。

  “追命……”他低声再唤,追命目光看过来的同时,晚晴也轻轻咳嗽了一声,茶杯握在纤柔的手指间,因手指的抖动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一滴泪落了进去,答的一响,轻轻的,却也是重重的。

  铁手握住了追命的手,看着晚晴,他终于开口,郑重说道:“晚晴,你是好姑娘,我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晚晴手指握紧,看着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拒绝我,是因为……”

  “对。”铁手说:“我心里喜欢的是追命,我不能娶你,不能毁你一辈子的幸福。”

  “你别说了!”晚晴忽然大声道:“铁手,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让我死心,为什么你要让我无路可退的时候才告诉我真相。为了你,我和爹爹争执,要他答应我们的婚事,可是,我终于说服了爹爹,你却……你却……”

  铁手默然,他知道,晚晴的父亲,当朝权相傅宗书与自己的师傅诸葛神候本是政敌,能让父亲答允婚事,晚晴必然也费尽了心思,可是,情感却是无法勉强的,他不可能因为感动与愧疚就和晚晴成婚,更不可能放掉追命。

  所以他只能说:“晚晴,对不起……”当初行走江湖时遇到晚晴,她的单纯美好和追命相似,于是也就对她存了好感,当她是个好妹妹的照顾,给她三片柳叶,许她三个愿望,可是,他没有说清楚,其中是不包括情感,更不能包括婚姻。也许仅仅差了这么一句话,当他发现晚晴对自己不只是兄妹的情感时,他觉得不知所措了,直接拒绝晚晴,怕伤害了她,于是只好一拖再拖,只想着,她厌倦了,也就会慢慢打消这个念头了,没想到晚晴却执着如此,误会如此。

  晚晴紧紧看着铁手,眼中有泪,面色是羞愤的红,虽然这个答案一直在她心里徘徊,可是,当她听见铁手说出来,还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从心底里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并不爱她。

  他,只是不懂得拒绝。

  他,对她好,但那,不是爱。

  他,爱的是追命。

  她手指绻紧了又张开,张开了又绻紧,真想给他一个耳光,却,又打不下手去。她胸口起伏着,只觉得委屈、难受,憋闷!此时此刻,每多耽搁一刻,便让她的屈辱感增加一分,直到自己无法呼吸。她猛地站起身,拉开门,这间屋子,乃至整个六扇门都让她觉得压抑,觉得窒息,她必须要走出去,不然她觉得自己会被活活的憋死!

  她一言不发的跑出去,荒不择路,只觉得无处可逃,漫天漫地都带着仿佛带着嘲笑,她,相府的千金,居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所喜欢的人拒绝她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他喜欢着一个男人!

  风吹乱的眼泪,吹得眼睛里涩涩的痛,当她被人一撞,不得不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朱雀大街上,眼前是一个卖艺的场子,场中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卷发随风飞扬,正说着:“在下练有飞刀绝技,哪位愿意试试?在下绝不失手。”

  那声音清朗中带着清冷,围观的人多,却无人应声,此时,傅晚晴发现眼前这卷发少年,竟然和追命惊人的相似。

  她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进去,去当那个靶子,她只想死在这里,死在追命手里,是啊,死在追命手里,让铁手内疚一辈子,多好,多好……

  飞刀贴着她的身体钉在身后的木板上,眼前是卷发少年忽然明朗的笑容,一种放下了重负的笑容,他说:“我刚才真是担心,怕自己失手……”话没说完,晚晴已经一记耳光打过去。

  卷发少年不提防,被打个正着,晚晴对着他大声道:“你为什么不失手扎死我!为什么啊!”仿佛怀着无限怨愤,她又一记耳光打过去,卷发少年似乎被他打懵了,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她,任她打,任她踢,眼中却浮现出越来越多的怜惜与温柔。

  温柔,铁手对追命才会浮现的温柔。

  铁手弃她如鄙履,却有人在初初见面,就对她显露出如此深切的温柔与怜惜。

  晚晴忽然很想哭,很想哭,为什么,她所爱的人,喜欢的却是别人,而她不喜欢的人,却对她表示出好感呢?旁人再多的好感,又怎能比得上所爱的给予?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老天就这么不公平?

  她在风中持续的落泪,并未发觉她表哥黄金鳞正在人群外看着她,而人群的另一边,铁手也警惕地看着那个卷发少年。

  当时的晚晴,还不知道这卷发少年名叫顾惜朝;她也不知道,五个月后,她第一次对顾惜朝微笑,引得他欣喜无比;她同样不知道,十一个月以后,她会和顾惜朝成婚。

  当时的晚晴,只是在想,如果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也都没有区别。比如,和这个相貌酷似追命的卷发少年在一起,铁手会是什么表情呢?
第一章:新婚

  晚晴成婚那天,铁手没有去喝喜酒,不但是他,六扇门也都没人去,甚至,傅家根本就没有大宴宾客的打算,整个婚宴显得颇有些冷清,与其说是婚宴,不如说是家宴,一个小小的,不打算大操大办的家宴。堂堂权相千金出阁,这喜酒摆得未免太不体面,太儿戏,但,晚晴什么都没有说,顾惜朝也就什么都不说。

  已经穿好了吉服的晚晴坐在梳妆台前,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镜子里盛装的美丽容颜,任那些丫鬟婆子们将珠翠首饰插个满头,就要出嫁了么?就要嫁给惜朝了么?一瞬间,她自己都有点恍惚,一种她自己也觉得不应该,但实实在在出现了的凄然与不甘,摇摇晃晃地从心底里潜上来,一点一点的吞噬着本应漫溢于心的喜悦。

  曾满心希望嫁与的铁手,是不可能了,早在六扇门中的最后一次会面,就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并不奢望铁手能够回心转意,她知道,铁手有自己的坚持,是不会随便更改的,但她就是觉得不甘,如果说输给一个女子,她或许还能接受的话,那么输给追命,输给一个男人,就让她十分挫败。

  这种挫败感,她必须要在顾惜朝身上找回来,她会不动声色地支使他做这做那,看着这个心高气傲的男子甘之如饴的为她忙前忙后,尽心尽力地修补她的创伤,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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