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射出一抹凌厉,几乎在瞬间令她一颤。
“真正的血腥,你还没有见识过。”
当他这麽说的时候,那自小就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阴霾仿佛黯涩得要遮蔽了天地,慕芸只有万般心痛。
“子容,是不是……”
“我想弹琴。”他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古筝,拒绝和她谈到过去。
子容……连姐姐,你也不愿分担一些苦给我吗?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可以走进你的心里。孤独的雁,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受苦?为什么以杀人为乐?为什么将自己封锁?又为什么让人无法自拔的爱你,而你却不愿意去爱任何一个人呢?
弦音流泄而出,是悲伤的曲调。
“朝晨沐露似流金,风来叶掩伴舞铃,任竹丝丝落伤弦,愁目翩翩不知心……”慕芸望着他在弦上挣动的纤指,幽幽的低吟。
然而她才停口,又倏地惊声一叫。筝弦在刹那应声而断,迎风飞扬,掠过他不及收回的指尖,瞬间划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水点点洒落在筝上。
“子容。”慕芸吓得捏住了他的手。
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子容……”慕芸吓出了眼泪,立即一面纱按住了他染血的指尖。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就在刚才弦断的刹那,他似乎听到昨夜单若水将他的剑打飞刺在屋瓦的清脆声响。
然后他看见了收回轻浮笑脸的他,用着多麽 认真的眼神、多么温情的语气对他说:我只想帮你……
只想帮你……你的眼睛有太多恨;你的手……染上太多血……这些都不适合你……
雁子容瞬间失了神,更教慕芸不知所措。
雁是温驯的小鸟……而你是困水之雁……困水之雁?他着实被困住了,不是困在秋月阁,而是困于单若水。
“子容,你要不要紧?你别动,我去拿药来。”
慕芸急忙奔离。
这怎么可能?雁子容内心涌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他是那样痛恶他的巧言令色、自大轻薄,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言语带给他莫大的影响力。
他的世故点破他对江湖的懵懂;他的智慧引导他对人性的无知;他的实力让他明自他不过是孤芳自赏的井底之蛙……
他十分沮丧。论文论武,他都败给了他。这到底是怎样矛盾又荒谬的心情?他完全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对蓉儿有一分爱慕,对雁却是一分怜悯。是的,他在可怜他,因为他有本事自大潇洒,而他什麽也不是……
对单若水而言,雁子容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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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儿是单若水这一生见过是特殊的女子,而雁……他未曾对一个少年产生这样复杂的思绪。
复杂到连天机神算都糊涂了。他居然挂念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少年,甚于那名冷傲孤绝的绝色女子!
他单若水行遍江湖,还未曾遇见比这更荒谬的事呢!
他到天道坛参加坛主的葬礼。唐鹰将这个庄穆的丧礼办得太过盛大隆重了,仿佛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他即将登上天道坛的龙头宝座。
入夜后,人群皆散。天道坛陷入一片阴沉的寂静中。
唐鹰独自在大厅里,四下无人,他终于露出贪婪神色,忍不住窃喜的抚着虎皮宝座。他的梦想终于达成了,如今,他已是一坛之主了。天道坛在武林声望颇盛,更是正道联盟举足轻重的重要分子,天下人对他屈膝敬退已不再是妄想而已了。
就在他坐上宝座之时,一道身影无声而来,清亮的嗓音立刻教他吓得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恭喜坛主如愿以偿啊!”
单若水!唐鹰一慌。他怎么还没走?他赶紧镇定心情,冷眼道:
“此言何意?”
单若水翩然一笑。
“我没别的意思,坛主您多心了吧。”
唐鹰暗忖:这小子鬼灵精怪,跟他说话可得小心。
“单公子何故再次登门造访?还选在夜深人静之时?”
“有件重要的事,我一定得来告诉你……不对,是提醒你。”
“何事?”唐鹰蹙起浓眉。
单若水自在的在大厅漫步,欣赏着前坛主收集的古董瓷器,轻松回道:“我算出你有死亡之劫。”
唐鹰一惊。天机神算的盛名远播,他无法漠视他的话。
单若水回过身看他,还是笑,笑中有一抹寒光,令唐鹰当场一颤。
“就在今晚。”
“这……怎么可能?我唐某向来光明磊落,不曾与人结仇,天道坛又是正道组织,怎会……怎会“怎么不会?我说的劫是指你个人,与天道坛无关,何况……”单若水笑里藏刀。
“何况什么?”唐鹰一急,冷汗直冒。
“何况一个人磊不磊落、光不光明,不是自己说说就是。”。
唐鹰瞪大了眼,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忽地一阵阴风窜入,扬起帘幕翻飞。
“来喽!”单若水笑道,迈步而去。
“别……别走!”唐鹰吓得六神无主,飞扑至他身边,抓住了他叫道:
“你既能算出我的死日,必能解此劫数。公子,你一定要救我,看在前坛主的分上,你一定要救我!”
天道坛由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掌权,前景堪忧啊!他这麽死命拖着他……叫他想走也走不了。
他倒想看看,这名杀手是什麽厉害角色。
第四章
黑衣蒙面客鬼魅般的现身,夹带浓浓杀气,剑气旋来,丝毫不给人有喘息的余地,直逼惊魂失措躲到单若水身后的唐应鹰。
就算看不出他是谁,那把剑,他也不会忘记!
单若水侧身一闪,剑尖直抵唐鹰脑门,唐鹰狠狠一退。
“你的目标是他不是我,看准入再砍。”单若水笑道。
唐鹰一楞,随即怒火攻心。想不到单若水这么不给面子,摆明要看他笑话。
蒙面杀似乎没料到单若水会出现在此,他黑眸一凛,刹那间,逼得唐鹰左支右拙,几乎招架不住。唐鹰见单若水狠心不伸出援手.他慌忙的闪着对方强悍的攻势,立刻翻身至另一侧。
单若水眉头一皱。唐鹰武功平平,但他的暗器却厉害无比,要是他拿出他的独门绝技,这场战局很可能改观。
“左!”单若水轻喝。
蒙面客长剑朝左侧一挥,“当”的一声脆响,一只银嫖掉落。
“上门,内府。”单若水沉声启口。
蒙面客以剑档下直射脑门的星形银器,一旋身飞腿,闪过穿过腿侧的匕首,剑气直入,划破唐鹰措手不及的手臂。唐鹰痛呼了声,撒出一把银针,转身又射出手中一把细针。
好家伙,居然暗算他!单若水身形一闪银针飞越他的肩头,刺入一旁木柱。
蒙面客以剑式挡住绵密如网的细针攻击。唐鹰的暗器多不胜防,此时他又射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线。单若水见状,手中青竹一起。震碎了唐鹰手掌,一片竹叶飞向挥剑挡针的蒙面客,但那条银线肉眼难以察觉,速度之快,单若水的竹叶挡之不及。
霎时,唐鹰惨嚎震天,惊动了天道坛人马。单若水收回青竹。暗喊不妙。他立即移步向前,拉住蒙面客纵身一跃,瞬间消失于大厅。
“坛主!”来人纷纷惊喊。
唐鹰强忍巨痛,眼中浮现凌厉的恨意。单若水,我决不会让你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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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人影在夜幕下飞快的奔驰,直到单若水察觉有异,两人立刻停在一处湖岸边。就在雁子容单膝跪地时,单若水迅速揭开他的面罩,-口黑血也吐了出来。那一刻,他的苍白与口溢的黑血,居然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脏。单若水立刻将他扶坐于地,撕开他肩膀的黑衣。
他白皙的臂膀犹如皓月,更显得那片污紫的怵目惊心。单若水双眉一紧。那肉眼难见的银线居然含有剧毒!
单若水凝气于掌,贴在他背上输入阵阵真气,以稳住他混乱的心脉。他额上冷汗密布,一阵晕眩让他整个人往旁一倒,又吐出一口鲜血。
“雁……”单若水扶住了他。
雁子容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硬是挣开他的怀抱。他的长发披泄于肩,更衬出他如雪的肌肤,苍白得令人心疼。
“你伤得不轻。”单若水皱起了眉。
“这点小伤不算什麽。”他别过头去。拒绝看他那双太温柔的眼睛。
“是不算什麽,只不过你旧伤为愈,这点小伤就足以要你的命。”他深深望他。
雁子容一怔。他不怕痛,更不畏死,但单若水浓烈的注视,却叫他不知所措。
单若水再一次贴近他,扶正他的身子。从肩膀上传来的刺痛,让他牙一咬,脸色几乎由白转青,他却始终垂着头。不敢去望,不敢去想,此时的单若水,会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单若水的眼神没什么不同,他只是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过分温柔,以一种连他都意想不到的怜疼,定定的望着他罢了。
“我必须治好作。”单若水说,连口吻都似柔水。
“我不想欠你人情。”他依然倔强,倔强中带着一分细微的颤抖,那分颤抖,是来自他心深处莫名的、仓皇的悸动。
单若水却柔声一笑。
“你已经欠我了。”
单若水成功的将他的视线拉了上来。他璀璨的星眸有他熟悉的那分傲气,此时闪烁在夜里,格外美丽。
“我根本不要你救我,若不是你碍事,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唐鹰。”
碍事?听了真叫人伤心。单若水一笑。
“你为什么要杀他?”
雁子容一愣。他这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是凶手?双眉一紧,他瞪眼回道:“为天道坛坛主报仇!”
“哦?”单若水轻扬眉。“这么说,坛主的死,是唐鹰下的毒手?但你也看到了,他的功夫烂得可以。”
“他用暗器。”
单若水的笑意有了一分危险的气息,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狂野,雁子容心头莫名一震。
“坛主是被利剑所杀的。”
雁子容语塞,重重别过头去,似乎在跟自己赌气,也恨他的多管闲事。
单若水望着他,意外的释出一声叹息,那声轻叹幽幽的飘进雁子容耳里,颤栗了他狂乱失措的心房。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治好你的伤。”
感觉到他的靠近,雁子容猛地一退,任性的叫道:“你别碰我!”
单若水漠然的望着他。
“你想死吗?”
“不想!”
他狠狠的爬起身,又踉跄一退,整个人扑卧在岸边石上,潺潺溪水飞溅在他脸上,冻彻他紊乱的心境。他不想死。但他害怕。对,他害怕,他害怕他靠近他,他一靠近他,他就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不出这种要命的恐惧,他那双眼睛,叫他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连他一向戴在脸上的冷傲,在他的注视之下,都成了无理取闹的任性。
“既然不想死,就让我帮你。”单若水的声音自身后而来。
雁子容狠下心,抽出长剑就要往自己肩上划下,单若水更快的挥出细竹,锋利的剑抵在青竹上,非但切不断,还被一道宏大的气功—震。雁子容松开了手。他的剑立刻掉落在地上。
雁子容倏地抬起头来,怒视他冷淡的神情,却又一次重重一愣。没有笑容的单若水,比水都还冷酷,但此刻,他的神情只有无奈,和很深很深的心疼。
单若水叹息。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麽美丽吗?他苍白无暇的容貌、迎风飘舞的乌发,和失色的唇片那抹刺目的殷红,都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
他怎会有一张比世间女子都来得绝色的容貌?他甚至比蓉儿还美。他的傲、他的怒、他的刁蛮与任性;在在都撼动了他的心灵。单若水是首次失去了自信,那必是陷于他绝尘的美丽了。
“你以为割掉一块肉就没事吗?”单若水的声音伴着流水,分外醉人。
他缓缓蹲下身,缓缓伸出手,轻轻点触地的胸口。雁子容狠狠一颤,几乎屏住了气息。
“这里才是你最重的伤。”
雁子容只能狂颤,不能思考,也无法回话。他惊愕的在单若水的黑眸中看见若水般的深情。
单若水收回手,才让他得以舒缓他失速的心跳,但他的身体,依然无法自制的颤抖。
“长年累月的内伤,抑郁成疾的心伤……不治好它,你不能飞。”
雁子容狠狠一颤,瞬间天族地转,夺去了他早已停顿的思考与慌乱的气息,他昏了过去,整个人滑落到单若水的怀里。
单若水抱住他的刹那,心也碎裂成片。他多麽希望,当他抱住这个纤细的身体时,拥着的是一位真正的女子。雁就是蓉儿,蓉儿就是雁,他几乎确定了,然而他多希望,雁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是女扮男装的杀手,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自己竟然爱上了雁而感到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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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鹰的突然造访,让本来就心情欠佳的慕妈脸色更难看了,她硬是装出职业笑睑。
“唐爷,哎呀!您受了伤,怎不好好休息呢!”
“我有急事跟你谈。”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慕妈眼色一沉.招来了丫头。
“帮我招待那位王大爷。”随即转身同唐鹰消失在大厅。
两人独处秘室,唐鹰立刻说明来意。
“我出双倍的价钱,替我解决一个人。”
慕妈一听。掩嘴笑了起来。
“唐爷,你该知道秋月阁从不接受同一个客人两次的交易。”
“三倍价钱!”他下定了决心。
“唐爷,您已经顺利登上坛主之位,还有什麽不知足呢?”
“五万两黄金如何?”他咬牙切齿低吼。
慕妈手绢一甩,娇笑道:
“不是钱的问题。对象是谁?”
“单若水!”短短三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迸出来的。
慕妈一怔,秀眉一紧,声音也沉了下来。
“他是个高手。”
“十万两。”
“你想倾家荡产吗?”慕妈一笑。
“只要能取他的命,付出多少代价都值得!”他恨恨的说。
“唐爷,您真为难我了。”
“二十万两黄金,不能再多了。”
“呵。”慕妈冷冷一笑。“单若水的命这么不值钱吗?”
唐鹰明显的失去耐性,他阴沉的低吼:“只要你帮我除去这个眼中钉,前坛主之死的秘密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慕妈眼色一凛。老家伙,敢恐吓她!她依然娇笑。
“要知道,出钱教唆杀人的,可是大爷您啊!”
“哼!以我现在的声望、地位。你说世人会相信天道坛主的话,还是一个妓院老鸨的话?”
唐鹰想要反咬她一口,未免太看轻她的能力!慕妈神色不为所动。
“我可以答应你,但不能急于一时,单若水是只狐狸,而且,价钱必须再提高。”
唐鹰强按下不甘的怒火,沉声道:
“多少?”
“你说的二十万两,必须先付给我,当是订金。”慕妈一点也不客气的笑道。
“杀单若水是件艰难的工作,难保不会牺牲我的人。”
好一个狮子大开口。唐鹰气得浑身发抖。
“取得单若水的人头,三十万交易。”
花五十万两黄金买一条人命,唐鹰显得十分挣扎。但只要单若水活着一天,他就一天不得安宁。阴沉的单若水肯定知道前坛主之死与他有关,他甚至怀疑那名蒙面杀手是他派来的。他好不容易掌权握利,怎能轻易就放?单若水算什麽,毁他一只手,他要他的命是誓在必得!
“三天后,二十万两黄金会在上街楼!”唐鹰恨声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慕妈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三天后就要行动,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