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鞘脸色一僵，笑意变得很勉强。“这话什么意思？”
“我……”她咬了咬唇，沉默了半响才鼓起勇气道：“我不能嫁给你。”
……
头顶的人许久都不出声，她忽然觉得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她一定伤害了他……她的心悬在半空，说不出来的难受。还未察觉，泪水已在眼圈打晃。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有不断地鞠躬道歉，提了裙钗就要跪下去，却被寒鞘止住。他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逼着她与他对视。
这一望，池染觉得心似被狠狠地被掐了一下。那漂亮的轮廓绷得那么紧，方才还红润的嘴唇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深深地望着她，凤目里是无法掩饰的伤意。
“为什么？”说话间，他侧了侧头，红发堪堪遮住了他的眼睛。
自有生以来，寒鞘是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明明是高贵的魔界少尊，却对卑微的她那般好。她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忘了身份之别，玩闹得毫无忌惮。
很久很久以后，她时常会回想起这一幕。午后阳光绮丽，虹桥下云彩飘飘。他站在她面前，那般真诚地说喜欢她……
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被认真地对待。可是，那时候，她却那么懵懂无知，对那份纯净无暇的爱，选择了一种最为笨拙的方式。
他眼中的黯然如此明显，她慌乱地别过眼去，声音低得几不能闻。
“因为，因为……我是神尊大人的侍女。”
“你再说一遍。”
“……阿池是要永远伺候神尊大人的。”
“他妈的狗屁！！为什么永远都只是这么一句话？！”
“对，对不——”
这一句抱歉戛然而止，他兀地俯身，以一种绝对优势的力量堵住了她的嘴。
池染惊愕不已， “寒——”一开口，两人的唇瓣更加契合。她却忽然忘了反抗。
一抹又咸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她蓦然瞪大双眼，见那近在咫尺的脸庞上竟满是水泽。他……哭了。
唇瓣之间还留着让她说话的距离，然而，她只胸口窒得生疼，什么，什么都不想再说。
寒鞘的双臂紧紧地圈她在怀，力气之大似要将她融合在自己的体内。他痛得没有余力去想她为何不反抗，只缓柔地亲吻着她，每触碰一下，疼痛便更加酣畅淋漓一些。
“阿池，阿池……”
他也只是个初懂爱情的少年，偏偏一开始便摔得头破血流。他得不到她，只能抱着她，吻着她，祭奠着这一次求而不得。
他破碎地唤着她，动作变得愈发粗鲁。他的吻生涩而狠厉，将她的唇咬破还恍然不知。
他停不下来，直到怀中的少女忍不住嘤嘤地哭出了声音，他才猛然清醒了几分，双臂了力道刚松了些许，她便顺着他的胸膛，软软地跌坐在云里面。
“对不起……寒鞘，对不起……”
池染揉着眼睛，又红又肿的嘴唇微微嘟起。泪水滔滔不绝，还不断地说着道歉的话，哭得让人心都揪了。
寒鞘五官都纠结了起来，生硬地帮她擦眼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满脸泪水。
这一回的拥抱轻得几近小心翼翼，他埋首在她鬓发侧，良久良久，终逸出一声柔肠寸断般的叹息……
“阿池，我迟早会被你折磨至死……”
***
黄昏降临的时候，两人才勉强恢复了几分元气，并肩坐着，看着晚霞，任晚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两人的模样都很狼狈，便十分默契地不去看对方。就这样沉默下去难免尴尬，但池染思来想去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寒鞘挠了挠头发，不甘不愿地问了个问题。
“你喜欢他？”
“啊？”她紧张地绞着十指，“你说什么？”
“你喜欢神尊大人？”
她赶紧往一旁挪了挪，干巴巴道：“没有，没有啊……”
寒鞘显然不相信，用手抹了抹脸，最后撑了额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如果，方才吻你的是他，你还会难过么？”
“我……我……”池染脊梁一紧。怎么可能，神尊大人怎么可能会对她做出那种事？
“我什么我？敢喜欢，就不敢承认？！”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我……我没，不，我……”她心乱如麻，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看她这种模样，寒鞘眼眶又酸了，用力地咳了几下，语气更重了。“哼！你若真喜欢他，就对他说去！这般藏着掖着，迟早憋死你自己！”
啊……喜欢，就要说么？
池染觉得寒鞘的话好似一阵惊雷，打得她心中的小舟摇晃不定。她摇了摇头，语气很落寞：“神妖殊途。”
寒鞘冷哼一声，不羁地向后倒在云里，一副不屑的口吻：“妖又如何？仙道之者，便全是善，妖魔便全是恶了么？”
他如此轻易讲出的……就是她心中一直所想而不敢说的。池染转过身，正欲表达一下内心的崇拜，寒鞘的凤目却睨了过来。“你还没答我……你真喜欢他？”
“我，我……不是，那个……我不知道……”被他忽然呛了一下，她又结巴了，脸也涨得通红。
寒鞘心情不好，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明明就喜欢他，还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都把他放第一位，一副小媳妇儿模样。看他的时候，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明明话都说不利索，还千方百计哄他开心、他一个不好的脸色，你就急得想要哭出来似的。最最过分的是，屡次为了他，竟不将小爷放在眼里……”
“别，别说了，好不好？”她的头低得几乎点到了地。
“为什么不说？！若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小爷的下场岂会这般悲惨？！还敢不承认，若方才是他亲你，你早就云里雾里了，哪里会哭得稀里啪啦……”
他有极好的口才，将她的想法一点不落地揭露开来。听着他口中她对神尊大人的心意，池染手足无措，逃无可逃。
真相如此清晰，她骗不过别人，更骗不了自己。她起身欲走，却被寒鞘一把拉回，她欲捂住耳朵，又被他掰开手指……
“哇……”她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你到底想我怎样……呜呜呜……”
寒鞘一愣，眼眶一红，却怒吼着：“哭什么哭？小爷都还没哭！”
“你刚才明明哭了……”
“你眼花了。”
“我尝到味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毕业的某妆勉强算是找到工作啦，所以恢复更新了哦
☆、执墨轻轻染（九）
这几天，池染时时魂不守舍，无非就是为了两个男人。她孑孓五百年，连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如今，却也能有为之伤神的人。
是幸，亦是愁。
还记得那日临别时，他红着一双眼眶，对她吼道“不识珍宝的小妖！”然后大步离去。生性/爱美的他竟连揉乱的衣裳都忘了抚平。
心里本就难受，还得为对九重神尊的那点心思困扰得要命。她是他的侍女，连躲都躲不得，日日对着他，只觉心脏随时都有可能要蹦出来。
天啊，她怎么能喜欢上神尊大人呢，算不算大不敬呐？
如此混沌入睡，一夜迷梦无痕。次日起得迟，正手忙脚乱地穿着好，急急欲往膳房奔去。哪知一打开房门，便见院中梅亭下，悠然立着一抹白。
夏末清晨的雾水润而淡，隔着这层薄薄的雾水，那人的面容显得遥远了许多。
“神尊大人怎么在这？”
墨浔挑了挑嘴角，“等你。”
“等等等我？”只短短两个字就让她心跳如雷。
“嗯~~”他优雅地微偏了头，淡淡拖了个长音，眼神愈发深刻。“你素来心细，怎地连瑶池大会都忘了？”
“啊！！”她一拍脑袋，满脸羞愧。“对不起对不起……阿池一下子忘记了。我可以了，随时可以出发。”
难得神尊大人肯带她去三年一届的瑶池大会，她竟把时间给忘了……这些年，她真是愈发荒唐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九重神尊的耐性着实惊人，就那样在门口等到她出门，也不会唤上一声。
池染既愧疚又纳闷，为节省时间，随意包了几个糕点权当早餐，极迅速地爬上墨浔的驾云。
不知不觉已是三年了，上一次的瑶池大会，她差点魂飞魄散。如今，竟可以光明正大地随着九重神尊前去赴宴……
幸好遇见了他……池染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弯了唇角，浅浅笑涡时隐时现。
墨浔转身时，恰好见她低着头，很满足很甜蜜的模样，，恰如一泓池水，染尽桃花之色。
“在想什么？”
“想你。”她的思维跑到了月宫，随口便说了实话。
她犹自浑然不觉，他的眉却在这一瞬蹙了起来，黑瞳里一抹情绪千回百转。“你说什么？”
“嗯？”她抬起头来，一脸茫然，“什么？”
墨浔一默，目光落在她的唇畔，继而缓缓地贴近了她。
他的眉眼越来越近，她可以看到他好看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似痒痒地挠在她的心尖。
池染顿时紧绷了。“神神，神尊大人……”
“唔？”一个喑哑喉音流泻而出，如乌发滑过绸缎衣襟时的撩人。靠近，抬手，雪袂间，一缕暗香。
颊畔红晕骤生，悄悄爬至耳背。眼看那莹白的指尖就快要触到她的肌肤，她想要往后退，身体却不听话，只呆呆地望着他，还鬼使神差地垂下了长睫……
像是一瞬间，又像是千万年。
就在池染将要忍不住睁开双眼的时候，那指尖终于落在了她的……唇畔，还拂了几下。
“脏丫头。”
咦？她兀地瞪大双眼，反应半响后，“咻”地埋下了头，胡乱地拍了几下嘴角，满手都是糕点碎末。旖旎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好尴尬……方才她竟还敢生出那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念头？
“阿池知错。”
池染这一低头，直到昆仑都不敢抬起来，以至于错过了他眼中匆匆逃过的波澜，和薄唇畔的一抹凉。
***
盛夏苍郁，恰逢花开。云低垂，日光恍。瑶池畔，碧荷盛开如灯，醉花不休。
聚仙宴将近开始，这个时候的来宾最是密集。池染看着这人潮涌动的景象，心里紧张到不行。
不过……侧眼瞄瞄一旁的九重神尊，一袭华服衬得他愈发清艳。她忍不住有些骄傲，执着拂尘靠近他一些，暗暗地挺直了身板。
“九重神尊到！！”
编钟响，众仙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
嘶！内心果然还是不够强大。池染气息一乱，慌忙低眸，然后偷偷地往他身后挪去。
一落云头，便有一群仙娥仙侍围了上来，然后簇拥着墨浔往宴席走去。
低头走路的后果就是落在了后头，池染一瞧身边没了人，登时急了，急忙往前走去，却不小心被一个仙侍撞了一下。
“呀——”她被挤得踉跄，禁不住叫了一声，又唯恐惊了人，迅速地捂住嘴巴。
刚站稳，气都还没喘一口，又一个牵驴子的仙人走过，驴子的蹄刚好踩中她的脚。
佛祖爷爷呀……她痛得往后连蹦了三下，眼瞅着就要掉进瑶池里。
一股力量恰好扶住了她的腰。
先是一阵抽气声，然后，便是墨浔的声音。“你就不能让人省心点？”
池染愣愣地看向他轻笼寒霜的脸，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忍着脚上的痛站直，委屈兮兮地低头不作声。
见她什么都不说，墨浔反而训斥不下去。两人这般安静相对，似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人。
“神尊大人，这便是你的那个小侍女么？”
不知谁这么一问，紧接着，又有位仙子道：“哦，就是三年前那个紫苍花妖？”“正是正是，倒是好福气。”
旁边的人竟就这样说开了，池染大惊，自己何时有了这等名气？这些年，她可是孤陋寡闻得愈发厉害了。
眼见这话题大有扩张之势，墨浔抚了抚额，只道一声“怪本尊疏于管教，见笑了。”而后，径直往正席步去。
池染忙撒腿儿跟上。
九重神尊当着众仙的面抱了一下卑微的小侍女，这是何等惊异的事情。直到宴会开始了许久，池染都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奇怪的是，没有人对神尊大人有半分言论，话题的中心似乎都是围绕着她，大多嘲讽，亦有艳羡。也对，能做九重神尊的侍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的确是天大的福分。可是，那些难听的话她无法忽略，心里难免有些堵。
“有什么可羡慕的？瞧她笨手笨脚，恐怕也在九重待不得多少时日了。”
谁特意提高了音量，池染难得听了回全话，却心头一惊。待不得多少时日？意思是……她太笨，所以不能留在他身边伺候了么？
她竖了竖耳朵，想听个明白，而那头，却已经不再说了。
这时候，乐声起，鸟族的仙子进场献舞。池染这会儿的心凉飕飕的，也没心思看，只跪坐在墨浔身后，开始神游。
那方，墨浔正与帝君王母交谈，丝毫未曾发觉，身后的小侍女一脸的失魂落魄。
期间，花神白芷来寻墨浔，侧耳说了几句什么，便咬着红润的唇，浅浅一笑，仰头便喝了杯酒。
墨浔虽然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但也执了酒杯回敬。花神笑颜更艳，眉眼间的情意浓得几乎要滴下来。
多让人心醉的男子啊，单是举手投足，便已是江山失色。池染看着他微侧着的脸庞，再看看他身边花容月貌的花神，忽觉眼睛似是被什么一刺，疼得尖锐。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适从地往后挪了挪位置。
以往几百年，对旁人的讥笑冷眼早已司空见惯，慢慢地，也就麻木了。可是如今，几句有关于他与她的流言，一副他与美人的画面，心口竟敏感地泛酸泛疼。
好想……逃走。
“阿池。”墨浔回头一望，不由怔忡。垂眸一忖，矮几上的瓶中花映在他幽静深沉的眼眸里，却不着一色。
他微一吐气，方从容尔雅道：“布菜。”
“啊？是。”池染忙上前，执了玉箸望着满桌子的美食，却不知如何下手。这可怨不得她，在灵几殿，墨浔向来不用她伺候的，这会子，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她跪坐在旁，夹菜的时候，身体自然向前一倾。倾侧的时候，离墨浔的距离近了许多，隐隐可以闻到他身上清雅的气息。
脸莫名地红了起来，想着快快布好菜便退回原位，却瞥见九重神尊微一侧头，眸里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光泽，随着他的耳语声缓缓波动……
“委屈你了。”
砰砰砰！！！心撒欢地跳啊跳，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她手都哆嗦了。手一哆嗦，手中的勺子便拿不稳，然后便是“咚”地一声……
瑶池宴上，有一道汤羹最是珍贵，名曰“玉桂枝”。采月宫上千年一开的桂花瓣，调以观音的圣水，用极火地的红莲业火炖制八十一日，对于修仙补灵有极大效用。
当然，对于墨浔这种级别的神仙来说，自是不在乎的。本想着赐给他那体质孱弱的小侍女，可……墨浔挑了挑眉，这下好了。
勺子刚好掉进汤羹里，结果可想而知。感觉周遭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了过来，池染的小脸“哗”地红了个彻底。
她咋这么会给神尊大人丢脸呢？
池染窘得恨不得撞死以谢天下，九重神尊却似全然无视他人的目光，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色似一滴化不开的浓墨。
没有恼怒，没有责怪，只有浅浅的无奈流转其中。
她尴尬地抹了抹脸上的汤水，又拍拍湿掉的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