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花]花妖(1~9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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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花]花妖(1~9未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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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一个姓氏清田的商人娶了如花似玉的老婆,不到两年就难产死了,留下三代单传的宝贝儿子,起名信长。“信”是为天下人所信,“长”是快快活活过得长久。  
    
  清田老爷最大的愿望就是家裏出个走仕途金光大道的朝廷官员。祖辈经商,富贵有了,於是日夜盼权贵。  
    
  小信长抓周时,绕过地上堆积如山的书籍画卷不理,只往那堆被老爷藏在最裏层的刀剑细软爬去,叮铃当啷扯出一条红底碎花的绢布,原来是清田夫人生前最喜爱的下裙。  
    
  老爷勃然大怒,怕这不争气的孽畜今后走上纵情声色的不归途,当下打发了家中的丫鬟,换上清一色的毛头小子做男仆。  
    
  信长未满三岁,老爷请了满腹经纶的老学究教他识字读书、诵文吟诗,到了七岁,又送去附近有名望的私塾,从此管束是一天比一天紧,就盼著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谁知这不孝儿性子顽劣,天生的聪慧没用在正途上,整日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躲过家仆翻墙逃到街上游手好闲。骂他不听,打又舍不得,常把老爷急得茶饭不思。  
    
  清田小少爷长到十六岁,已经是标准的公子哥儿,浓眉大眼、身姿挺拔,形骸放浪而不拘礼数。一日老爷出门谈生意,走到半途才想起忘带账本,赶紧折回去,正撞见信长一行少年公子走进街东头的青楼,谈笑间好不热闹。  
    
  老爷当下气得两眼发黑,没想到担心了十六年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了。  
    
  信长前脚刚跨进妓院门槛,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仆押送回府,跪在老爷面前,两旁摆著家法。他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心裏却不服气,嚷嚷道:“我又还没走进去!”这一来更是火上浇油,老爷亲自上前,提起竹板要打他。信长哪裏肯依,起身拔腿就跑,在偌大的宅中东躲西chang、上蹿下跳,十几个仆人都抓他不住,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之久,此事终於不了了之。  
    
  自那以后,但凡信长出门,身后总跟著两三个仆从,将他的行踪盯得死紧。他虽然身手灵活,脚底抹了油般敏捷,终究只是个没学过功夫的半大少年,哪裏敌得过吃粗粮长大的壮汉,纵然憋著一肚子火气,也无可奈何。  
    
  转眼又是一年冬过,清田小少爷没了打发时间的好去处,除了到私塾念书,整日便待在家中闲得发慌。十六七岁正值春心萌动,双目所及之处却都是些毛糙的男人,他只觉得周身浸泡在刺骨的盐水裏,坐立不安,寂寞难耐。  
    
  这天晚上,清田感到体内一股虚火久旺不熄,於是披了衣服,推门走进后院散心。  
    
  这庭院是老爷当年专门为夫人花重金请江南师傅修筑而成的私家园林。院子不大,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假山池沼一应俱全,承了苏州园林百转千回、曲径通幽的独特格局,秀美含蓄恰似黛眉云鬓的宫装美人。  
    
  此时已是初春,园裏草长莺飞,丛丛白日盛放的花朵都合了瓣,静悄悄簇拥在一起。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顿时暗香涌动,像陈酿百年的梅花雪酒般沁人心脾。  
    
  行至小径尽头,穿过一道圆形门洞,当先立著块用作屏障的假山石,其后便是一池春水。这假山是上好的太湖石,露、透、瘦、皱,仿佛道骨仙风的清臒老者。  
    
  清田无意再走,伸个懒腰打算回房睡觉,突然从假山上碗大一圈漏孔中,瞥见不远处池水裏有个人影,通体笼罩著红色雾气。  
    
  他揉了揉眼,将脸贴近漏孔细看,那儿当真站著个人,一丝不挂,背对他立在池中央,从极高的身量和修长有力且带著些青涩的体态来看,是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奇异的是,那人有一头及腰的血色长发,在皎洁的月下如同凝固的烈焰,飞溅出万千流萤飞舞的银红光华。  
    
  少年用手掬了水泼在头上身上,与其沐浴,不如说是玩耍,偶尔还逗弄惊醒后游过身边的池鱼,发出噗噗的闷笑,好不开心。他蒙著春水的身体折射出珍珠般的玫瑰色泽,光洁动人。  
    
  清田只觉头皮发麻,全身忽冷忽热,如坠冰窟火海,想也没想就大喊一声“是谁”,从假山后冲出去扑向这夜半的不速之客。  
 
 少年一惊,转过头,露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待到看清来势汹汹的清田,便啊啊怪叫著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过了许久也没浮上池面。清田等得焦躁,也跟著跳进池中,在初春刺骨的水底乱摸一气,只捞到满手淤泥和破碎的花瓣。  
    
  第二天,清田受了风寒卧病在床,一躺就是三天,急坏了老爷和家仆。第四天晚上,他好容易从榻上爬起来,在池边等了一夜。照看花草的园丁起夜撒尿,从曲廊的格窗后隐约望见园中有个灰蒙蒙的人影,疑心是夜贼,悄悄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自家小少爷仅穿著单薄的春衫呆坐不动,两眼死盯著池水。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把老头儿吓得半死,以为少爷被鬼怪附身,夺了魂魄去。  
    
  隔日街坊邻裏就传出流言,说清田家的独子中邪了,或是得了不治之症云云。  
    
  老爷急得焦头烂额,好端端一个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儿子,突然神经兮兮地每晚往院子裏跑,硬是被折腾得瘦了一圈,问他原因也闭口不说,神思恍惚,一夜间性情大变。  
    
  那红发人再也没有出现。  
    
  这样过了一月有余,请了数十个大夫,名贵药材吃了不下百种,还是没有半点好转。老爷终於走偏方,瞒著儿子去山上请了个道士做法,一通念诵舞剑,烟气缭绕之后,水中翻滚起层层叠叠的花瓣,(女宅)紫嫣红,缤纷非常。  
    
  道士说:“是个小妖,不足为惧,已经被我高明的法术破了,形神俱灭。”说罢在老爷连声称谢下领了银钱走了。  
    
  说到这道士,原名泽北荣治,道号“山王”,年未弱冠,眉目清秀。他也不是什麼法术高明的道长,只不过师从茅山人士学了点降妖除魔的皮毛。本性有些张狂自大,喜欢自吹自擂。  
    
  那天他回去后,不到数月,突然变得疯疯癫癫,逢人就胡言乱语,说自己被人施了魔,中了名为“情”的毒,喜欢上一个红发妖怪,一辈子不得解。大家也不信他,只觉得这麼个标致的少年郎成了疯子,实在可惜可怜,於是逢著生火煮饭便多做一份给他送去。  
    
  泽北在东家西家的施舍下过完苟且的余生,死时三十八岁,一卷草席葬在荒凉的山坡上,成了一座没有碑的孤坟。  
    
  据附近邻裏说,泽北还没死的时候,接连十几年,给他送饭的人,常常能在那间破屋门外见到花朵瓜果之类的物品,很新鲜,都是刚采摘的,整整齐齐放在地上。有人好奇守在屋边的草丛裏,想探探是哪家羞涩的姑娘暗中思念这疯道士,也好做个人情将两人凑作堆。守了数日也没结果,终於作罢。  
    
  泽北死后,坟前总摆著一束鲜花,有时是白菊,有时是血红的无义草,也便是后世所称的彼岸花。无论怎样,这送花人是谁,成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永远解不开的谜。  
 
 【2 红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道士离开清田宅,小少爷的病还是不见好。如此又去了半个月,更是连私塾都不念了。老爷几欲绝望,心想罢罢罢,就由他去,也不指望能中举当官,平安过完一生便是福气。  
    
  这天清田在园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那片池畔。此时春意已浓,处处花香鸟语,薄透的阳光把树叶照得通亮碧绿。他弯腰捡了朵残蕊在手上,想起当晚的情形仿佛南柯一梦,不由得满心惆怅,又禁不住咬牙切齿。他已料到红发少年不是凡人,否则也不会徒然消失在眼前。不管是人是鬼,把小爷他害得这麼苦,若能再见,一定不叫那人好过。  
    
  又或者,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如此这般念叨著,清田继续朝前走。途经几株桑梓,一截麼指粗的短树枝砸在他头上,发出咚的脆响。他本就憋著一肚子火,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狠狠抬起头,就要把那不长眼的家夥揪住暴打一顿。  
    
  这一看倒好,那树杈上坐著个红衣男子,长发如血,肌肤似蜜,两道斜飞浓眉,一双晶亮秋目,面上三分开心、三分愠怒、三分憨直,还有一分是满满的委屈,分明就是让清田日思夜想的少年,此刻被红衣衬得越发好看,整个人仿佛一朵洁净的雪山红莲,要将园中,不,要将世上所有花的光彩夺去。  
    
  没等清田回过神,那人又折了几根树枝砸他,横眉怒竖,雄赳赳地骂道:“死野猴子!真是块茅厕裏的石头,又臭又硬!本天才不想让你见,你还不乖乖待在房裏,非要每天夜半跑出来,害得爷爷我两个月没洗澡!要不是看你病鸡一样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怜,我才懒得理你!”  
    
  清田终於得见红发少年,先是错愕,接著目眩,呆立了一会儿便被那几根树枝砸醒,丢失数月的旺盛活力刹那间一股脑地全涌进了体内,片刻就变回平日裏生龙活虎、事事争先的霸道小少爷,全然忘记先前的惆怅感伤,指著少年回骂:  
    
  “你才是猴子!你不仅是猴子,还是红毛猩猩!只有猩猩才爬树,那麼张牙舞爪地不讲礼数!要不要小爷我赏你几根香蕉,你好吃饱了接著替耍猴人要饭!”  
    
  少年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像染了胭脂一般,他搜肠刮肚地遍寻生平见过的恶毒词语,却怎麼也找不到,一时间又气又急,骂出口的话也结巴了:“你,你这畜生,猴子,孽障!你,你这混蛋,大混蛋,大大混蛋,你不是人!”  
    
  清田见他羞怒的样子,只觉可爱得不得了,更加地想要逗弄他:“我是不是人你不是很清楚麼?难道你又是人了?哇哈哈,其实你自己才不是人吧,所以你才是畜生、猴子、孽障、混蛋、大混蛋、大大混蛋……”  
    
  “你去死吧!”少年气得浑身发抖,嘴上说不过,只好随手扯下树枝树叶朝他一通乱扔。这棵树眼见著被蹂躏一空,少年纵身轻盈一跃,就要跳到邻近的另一棵树上。  
    
  清田抬手遮挡劈头盖脸砸来的“暗器”,从衣袖的缝隙中瞥见少年身形一动,似乎又要消失,登时惊慌失措,几步狂奔上前,拼尽全力跳将起来,伸长双臂抓过去,正扯住少年翻飞的衣摆,顺势一拉,两人便扑通落到地上,交叠著滚了两滚。  
 
 总算抓住了!清田在心中大吼,死死搂住怀中人柔软结实的身体,生怕一不小心又给他跑了。他将脸埋进少年绸缎般的发中,鼻翼间涌入清冽的暖香。  
    
  少年啊啊惨叫几声,转过皱成一团的脸,伸手狠狠揪住清田未束纶巾的、杂草似的头发:“痛死了!野猴子你干什麼啊!”  
    
  “不要走,红毛小猴子。”清田一扫方才的专横跋扈,闷闷地说。  
    
  少年又好气又好笑,揪住对方头发的手改成轻轻按著:“喂,说过我不是猴子啦,本天才叫花道,樱木花道。”  
    
  “花道,樱木花道,樱木小猴子,红毛小花猴子……”  
    
  “喂喂,你这混蛋,野猴子!不理你了,放开我!”  
    
  清田死皮赖脸黏在他身上,两人一来二去地打闹半天,小少爷眉心都被头槌撞肿了也不松手,终於分不出胜负,花道懈了力,软软瘫在野草间任由对方抱著。  
    
  “野猴子,你不怕我麼?”  
    
  “小爷我为什麼要怕你?”  
    
  “我可不是人,我是妖怪!”  
    
  “我知道你是妖怪,你是猴精。哇哈哈!”  
    
  “放屁!本天才怎麼可能是那种无聊的东西,我是神气的花妖!”  
    
  “那你为什麼要住在我的园子裏?因为喜欢我?”  
    
  “别臭美了,野猴子!你出生之前我就住这儿了。那天我在一朵牡丹裏睡觉,醒来才发现本天才的床居然被人连土挖了卖给你爹。不过念在你爹造的园子裏有池洗澡的好水,天才我也就不计较了。你以为这儿的花能长这麼好托了谁的福?可是老糊涂居然不念恩情,还找道士收我,真气人!不过那家夥道行太浅,三脚猫的本事是压不住本天才的……”  
    
  “什麼!”清田刷地坐起来:“我爹找人做法?”  
    
  “还不是你害的!你这麼多天半死不活,也不去学堂念书,你爹是担心你才那麼做。”  
    
  做法收他!要除掉小猴子花妖!这麼好看的一朵花,他清田小少爷的花猴子差点就不在世上了!  
    
  清田胸中涌起巨大的恐惧,拳头狠狠在泥地上砸出两个坑,站起身就要去大堂找爹理论,被花道一把扯住。  
    
  红发少年仰头看他,一双琥珀色的眼亮晶晶的,清澈得就像那潭池水:“别去!你这家夥,真是没良心,有那麼好的一个爹,还不知道珍惜,将来有一天,你爹不在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没了亲人,一个人是多麼地孤独……”  
    
  说著,他的声音就低下去,头也低下去。清田心裏一窒,回身紧紧抱住花道,像要将他揉进血肉:“好,好,我不去。我明天就去念书,做个好儿子,当状元,升大官,换更大的房子,修更美的花园,把你和爹都接进去,一起幸福地过日子。”  
    
  花道的脸腾地又红了,大叫:“跟本天才有什麼关系,我才不要同你一起过!”  
    
  “挖更好的洗澡水,从这头一直到那头,一望无边。”  
    
  “诶……还要有很多小鱼。”  
    
  “是,是,贪心的花猴子。对了,告诉我那道士是谁,我去踹了他的狗道士窝!”  
    
  “不用啦,本天才前几天已经教训过他了。”  
    
  “那你要一直住在这儿,不要躲我,不要消失,让我每天都看见你。”  
    
  “那是我的自由吧,凭什麼要你说了算!”  
    
  “凭小爷我不收你的澡堂银子。”  
    
  “……”  

 【3 旧人】  
    
  清田家的小少爷,某天下午突然恢复了清明,仍旧是浓眉大眼、身姿挺拔,放浪的狂性倒是有所收敛,半夜不再往园中去,学堂也按时上下,不用仆人哄著骗著,空闲的日裏还能听见房中传出朗朗读书声。  
    
  老爷又惊又喜,琢磨著是那道士的法术起了作用,果真除去害人的妖魔,还顺道点拨了儿子的悟根,赶紧备了厚礼上门答谢。然而接连几日都不见泽北出户,向邻人打听,才得知他不知为何开始闭关修炼,终日锁在房中悄无声息,连饭菜也只雇了个小童送进窗内。  
    
  叫花道的花妖,其实也并不是千年成精的老魔头。三百年前,他只是个普通少年,十四岁,高个子,红发,一双比任何人都透亮的眼。  
    
  他出生於原始野蛮的小山村,爹在娘怀上他的时候,抛弃母子二人去了远方。一个叫赤木刚宪的粗壮男人娶了这个他深爱却不爱他的女人,抗下所有重担。  
    
  花道呱呱坠地的第二天,娘就被村民当作为祸人间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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