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小小的身躯在浪花里时隐时现。
触手在兴风作浪的同时也没忘记分泌粘液,整片海水都混入了这种腐蚀性极强的粘液,无数海中生物的尸体浮上海面,又被不断卷起的浪花打下去。
咕噜的鳞片强韧程度当然不是一般的鱼虾可比的,因此即便是被触手裹住,直接接触粘液都没有将它的鳞片腐蚀殆尽,不过是腐蚀了表面的薄薄一层,因此也没有对它产生太大影响,只是觉得黏哒哒地比较恶心罢了。
但再强韧的鳞片也没法长久地泡在腐蚀性这么强的溶液中。
咕噜感觉到腋下、脸部等鳞片稀薄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有海水沾上了眼睛,它痛地叫了出来,并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了眼睛,咕噜更无法掌握在水中的方向。
听到咕噜痛苦的叫声,麦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无法保护咕噜,无法给予它帮助,在它有危险的时候只能在一边看着,甚至还要小心不要拖它后腿。
虽然明知自己的力量对于怪物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但她却不能因此而什么都不做。
她跑到一处碎石堆积的石滩,捡了许多拳头大小的石块,然后跑回来,站在距离怪物最近的地方方,握紧石块,对准怪物的眼睛,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了过去!
她的力气很大,能轻易地举起装满野果的藤筐,她的准头很好,能准确地叉中水底的游鱼,而这一切都是咕噜给她的。现在,她想用它所给予的能力,不自量力也好,异想天开也罢,尽自己一切可能地,救它。
海上浪花太大,与怪物相比,石块的体积又太小,她甚至看不到石块有没有砸中怪物,但是,她听到了怪物的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让她振奋起来。
她不断重复着扔石块的动作。
一次次捡起,一次次扔出,经过那么漫长的距离,麦冬不知道她扔出的小小的石块会对那样的庞然大物造成多大伤害,但不管怎样,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麦冬总是瞄准怪物的眼睛投掷,不然以怪物皮糙肉厚的程度,砸中其他地方根本不疼不痒。但并不是每次投掷都能砸中的,怪物也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眼睛是它的弱点。不小心吃了次亏后,它便很注意保护眼睛,总是用触手挡住眼睛。但分出一部分触手保护眼睛后,能够兴风作浪、阻拦咕噜的触手自然就少了,所以,即便麦冬一次也没有砸中,也还是稍稍牵制了下怪物,给咕噜增加了一点逃脱的机会。更何况怪物也不能把眼睛全捂住,那样它就成任人宰割的瞎子了,因此,投上十几次后总能投中一次。
不断地将拳头大的石块全力扔出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只扔了几十次后,麦冬的手臂便酸痛之极,但她不敢停,她怕她一停下怪物就能分身去追咕噜。
不断的下腰和起身让她有些晕眩,目光只在石头、怪物和咕噜三点间移动,根本无暇关心其他。耳朵似乎都出现了幻听,海浪声和怪物的怒吼像单曲循环的老式唱机,单调而重复。
但是突然,这片单调中忽然混入了其他声响。
麦冬不禁停下了动作。
她听到了雪人的声音。
先是一个单独的、苍老的声音,说了句她听不懂,却又莫名觉得有点熟悉的话。然后,所有的雪人都嘶声呐喊了起来。
雪人音色如陨,即便是嘶声呐喊也不显粗俗,成千上万只雪人一起发出的声音仿佛无数只陶陨齐声演奏。
麦冬握紧手中石块,迅速地往雪人的队伍瞟了一眼。
下一秒,她的瞳孔霍然扩大:所有雪人背后的布料都窸窸窣窣地抖动起来,一双透明的羽翼缓缓从布料下伸出。
那双羽翼看上去非常轻薄,丝丝脉络在阳光下透出点点红光,似乎是血液在其中流动。就像蜻蜓的翅膀,只是大了许多。
但是这样轻薄的翅膀不禁让人心生怀疑,即便雪人看上去很瘦小,但这样的翅膀还是显得太过无力,就像咕噜的翅膀刚长出来时那样,身体和翅膀不相匹配,结果就是难以起飞。
雪人一刻都没有耽搁,翅膀展开后便轻轻扇动起来,虽然看着好似很艰难,但它们的确飞起来了。
白色的身体、透明的羽翼,沙滩上空仿佛被遮天蔽日的云朵覆盖。
麦冬又听到那个老雪人的声音。
她目光转到后方想寻找它的踪影,却发现地面上已经没有一个雪人,所有的雪人都飞到了空中,包括那个垂垂老矣、仿佛动作稍微大些便会死去的老年雪人。
老雪人的声音甫一落下,飞在最前端的雪人们挥舞着翅膀飞向海面。
因为麦冬这一刻的空歇,怪物有了喘息的机会,只留下几条触手保护眼睛,余下的触手更加剧烈地搅动着海水,刚刚浮出水面勉强保持住平衡的咕噜又被卷入漩涡,而且,此时这片海水中粘液的含量已经变得很浓,海面上不断浮起鱼虾的尸体,又不断被怪物卷起的海浪打下去。
最前端起码上千只的雪人径直朝着怪物的头部飞去。
它们飞得很快,透明的羽翼挥舞成一道流光,眨眼间就飞到了怪物的眼前。
怪物原本污黑难辨的身体像是下了一层雪。
一朵又一朵雪花落在怪物身上,然后便像水蛭一样紧紧吸附着,尤其是怪物眼睛的部位,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雪花盖满。“雪花”伸出并不怎么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找寻着一切可以伤害到怪物的机会,任凭怪物怎么怒吼摇晃也无法摆脱。
怪物的怒吼近乎癫狂,触手不断地扑打着落在它身上的雪花,但除非被碾碎、被碾成粉末,不论受了多大的痛苦,那一片片雪花都顽固地坚守着阵地。
无法挣脱,怪物只得加快体表粘液的分泌速度,大团污黑如墨汁的粘液沁出体表。
白色的雪花很快被染成黑色,旋即又像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融化、跌落,仿佛一片片羽毛般轻飘飘回归大海。
但怪物的境况丝毫没有改变,因为,更多的雪花又落了下来。
密密麻麻,一片又一片,仿佛真的是天上无穷无尽的雪花,一片融化了又有一片落下,一刻不停地填补着空缺。
不断地有被腐蚀的雪花跌入海中,与浮起的鱼虾尸体挤在一起,一层叠着一层,越叠越高,越叠越高,高到与怪物浮在水面的身体相接,高到围着怪物堆积出一个金字塔。
终于终于,洁白掩盖了的污黑,弱小战胜了强大,以数以万计的生命为代价在海面上堆积出一座雪白的山峰。
怪物的吼声变得微弱,但身体仍在挣扎,触手不断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只是动作明显没那么有力了——它原本眼睛的位置已经全部空了,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大洞,青色的血液从中涌出,冲刷着想要进入其中的雪花。直到再没有血液可流,两个大洞立刻被雪花挤满,像钻入骨头里寻找骨髓的蚂蚁一样从眼眶钻进大脑,吸食骨髓,掏空大脑。
良久良久,怪物终于停止了挣扎,巨大的身躯突然委顿,仿佛一座山轰然倒下。
随着小山的倒下,雪花纷纷扬扬落入海中。
天空中又响起雪人的歌声,似激战后的战场,寒阳衰草,血染金戈,风吹动残破的旌旗猎猎作响。
天空中,尚存的雪人不过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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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西方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挂在山峰一侧;霞光艳丽如火;散成千万道铺满海面。
海水浓稠如墨,鲜血粘液混杂在海水中,凝成陈年朱砂一样的暗红色;经霞光一照;那暗红仿佛有了滑腻的质感。
海面上空,巨大的赤色山峰渐渐变得模糊,山峰边缘如融化的蜡;一点点与漫天的霞光同化;棱角模糊了;轮廓模糊了;最终;整座赤色山峰像出现时一样,悄悄隐去。
赤色的山峰幻影消失了,真实存在的山峰一样的怪物也在毙命后慢慢沉入海底,原本紧紧吸附在它身上的雪花也纷纷跌落,落入水中便如真正的雪花遇到了水,融化、消失,化作大海的祭品。
喧嚣已久的海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咕噜也终于回到了岸上。
麦冬双膝跪倒在沙滩上,心脏仿佛长跑一千米以后一样狂跳不已,她伸出手,想要将身前的咕噜抱入怀中,却又怕力气太大伤害到它。
咕噜的状态很不好。
雪人的自杀式袭击终于战胜了怪物,也使得咕噜终于能从充满怪物腐蚀性粘液的海水中脱身,但是,它在海水里泡地太久了。
所有鳞片比较稀薄的部位都被腐蚀,细小的鳞片整片整片地脱落,暴露出红肿流脓的血肉。鳞片比较密集的地方情况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看上去坚无不催的满身鳞甲只剩根部一点连着血肉,轻轻一揭就能揭下。
从浅水区到爬到沙滩上,短短几米的距离蹭落了一路鳞片,爬了几米,看到麦冬奔跑过来的身影后,咕噜便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一片昏暗。
麦冬将所有掉落的鳞片捡起,半跪在已经昏厥过去的咕噜身前。
她想哭,可眼睛却干涩地连泪水都流不出来;她想为它包扎,却根本无处下手;她还想抱抱它,却发现根本无法避免碰到它的伤口。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咕噜从海中爬上岸的那一刻,雪人的歌声便停了下来,很快,天空中的振翅声也渐渐消失。
仅剩的千余只雪人收拢了羽翼,缓缓下落,像一朵朵雪花一样飘落在麦冬身前,不,正确来说,应该是飘落在已经昏厥的咕噜身前。
站在最前方的,是那个被麦冬认定为雪人首领的,白发盘在头顶的老年雪人。
此时距离变近,麦冬清楚地看到它头顶上的发饰,那是一顶金属打造的发箍,颜色是如月光一样的银白,箍身镂刻着复杂神秘的纹路,除了主体部分外,从箍身还延伸出数道细丝,只有发丝粗细,正是这些细丝将老雪人的发辫紧紧盘束在一起,而在每根细丝的末端,细丝又分成更细的丝,八爪状嵌合着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整个发箍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形制并不算复杂,看上去却精美至极,如果是在现代,这样的首饰绝对是能拿到珠宝展览中展出的级别。
但麦冬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完全没有在意老雪人头上的发饰有多么精美多么昂贵。
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了希望。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们……”
话还未说完,领头的老年雪人忽然做出令她大吃一惊的动作。
在距离咕噜只剩两米的位置,它四肢忽然伏在了地上。
不是跪,而是整个身体,从头到脚,朝着咕噜的方向贴服在地面上。
而在它做出这个动作后,它身后的所有雪人也纷纷效仿,身体贴着沙子,五体投地,仿佛此刻在面前的,是需要它们全身心膜拜的神明。
“¥&*¥**&¥……”
老年雪人开口说了句话,身后的其他雪人齐声重复着。
麦冬手心握紧。
她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却对这种语言很熟悉。
不,说熟悉也不正确,因为这与她所熟悉的那种语言还是有差别的。
这种语言很像咕噜曾经说过的龙语。
奇怪的发声方式,奇异的音调,独特到令她一听就辨认出来。
咕噜从未真正与巨龙一起生活过,因此它所会的龙语其实并不多,或许是在还是一颗蛋时偶然听到过几句,这些句子镌刻在脑海里,时不时地蹦出来,但也只是些零散的句子,并不成体系。
教咕噜学说话的时候,麦冬也动过学学龙语的念头,想着一来能更好地跟咕噜交流,二来万一以后不幸遇到巨龙,能沟通一下总是好的。
但最终却未能如愿,咕噜自己会的不多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却是麦冬根本无法发出龙语中的很多音节。
或许是身体构造的不同,人类的发声器官完全无法与龙族相比,咕噜能轻易发出的音节麦冬却不能,比如咕噜可以发出和弦一样的复音,1、3、5同时发出,而人类只有却只有借助乐器才能做到。
因为这些原因,麦冬最终也没能学会一句龙语,只勉强记住了几个人类能发出的音节。
但她也因此,她对龙语也算得上熟悉了,虽然不会说,却会在听到的一瞬间便能判断出是不是龙语。
雪人说的那句话很像龙语,但又不是龙语,最起码,那一句话里没有麦冬发不出的音节。
虽然不是,但高度的相似度似乎也证明了雪人一族与龙族关系匪浅。
拥有相似的语言,又有方才不顾全族性命的挺身相救,雪人无疑对咕噜没有恶意,不仅没有恶意,或许还充满了敬意。
麦冬看了看仍旧昏迷不醒的咕噜,声音不再发颤,清清楚楚地说出自己的要求,“你们,能救咕噜么?”
雪人们并没有伏地太久,听到她的声音,领头的老雪人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戒备和谨慎。
但是又看了看她身前的咕噜,老雪人便不再管她,眼里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它站起身朝身后的雪人说了些什么。
其他雪人听到老雪人的话便也起了身,然后从中走出八个雪人,看上去都是正值青年。八个青年雪人分两列站在咕噜身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咕噜抬了起来。
老雪人又说了句什么,所有雪人都朝着岸上走去。
八个抬着咕噜的雪人走在最前面,老雪人走在一旁,不时关注着咕噜的状况。其他的雪人秩序井然地跟随着,上千人的队伍却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把白沙一样换换从沙滩流向了树林。
老雪人没有对麦冬做出任何反应,其他雪人便也不彻底将她忽略,自顾自地走着,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麦冬沉默地走在老雪人身后,不关心雪人们对她的态度,也不关心他们要去哪儿,只时刻注意着被雪人抬着的咕噜。
雪人是一定不会害咕噜的,而以他们对咕噜的重视程度来看,如果咕噜真的有性命危险,它们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所以,咕噜一定会没事的。
雪人不理她、忽略她又怎样,只要能救回咕噜,她什么都不在乎。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真正在乎的,只有咕噜。
雪人并没有走太久,进入岸边的树林后又往前走了数百米,在树林中的树木变得茂盛而高大的时候,雪人忽然在一棵巨大的树前停下了脚步。
这棵树非常高大,似乎生长了很久,树身上满是各种苔藓,还有杂乱的藤萝紧紧缠绕着。树身非常粗,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住。
老雪人走上前,在缠满藤萝的树根处拨弄了几下,看似紧紧缠绕着的藤萝很轻易地被拨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树洞来。
黑魆魆的深不见底,似乎通往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nutcracker、fanyg的地雷~o(n_n)o~
把好多作者回复都给屏蔽了,好像是电脑回复的都屏蔽,悲剧的是我基本都是电脑回,于是姑娘们如果留言了却没看到回复,那一定是被屏蔽了,我每条留言都回了的/(tot)/~~
第八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