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像是不小心将辣椒水弄到眼睛里的那种疼;不是锥心刺骨,却似钝刀砍肉,痛感被一丝丝拉长;丝丝缕缕;绵延不绝。尤其是脚底和脸颊;麻、痒、痛,让她简直很不得剁了那双脚,刮了脸上的皮!
知觉在慢慢苏醒。
先是视觉;灿烂的光线透过眼皮变成一片血红,阳光似乎很强烈,可奇异的是她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炎热,反而像是躺在雪地上一样,。渐渐地,耳朵也辨别出声音,是清风吹过山谷的“呜呜”声,是遥远深山里传来的微弱鸟兽声,近处却是没有丝毫声响。耳边也闻到了气味,不再是闻惯了的草木清香,而是东西被焚烧后的焦味。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连睁开眼都很困难,于是只好继续躺在原地,等待身体慢慢恢复。
身体的各项感知渐渐回归,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抱着,温温的,硬硬的。是咕噜么?她猜测着。可是咕噜的身体是凉的啊,而且,尺寸也对不上。咕噜的身高足以把她揽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但现在抱着她的东西却似乎比她还小许多。
咕噜在哪里?
她想起失去意识前的景象,那时咕噜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了,那么,它应该没事了吧?而且,她现在还活着,这不也正说明咕噜没事了么?不然也许她早就葬身火海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稍稍安心,只要咕噜没事就好。
身体感觉越来越灵敏,风声似乎变大了,从幽咽的“呜呜”声变成了狂躁的“呼呼”声,光线也时明时暗,她努力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许久,终于睁开一条细缝。
映入眼角的一线天空乌云翻滚,狂风吹着大火燃烧后的灰烬。
要下雨了,不能继续躺在这里。
她挣扎半天,终于渐渐找回身体的支配权,手脚可以活动,脑袋可以转动。
但当她转过脑袋,去看那个抱着她的东西时,却不禁愣住了。
黑色的鳞片,一米左右的身高,但却还是熟悉的眉眼,尽管颜色和身高都变了,但外形却没有变。
是咕噜。
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那样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模样让她呼吸一窒,她低头,脸颊靠近它的鼻翼——有温热的气息传来。
还好,还好。
“咕……咳……”她想叫它的名字,却发现喉咙已经嘶哑地快发不出声音,又试了几次仍然无果她只得放弃,转而活动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咕噜抱她抱得太紧,她只能连咕噜一起拖起来。
好在咕噜身体变小,体重也随之减轻,一米左右的身高也就七八十斤,虽然费力,却也还能拖得动。
站起来又是一愣。
身周是一片银白。以她和咕噜为中心,寒冰如地毯铺满了整个山谷,即便方才烈日当空,也没有融化分毫。
……咕噜吐出的冰刃可从来没有这个特性。
但,是不是正是因为弄出了这样大面积的寒冰,才使得咕噜的身体缩小到现在的样子?至于弄出这一片寒冰的原因,即便没有目睹,她多少也猜得出来。
即便是传说中的巨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再说,咕噜还只是刚刚破壳不久的幼龙,冰封整座山谷,于它肯定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眼角蔓延出雾气,她仰起头,努力抑制住泪意。
不管怎样,她和咕噜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乌云越来越浓稠,仿佛被打翻了的墨汁撒在天空,俄而狂风大作,一道银白闪电撕裂天空。
麦冬咬咬牙,用肩膀撑起咕噜,一步一步地往回山洞的路上走。
双腿直立站起的那一瞬间,麦冬差点又立刻摔倒。
疼,好疼!
脚心处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咬啮着脚底的血肉,又像脚底刺了无数跟钢针,每走一步都如剜心剔骨。
她瞬间想起海的女儿,美人鱼所受的痛楚也不过如此吧……
她低头,这才发现鞋子几乎已经被烧坏了,最外面一层有些地方已经焦黑,其他地方也被熏得泛黄。鞋底是三层结构,此时最下面一层已经脱落了,鞋底一坏,鞋面也有些松动,摇摇欲坠地挂在鞋帮上,似乎随时都会散开。
脚心的皮肤似乎已经跟鞋底粘到了一起,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血肉与鞋底相连处被强迫撕开,开始她还以为是太痛了产生的错觉,直到看到焦黑的鞋底染上一层鲜红,才知道竟是真的。
她一辈子都没这么痛过,痛地她眼前发黑,痛到最后都变成了麻木。
狂风越吹越烈,天空中飘满了黑色的灰烬,灰烬迷眼,她只得眯着眼前行。脚下的寒冰也让道路变得难行,一不小心脚下就会打溜儿,她只能眯着眼,仔细寻找着凹凸不平的落脚处以防滑到。
“轰隆隆”,一道惊雷自天穹劈下,一时间巨大的声响在群山间回荡。
既然已经痛到麻木,麦冬索性加快了脚步。她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部少数还算完整的皮肤不复健康的麦色,而是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倒是嘴唇由于咬地太过用力而沁出了几滴血珠。
咕噜的重量越来越重,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搀扶着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离山洞还剩一座山的距离时,风云忽然停歇了。灰烬也变得不那么疯狂,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水汽,又过了一会儿,乌云越聚越浓,终于,水汽多到再也无法聚集的时候,伴随着又一道惊雷,天空像开了闸的大坝,水流倾泻如注,天地瞬间被雨幕笼罩。
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明明是盛夏,却让她觉得冰冷刺骨。她打了个哆嗦,脚底的血流的更快了,血水混着雨水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随着她的前行蜿蜒一路。
雨势越来越大,水汽弥漫着看不清景物。从上空俯瞰,白茫茫的群山中,少女与龙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一步一步,像一只狼狈的蚂蚁,艰难地向着目标前行。
终于看到山洞口,麦冬耳中轰鸣,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一切,她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麻木的腿迈出最后一步。
进入熟悉的山洞的一刹那,风雨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她忽然心安,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
雨一直下,山洞中的光线由明到暗转换了几次,终于,被少女紧紧抱在怀中的黑色小龙醒了过来。它眼睛睁开,瞳眸变回了最初的黑色。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焦急地找寻少女的踪迹,发现还在与自己紧紧抱着后才安下心来。但很快,山洞中响起它低低的呜咽声。
少女的形容十分惨烈。
乌黑的长发几乎被火焰烧光,身上的衣物几乎不能蔽体,□出的部位处处是大片的灼伤,红肿可怖,触目惊心。那张它最熟悉的脸庞也变了模样,从额头到脖颈,几乎所有□的部位都布满了透明微红的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了,黄色的脓水流出来,留下一个个红肿的伤疤。
最惨烈的是膝盖以下的部位。
原本绑在小腿处的皮毛早已脱落,露出大片被灼烧的皮肤,有的地方已经发黑,像一截焚烧过的枯木,根本不存在生命的性征。从脚踝到隐没在鞋子里的部位更是红肿不堪,由于与鞋子摩擦,脚踝处的伤口和水泡都已经被磨破了,鞋口处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鞋口以下的部位也是深深浅浅的红,顺着鞋子往后看,就发现一道血痕连着鞋子与山洞口,只是大雨不停,有雨水飘进山洞,将那道血痕冲地淡了一些。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至于让咕噜心慌。
龙的蛋壳和血液的力量对于外伤的恢复能力是无比强悍的,除了不能断肢再生,任何喝过龙血或者吃过蛋壳的生物,即便有再严重的外伤也能恢复,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但它们对于内伤却几乎是无能为力的。
除了能让身体更强健一些,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而麦冬此时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身体大面积灼伤,又吸入了很多有害烟尘和气体,最后还冒着雨走回山洞,即便她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种种原因作用之下,这次的症状已经远远不是发烧那么简单。
咕噜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它感觉得到:她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如果什么都不做,冬冬会变得跟这山洞里的石头一样,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再怎么叫她、撩她都得不到回应。
“冬冬!”
它忽然喊出她的名字,声音里是深切的恐慌和绝望,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它抱紧了她,脸颊贴上她的脸颊,伸出舌头,撬开她紧闭的嘴唇。
滑入那一片润滑后,它片刻没有停顿,找到那条小舌,忽然用力咬下去!鲜血溢出来,它却仍旧没有停止动作——它咬上了自己的舌尖。
唇齿间瞬间布满了浓浓的血腥味,两种截然不同的血液掺杂在一起,混合出一股奇异的味道。
它吸吮着着混合的血液,舌尖还抵着另一半,使之滑落少女的喉咙之中。
它吸吮着,唇齿间泻出模糊的呓语,语调奇异,是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远古巨龙的语言。
如果翻译成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那么大致意思应该是——
以吾之血,缔结此契。
以吾之名,佑尔长生。
同心共命,见诸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把上章标题改了,“大结局”改成“大”,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_(:з」∠)_
以及今天没有赶在十二点前更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小红花我的全勤!!!!!!!!!
第五十二章()
据说人将死的时候会看到自己的一生。
麦冬不知道这个说法是真是假;毕竟她没有死过;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没有看到自己的一生,起码没想起自己的婴儿时期;但她的确想起很多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
像是小时候有次麦爸爸回家时给她带来了一个小球。记得当时她很喜欢;很惊喜,抱着麦爸爸又叫又跳;但不久之后那个球就丢了;再也找不到。她难过了一阵子,但小孩子都是忘性大的,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个球;之后再也没有想起过,连球的颜色都记不清了。但刚刚;她突然又想起了,那是颗黄绿相间的网球,被当时的她当做小皮球拍着玩。
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一桩桩一件件,有很多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从有记忆开始,像在脑子里放了一场小电影。
她连意识都是模糊的,思考时脑袋就像一团被搅碎的豆腐花,但很奇怪,她居然能很清楚地回忆着这些“小电影”,就像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她清醒地感觉到死亡在一步步接近,灵魂似乎在缓缓上升,就像传说中的人死后升入天国,但或许也只是因为**的知觉在慢慢消失,精神却仍然残存着,所以感觉好像精神在慢慢从**中脱离,造成了灵魂升入天国的假象。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东西,却全然没有正常的害怕和恐慌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没有牵挂?
小电影放映到高考前夕,全家人为她加油鼓气的时候。
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哪怕是以鬼魂的形式呢……
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想起,可是她太累了,意识越来越沉重,仿佛跌入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中,只让人想沉沉睡去,再不醒来。
忽然间,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像是降下一道金色闪电,闪电劈开昏聩,如甘泉玉露滋润着焦渴的禾苗一般,将隐匿甚至即将消散的意识一一唤醒。
朦胧中听到一道声音,语调奇异而温柔,明明是听不懂的语言,她却懂得其中意思——
以吾之血,缔结此契。
以吾之名,佑尔长生。
同心共命,见诸神明。
“……同……心……共命,同心……共……命……”
昏暗的山洞内,随着黑色小龙的呢喃,一人一龙身周出现浅浅的光亮,先是淡淡的浅红,而后绯红,而后桃红,当昏迷的少女也无意识地念出契语,一人一龙的声音频率相同,音调相合时,光芒突然大亮!
鲜艳的血液一样的赤色光芒笼罩了整个山洞,尤以相拥着的一人一龙周围最为浓郁,围绕着两只的光芒几乎凝成实质,仿佛一块上好的红翡,艳丽而微微透明。
而在翡翠般的光芒中,少女的身体正飞速地发生着变化。
被烧伤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水泡破裂、结疤、落疤、长出新的皮肤,正常情况下需要数天时间才能完成的新陈代谢却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
红肿可怖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白皙,泛着健康的红润光泽,完全看不出几分钟之前还是一个将死之人。甚至由于全身的皮肤都换了一层,原本被晒成麦色的脸庞和其他经常裸露的部位竟然也重新恢复了白皙。
红光持续了整整一刻钟,一刻钟后,红光渐渐散去,露出包裹在其中的一人一龙。
不知何时,咕噜已经睡去,似乎是一时力竭,满脸掩盖不住的疲惫。
而它紧抱着的少女也不复方才的惨状,皮肤红润,呼吸平稳,除了衣衫褴褛了一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
红光全部散去后,山洞重新恢复昏暗,洞外急雨声声,洞内却一片宁静,只有两道轻重不同却同样安稳绵长的呼吸声交错着响起。
#
雨声未停,山洞里仍是一片昏暗。
麦冬对着一个盛满清水的石盆,就着昏暗的天光瞅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皮肤白皙红润,比她以往任何时期的皮肤都要好,可怖的烧伤也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看上去很好是吧?
可偏偏头发几乎全被烧光!
东一撮,西一块,活像被狗啃了——简直比光头还让人不能忍。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连那么严重的烧伤都能治好,却没把头发也给变回来呢?
她有些疑惑地想着。她还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看到完好无损的身体时的震惊,明明失去意识前全身都是烧伤,一觉醒来身上却没了半点痕迹,如果不是咕噜变小的身体,她几乎要以为所有一切都是她做的一个梦。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还能绝处逢生。
她愣愣地站着,想起意识模糊时隐约听到的那道声音,不由地出神了。
以吾之血,缔结此契。
以吾之名,佑尔长生。
同心共命,见诸神明。
陌生又熟悉的语言,明明只听过咕噜几次似乎是同一种语言的自言自语,她却完全能够懂得其中的含义。似乎是类似魔法契约一样的东西,而契约的作用也很明显:佑尔长生,同心共命。
长生,共命。
如果咕噜真的是传说中的龙,那么可以想见,它的寿命绝对不是她能企及的长度。
其实之前她也隐约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咕噜的寿命很长或者很短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他们彼此依赖,互相是对方的唯一,如果其中一方突然离去该怎么办?
之前她一直装鸵鸟,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毕竟现在想这些都还太远,起码短期内她不需要面对这些问题。但另一方面,她又下意识地想要锻炼咕噜的独立能力,之前分房睡也有这个顾虑在内,因为鉴于咕噜那些神奇的能力,她其实已经确信咕噜会活地长长久久,或者,起码比她长久。
她无法想象那么黏她的咕噜在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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