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嫣忙下意识的去擦面上泛滥成河的眼泪,脑中却想着如何拒绝亚父:“亚父,嫣儿睡下了。”
这囔囔的鼻音,又怎能哄得住精明的亚父。
“诶,这才几时,怎得就睡下了?快起来,陪老夫喝两盅。”
喝酒是假,担心她才是真。亚父一片关心,莫紫嫣自然不能将他拒之门外,快速的收拾一下心情和衣装。
莫紫嫣敛容,缓缓开了门。
“怎么不点烛火呢?”亚父边说着,边端着酒菜进了门。
殿中豁然一亮,竟不知何时小雅也进了门,很快点亮了烛火,寝殿内陡然恢复光亮。
莫紫嫣正要开口问话,看到小雅接过亚父手中的菜盘,又一一摆放在桌几上,便明白了她是与亚父一起等在门外的。
准备好碗箸,倒出了两盏酒,待二人落座,小雅便躬身退了出去。
“哭痛快了?”亚父看了她一眼揶揄道。
“哪有。”莫紫嫣侧过身,用袖子遮了遮眼睛。
“咦,瞧这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亚父举起酒樽道:“倘若真能遮得住红肿的眼,遮得住心事吗?”
“唉……”不等莫紫嫣说话,亚父又长叹一声,道:“老夫真是不明白,你这傻丫头,明明心里不舍,却要这般委屈自己,成全别人?这般不分彼此,将自己所爱拱手相让,人家未必感激你分毫呦。”
“我并非需要人家感激。”莫紫嫣淡淡道。
亚父自饮一樽,问道:“难不成是效仿‘娥皇女英’?”
莫紫嫣摇头不语,却是泫然欲泪。
“好好好,老夫不问了。人老咯,不懂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爱兮恨兮。丫头陪老夫喝几樽,如何?”亚父端起另一支酒樽,放在紫嫣的手中。
第152章 醉,梦,醒()
也许是太想要麻醉自己,醉了就不必经受心痛的滋味,莫紫嫣一樽接一樽地敬向亚父。
亚父本来是为了陪着她解忧,可这样的场景,也难免让他触景伤怀,自然也就想到了楚楚。
不消一个时辰,二人就已醉得一塌糊涂。
“亚父,你知不知道?大王,他是嫣儿从十二岁就爱上的男人。从小,我就常常做着一个重复的梦: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穿乌金甲,手持长戟,骑着黑色骏马,向我迎来。可每一次当他伸手想拉嫣儿上马的时候,我们却怎样也触碰不到彼此,然后,他就消失了…… 嫣儿曾无数次的祈求上苍,能让我看清他的样子。”
“咳,咳……”莫紫嫣连咳一气:“没想到,没想到……老天爷可怜我,终于让我如愿了,还把我带到了他的身边。”
说着说着,酒醉的她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压抑,大哭道:“我好想去改变他的命运,可我本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怕我的时间不多了……”
亚父用力瞪大迷离的双眼:“丫头,你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夫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你要去哪儿啊?”
莫紫嫣晃悠着双臂,握住亚父的胳膊,醉道:“亚父,如果嫣儿走了,你要保护他……保护他,永远不要离开他。”
夜已至深。
前殿上,项氏宗亲都已各自散去。项羽却一直拉着钟离昧、龙且和虞子期三位将军喝酒,不肯放几人离去。
“大婚之夜,大王莫负**啊。”虞子期劝了多次,三人也一再要送项羽回寝宫,可他依然用仅有的意识拒绝着。
直到后半夜,项羽大醉,几人才合力将他送回辰龙殿。
待到几将拱手告退,寝殿之中只剩下静坐在床榻上清醒的虞姬,和大醉的项羽。
按照楚国的规制,新婚当日,新郎与新娘要共食一分祭祀祖先的贡品,意味着“共劳合食”;然后将一把瓢葫芦分成两半,夫妻二人各执一半用来饮酒,寓意着夫妻二人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看着床榻上大醉不醒的新郎,这“合食”与“共饮”的婚俗,是完不成了,虞姬的心里有一丝落寞。
她温柔的帮项羽解开外袍,醉梦中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入怀中,红头巾顺势而落。
趴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她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面颊也跟着泛上两团红晕,娇柔道:“大王……”
“嫣儿,嫣儿……不要离开我……”
虞姬倏地起身,凝望着面前让她一眼定情,朝思暮想的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原来他即使酒醉至此,依然是那般亲切那般温柔;可即使深醉,他念念不忘的也依然是另一个女子。
虞姬没有想到,她一直幻想的大婚之夜,**一刻,竟是这般不堪。
这一夜,醉了太多人,可唯一清醒的,只有虞姬。
翌日晌午,项羽醒来,按着头痛的部位,恍然记起昨日是他与虞姬的婚礼,他忙掀开被子,检查着床榻上干净的布单上,有没有留下那一朵红晕。
却发现自己身着亵衣亵裤,知道自己没有因酒醉而做出什么,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下榻更衣。
“大王,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传进来,项羽一抬眸却正看到虞姬从殿外端进一盆清水。
虞姬将铜盆放在桌上,忙上前帮项羽整理衣装。
“不用了,我自己来。”项羽侧身躲过她的温柔。
“哦。”虞姬淡淡地应声。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项羽忙解释道:“你别误会,孤王只是不习惯别人为我做这些。”
虞姬美丽的容颜,这才浮起嫣然一笑:“大王净过手,就来用早膳吧。”
说着,便已吩咐了侍女端上她一早起来蒸的核桃糕和热粥。
项羽爱吃紫嫣做的糕点,而紫嫣所会的美食,却也毫无不留的都教给了虞姬。
这核桃糕,本是他的最爱,可此番看到它,却是别样滋味。
“不用了,孤王不饿。”说着,项羽径直向外走,末了却撂下一句话:“这几日国事繁多,不必等孤王。”
虞姬怔了怔,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后一连多日,项羽都是睡在了上书房。虞姬每晚去送晚膳,项羽都以国事为借口,打发她回去。
……
韩信离开楚国后,便直赴通往巴蜀之路。
百余年前,秦惠文王赢驷,高瞻远瞩,派大军压境以平“桀纣之乱”的名义攻下巴蜀,正是看中了这片富庶之地之于秦国的后备力量。有了这片土地,不单是扩充了秦国的版图,这片疆土之上的所有丰富物产,也都尽归秦国所有。
可以说,赢驷在位二十多年,乃是为秦昭王和秦始皇打下了统一六国的坚实根基。
后来,秦始皇灭六国而统一天下,天下丰饶皆归秦土。巴蜀因其开化程度较低,自古以来被视为化外之地,拥有天下的秦始皇,自然也就不再那么需要这片偏隅的后方之地,反而因其道路险阻,与中原各郡不通,而渐渐变成了秦朝流放犯人之所。
当初,在戏水分封时,项羽为了消除刘邦这个潜在的隐患,以分封来规划和限制刘邦的未来。
以“巴蜀之地”封刘邦为“汉王”,此举即虚遵了怀王之约,又照顾到战功及兄弟之约,亦将刘邦遣至偏隅之所而不致为害,可谓一举三得。
因巴蜀乃旧秦流放犯人之地,自古便为中原各国所蔑视,尤其是临近巴蜀的秦、楚两国,对巴蜀的征战讨伐从未停歇。身为楚人的刘邦部中自然多为楚人,让其入居巴蜀,不仅习俗上不适应,心理上也十分抗拒。
他们为灭秦出生入死,胜利后却被封往偏远之邦,早就心有不甘。果然,就在刘邦归往封地的途中,就发生了部将大批逃亡的现象。
在封锁刘邦可能东出的策略上,项羽除了封章邯等秦三降将,继续统领旧秦三处要塞之外,又在汉中以东,依次封效忠楚国的原赵国大将申阳为河南王、楚柱国共敖为临江王、楚将吴芮为衡山王、楚将黥布为九江王,自西向东对刘邦层层设防,以绝断其东出之路。
在后世所看来的将天下“幼稚的四分五裂”的项羽,实则每一步却是“深谋远虑”棋棋所布控的防御网。
第153章 就凭你?()
韩信辗转到了汉中,已是六月中旬。
蜀中的景色,不比江南的小桥流水,婉约秀美。数座高山林立,道路崎岖难行,因其位于长江河谷的背风坡,下沉空气的干绝热增,导致气温高热。
巴蜀民风彪悍,初来乍到的韩信,对一切都极为新鲜,却也很不习惯。
因着归封的途中,汉军大批将士的逃亡,如今有韩信这样从中原大国前往蜀中追随的将士,必然大受汉军的欢迎。可也正因如此,刘邦听说项羽帐前的执戟郎中,如今弃楚投汉来到巴蜀,也就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派人密切注意韩信的一举一动。
生性多疑,又一向处事谨慎的刘邦,暗暗怀疑韩信乃是项羽派来监视自己的奸细。毕竟舍得下西楚之都彭城的安逸,远赴这千里之外的偏隅之地,任谁都不能不怀疑他来此的动机。
韩信初入汉军,远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入蜀至今,他连汉王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做了个接待各国使者、宾客的小官。
汉国乃初立之国,天下无战,巴蜀偏隅之地,又哪里会有各国派来结交的使者?
一连多日的无所事事,几乎冲淡了韩信的满腔热血。
在蜀中,他遇到了一些从楚营出来的熟面孔。当初项羽在戏水分封后,遣散了部分士卒。而这些人中,有的因为战乱早已没了亲人,大多愿意继续留在军中,很多人闻汉王“仁义之名”,拿了楚国的遣散费,又跟着刘邦去了巴蜀。
郁郁不得志,韩信便与这些旧战友,夜夜买醉。
一日,韩信一行十四人进了一酒馆,正在高歌买醉的兴头上,酒馆却来了个当地一霸,“蜀霸”带着十多手下进了馆子。
因为酒馆的地方有限,蜀霸偏就要坐韩信他们那张能容纳十人的长案几。
酒馆的老板哪惹得起这蜀霸,便好言祈求韩信等人换个地方坐。
酒喝得正起劲,却遇有人打扰,还提出此等无礼的要求,韩信等人自然不会答应。他们跟随项王、汉王打下天下,打秦军都不眨一下眼,加上如今蜀中归汉王统辖,又自觉身份地位都高出当地人一等,怎会甘心示弱?
这下惹怒了蜀霸,蜀中民风本就彪悍,又是当地一霸,还没有他在当地办不成的事,还没有不给他面子的人。
作为老大的蜀霸脸上怎么也挂不住,无论如何,也得挣回这面子。
六月的天,燥热的心。
两帮人,拿起手中的兵器,一阵火拼。
喝得高醉的韩信一行,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杀红了眼,一连砍伤蜀霸手下多人,蜀霸被砍得最凶,当场死亡。
这场聚众斗殴,在当地引起了不小风波。
刘邦初入巴蜀,为安抚当地的百姓,采取了怀柔政策。
韩信等人此举,无疑是破坏了他的规矩。加上本来就怀疑他的来历,如果他真是项羽所派,就必须要除掉他,正苦无借口时,这件事倒是给了刘邦除掉他一个很好的理由。未免十四人中有其党羽,也未免落下不公正的口实,最终十四人都被判处死刑。
行刑当日,十四名罪犯被拉到一片空旷之地。
眼见着同伙的十三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眨眼间黄土地染上一片血泊之色,韩信吓得魂飞魄散。
行刑侍卫走到他的面前,大刀高举,韩信双眼一闭,竟突然来了勇气:“汉王若是杀了韩信,世上再无人能帮他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
“慢!”监斩官夏侯婴,一听这话,高声制止了正欲落下的砍刀。
夏侯婴走到韩信身旁,从头至脚将他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出口狂言?”
因为手脚被束缚,韩信无法行礼,他甩了一甩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回道:“在下韩信,愿倾尽所能,帮汉王夺取天下。”
“就凭你?”夏侯婴满脸不屑的打量着眼前其貌不扬的韩信。
“昂,”韩信点头:“就是我,烦请大人带属下去面见汉王,属下有话要亲口对大王讲。”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夏侯婴心道。
虽然他觉得韩信的话不可置信,但他和刘邦一样都是谨慎之人。这么多年刘邦把他留在身边,正是看中了他对自己的忠心和处事谨慎。为慎重起见,他决定先带韩信回去与丞相萧何商量。
回到营中,夏侯婴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萧何一一叙述,萧何先在军中了解了一下从韩信入汉营至今的一些情况,然后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他。
韩信被两个侍卫押送进来,一进门,萧何便斥道:“快松绑!”
夏侯婴亲自上前为韩信松了绑。
“让你受委屈了。”萧何伸手示意,请韩信坐下。
“您就是萧丞相?”韩信边揉着被捆得又涨又疼的双手,边礼貌地问道。
萧何点头笑:“在下正是萧何。”
“韩信见过丞相,”韩信拱手施礼后,即问道:“敢问丞相,何时能让属下见汉王?”
“不急,”萧何笑着摆手:“大王这几日政务繁忙,待过些时日,我便安排你觐见大王。”
萧何特意命食厨准备一些好菜招待。不多时,侍者抬上来四菜一汤和一坛烧酒,两人在房中边吃边聊。
一个人的吃相,从某种程度上能体现出他的修养和性格。韩信被关在牢中多日,又是死刑犯,囚犯的伙食是全天下最差的,每餐吃的都是馊饭残羹,甚至比不上寻常人家的牲畜。
可即便这样,面对这已属丰盛的酒肉,韩信始终没有半点狼吞虎咽的架势,反而像是受过良好礼仪熏陶的贵族公子。
单凭这点,萧何就可以判断出,此人要么出身贵族,一向遵守礼仪;要么,就是性格沉稳,或者说是——隐忍。
而在聊天中,萧何有意无意的攀谈,实则却都是不漏痕迹的试探。
在得知韩信的出身、从军经历、以及为何要入蜀中的缘由后,萧何大抵摸清了他的来意。
用过膳后,二人继续跪坐在案几前长聊。
萧何问了许多有关作战的问题。有了之前项王夫人的那次问话,韩信更加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他对作战和战略部署的独到之处。
他举了几场楚秦间的战役,分别将作战部署一一讲解,并以不同立场给出了不同的作战方案。比如,如果他是章邯,这场仗要怎么跟项王打;再反过来,如果他是项王,又如何跟章邯打。
甚至,连汉王与秦的几场并不知名的小战役,他都分析出如何能以少胜多。
这让萧何大为惊叹!对这个小子,实在不能不刮目相看!
萧何虽然不懂兵法,也不是武将,但是自从跟着刘邦从芒砀山起事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他也参与过无数次。即便没上过战场,可当初的作战部署他也都是知道的。如今再听了韩信的战略部署,他不得不惊叹,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实在是战场的天才。
或许,他是天下唯一能与项羽对抗的人!
二人整整聊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萧何便觐见刘邦,把韩信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并向刘邦举荐,给韩信一个军中要职。
“如果此人真有本事,项羽何故放他离开?又何故在楚营多年,只是个小小的执戟郎中?莫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空谈吧?”刘邦不以为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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