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翳部下的秦军虽然在方才一场厮杀中,已死伤两万多兵力,但是项羽更清楚,他所埋伏的楚军突击秦军的这场短战,凭的是偷袭取胜,若是想战胜剩余的秦军,那必得全力以赴。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离处的二十万秦军,故而,此战只要能逼退董翳所带的剩余秦军,便是上上之策。
这场战役终以秦军退却,仓皇退回告终。项羽掉转马头,火速率军直扑巨鹿城下。
天边流金,漫天火红。
项羽的楚军兵临巨鹿城下时,已近黄昏时分。与早已埋伏在那里的英布和薄将军所带的两万楚军会和后,吃了些干粮,做了短暂的休息调整。
因着与董翳的那场大战,楚军把秦军打得落花流水,仓皇而逃。而项羽又将秦军主将活捉并放归,在楚军眼里,秦人早已不是不可战胜的猛虎,只要他们拼尽全力,就必有胜利的希望。
白天的奋战,并没有让这些楚人觉得疲惫,反而将楚人身上的血性完全地激发出来,他们目标纯粹,信仰一致:
除灭暴秦,成为胜利的英雄,凯旋归乡与家人团聚……好似熊熊的烈火,燃烧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第48章 空营计()
秦军的“偃月阵”,闻名天下。百余年前,曾横扫不可一世的魏国“魏武卒”的“方五阵”。
而偃月阵,全军呈弧形,形如半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主将通常位于弯月内凹的底部。作战时注重攻击敌军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弯月内的“凹处”看似薄弱,实则包藏凶险,本阵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兵强将勇者适用。而王离所率的这支北击匈奴的边防军,正是秦国的精锐部队。
在出战前,项羽曾反复研究过“偃月阵”的阵形。此阵的重心在三处,分别为两翼用以攻击的“月牙”处,和月轮中心用以抵挡敌军的“凹处”。而中心的“凹处”内,必然是王离本人亲自指挥。
眼下,楚军只有四万人,而秦军四十万分由王离和章邯各率二十万,论作战经验、论武器装备、论兵力人数,楚军都毫无胜算。项羽唯一能赌的,就是他的“天赋兵谋”和楚军的士气。
而只要将月心的“凹处”攻陷,擒住了王离,那么此阵必破!
三军休整了一个时辰后,楚军向巨鹿城下驻扎的秦军发起突然进攻。
楚军突袭,秦军的号角仓促的响起,王离军只得匆忙应战。
“楚人是天下的英雄,此战唯有取胜,楚人才有希望,冲啊!”随着项羽剑指长空,那声如海啸般的“冲”令一下,四万楚军如狂蜂一般向王离的秦军,发起猛烈地进攻。
二十万黑甲秦军瞬间摆出庞大的“月牙阵”,四万楚军则变幻成项羽自创的“方形阵”,由钟离昧和季布一组,虞子期和英布一组,四员大将分领两队攻击秦军“偃月阵”的两侧“月牙”。
秦军个个手持长戟,向着疯狂攻击的楚军凶猛回击。极目四野,战刀在叫嚣,战马在长嘶,刀枪剑戟声不绝于耳,楚军的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马背上的龙且,对一旁的项羽叹道:“偃月阵果然名不虚传!”
“这月牙阵的两端,就看昧和子期他们的了,你我必要拿下王离的凹阵!”项羽言罢,看了一眼龙且:“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生死有我相伴!”龙且言罢,当先策马而出。
“好兄弟!”项羽唇角紧抿,他长戟一扫,登时挥向身后偷袭的秦军。一道道血线冲天而起,一支支断翅残骸凌空飞起,穿过秦军把守的人墙,项羽直冲月轮凹阵的中心。
这凹阵,无疑是秦军暗藏实力最凶猛的兵力中心。项羽一马当先,几乎不给秦军任何喘息的机会,他长戟一挥,便将月轮前沿的秦军连盾带人,横扫一片;墨羽剑一挥,“砰砰砰砰!”数道血线带下无数的头颅。
身后的楚军在这种强大不屈的士气之下,竟是以弱于秦军数倍的人数,将攻线一再的前压。
秦军被这迫人的气势吓呆了,他们一退再退,竟是完全不顾中心主将王离的“临阵退缩者斩!”的命令。
而漳水之南的棘原,董翳带着残兵败将,回到秦军军营内,向章邯复命。
章邯甚是不解,早上探子才报,项羽的大军在原地未动,他又如何能北渡漳河,居然比他派去支援王离的董翳还早一步过河?并且占据有利的位置,伏击董翳军?难道驻扎在原地的楚军有诈?还是楚怀王又派了新的楚军增援巨鹿,秦派去的探子并未发现?……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章邯大为困惑,他遂命秦将涉间,前去楚营查个究竟。涉间不敢懈怠,领命后,便连夜赶往楚军所驻扎的军营。
深夜,月冷星稀,风声呼号如狼。
“夫人,前方发现大批秦军,正往我营方向而来,请夫人和军师速速撤离吧。”一个中年女侍者急促的奔入帐中,气喘吁吁地道。
莫紫嫣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微一蹙眉,旋即便道:“来不及了。”
“去找三件破旧的侍者衣服,给亚父和虞姬分别换上,另一件速速送到我帐中。”紫嫣的话说得快而有力,侍者听得很清楚。
之前的“空营计”,是为了迷惑秦军探子,好让章邯以为楚军并未渡河,从而为项羽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把握攻下王离。可是紫嫣心知,此计并不能长久,辕门处佯装执戟侍卫的女眷,毕竟不是真正的侍卫,真正的守门侍卫站上几个时辰,不会有任何吃力。可是女眷,保持一个姿势一两个时辰还能应付,时间一长便会露出破绽,一旦秦军反应过来其中有诈,杀个回马枪,她们将会性命堪忧。
昨日清晨,亚父和紫嫣曾命军中三百女眷分批去附近的农家暂避,可是第一、二批先行的女眷都纷纷返回,原因是赵国的百姓全部闭不出户,更不敢收留楚军,怕是得罪了秦军招来杀身之祸。
女眷们返回营后,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只请求能保住将军夫人和军师逃出,也不至于她们会白白牺牲,紫嫣却执意决定要留下来,与大家同进退。这些女眷的丈夫和兄弟,是与她们相依为命的唯一寄托,因为男人参军,她们没有去处不得已才随军。平日里,她们多是照顾将士们的饮食起居。
此时此刻,前方的将士们在战场上为国杀敌,如果连他们唯一的亲人都保不住,莫紫嫣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独自逃命?她不走,亚父和虞姬自然也不走。亚父和虞姬的命数不该结,紫嫣心里自然有数,她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她自己的命运?
然而,她有勇气去赌,因为她的夫君,正在前方最危险的战场上,血洗天下!
亚父见到侍者送来的仆人的衣服,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快速换上后,便出了营帐。
而另一边,虞姬并不明白姐姐为何让她换装,但侍者说话的语气严肃,她自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便很快换了衣服直奔紫嫣营帐。紫嫣也已换好衣装,她看到虞姬虽换了侍者装扮,却依然难掩她的美色,又俯身用手在地上粘起一些泥土,往自己和虞姬的脸上、手上胡乱涂抹一气。
铁蹄铮铮的声音,由远及近。
“出来,出来!”秦军粗鲁地挑开一座座营帐,将里面的女眷连踢带拽的,全部赶了出来。
三百多名楚军女眷被带到帐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地,她们大多因为害怕秦军的气势,身子不停地发抖。
莫紫嫣有意择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跪下,按照之前的商议,虞姬和亚父则跪在第五排相对隐蔽的位置。
“军中的男人呢?”一名身着黑色铠甲的秦军,厉声问道。
女眷吓得无一敢回答,火把攒动下,她们的身子颤抖的尤为剧烈。
“再不说,老子宰了你们!”秦军猛地拽起第一排第一个女眷,大有杀鸡儆猴的架势。那女眷吓得双眼紧闭,哆嗦的身子,几乎已不能站立。
“回将军,军中将士都上前线打仗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陡然响起。
刚才抓住女眷的那个秦军,此时听到有人回话,一把将手中的女眷推倒,那女眷倒地时幸好被身旁的人扶了住。秦军走到说话的女子身旁,将她从人群中拖拽了出来。
“哦?上前线打仗?”马背上问话的玄甲男子,正是秦将涉间。
他快速扫了一眼四下的稻草人,突然冷冷嗤笑道:“素闻项羽英勇,原来却是连军中女眷和稻草人,都要用来充数的龌龊小人?”
随着涉间一声鄙笑,身后秦军附和着笑作一团。
涉间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莫紫嫣,问道:“你们,哪个是项羽的女人?哪个是楚军军师?”
第49章 临危策计之惊天的秘密(一)()
莫紫嫣跪在地上,垂首回道:“回将军,夫人和军师,都随项将军去了巨鹿城下,又怎会与我等侍女一起。”
“去了巨鹿?”涉间思忖着她的话,旋即翻身下马,向着她缓缓走过来,说道:“抬起头来。”
莫紫嫣微微迟疑,才缓缓将头抬起,却依旧垂眸看着地面。虽然面部的皮肤被泥土糊住了大半,然而那双清澈含珠的双眸,即使未曾与人对视,依然难掩夺人之目的力量。
“看着我!”涉间命道。
莫紫嫣又缓缓抬起双眸,看向涉间。
蓦地一怔,涉间冷声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涉间显然不相信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从容、这样的姿色,却只是一个随军的女眷或者侍女。
“奴婢是项夫人的贴身侍婢。”莫紫嫣扬声道。
她以这样的分贝说话,也是故意要让所有的女眷都听到她的“身份”,以防有人说错了口。
“贴身侍婢?”涉间的语气将信将疑。
这时,方才那名黑甲秦军突然凑上前,对涉间咧嘴笑道:“大哥,既然抓不到楚军,把这些女眷们带回去也好,兄弟们镇压反贼都两三年不曾开荤了,不如让兄弟们快活快活吧!”
涉间横眉一冷,瞥了那黑甲秦军一眼,斥道:“没出息的东西!”
那黑甲秦军挨了斥责,便改了说辞,又道:“大哥,他们可都是反贼的妻小,把她们都带回去,还怕那些反贼不束手就擒吗?即便不束手就擒,也必能大挫他们的士气啊!”
涉间旋即向四下扫视一眼,便抬手吩咐道:“都带走!”
他一声令下,便欲转身上马。便见呼拉上来几十个秦军,一个个狰狞的面目上,一双双色目冷眯,三尺的口水似乎要将这些女眷一口吞没。女眷们在秦军粗鲁又贪婪的动作中,吓得嘤嘤啼哭。
“将军且慢!”莫紫嫣倏然站起身,快言道:“将军不能带我等走!”
哪知涉间根本不理她,而两名满脸横肉的黑甲秦军,见到紫嫣这般美色,却争抢着要拉扯到自己身旁。
莫紫嫣被他们拉住双臂,挣扎着大道一声:“将军若是将楚军女眷都带回秦营,恐怕秦军会全军覆灭!”
她此言一出,众秦军先是一怔,旋即爆发出一片哄笑。
秦军的笑声,在涉间陡然想起的一声暴怒下,戛然而止。
“放肆!”涉间转过身来,大步流星地返回到莫紫嫣面前,一双锐利的双眸冷冷盯着她,倏地便捏起她娇俏的下巴,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莫紫嫣被他的力度所控,直觉得下巴酸痛,却只能顺着他的力度与他对视,口中艰难地发出声音:“奴婢不知将军大名,但看得出将军气度不凡,必定是忠君爱国之人!”
莫紫嫣双臂被缚,突然对涉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不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是这个眼色,让原本就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的涉间,更多了一份想要探究的心理。且不妨看看她要说什么?涉间这样想着,便命两名秦军放开了她。
莫紫嫣直觉得双臂酸痛,却也顾不得这些,她颌首微微谢过,旋即引领着涉间离开众人有十几丈的距离。转身之前,她又略扫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女眷和虞姬,便打定了主意。
朦胧月色下,借着涉间黑色盔甲之下魁梧身躯的掩映,紫嫣向涉间盈盈施了一礼,低声道:“将军,先丞相李斯乃是奴婢义父,多年前得丞相相救,收为义女。”
“你是李丞相义女?”涉间挑眉,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如何信你?”
“奴婢不求将军相信,将军大可一刀杀了奴婢,只求将军能让奴婢将心中话道尽,再杀不迟,也算是奴婢能为义父尽最后的一点孝心。”莫紫嫣道。
“好!本将军就看看,你到底能说出什么来!”涉间道。
莫紫嫣举目望向苍茫的夜空,沉声哀叹道:“奴婢最后一次见到义父大人,他老人家说‘赵高身为宦官却挟天子以令群臣;把持朝政于鼓掌之中;指鹿为马,残害忠良。长此以往,大秦江山危矣’……义父很后悔,当初先皇驾崩,他未能及时制止赵高恶行,才致铸成大错。”
“哦?丞相当真如此说?”涉间挑眉道:“可我听说,正是丞相与赵高合谋,才害死了扶苏公子和蒙恬将军!”
涉间虽然这样问着,却在心中已然对莫紫嫣的话有几分相信,因为这个年代消息闭锁,一件事情传到各地起码要数月以上。何况赵高把持朝政,朝中大臣无一敢得罪,也只有一些刎颈之交,才敢关起房门来议论两句心中的不平。
“指鹿为马”这件事,只有朝中重臣知道,就连他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那赵高杀了李斯,自己又做了丞相后,为了解自己在朝中有多少的影响力,硬是在二世面前将一只鹿,说成是一匹马。待二世纠正那是“一只鹿”时,赵高便让身边的大臣辨认是鹿是马,竟然有半数以上的大臣慑于赵高的势力,而违心的将鹿说成马,更可悲的是,二世看到那么多人都说这是马,到最后竟荒唐地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所以,若非真的跟李斯有至亲的关系,眼前的女子,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再者说,如今生逢乱世,读书识字的女子少之又少,除非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子才会有些见识,而即便是贵为当今公主,也不一定编得出‘挟天子以令群臣,把持朝政于鼓掌之中’这样的话。此话出于李斯之口,再告诉这个女子,倒是可信。但为了慎重,涉间不得不多经几分心。
“将军,这可是惊天的秘密。如今义父、义兄已故,李氏被株连三族,唯奴婢未入族谱才得以逃脱,奴婢已没什么可牵挂,现将这个秘密告诉将军,只求将军一定要杀了奸臣赵高,荡平反贼。”莫紫嫣言罢,突然就要跪地:“能让义父九泉之下得以安息,奴婢便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涉间闻言更加好奇,却在女子正欲下跪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伸手拦住了她,问道:“是何秘密?”
而正是这个不由自主的动作,让莫紫嫣更有了几分把握,涉间已经在开始相信她的话。
她缓缓道:“当日,始皇帝崩逝于南巡途中的辒辌车上,那赵高却秘而不宣。待义父知道时,先皇早已逝去多日。赵高与胡亥公子强逼义父共同篡改遗诏,义父知其谋逆之心,却又唯恐若将‘先皇驾崩’一事传扬出去,会动摇军心国本,便想着将计就计,待回到咸阳秦宫后再行昭告天下。到那时便可召回蒙恬将军护送扶苏公子回宫,以继承大统,因而义父伪意答应赵高和胡亥公子,以安抚二人。不曾想,一入咸阳,赵高便策划胡亥公子继位为二世皇帝,并已暗中下伪昭,赐死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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