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她,这就带她走。”燕辰说罢转身就要走,可是下一刻却听到小雅祈求的声音:“大王,夫人现在,恐怕不想见任何人。”
燕辰陡然驻足,缓缓回身看着小雅,眉心不禁蹙起,面上的黯淡有一丝隐不去的失望:“不见任何人?难道连我也不想见吗?”
“大王,”小雅陡然跪地:“求大王先听小雅说几句话。”
燕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小雅,等着她下面的话。
小雅依旧跪在地上,沉声道:“大王,您是夫人这一生所有的希望,她一生辛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可是您在乌江消失后,她为了报仇,也因为对刘邦的仇恨,一直无法接受那个孩子,她逼迫自己不去爱孩子,可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啊……这些年,她矛盾着,纠结着,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付出着母爱……”
话语略顿,小雅的声音渐渐哽咽:“这么多年,那孩子夹杂在父皇和母后是仇敌的现实中,痛苦挣扎;可谁又知道,夫人也夹在您和孩子的两难中……如今孩子没了,她陷入内疚不能自拔,小雅觉得,夫人现在无法面对任何人。小雅只求大王,给夫人一点时间,让她缓一缓吧,她真的太苦太累了……”
小雅的话,让燕辰心里泛起隐隐的疼,他缓缓地转身,眉心随之蹙起,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也渐渐的黯淡下去,终是凝上了宿命的无奈和岁月的沧桑。
难道是他错了吗?这几年他常常在想,他能与刘恒的师徒关系那么亲密,甚至情同父子,却为什么不能得到盈儿那孩子一丝一毫的好感和认同呢?这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两个孩子对他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平心而论,他从来没有介怀过刘盈的身份,并非是他心怀高尚,只是因为经历过生死离别之痛,一切都看淡了。当他再回到紫嫣身边,只希望好好守护他们母子,看着她快乐,他就会快乐;看着她平安,他就会安心。
从最初见到刘盈的那一刻,那个少年天子,有着跟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眉眼和俊美的脸庞,他说不出的喜欢那个孩子。也许是爱屋及乌,却又不仅仅是如此。因为曾失去了他和紫嫣的孩子,而无法付出的父爱,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他想,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也该比刘盈大三岁。所以,从最初的见面,他便想要接近这个孩子,总是无法控制地想要付出什么。
他一再地小心,小心谨慎地接近,小心谨慎地保护,小心谨慎地希望对他付出“父爱”,结果却一再的事与愿违。他总害怕这样那样的变故,真的是应了那句“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却是怎样都无法找到那个契合的点,找不到可以走进孩子心灵的入口。
于是他想,孩子总会长大,还是为他的“帝王江山路”,做些更实际的吧。
代国是大汉的附属封国,从刘邦在世时就饱受匈奴人的摧残。匈奴人入侵代国,正是看中了代国是大汉国最弱的防线,只要撕开了代国的缺口,就能打开进攻汉国的出路。
燕辰率军出征,表面上是为了刘恒镇守代国的边关,实则更深的意义却是守护着大汉的边关。
这些年, “燕辰”的人生何尝不是为了他的女人和那个孩子而活,所以当边关突然传来“天子驾崩”的噩耗,他整个人一下子空了。
这汉人的江山于他何用?若不是为了她和孩子,他何以要守护这刘氏的天下?!
他迅速安排好一切,昼夜不歇发疯一般地向回奔,因为他无法想象,失去那个孩子对女人的打击,他太怕她会撑不住、会就此倒下去……
可是小雅的话,却让他沉默了,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爱”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让人由心到肺乃至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都是暖暖的幸福;可是,也会让人有可能一朝踏入,而万劫沉沦。
爱可以让人“生”,却也可以让人“死”。
他兵法盖世,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前半生七十三战无败绩,然而当年的西楚霸王,战无不胜,却终是倒在了他的软肋上:正是因为女人的离去,让他渐渐地沉迷,渐渐地失去了斗志和人生的方向,最终兵败垓下。
如今,再回来,他明明那么小心地去“呵护”,却还是看着她难过,看着她绝望,而无力去改变。
他不惧铁蹄刀锋,不惧千军万马,不惧权谋生死,不惧世间万物,却唯独惧怕他的女人要经受这世间的痛苦,这种无力竟是让他产生人生最大的挫败感。
难道真的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对这个孩子就太过于小心了吗?
男人缓缓地沉默,缓缓地沉默,终是闭上眼眸收起所有的疼惜和爱怜,沉声道:“我并非不肯给她时间,而是不舍得让她一个人难过。”
第465章 我主人想见你()
季布闻言轻轻一叹,走向沉重阖目的男人,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丧子之痛,于一个女人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也许让她现在强颜欢笑面对你,才是最痛苦的。小雅姑娘说的对,给她些时间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缓缓睁开双眸,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沉声道:“也罢……十年都等了,岂会等不了这几日。”
“奴婢,”小雅以头点地,谢恩道:“谢大王。”
季布回过身去,将小雅扶起来:“小雅姑娘快起来吧,难为你这么多年一片忠心守着夫人。”
小雅轻轻地摇头:“将军快别这么说,小雅的命都是夫人救的,怪只怪自己太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别这么说,夫人对你情同姐妹,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如今只能期盼着夫人早日走出来。”季布道。
“对了,”燕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嫣儿如今这般,朝政由何人掌管?谁来继承皇位?”
“是左丞相陈平。”小雅道。
“陈平?”燕辰的眼神蓦然一冷,他缓缓地走向书案。
“哦,”季布随之补充道:“昨日朝议,陈平提议想从吕氏族亲中找个孩子,过继到皇上的子嗣名下,一来安抚太后;二来,也好让江山后继有人。不过除了吕、樊两姓的大臣呼吁甚欢之外,其他人或是沉默、或是拒绝,也就暂时作罢了。”
“陈平,陈平……”燕辰的手指轻轻握着拳,一下一下地扣着案几:“他此举绝没有那么简单,为何不是从刘氏子孙里找个孩子,而是从吕氏一族选继承大统之人,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季布闻言,皱眉道:“难道不是为了太后着想吗?毕竟吕氏子孙,于公于私都该是最支持太后的。”
燕辰冷笑一声,摇头道:“此人唯利是图,心机深不可测,此事也绝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必定知道选择哪家的孩子,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经此一言,季布一瞬间领悟到了什么,顿时抚额道:“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一直以为他一心为了太后,才出此提议,原来是别有用心!”
少年帝王驾崩了,必然意味着要有新君即位,可是刘盈尚未有子嗣便撒手人寰,又有谁来继承大汉的江山?
陈平的提议,难道真的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为了安抚和保护太后吗?表面上看来,的确是这样,因为此时如果换了其他刘氏的子孙继承大统,比如辅立代王刘恒,那么刘恒的母亲薄姬势必也会成为当朝太后。如此一来,即便莫紫嫣还是名义上的大汉太后,可是实权却必然要转交给薄姬母子。
但燕辰所担心的,却是另一个“隐藏在忠心”之下的隐忧。倘若陈平的目的另有其他,那就是维护他自己的野心。
试想想,这些年莫紫嫣掌权的大汉天下,特别是刘盈驾崩前的那一两年,吕氏一族在朝中迅速崛起。此时,如果从刘氏诸侯中选一个孩子,过继到刘盈的名下,那么刘氏宗亲势必会反崛起,吕氏和樊氏在朝中的势力必然被慢慢地削弱。
新君年幼,刘氏为了再度崛起,必然会争取成为辅佐未来新皇的朝中砥柱,陈平的大权必然旁落,而太后身边的吕氏、樊氏宗亲,以及他这位大汉丞相的利益都将受到严重威胁。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那时,陈平恐怕就会从权倾朝野的“大汉丞相”位置上跌下来。
而他此举,名义上为太后着想,竭力去选太后本家的孩子,一是笼络吕家势力,实际上太后无心朝政,他却可以攥紧大权。
燕辰所担心的,便是陈平会趁机篡权。他和紫嫣这些年都找不出当年杀死戚夫人、陷害他的真正凶手,会不会那个幕后黑手,就是陈平呢?以及,当年匈奴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大举进兵代国,又与此人有没有关系?如果这两件事,都与陈平有关,那么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嫁祸燕辰,更是为了借匈奴人的手,来铲除他。
如果是这样,他的野心也绝不仅仅是一个“丞相之位”能满足的……
“我一直觉得陈平此人有极大的问题,当年他追随我时,我就不喜欢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故而才未委以重任,你们务必当心此人,若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告知我。”燕辰道。
季布对燕辰的政治敏锐和洞察力,很是佩服:“嗯,我会密切留意,有任何状况,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小雅走的时候,燕辰从颈上摘下一串玉链子,交到小雅的手中:“告诉嫣儿,无论发生任何事,我始终都在。我会一直等她,等她可以面对我。”
小雅双手接过同心环,点头道:“谢大王,小雅一定会照顾好夫人。”
送走了小雅,两人返回府内,季布招呼下人去备些酒菜。
一转身,却看到男人负手而立,长身于月下。
熹微的月光朦胧地洒下一抹,笼住一身墨色华服的男子,他清俊的容颜上,有一丝难言的疲惫。从季布的角度看过去,竟有些分不清男人的双鬓是染上了岁月的沧桑?还是清幽的月光?如今的他,已非当年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隐去了王者身上的霸气,却被岁月沉淀出更多的淡然、冷静与睿智。
然而,即便如今的他冷静如斯,却还是无法在任何情况下保持一颗平常心,毕竟夫人的一切都牵动着他的心,季布很快就听到了一声破风而出的拳响。
只见燕辰一拳打在树上,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声,枯黄的落叶洒落一地,方才在小雅面前的那些隐忍,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他闭着眼睛,紧紧地咬牙:“还是没有留住孩子,还是没能留住他……”
季布眼圈泛红,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臂道:“兄弟,你尽力了,你已经为那孩子做的够多了。”
“可是有什么用?为什么让她受那么多的苦?我多想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燕辰沉声一叹:“本想着能带她走,如今看来,她的确需要时间走出来,唯有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见外的话?你和孩子一直都是夫人天秤上的两端,儿子才走,她如何面对你?她心里的苦,需要慢慢沉淀,需要时间的缓冲。”季布拍了拍燕辰的肩膀,下人纷纷往屋内端着酒菜碟子,季布招呼着下人拿过来两樽酒,他递了一樽给燕辰,话锋不着痕迹的一转:“漠北的战事如何?”
“战争从来都难不倒我。”燕辰接过酒樽,在手中摩挲了片刻,便仰头饮尽,喉咙蔓延出一片辛辣的焦灼:“何况匈奴蛮夷,还不是我的对手。只是盈儿那孩子不在了,我突然失去了拼搏的动力和意义。不过你们说的对,我的确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她压力,执着于双宿双栖。何况,刘恒那小子和代国十万军队都等着我回去,我总要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季布闻言,也缓缓地举起酒樽,一口一口慢慢地咽下酒水。
他看着燕辰的目光,渐渐变得沉重。眼前的男人,是他曾经的“王”,也是他现在的兄弟。
其实天下何人是他的对手呢?连强大的秦国都不敢轻视的匈奴人,却在当年西楚霸王纵横天下的时候,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可是他又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吗?就是那个女人啊……
唉,原来无论多强大的人,终究是有他的软肋,他的死穴……
小雅在回宫的路上边走边想,但愿夫人看到大王这同心环,能快点振作起来。
“嗯,有大王在,夫人一定会好的!”
小雅坚定地为夫人的未来打了口气,可就在离宫门口还有两个拐角处的时候,十几个黑衣人骤然从天而降……
小雅谨慎地后退几步,却陷入一片黑色的包围之中,她心一惊:“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蒙面黑衣人从那群人中走出来,声音很陌生:“小雅姑娘,咱们并不想弄伤你,还是请你乖乖地跟咱们走吧。”
小雅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一个个被黑巾覆面的人,都是身怀绝顶功夫的,这些人显然知道她的身份,而埋伏至此,就是为了等她吗?
小雅随即怒声道:“既然知道我是何人,你们还敢如此不敬?!”
小雅这冷冷一喝,却未将对方吓住。
那人又道:“我家主人想见姑娘,劳烦姑娘跟在下走一趟。”
今日因为要去季布府上见项王,小雅出宫未带任何随从。虽然她也会功夫,对付两三个人还有可能,可眼下面对十几个高手,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你家主人是何人?找我做什么?” 小雅故意拖延时间。
“这个在下无可奉告,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劳烦姑娘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思维如闪电速转,小雅观察着周围的形势,这里距宫门只有两个路口,如果她能闯过前面几个人,快速跑向宫门,只要有人听到声响过来迎接,她就有逃脱的机会。
“哼,”小雅打定主意后,突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请客之道吗?”
第466章 我陈平最想要的()
那黑衣人闻言又道:“不敢对姑娘不敬,但咱们奉主人命行事,也请姑娘莫要为难咱们。”
“这么说来,你家主人还当真是好大的面子!难不成,他还大得过太后吗?”小雅冷厉的眼神看向黑衣人:“太后娘娘还等着我回宫,你家主人即使要见,也要等我先请示过太后。”
小雅气势凌厉,与对方周旋着,脚下已不着痕迹地开始变换位置:“不过,若想要见本姑娘,也记得换个体面的邀请方式。”
突然,小雅身子一瞬间暴起,“砰!砰!”两掌,打在左右围住她的两个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始料不及,各自胸前中掌,向后一退。小雅腾挪下叉,又从前方一人的□□穿梭而过,而后迅速起身,快速冲出包围。
那些黑衣人迅速反应过来,料到她要逃跑,几个蒙面人飞身而起,翻身一跃便再次挡在了她前面,拦成人墙。小雅顺势一蹲、前翻滚在地上,匕首瞬间抽出直刺拦住她的那人大腿,那人腿部登时鲜血直涌,“啊!”的他一声惨叫,便松了手。
小雅趁势侧翻几个跟头,从几人缝隙之中逃了出去,大声呼叫道:“来人!宫外有刺客!”
远处果然有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宫门侍卫的说话声越来越近:“那边好像有刺客!快随我去看看!”
黑衣人的首领见状,脚下突然发力,登上身侧的墙壁,几下飞檐走壁,已跃至小雅身前。他眉目一暗,手中洒出一片□□,小雅顿觉不妙,向后空翻,却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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