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命人建造嫣羽缘,亲自设计园中的每一处景色。只是后来出征齐国,他没有办法亲自督促工人的进度,再回到楚国时,已是楚汉战争的开始,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再去过那个地方。
见男人突然沉默,女人回过头来,深深地望着他。
也许是醉了,也许是月色朦胧,迷蒙的视像,竟让她更加难辨真伪。
她沉声道:“你,很像我……像我一个至亲的故人。”
燕辰赶忙颌首:“燕辰一介草莽,又怎能与太后娘娘的亲故相提并论。”
“别误会,这世上,没有人能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女人又补充道:“我只是说,你有些像他,而已。”
燕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沉默着不再说话。
“你真的是在匈奴长大的吗?”莫紫嫣又问。
“是。”燕辰轻轻地颌首,淡淡地应声。
“那为什么,你没有漠北的口音?反而言语之间更像楚国方言?”
“回太后,在下的父母亲都是中原人,在下原本的口音是燕赵一带的方言,这几年跟季布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被他的方言同化了。”
“哦。”女人脸上有淡淡的失望,她默然地看着远方:“我倒觉得,天下只有楚地的方言听着最亲切。”
他心一疼,沉声问道:“娘娘可是思乡了吗?”
“所谓思乡情切,不过是因为故乡有难以割舍的人与情,若是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天大地大皆可比翼□□、落地为乡。”她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天地别离,苍凉的人间,也不过多了一缕孤魂罢了。”
她走下凉亭,慢慢走向湖边,看着湖中游来游往的鱼儿,有些出神地发呆。
“小心!”
燕辰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差点落入湖中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大肥章啊……
第405章 灵魂的默契()
燕辰的双手牢牢地托住了莫紫嫣的腰身,掌心的温度迅速穿透了女人冰凉的身体,那么有力,那么温暖。
女人感受着这一切,痴痴的目光,难以自控地望着怀抱住自己的男人。他的眼睛那么特别,目光那么深,仿佛一下子就入了她的心底。
然而,除了眼睛与她丈夫的相似之外,就连他掌心的温暖,和心里难言的那份亲切,也都如此的相似。
心头莫名的悸动,死了八年的心,冰冻八年的城,好似在这一刻,在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泛起涟漪。
然而,这样的悸动,让她心生惶恐。
她怎么可以对项王之外的男人,有任何情动?不!不可以,这一定是错觉,绝不可以!
巨大的负罪感,一瞬间吞没了女人的情愫,让她茫然不知所措。
她突然推开男人,慌乱地退步。
燕辰看到她惊吓的样子,突然屈膝跪地道:“草民该死,冒犯了娘娘。”
女人慌地闭上眼睛,胸前剧烈地起伏,良久,她努力平复心情,才缓缓道:“起来吧。”
“谢太后。”
不敢面对这一切的女人,不敢再看男人的眼睛,她突然淡漠地转身:“哀家会让下人安排你们的住处,你先回前殿找季布吧。”
丢下这句话,她竟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烟雨园。
这些年,面对狂风暴雨,面对无数次的阴谋诡计,她都能一次次冷静地面对,成功地应对。却很少有过这样地失措,甚至是失魂。
她有些怨怪自己,她不该抱有幻想的,不是吗?她的他,早已经去了,被埋葬在乌江岸边的荒冢之中。
她又怎么能够对有一点像他的人,产生莫名地期许?
柳条在风中微荡,凉风吹醒了女人的神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才赫然发现那是燕辰的外氅。那布料触手柔滑,还余存着男人的温度和气息,晚风轻拂,竟似那般熟悉……
是幻觉吗?为什么,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女人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终于用强大的理智,说服自己清醒,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千遍万遍,谁都不会是她的项王!
她一路快速地奔跑,想要让风打醒她的错觉。
她回到椒房殿,直奔向床榻的方向,取下墙壁上悬挂着的那把墨羽宝剑,手指一点点地划过宝剑上的龙纹云里,将它抱在怀中,那么紧,那么用力。
良久,她低低而长长地叹气,也许:
浮生轮回,千载万世,从此我追逐的,都只是你的影子。
只是,此时此刻的女人,并不会预想到,当情感被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有一天它们会不自觉地冲破束缚,在看到了与她的男人那么像那么像的影子时,会强烈地想要追寻影子的足迹,想要努力去抓住,唯一与她心底的人儿有那么一点交集的影子。
多年多年以后,当白发苍苍的女人和她的男人,在高入云端的山巅,相依相偎之时,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怀抱着她的男人还在怪她,竟然没有发现他就是他;
而女人,却也在怪他,不肯早一点承认自己的身份,害她又苦等了那么久。
只是这一晚,今时今刻,他们心中都是充满了纠结,还无法冲破那层枷锁。
燕辰与莫紫嫣分别后,被王福栓安排在宫中一处接待诸侯王的安静的客房内。
初春的风依然有些凉,季布已经睡了,醉梦中还一一呼唤着他们众兄弟的名字。钟离昧、龙且、虞子期,被他一个一个叫了一遍又一遍。
燕辰为他盖好了被子,一个人立定在窗前,却沉思地入了神,他全然感受不到冷风吹在脸上的痛。又或者说,再没有什么痛,再没有什么冷,能及得上八年前的垓下,那一场天地无情的漫天风雪。
八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比如他的性格,比如看待事物的态度和观点,可是刻在骨血上的名字,却始终不曾抹去,反而愈发得深刻。
这八年,消磨了他半生戎马的锐气,后半生,他只愿用全部的生命和力量,去守护他的女人。故而,在得知匈奴犯边后,他第一时间从东南之地的乌江,走了大半个天下,远赴汉国的边境。
漠北之地,因为游牧民族多草多羊多兔子,更是狼群喜欢聚集的地方。燕辰到了漠北,因为带着面具,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起初他也听不懂对方的语言,着实过了一段艰辛的生活。特别是他只吃素食,以简陋的帐篷为家,就那么过了一个多月。
后来有一天,匈奴的冒顿单于带着数千人马在围猎一只巨型黑狼。正在山中的帐篷里休息的燕辰听到异动,远远地看到那一幕:狼王走投无路,引颈长嚎,就在那生死一线间,燕辰弯弓搭箭,一箭击碎了冒顿射出的箭矢。
狼王成功逃出猎杀,匈奴人却找不到是谁能这般神奇地射下匈奴王的箭,要知道冒顿单于以骑射擅长,当年轼父篡位时,更是野蛮地训练出一大批骑兵射手,冒顿单于自己更是号称五百年来,匈奴不曾有过的“射神”。
这一箭,着实让匈奴人匪夷所思,更是大惊失色。
也让燕辰成了狼王的救命恩人,成了狼群中的大英雄,更成了与狼王哈特并尊的人面狼王。
他从项羽摇身一变为燕辰,从西楚霸王变成了狼王。
即便他已不再号令天下,却仍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匈奴。
思绪蔓延心迹,燕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思回转。
今晚,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该怎么帮他的女人,她如今贵为大汉国的皇太后,更是古往今来第一位“皇太后”,可是她过得并不好,似乎与他之前的认知完全不同。
当他坐在汉人的朝堂之上,在汉人的宴席之上,他的整颗心虽然都在女人的身上,可是他的目光和智慧却覆盖了整个大殿。
他不单看到了刘盈与女人之间,浅浅隐藏的隔阂;看到了满朝文武中,有着或大或小的分派,他们或许碍于目前的局势,对女人和她的儿子俯首称臣,然而心里却是貌合神离。一介女子,孤儿寡母,又如何能那么顺利地驾驭这些刘邦的旧臣。
如今,韩信、英布和彭越,当年那些与楚人抗争的战将全都死了。汉人中,能担当大任的大将已尽,若非他与季布的暗中襄助,这次樊哙也不会战胜匈奴。可以说,他射在冒顿单于枕边那一箭的震慑力,远比樊哙所率的二十万汉军更具威胁。
这一晚,燕辰彻夜未眠,决定为汉国起草一份新的“军事制度”。
其实早在漠北的时候,他看到了樊哙军队的弱点,就知道为什么汉军不敌匈奴军,或者说,其实早在八年以前,他就知道汉军与楚军的差距。
若论实力,汉军与楚军完全没有可比性,只是最后,他失去了他的女人,整个人才渐渐陷入颓势,最终输在了韩信、彭越、与张良的政治阴谋与垓下六十万大军的军事合围之下。
如果历史倒退,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而现在,历史虽然没有倒退,却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重新分析了汉国的军队,结合汉人的情况,制定了新的军事制度。
他将汉军分为“京师兵”和地方部队,京师兵又分为北军和南军。
京师兵主要由郎官、卫士和守卫京师的屯兵组成。郎官由郎中令统领,卫士由卫尉统领,负责宫廷内外的警卫。而守卫京城的屯兵,则由中尉统领。京师兵又主要分为南军和北军。
中尉所领的屯兵,驻于未央宫北,称北军;与之相对,由卫尉统领的称南军。南军士兵大多调自内郡,北军士兵主要调自京辅,均是一年一轮换。北军是汉军的精锐部队,南军则为守卫皇宫的部队。帝都长安另有守城部队,由城门校尉统领。
而郎中令下辖五官左右三个中郎将,管理三署郎;三署郎则组成郎中骑,是主力的骑兵部队。
地方部队,各郡由都尉率领,边郡的边防军由长史率领,各王国由中尉率领,县和侯国由尉率领,边县另有障塞尉。若遇战争,可派出由将军率领的临时编组的作战部队。将军下又有长史和司马辅助。
这是一个系统的军队规划,当燕辰将这些全部制定完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抬了抬有些酸胀的左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重新看了一遍他的规划。
清脆的黄鹂,唤醒梦中的人儿,朝阳穿过雕花的窗棂,投下斑驳的光晕,新的一天,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日有所思,夜就有所梦。
昨夜里,莫紫嫣梦到了项羽,其实这么多年来,从她多年以前被戚夫人折磨之后的那个夜晚,高烧中的她梦到了她的丈夫,再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梦到过他了。
昨夜的梦很清晰,梦中的男人那么俊美,那么深情,他们策马湖边,他将她拥在怀中,看落日,看大海,漫步在夕阳下……
女人从梦中醒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灵魂间的默契,大概就是如此,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却做着相同的举动,想着一样的心事。
所有的轨迹,都是并行的。
第406章 燕辰之才()
小雅和一众侍女已经准备好漱口水、养颜温水、以及大汉朝服,等待尊贵的皇太后洗漱更衣。
女人依旧是日复一日的上朝,只是今日的朝堂之上,大将军樊哙的一个大胆提议,引来一众群臣的哗然,更将少年帝王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年轻的太后,在下朝之后,特意命内侍传樊哙入上书房议事。
随着殿外内侍高声禀报,樊哙被宣入了上书房,却正看到季布于他之前,已等候在上书房内。
樊哙入殿的时候,莫紫嫣正垂首看着案几上铺排开的几卷竹简,上面的墨迹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显然是新的字迹。
不错,这便是燕辰连夜用左手赶制出来的新的“军事制度”。这些年闲来无事,他练就了左手写字的能力。当年在乌江,刚刚苏醒的时候,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容颜变成那个样子,右臂也骨折,为了打发时间,他用左手写字。本来他就是左右手都极有天赋之人,从前战场作战,亦是刀枪剑戟无不双开。
这份新的军事制度,则是以季布的名义,献给大汉国。
“臣参加太后。”樊哙拱手道。
“樊爱卿不必多礼,坐。”莫紫嫣看了来人一眼,抬手示意之后,便继续认真看着竹简。
“谢太后。”樊哙行礼之后,便坐在了季布旁边的位置上。
侍者入内,先为太后续上热茶,又为季布和樊哙上来两盏新茶。两人见太后在认真地看竹简,谁也不敢出言打扰,只能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太后的方向,女人的面色很严肃,仿佛是在揣摩什么重要的朝政大事。
樊哙和季布,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彼此。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上座的太后,突然笑逐颜开,仿佛有非常开心的事情。
“樊爱卿,你来看看这份军制。”莫紫嫣道。
樊哙一怔,军制?容不得多想,他赶忙起身上前,双手从太后手中接过几卷竹简,又回坐回去。
看到第一卷正中的时候,樊哙再是一怔,直到看完三卷竹简,樊哙就彻底坐不住了,面色大为惊讶地道:“太后啊,这军制是何人所做啊?”
坐在上座的女人,莞尔一笑,指着他手中的竹简道:“你且说这份军制如何?”
“妙!妙哉啊!”樊哙忽地起身,赞道:“这真是神来之笔!樊哙佩服万分,此乃天助我大汉啊!”
“嗯,”莫紫嫣满意地点点头,赞道:“连樊爱卿都大为赞叹,看来哀家的眼光还不错,季布,你不入朝为官,简直是埋没人才。”
“哎呀!原来是出自季老弟的大作?季老弟大才矣!”樊哙刚一入座,就哈哈笑道:“想不到竟有一日,能与老弟你同朝为官。”
“不不不……”
仓促间,季布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份军制实为燕辰所著,并非自己的功劳啊,现在太后和樊哙的这一番话,可让他如何接下去?
“太后,将军,”季布连忙站起来,拱手道:“草民只是胡乱写的,太后和将军实在是谬赞。”
“是不是谬赞,哀家自有定论。”莫紫嫣的语气平静淡然,只是美丽的面庞却有一抹浅浅的笑容。
樊哙只从那抹笑意里,就已经猜到,早上在朝堂之上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太后的那次逢迎是押对了。
在官场上打拼几十年的男人,就算从前再愚钝,经历世事之后,也会逐渐变得圆滑。特别是跟在刘邦那样老谋深算的帝王身边几十年,又经历了两代君王。身边的同僚,如张良、陈平又无一不是人中之精,即便今日坐镇天下的女皇,亦不可小觑半分,樊哙也早已练就了洞若观火的本事。
昨日他就看出来莫紫嫣有留下季布之心,只是碍于满朝汉臣,太后不能主动提出来,太后不说,他樊哙就要说。这几年,陈平成了太后的得力助手,步步高升,先帝一死,陈平又被封为“左丞相”,取代萧何已是必然。
樊哙当然不会坐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投太后所好留下季布,又有何难?能成为太后的心腹,才是最重要的。
况且楚国已亡,一个季布就算再有本事,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哈哈哈!”樊哙笑声朗朗:“季老弟,今日朝堂之上,我已将你偷袭匈奴军,助我大汉打败匈奴之事上奏太后,太后说定要封赏于你,想不到又看到你这卷新的军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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