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或许预感到自己的未来,浑身都释放着强烈的不安与不舍。而缘儿,许是隐隐感受到他身处巨大的危难之中。为了报这个恩人二次救命之恩,它离开了楚营之后,便去寻找它狼国的子民。
当它召集到狼群,又返回垓下,却发现楚军已经撤离。它一路追寻乌骓马的足迹,却在到达乌江时,看到他的恩人已经拔剑自刎,血染茫茫大地。
缘儿狂奔向汉军,纵身跃起,那一霎那,它死死咬住欲将项羽身体四分五裂的汉军,在狼群的拼死保护下,才保住了他的躯体。缘儿舔干了他所有的血迹,将他埋葬在黄土里,就在黄土即将漫过他全身的时候,他口中突然迸发一口鲜血,继而发出一声含糊的呢喃……
狼的听力何其敏锐,因为那一声,他得救了。
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
剑指天下从未失手的西楚霸王,却在割破自己脖颈的时候,被颈间的护身吊坠绊住,虽然依然有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导致他此后长久的昏迷。但也许正是天不亡人,也许上苍也感动于他们的爱情,也许,风婆婆那碗药酒固住了他的气血,没有使他血尽而亡。
总之,他活了下来。
缘儿将昏迷中的他,拉入了深山的山洞之中。每日将捕获的猎物弄碎,叼着喂入男人的口中。那是一段极其艰苦的日子,可是狼的耐心和忠心,让他一天一天有了生命的体征。
之后的一天,缘儿照常出去捕猎,洞中昏迷的他却遭遇了蛇袭,将他的脸咬伤,缘儿回来拼死与蛇抵抗,才救了他。却也因此,缘儿跛了一条腿。他们成了一对残缺的伙伴。
后来,就是他醒来所发生的一切。他发现自己半边残破的脸,伤好之后留下了那些狰狞的疤痕,让他面目全非。又因曾失血过多,而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他丧失了所有的功力和精气,只能隐居山林。
死过一次的他,反而将一切都看淡了,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容颜被毁,他只想知道他的嫣儿过的好不好。
可是,全天下都以为西楚霸王死了,他已经没有任何权势、任何办法,能得到女人的一切消息。
再之后,他遇到了商山四皓,治好了他身体的伤,他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终于打通了全身的经脉,恢复了功力。
这些年,幸亏有缘儿的陪伴,几个月前缘儿寿终正寝,他将它埋葬在了乌江岸边。
回忆是沉重的,所有的话语,就到女人在东城郡祭拜虞姬止口。后来的事情,燕辰绝口不提。
苍茫的月光,笼罩在两个男人的身上,静寂的暗夜,甚至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燕辰沉重的面色下,声音是那样的疲惫。
他所有的经历,让季布泪洒当场。比起自己这些年,乔装奴隶的逃亡生涯,他的王,苦得多……
“你都看到了,还有必要这么跟着我吗?”男人说完便转身,想要离开这样难堪的局面。
“大王,”身后的季布陡然跪地,双手抱拳:“季布生是王的部下,死是王的忠魂,不管王是否承认季布,季布都誓死追随。”
有感动的泪水,缓缓自乌金面具的上方流下,洗涤着面具上的尘土,也缓缓淌过男人心底深处隐藏的感动。
以他的功力,如果他真得想狠心甩开一个人,季布便没有机会跟他入狼群。他之所以,没有在那个夜晚的“你追我赶”的游戏中抛下季布;没有让狼群把他当做敌人,或者当做食物吃掉……
就是因为,当“西楚霸王的军队”传说,游弋在漠北的草原之上时,他就暗中对那支武装力量进行了调查。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谁的作战部署,竟然传承了他的风格,直到那一日狼山之下的救护,他一眼便认出了季布。
那日他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兄弟尚在人间。
从江东起兵,这个以“一诺千金”而闻名天下的汉子,就一直追随他。
他感谢他的兄弟们,龙且、钟离昧、虞子期,也包括面前的季布,他们到死,到被汉军逼入绝境,都没有背叛他。
这无疑是对一个君王,最大的肯定与忠心!
他更知道,若非因为他当年留下的嘱托,季布不会参与到用几千武装军去对抗整个匈奴几十万军队。那毕竟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的行为。
他保护自己的女人,无可厚非。但是季布,本没有必要。
况且,季布并不知道他还在世,却还能维持这份忠心,这便是他最大的感动。
燕辰缓缓仰首,试图将那些沉重的泪水收回,他沉声道:“季布,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王。”
“不,大王永远是季布的王。”
“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因为这世上,只有大王配得上季布誓死效忠,如果且将军、昧和子期他们尚在,末将相信,他们一定会跟季布做出一样的选择!”
单膝跪地的季布,眼神坚定而明亮。
燕辰突然回过身子,一把上前拉起季布:“好兄弟!”
两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那些激动的、兴奋的、痛苦的、酸楚的过往,全都在这一刻,化做了两个字——“感恩”。
良久,沉默的二人松开彼此,季布突然道:“王,咱们杀回去吧!只要王愿意,江东子弟必然一呼百应,咱们必能亡了这狗屁的大汉,重建楚国!还能把夫人抢回来!”
燕辰闻言一愣,半响方沉声道:“季布,这世上已没有西楚霸王,没有项羽,若还当我是兄弟,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讲。”
“王,难道您不想与夫人团聚吗?”
嫣儿……
星空斑驳,月光琉璃,男人举目望向西南的天空,那个遥远的汉人的帝都,那座大汉的皇宫中,住着他一生都无法割舍的女人。
他曾朝思暮想,凭借对她的思念和爱,才支撑他捱过这漫长而煎熬的七年,他如何不想与她团聚?
伤好之后,他之所以出山,选择在东城郡的一户富人家里做武师,就是为了得到她的消息。
可是一年多前,当他听说,大汉皇后到东城郡附近祭拜虞姬时,他激动得快马加鞭,终于追上了他日思夜念的女人。
在乌江江畔,他亲眼看到那个绝美的女子,对着黄土荒冢,哭得肝肠寸断……
他好想过去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放手……
却终于,在他想要冲出去的时候,看到女人因为得知刘邦病重的消息,突然变得那么担忧和沉重的眼神,一瞬间击痛了他的心。
他的心很痛,可是他无法怪她,也不忍怪她。刘邦或许是用多年的真情打动了她吧?他们才会日久生情的吧?
如今,她的儿子即位新帝,她已是大汉的太后。
她还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第398章 你是欠揍吗?()
一颗流星刹那划过天际,只绚亮片刻的夜空,便骤然暗淡了下去。
就算她依然爱他,就算他真心放弃天下,可是她的儿子会接受他吗?
这一生,他曾带给她那么多的苦难,她在这个时代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他而起。这些年,经历过生死的男人,对权利、名誉、地位,早已看淡,他只想以另一种方式,保护他的女人。
哪怕,只是这样遥隔千里。
所以,当埋葬了缘儿之后,他听说刘邦驾崩,匈奴与燕国借机合力攻打大汉,他毅然决然为了她的女人,千里奔袭北上漠北。为的就是,为女人解决掉她面临的这场危机。
“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轻轻地叹息,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落寞和遗憾:“嫣儿这一生的苦难皆是因我而起,她现在是汉人的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时过境迁,她还愿意接受我吗?”
季布上前一步,肯定地道:“王,夫人一定会接受您的。”
会吗?真的会吗?他该以什么面目去见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呢?毕竟她的儿子,不是普通人,是天下的皇帝。
何况,连季布这样的汉子,看到自己的半边容颜都不禁难过。若是她看到,会被吓到吗?以她的善良,以他们曾经的感情,或许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但那也许只是对他的可怜,而不再是爱。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能接受她的同情。
“算了……”男人沉声一叹:“我曾抱怨老天不公,让刘邦那样的小人赢得天下。可若我再因私欲贪念,去夺嫣儿儿子的江山,我跟小人又有何分别?此生还能活着,能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她,我已别无所求。”
“那以后,王打算怎么办?”季布蹙眉道:“难道您甘心,永远留在这漠北之地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匈奴人对她有威胁,我就留在这里。如果她平安,我就还回乌江。”他的目光,依旧看向了遥远的西南方:“但不论何时,只要她有需要,我随时会为她做任何事。”
“王,我尊重你的决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跟着你。”季布道。
“好兄弟……”燕辰拍了拍季布的肩膀:“只是以后,你若跟着我,可能要吃苦了。”
季布撇撇嘴道:“你甩掉我,才是我最大的苦。”
“呼……”燕辰瞬间满头黑线,他长出一口气道:“怎么七年不见,你愈发地象个女人了?”
“女人就女人吧,谁让你身边也没个女人。”季布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即便你是西楚霸王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一个女人。”
“你是欠揍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别……我打不过你,闭嘴还不行吗?”
燕辰微微一笑,心底却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温暖。
他们边走边聊,等回到狼群,几十只狼兴奋地一下子围了上来。为首的巨型黑灰色狼王,抖动着浑身蓬松晶亮的毛发,向着燕辰走了过来,燕辰笑着拍了拍它的背:“哈特,你是最勇武的狼王!”
季布也跟着笑道:“王,你跟狼还真是有缘。”
“呼……”燕辰长长的呼气。
是啊,这些年与缘儿朝夕相伴。没想到到了漠北,他又无意之中,从匈奴人的箭下,救下了大漠的狼王,与它们成为了朋友。
燕辰看着他的狼孩子们,眼中有温暖的笑意:“其实它们忠诚、可爱、善良,比复杂的人类简单也真诚的多。”
“嗯,我也要学学跟动物交朋友。”季布嘿嘿一笑。
“好了,说正经的。”燕辰认真地看着季布,表情很严肃:“布,你我既然相认,以后我就是燕辰,这世上再无项羽。”
季布陡然蹙眉:“那夫人呢?你真的甘心,从此永不相见吗?”
他袭击匈奴军,暗杀右谷蠡王,又给冒顿单于一箭警告,他一次次暗中帮助汉军,都表示他根本放不下心中的女人。
“你怎么又来了?”燕辰沉声道:“以我现在的样子去见她,重新开启她的噩梦吗?”
“我相信夫人她不会介意的,她……”
“布,”燕辰打断了季布的话:“你记住,她现在已经是汉人的太后,她的儿子是汉国的皇帝。嫣儿,她将来会子孙满堂,她会被更多的幸福填满,她会忘记曾经所有的不幸,包括我,那个死去的项羽。”
漠北的黑夜漫长而孤寂,漠北的狼山巍峨而壮观,漠北的草原辽阔而袅袅,漠北的风沙幽冷而妖娆。
然而,在这样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草原之上,所有的传奇,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黯然失色。
乌金面具重新遮住了男人的面容,却无法遮住他那份感天动地的爱。
燕辰的话说的很坚定,可是季布却觉得他好像隐藏了什么不愿说的心事。
季布并不知道,他的王为什么在东城郡看到了紫嫣夫人,却没有与她相认?但是他总隐隐觉得,上苍能赋予他生的希望,就一定不会忍心看着这对恋人,就这样遗憾终生。
这种直觉很强烈,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像在狼山被匈奴人围困那日,陡然看到乌金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他就产生了强烈的直觉一样。
“啊!救命啊,救命啊……”
远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救声,燕辰和季布闻声望去,原来是一名少女陷入了狼群的包围,她手中举着火把,不停驱赶着狼群,可是几十只狼,却将她团团围在了中央。
燕辰迅速跑过去,看到女孩子吓得不停躲闪,可是狼群将她团团包围,她又无处可躲。
燕辰屈指吹了一声口哨,狼群霎时间回退,全部集中在他的身后。
终于脱离狼群包围的女孩子,瞬间讶然失色,她怔怔然看着带着乌金面具的男人,伸手抚摸着其中一头巨狼的背毛,口中不知说了些什么,几十只狼就在那头狼的带领下,迅速离开了。
方才所有的惊吓,在这一刻陡然化作无形。转而替代的,却是女孩子悄然升起的崇拜。
这个带着乌金面具的男人,一瞬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很好奇,这个面具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他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能让狼群听从他的命令?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爹,还要有本事的男人!
第399章 所谓“伊人“()
女孩子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一个男人看。
这实在是因为,她又发现了另一个令她更感兴趣的讯息。
乌金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那么特别,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办法错开目光。
漆黑黝亮的眸子,在漠北的夜晚,不输皎皎明月,直逼熠熠星辰。
季布见她看着燕辰发呆,便走上前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啊……”女孩子极为尴尬地收敛目光,面色羞赧地一笑:“我,我没事,谢谢你们救了我。”
夜色朦朦胧胧,旁人并不能看到她脸颊悄然升起的两团红晕,可是她自己却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涌动着莫名的情愫。
这个男人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是吗?
在此之前,她曾认为这个世上,最漂亮的眼睛,就是她的姨娘。可是今日,这双特别的眸子,那么迷人,那么神秘,实在让她过目难忘。以至于她这高高在上、从不为万物所动的大小姐,竟一时失了神。
季布从女孩子的口音上,可以听出她并非是匈奴人。而且这年轻的女子,所穿的粉色曲裾,用料华贵,样式新颖,显然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千金。
“你是汉人吧?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的家人呢?为什么没有陪着你?他们都放心你自己出来吗?”季布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他向四下望了一眼,见果然没有其他人跟随,便又道:“唉,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又不禁看向一直指默然不语的面具男子。
季布循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便解释道:“哦,你不要害怕,这是我兄弟,他只是看上去比较冷漠,人是很好的。”
女孩子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身材挺拔的男人,竟然如此的婆婆妈妈。想回答他的问题,却又觉得男人认真说话的样子十分的好笑,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诶,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季布道。
女孩子一笑:“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我该从哪一个开始回答啊?”
此时就连燕辰也觉得,这男人实在是越来越婆妈了。做了十多年的兄弟,又分别七年多,相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他这么话唠。
季布被女孩子笑得,登时有些不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