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霸王项羽的儿子;太子是蛇妖之子……
这几日,因为媚夫人在灵安观流产,刘邦总是下了朝议就会去看她,安抚她受伤的心灵。他本以为云芸闹腾几日,就能过了丧子之痛。
却不想,媚夫人每日都要旧事重提。要刘邦为自己做主,为胎死腹中的皇子报仇,说皇后在灵安观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密室里供着的是项羽的牌位。或者说,如果空灵子都会祭奠项羽的话,那么皇后与项羽夫妻情深多年,她又怎么可能没有祭奠过?
刘邦被搅得心神不宁。他不是不相信媚夫人的推断,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想麻痹自己。他不愿去想他最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骗了他三年,却只为给对方守灵?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他的仇人!他不愿意承认,九五自尊的大汉皇帝,居然输给一个死去的男人!
从灵安观回来,盛怒之下,他将莫紫嫣打入密室囚禁,可是昨夜他终是不放心偷偷去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因高热昏迷不醒,他的心也很疼。
潜意识里,他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个倔强而纯美的女人,真的会对自己那么狠心吗?他甚至希望女人来求他,或者哪怕是找出一个骗他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表面上成立,他都想要原谅她。
本就心烦意乱的大汉帝王,也需要慰藉,也需要人理解和支持。
一方面,云芸不停的挑唆,不停的哭诉丧子之痛,一定要将莫紫嫣置于死地;一方面,他真的舍不得杀掉她。所以,近几日,心里承受着矛盾的煎熬,刘邦索性眼不见为净,躲到了戚夫人的寝宫,日日买醉。
这一日,处理完朝政,在上书房批阅完奏简,刘邦就去了后宫的东永巷。哪知,戚夫人却派人暗中通知云芸。不多时,云芸竟然跑到戚夫人寝殿哭诉,而且话语比之从前几次,更加变本加厉。
“臣妾夜夜梦到皇儿在梦中向臣妾哭诉,可陛下一直不给臣妾答复,是准备就这么将此事不了了之吗?”
云芸哭得梨花带雨,戚夫人在一旁拿着绢帛擦着她的小脸,嘴上安慰着,余光却不忘捕捉刘邦的一举一动:“好妹妹,快别哭了,这小产好比坐小月子,万不能伤心流泪的,这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咱们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姐姐,陛下他哪里会心疼我?”云芸哭声更大,看了一眼不发一言的刘邦,委屈道:“陛下根本就不肯为我做主,我的孩子就这么枉死腹中了吗……”
第336章 皇室血统,岂容差池?()
“瞧这话说的,我的傻妹妹,这后宫之中,有谁不知道你是咱们陛下的心头肉?就连姐姐都羡慕不来。”戚夫人握着云芸的手,柔声道:“咱们陛下一向公正,怎么会不为你做主呢?”
“姐姐,陛下是芸儿的夫,是芸儿的天,芸儿失去皇儿,就只有陛下能依靠,陛下却还嫌弃芸儿。”云芸抽泣地看向刘邦:“况且,宫中都在传,说太子的眉宇之间象极了当年的项王。皇后在观中三年,倘若真正目的是为了项王守灵,那太子被疑是项王的亲生骨肉,岂是空穴来风?陛下难道是要您辛苦一生,打下的大汉江山易主项氏,给了项羽的儿子吗?”
“芸儿!”刘邦面色一沉,声音低沉地斥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要不懂事!”
戚夫人见刘邦面色阴郁,忙道:“哎呦,妹妹,宫中传言哪能尽信?宫中还时常有人说,太子明明与如意和四皇子(刘恒)同年出生,甚至不足七月就早产,却比其他皇子个头都高呢。难道就因为太子身形高大,他就不是陛下的儿子了?”
“七月早产?”云芸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道:“姐姐,你我都是有过身孕之人,你就不觉得太子明明或许就是足月产下,只不过为掩人耳目才说是早产的,不然何以比其他两位皇子高出一大截子?”
“这……你是说,当年太子本就是十月临盆生下的?而故意制造早产假象?”戚夫人迟疑的声音拉了很长,然后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惊怔地道:“那就是说,皇后娘娘嫁给陛下时,就已经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
“这如何不可能?臣妾听说那项王深爱皇后,当年在垓下,他明明可以渡江东去,可他为什么不去江东?若是太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有哪一个男人会如此?”云芸看向紧紧蹙眉闭目的刘邦,扬声道:“倘若皇后与别的男人生的儿子,陛下会愿意为皇后自刎吗?”
“住口!”
“陛下,陛下息怒,芸妹妹失掉皇儿,才会难过的语无伦次,口没遮拦。”戚夫人忙道。
“朕若不是看在她失掉皇儿,朕会允许她这么胡言乱语吗?!”刘邦指着云芸,厉声道: “来人,送媚夫人回凰栖殿!”
看着大汉帝王气急败坏地拂袖而怒,云芸不服气地回嘴:“陛下说芸儿胡言乱语?说芸儿不懂事?难道芸儿的任性,比皇后的背叛还重吗?”
言罢,云芸哭着跑出了东永巷。然而她的话,却在大汉帝王的心头,激起层层波澜,再也挥之不去。
乌云低压压的,大汉帝王走在偌大的长乐宫中,蹒跚的步履,微驼的背,白黑相间的灰发。他的背影,看上去落拓而孤寂,完全不像是一个拥有帝王之尊的男人该有的气势,甚至每落一步,都仿佛踏着荆棘坎坷。
张英率领一众内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有了匈奴逼亲那一次的教训,张英不敢在帝王心情不好的时候离他太近,以免自己遭殃。
背叛,背叛……
这句话语,在刘邦的耳边久久萦绕不散,他手中的拳头攥地紧了又紧。
一个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何况背叛他的,是他最爱的女人!
盈儿,真的是,她跟项羽的孽种吗?
那日在灵安观的密室之中,他被突如其来的项羽灵牌搅得方寸大乱,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要背叛和欺骗他,更无法判断她所说的那句话的真假。
她说:“我宁愿盈儿是项王的,可惜,他不是……”
他曾被这句话蒙蔽,可是今日云芸的话,却又提醒他,事关皇家骨血,事关宗庙社稷,他必须彻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当年,项羽在乌江,为什么要选择自刎?他明明有机会走,他若是回江东,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可他却说为了她的儿子,为了不与她的儿子征战天下,所以他放弃了一切?!
如果刘盈真的是刘氏骨血,项羽会做到为仇人的孩子放弃一切吗?
换位思考,倘若易位而处,如果是莫紫嫣和项羽的儿子,他刘邦断然不会放过!甚至会赶尽杀绝!所以他做不到的事情,项羽又如何能做到?!
因此,真正的原因,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刘盈,根本就是他项羽的儿子!所以,他假装好心,与那个女人扯下弥天大谎,就是为了有一天,让他们的儿子坐上皇位!
卑鄙!卑鄙!
可怕,太可怕了!
大汉帝王,终于被自己的一番推断,惊出一身的冷汗……
若果真如此,将来他百年之后,刘盈即位,那么汉家天下,不就成了项家的?!
他一生的心血,却是为了仇人做嫁衣!
不!他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绝不能!
“张英!”
“奴才在!”
“去把皇后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诺。”
“回来,”刘邦迟疑片刻,方道:“宣陈平,到宣室殿等朕。”
“诺。”
张英派小太监将皇上的口谕,第一时间告诉了戚夫人,戚懿知道刘邦要彻查刘盈之事,便以“关心陛下身体”为由,在莫紫嫣与陈平赶到之前,就已经到了宣室殿。
而陈平也在得知此事之后,派他的心腹去密室向莫紫嫣问计。
时间紧迫,仓促之下已别无它法,女人只对陈平派来的人轻轻说了六个字。
……
一袭月白衣的女人,从密室之中走出,她额间依然裹着包扎伤口的白色绢帛。而这身衣服却是丞相萧何送去的,萧何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刘邦在偷偷探望紫嫣之后,把无法倾诉的心事全对他说了。在废后与不废之间,刘邦一直痛苦地纠结着,昨日大醉之下他找萧何倾诉,只是醒来之后,他全然忘记了。而萧何却关照密室的官员:“皇后即使被关押,也还是皇后,要精心照料。”
也因此,女人今日一早才有了一身干净的衣装,才吃了一顿像样的饭。只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她就等来了帝王亲自审判的消息。
莫紫嫣到达宣室殿的时候,正听到陈平的声音。
“陛下,陛下万不能因宫中流言,而怀疑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身份啊。”
“陈大人,皇室血统岂能有分毫差池?陛下要查清楚,也是对的。” 戚夫人媚眼瞥了陈平一眼,示意他要顺着自己的方向说。
第337章 就凭我是大汉皇后!()
未央宫宣室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一身月白色素装的女子站在殿外,身后烈烈的阳光耀眼刺目,让殿内一众人瞬间眯起眼睛。
再睁开时——
女人清冽的身影,如天日下凡的仙子,在袅袅光晕中美得那么不真实。清风吹来,光影浮动,扬起万千青丝,摇曳出一片幻海。让人想要去拥抱,却生怕一不小心,就毁灭这样的极致之美。
那一刻,仿佛万丈光华,都只为她绽放。
那一刻,坐拥天下的大汉帝王,真的很想冲过去抱住她,然后告诉她:嫣儿,你是朕的女人,永远只属于朕!
那一刻,大汉第一谋臣,很想不管不顾地,执起女人的手,带她逃离这深宫火海的禁锢,逃出这水深火热的明争暗斗!
那一刻,后宫第一宠妃,嫉妒的心里发狂,恨不能诅咒千遍万遍,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毁灭这个女人!
只是,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名动天下的女人,在那一时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为了她的夫君,她一定要活下去!
“微臣参见皇后。”陈平是第一个转回心思的人,他的拱手见礼就是要提醒所有人,这个女人,她依然是大汉的皇后。
戚夫人狠狠瞪了陈平一眼,而后迅速收敛眼中的锋芒,柔柔地说出如刀子般的话:“听闻姐姐在灵安观的道号是叫‘静真’,臣妾也是才得知姐姐回了宫中,只是……陛下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姐姐封号,臣妾怎么都没去参加典礼呢?”
“朕,尚未恢复!”
听了刘邦这样的答复,戚夫人瞬间扬起下巴看向陈平,带着几分挑逗的眼神,本是想嘱咐他要看清楚自己的立场,她戚懿才是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料,陈平根本不与她对视。
“朕问你,”大汉帝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刘盈,到底是不是朕的儿子?”
“呵……”莫紫嫣清冽一笑,反问道:“陛下问这话,不觉得很好笑吗?”
“好笑吗?你倒是告诉朕,如何的好笑?”刘邦起身,从帝王龙座上走下来,到得女人身前,他驻足看着她,缓缓道:“当年项羽为何会为了朕的儿子,放弃渡江东归?”
女人的目光,冷冷对视着说话的男人,清冷的目光中一片冰寒——为何?是啊!为何?
这天下间,除了项羽,怕是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她做出这样的事吧?
爱之深,甘愿粉身碎骨;
爱之深,甘愿纵入火海;
爱之深,甘愿名利、地位、江山、生命皆可抛……
爱之深,才不忍再加诸给她抉择的痛苦。
他放弃生的希望,放弃江山,放弃一切的一切……
不过,只为换她余生的安虞。
她从前不懂,不能理解为何他会那么做?就那么决绝的撒手人寰……
直到入灵安观,在三年修道中,她才渐渐地明白,他所付出的——是这世间,最极致的爱!
西楚傲骨,乌江悲歌,天叫命运葬了爱,山河拱手,为红颜长安。
那份爱如骨血之情,又岂是这些人能懂的?
就是因为爱她,他不要看着她在痛苦中抉择,最终选择离去。若是没有这个儿子,他一定会带她走……
可是眼前的仇人,却怀疑那个孩子的出身……
这真是天下最讽刺的笑话!
“哈哈哈哈!”莫紫嫣突然一声冷笑,笑声爆裂了众人的沉默,几人心中没来由地一凛。
这样的态度,让大汉帝王心中更加烦躁,他蹙眉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我笑,我儿子的身世可怜;我笑,他亲生的父亲是非不分;我笑,我竟然有幸见识了天下最讽刺的事!”
刘邦眉头一蹙,沉声道:“什么天下最讽刺的事?”
女人一字一顿地道:“他的父皇不认他,随便几句流言蜚语就怀疑他;而一个外人,却为他放弃了江山!这难道还不可笑吗?”
“姐姐,本来臣妾对宫中传闻从来不信,不过今日偶然间跟云妹妹提到了陛下的众皇子,臣妾突然想起,当初姐姐与陛下在一起只七个月,便生下了太子。可如今的太子,却是众皇子中个头最高的。所以……”
戚夫人看了一眼刘邦的面色,见他沉默,她便继续道:“所以,姐姐也不能全怪陛下怀疑你是带着身孕嫁来的。何况,世间有谁会为了仇人的儿子,放弃江山?若果真有此事,只能说明,这孩子的来历,根本就是他的……”
“啪!”
这一掌甩出去,所有人怔在当场!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在灵安观失势失宠的女人;一个激怒了大汉帝王,已经命悬一线的女人;一个只要今日被扣死混淆龙裔的罪名,就足以万劫不复的女人。会当着天下最有权势的帝王,甩出这响亮的一掌!
女人冷冽的眼神,如冷箭般穿堂而过,戚夫人捂着红红的脸颊,登时就泪眼婆娑,委屈地扑到刘邦怀里:“陛下……臣妾说错了什么,姐姐为何要打臣妾?”
“为何?”莫紫嫣步步逼近,一步一句地道:“就凭我是皇上正室的嫡妻;凭我是大汉的皇后;凭陛下在白登山被匈奴军围困,是我为他解难;凭我宁死不嫁匈奴单于;凭我修道三年,为大汉祈福,而陛下这三年却旧爱新宠不断!凭我所吃的苦、受的罪,后宫任何嫔妃,永远比不了!”
闻言,大汉帝王面色一暗,想着女人说的每一句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一掌,是打你对大汉皇后的出言不敬!打你对本宫的诬陷之罪!”
“陛下,陛下明鉴,臣妾没有……”
莫紫嫣厉声怒断戚懿的话:“从陛下接我入汉营,我在汉营怀孕,汉医令为我诊脉,为我保胎。当时我身子虚弱,又经历汉军从荥阳到成皋,再从成皋到广武山的两次惊险逃亡。并且,还有你戚夫人苦心设计的‘千年白蛇妖’一事。如此一桩桩、一件件,导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怀盈儿的时候,我几次动气,九死一生诞下这个苦命的孩子……”
女人的语速渐渐缓慢,眸中泪光闪动,可是那些倔强的、高傲的泪花却只是打转,丝毫没有掉落的意思。
她看着刘邦,一字一顿地,问道:“到今日,就因为这个孩子像他的母后一样,身材高挑,就不是陛下的孩子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在大汉帝王的脑海中一一闪现,他突然觉得有一丝丝内疚。
“如果我知道,生下他,要让他承受如此非议!”莫紫嫣突然冷冽地回眸,看着大汉帝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