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平,收到了莫紫嫣托人转交的那封密信,他知道从此以后,他不但肩负着太子刘盈的安危,更要想尽办法,助她早日出观。
莫紫嫣与空灵子,在灵安观门前送别了刘邦一行,二人才返回灵安观中。
而刘邦,在下了翠华山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对陈平吩咐了句:“回宫之后,朕要让丞相在翠华山建一座我大汉的行宫。”
“这……”陈平沉吟道:“陛下,我大汉在长安城先后建造了长乐宫和未央宫,已耗费大量民力财力,若是再在这翠华山上修建行宫,只怕会劳民伤财。”
“这大汉的天下,是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刘邦生冷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平见皇帝面色已是十分不悦,料想是因为莫紫嫣出家让他心痛难忍,遂拱手低声道:“陛下乃大汉天子,这天下是陛下说了算。”
“知道就好,”刘邦淡淡瞥了陈平一眼:“朕主意已定!回宫!”
莫紫嫣随空灵子返回到观中,空灵子领着她入到内殿。他又观望了半响,待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将内殿的门关上。随即,便走向正面墙壁上悬挂着的那一幅太乙天尊的画像前,躬身行了一礼。口中不知念了句什么,只见空灵子将那画像轻挪,在后面轻轻拨动了一下。
随着一声厚重的闷响,便见那面墙倏然旋转,竟是开启了一间密室。
空灵子从外室的案几上拿起一盏烛火,转而对莫紫嫣道:“随我来。”
莫紫嫣微微颌首,便跟在空灵子身后进入了黑暗的密室,在烛火忽明忽暗的映衬下,撩拨起视线的跳动。
待空灵子点燃密室高台上的白烛,随着那密室骤然间亮如白昼的一刻,莫紫嫣陡然看到了那座醒目的高台。高台之上,供奉着兰花,白烛,与香炉。
然而最让她惊怔的,却是那高台之上摆放的黑色灵牌。灵牌的双侧刻着两条金龙,最上中坠着红色宝玉,底座拖金。
而那牌位之上,赫然刻着九个大字——“西楚霸王项羽之灵位”。
莫紫嫣缓缓走向那座高台,不过三丈远的距离,她却好似走过了半生的时间。她全然无意识,自己是怎样走到他的牌位前,只觉得眼前一黑,之后便是一片模糊,竟是泪海滚滚而下,渐渐弥漫了她的视线。
往事汹涌袭来,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玑,再也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她看着灵牌之上的九个字,双手缓缓移上牌位,一寸一寸触摸着他的名字。
从他自刎乌江,她因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与打击,万念俱灰下,她一昏不醒。若非空灵子以华泫丹保住了她的性命,她恐怕早已油尽灯枯,追随他到另一个世界。
两年后,当她清醒之时,却得知他的尸体被汉兵残忍地分割成五段,只为拿去封侯领赏。她心中燃起了滔天的怒恨,发誓要为他报仇。
然而为了报仇,她不但要忍辱负重,不能前去拜祭她的夫君,却连为他做个灵位都做不到。她忍下所有的苦痛,每日对敌人笑脸相迎;她隐藏心机,步步深谋,只为有一天,可以杀光这天下所有负他之人!灭掉那些害得他们夫妻阴阳永隔的仇人!
而今,是空灵子道长,建了这座道观,建了这间密室,让她终于有了祭拜夫君的机会。她要为他守灵三年,好让他的灵魂得以安息;好让他可以转世为人,不再承受这轮回之苦,让他得以重生。
三年之后,她便要这大汉的天下全部倾覆!
她将灵牌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焚香祭奠。
她跪在高台前,痴痴地望着灵牌,喃喃地道了句:“大王,嫣儿来迟了……”
空灵子叹息一声,默默地走到她身边,沉声安慰道:“娘娘请节哀,霸王这一生视您超越他的生命,若他灵魂有知,亦不希望看到娘娘如此伤心。”
“他视我如命……”女人的声音被悲怆的痛楚填满,听在旁人的耳中,都不免为之惋惜:“可他却不知,唯有他才是我生存的意义……我情愿与他共赴黄泉,也不愿独自留在这冰冷的世间……”
“娘娘,生死皆有定数,这并非是娘娘所能左右的。”空灵子道。
莫紫嫣苦苦一笑,她缓缓站起身,对空灵子恭敬地鞠了一躬。
她道:“师傅,谢谢您,为大王所做的这一切。”
空灵子颌首回礼,道:“娘娘虽为霸王入观,但在天下人看来,娘娘却是为大汉祈福,兼化前世之戾气才入观修道,贫道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我明白。”莫紫嫣淡淡颌首,又道:“我既已入道观,便再不是这大汉的皇后,且我心中亦不愿为之。今后,就情师傅唤我‘静真’吧。”
空灵子点头,表示赞同。
刘邦回到长乐宫后,一面命萧何着人开始在翠华山修建大汉行宫,一面封陈平为“太子太傅”。
几日之前,陈平曾在早朝之上,斗胆建议大汉皇帝,将太子刘盈交由戚夫人抚养。
这个提议,在当日的大殿之上,曾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和反对之声,陈平凭借三寸不烂金舌,力排众议,正反举证他的建议,使得那日的早朝不欢而散。
陈平不舍不弃,下朝之后又单独入上书房,向汉帝讲明个中缘由,最终使大汉皇帝同意了他的建议。
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刘邦也觉得戚夫人温柔慈爱,在紫嫣得疯病的那两年,多亏了戚夫人常去照拂她与刘盈母子。由戚夫人抚养刘盈,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只是,大汉皇帝并不知道,他最深爱的女人,和他最倚重的大臣的真正心思。
莫紫嫣与陈平,兵分两路,皆是棋行险招。
或者说,就连大汉的智囊陈平,自己也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第309章 又被你利用()
墨空朗月皎皎,繁星闪烁,众星捧月,有迷离的凄美。
曲逆侯府上,男人在自己的寝室里,自斟自饮。宽大的灰色锦袍随意地披在身后,微露出胸前白皙的肌肤;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眼眸如炬。他墨发松垂,有些慵懒地斜靠着身后的椅背。
男人望着盏中的酒,突然一饮而尽,而后,竟莫名地笑了。
“哈哈哈哈,我居然,还是被你利用了……”
男人的笑声里,有听不出的情愫;男人的眼神里,有看不明的复杂;男人的心里,更有着说不出的纠结。
他将女人从清醒之后,到入灵安观修道,这半年多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地捋了一遍,才真正明白,这是女人布下的一盘棋局。
而大汉的皇帝,匈奴的单于和阏氏,汉国的戚夫人,以及身为大汉国第一智囊的他,都只不过是她棋盘上□□控的棋子。
只是,能将天下最顶级的一众男人绕得团团转的女人,为何要入观修道呢?陈平显然还没有从这一系列的布谋中,得到答案。
陈平斜斜地倚靠在座背上,闭着眼睛,薄唇微扬,笑得很俊美。他宽阔而健美的胸膛,在烛火前轻轻地起伏。
他又一次被她利用了!
是啊,凭她的心智,又怎么会真的甘心为了汉国和刘邦妥协,为匈奴女人牵马?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被逼入和亲的地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陈平似乎没有愤怒,反而有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是开心?抑或是庆幸?
是该笑他这大汉第一智囊,竟然有一天沦落成了她的棋子吗?还是庆幸她在这三年,将她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自己照顾和保护?
陈平不知道。
他缓缓睁开眼睛,带着笑意,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对于他来说,他之所以对刘邦提出由戚夫人抚养刘盈的建议,是在心中衡量再三的决定。并非是他信任戚夫人能真心善待刘盈,相反,这大汉的后宫之中,充满了尔虞我诈,而唯一能有可能与莫紫嫣争宠抗衡的便是戚夫人,唯一能对刘盈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的,也只有戚夫人之子刘如意。
如今,莫紫嫣身在道观,这一去至少三年,三年可以令得一份感情淡化,可以令得一份恩宠不再。而那有机会日日吹起枕边风的戚夫人,却有可能借机获得恩宠,乃至逼近后位,更立储君。
而把刘盈交由戚夫人抚养,看似是将大汉太子送入豺狼虎穴,其实则不然。因为戚夫人一旦接管了刘盈,那么刘盈若是出事,首先被怀疑的人就是她,她则难逃关系。所以这三年,她不单不能加害刘盈,反而表面上要将刘盈照顾得妥妥当当,以此来讨好刘邦,好稳固自己在刘邦和这后宫中的地位。
故而,莫紫嫣与陈平各自棋行险招,乃是因为,最危险之处,往往也是最安全之处。
……
刘邦亲自把刘盈从椒房殿带去了东永巷,交给了戚夫人。戚夫人表面上温柔迎合着,在刘邦面前,将早已整理妥当的一间寝室给刘盈居住。
待送走了刘邦,一回到自己寝室,戚夫人便大发雷霆,吵着要韩氏想办法,把这贱人之子送回去!她对莫紫嫣那女人恨之入骨,恨不得对她的儿子扒皮抽筋,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抚养他!
“陈平这个两面三刀的小白脸,竟把这么个祸水的儿子塞给本宫!哼!”戚夫人一口灌入一盏凉茶,越想越气,就把那茶盏忽地扔了出去。
“夫人,夫人您小声点,太子就在隔壁。”韩氏赶忙走上前来劝道:“依照奴才看,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坏事。”
“这还并非坏事?还要怎样才能算坏事!”
“夫人,您听奴婢细细帮您分析啊。”
韩氏说,陛下将刘盈交给夫人抚养,实则是对夫人的看中,如果夫人就此拒绝,惹得陛下不快不说,恐怕还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如果抚养刘盈,一来可以借机讨好陛下,笼络陛下的心,在他面前建立贤德的形象,借此复宠。二来可以想办法让莫紫嫣那女人根本回不来;三来则可以找机会,让其他人除掉刘盈。
这样,戚夫人就脱掉了关系。
如此一番分析,让戚夫人茅塞顿开,当下觉得韩氏的主意甚好,也便不再纠结,转而开始以慈母的形象善待刘盈。
与莫紫嫣分别后的大汉皇帝,整整十日闭门不出,每天下了朝会就去长乐宫的椒房殿内独自呆到第二日早晨。十日以来,刘邦睹物思人,仿佛未从失去女人的现实中走出来,他好像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斗志和心情。
而戚夫人,终于在第十一日的一大早,便跪在了椒房殿的宫门前,口中一直唤着:“陛下,陛下是大汉天子,万务保重龙体,若陛下不爱惜自己,懿儿便长跪不起。”
因刘邦拒见任何人,内侍张英便只得在寝殿外,为戚夫人说尽了好话,极尽能事的向刘邦表达着戚夫人的一片痴心,情深似海。
刘邦终于不忍心,当他疲惫地迈出椒房殿,一眼就看到烈日炎炎下,跪在殿外的戚夫人。他上前将戚夫人扶起来,哪知戚夫人却一下子晕倒在他怀中,他打横将戚夫人抱回了椒房殿。
太医诊治之后,说戚夫人乃是为陛下忧心所致,才急的昏倒,刘邦连早朝也推了,从早上陪到了晚上,戚夫人终于在傍晚的时候醒了。
就这样,戚夫人在皇后的椒房殿获得了龙宠。
第二日,宫中就开始小范围的传播着,说戚夫人抚养了太子,又在椒房殿被陛下宠幸,大有被册封为新后的可能。
陈平每日会于散朝之后,再入长乐宫的后宫,教太子刘盈及戚夫人之子刘如意、薄夫人之子刘恒等几位皇子学习。
因为后宫没了皇后,戚夫人又抚养了刘盈,并有自己的儿子刘如意,此时的后宫虽无皇后掌管,久而久之,戚夫人的地位就已形同皇后。
她每日会派人在堂课结束之后,为陈平和几位皇子送去糕点茶水。也会时常来殿外,亲自“关心”太子和自己儿子的学习情况。
时间一久,她竟发现自己若是一日看不到陈平,便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冬去春来,转眼间,莫紫嫣在灵安观修道已经近一年的时光。
刘邦对女人的思念与日俱增。
这一年来,虽然身边有戚夫人的陪伴,而他也一直派人明里保护、暗里监视莫紫嫣的一举一动,每日都会由密探向他汇报皇后在灵安观中的一切事宜。可他依然觉得心里发慌的空虚,总是怀念以前跟紫嫣在一起的日子。
自打紫嫣入了道观,他常常觉得自己仿佛是老了,对什么事情都不再有兴致,不再那么有活力和激情,他甚至自嘲:难道他堂堂大汉天子,眷恋的就只有一个女子的温柔乡吗?
正是踏青的好时节,恰逢萧何在翠华山修建的行宫也已经建好,刘邦便决定去探望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因翠华山曾是太乙真人修真之地,萧何便奏请刘邦,为这行宫取名为“太乙宫”。
这翠华山行宫,距离长安城东南不过几十公里路程,小半日即到。所以刘邦这次出行,并没有带仪仗队,只是带了内侍张英,又命夏侯婴选了二十名身手不凡的护卫乔装成商队,他自己则扮成商贾的模样。
一行人出了大汉皇宫,直往翠华山。
只半日功夫,刘邦一行就到达了翠华山脚下的“太乙宫”。他想给他的女人一个惊喜,所以并未派人提前通知道观他要来灵安观的消息。
莫紫嫣与空灵子正在密室中闭目静心打坐,这一年多来,空灵子跟她讲了很多道家的知识,以期望她在为项王祈福的同时,能真正化解她心中的伤痛和仇恨。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空灵子起身打开房门,一名小道士在门外禀报道:“师傅,观外有人要找静真师妹。”
闻言,空灵子回过身来,与莫紫嫣对望,他们互看着彼此,却均是心中一怔。知道紫嫣在灵安观出家的人并不多,又有谁会来专程找她?并且知道她的法号叫“静真”呢?
“我先出去看看来者是何人,你便出密室,在内殿中等候吧。”空灵子道。
莫紫嫣颌首道:“是。”
空灵子出了内殿,穿过两条回廊才到得前院,却见那院中赫然站立着一身深灰色华服的男人。男人背影微躬,华丽的服侍却难掩其落拓的身姿,看上去并非是年轻的男子。
空灵子轻步上前,问道:“贫道空灵子,见过施主。敢问施主,入灵安观所为何事?”
便见那人幽幽地转身,随即朗声一笑:“哈哈哈!一年不见,道长却愈发得精神了!”
空灵子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大汉皇帝,惊怔须臾,旋即躬身行礼道:“贫道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诶!”刘邦摆着手,笑道:“朕是微服私访,为的就是要给皇后一个惊喜,既没事先通知你,你又如何会知道?难不成你还能算出朕的行踪?”
第310章 帝王疑(一)()
刘邦一席话,让空灵子顿然不知所措。
想他当年说自己能算出莫紫嫣是“千年蛇妖”,那不过是唬人之说。他的确会观天象与人之面相,乃至吉凶,却不可能连这种日常行踪都要算一算,卜一卜。退一万步讲,他即便能算出来,也不可能承认啊!这可是当今天子,如果让刘邦知道,这世上有人能将天子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这人还能活在世上吗?
也不知是刘邦故意套他,还是无心为之,竟然来这么一问。
空灵子赶忙拱手道:“贫道愚钝,实在无此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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