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知左、右军完成迂回并发动了对楚军后方步兵的进攻之时,韩信随即组织反击,并将刘邦主力以及所剩的全部中军,投入反冲击,意图包围项王。
汉军向项王和楚军前锋骑兵反扑而来,六十万汉军向楚军发起了前后夹击。
项王见势不妙,立刻率全军向反方向突围,冲开汉左、右军的包围,退回营中。
此战,楚军仅剩的八万将士又伤亡三万余。随后,韩信率领全军收拢此前被楚军冲散的部队全数压上,彻底包围了楚军大营于垓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决战部分有一些描写,参考于历史资料。】
第261章 垓下之狼()
垓下,楚军军营。
厚厚的白雪冰封着垓下的四面绝壁,刺骨的寒风,凛冽如刀,将楚军辕门上的那面苍劲有力的旗帜,吹得鼓鼓作响。
蹄声阑珊,西风饮尽残阳血。
乌骓马立定,王者飞身跳下战马,他轻轻地拍了拍乌骓的鬓毛。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了王者手中的天龙戟和马鞭,另一人则牵过了乌骓马。
“给乌骓多喂一些饲料,让军医为它清理一下伤口。”王者边吩咐着,边解下了头上沉重的铁盔,向着辕门迈进。
他转动了一下疲惫的脖颈,关节“咯吱吱”地作响。厚重的乌金甲,已经将他的肩部压出了青紫的血痕。
楚营灯火寥寂,遍地可见受伤的楚军,歪榻着身子,三三五五地凑在微弱的篝火前取暖,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搭建沉重的营帐。这里四处绝木,触目荒凉,就连可供燃烧的木柴都少的可怜。
士兵们就这样彼此相依,相互取暖慰藉,若是汉军突然杀来,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做出绝地反击。
多日的食不果腹,几昼夜不停不歇地作战……有的士兵已经等不及食厨锅里熬着的稀米汤水,饥饿的他们,捧起地上的雪,就往嘴里一气猛灌,直呛得胸肺一阵剧咳。
营中,最里面的是那些断肢残骸的伤兵,他们身上的血,还在止不住地流淌,因为他们的战斗力最低,将士们就为他们在最靠里的位置,支起了帐子休息。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位置。
十几名军医,已经一昼一夜、不停不歇地为伤兵们包扎着伤口。现在的他们,不仅已经没有了能喝的药材,就连包扎伤口的敷料都用完了,军医们就剪下身上的葛布料替代敷料,为将士们包扎。
王者从辕门缓缓走进来,一幕幕触目惊心,入眼便是刺目的疼痛。
那都是他的兄弟,随他多年征战,跟他出生入死,即便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亦没有向敌军投降的兄弟啊!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失败。
然而这唯一一次的失败,却让他深刻感受到那样锥心刺骨地惨烈。
他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血痕和风沙淹没了那张俊美如刀刻般古铜色的脸,杂乱的虬髯胡乱地盘结着。
他双手紧紧地握拳,那昂藏八尺的身躯向军帐迈出那一步时,他突然咬了咬牙。笨重的战靴踏过营前的厚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为了防止汉军随时可能出现地袭击,他足下的战靴已经几昼夜未脱,双脚早已肿胀得与靴皮粘连在了一起,每跨出一步,都会钻心地疼痛。
然而,当撩开帐帘的那一刻,他立刻就倔强地昂起了头,他有意重重地踩了下去,带着楚人最高贵的姿态,迈入军帐。
钟离昧、季布、虞子期,已在帐内等候多时,见到他入帐,皆齐齐拱手道:“大王。”
王者颌首一笑,道了一声:“兄弟们,辛苦了!”
“大王辛苦。”众人拱手施礼后,钟离昧第一个开口道:“大王,莫要再硬拼下去了,末将等愿护大王离开!”
“傻话!”王者笑着拍了拍钟离昧的肩膀:“孤王何时做过那逃亡的将领?那是刘邦,不是我项羽!”
王者又转而看向季布,问道:“还剩下多少兄弟?”
“一共不足六万,其中重伤者一万五千人,剩下的四万多,皆有不同程度的轻伤。”季布道。
“军粮呢?”王者边问着,边向着案几后的主座走去。
“只凑合着够今晚,且只是米汤……”虞子期道。
王者的脚步沉重地顿住,他背对着众人,却始终昂起楚人最高贵的头颅,将眼底不停打转的泪生生地收了回去。
良久,他沉声道出一句:“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吗……”
三位将士同时跪地,钟离昧祈求道:“大王,求您想想夫人吧,她还在等着您啊!末将等掩护您,请大王入夜后突围,顺着夫人留下的地图路线即刻赶赴乌江吧。只要到了江东,咱们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刀枪剑戟,六十万敌军铁蹄,亦不能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撼动分毫,可钟离昧那一句“夫人”,却让他再也禁不住藏在心底深处的疼痛……
他最爱的女人啊,为了他,至今身陷敌营,做了敌人的妻子;
为了他受尽苦难和屈辱,她为他付出那样多,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入敌人的火海;
可如今,他却连将她救出的能力,都没有……
眼泪,终于汹涌夺眶而出……
“嗷呜……”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悲鸣,那似乎是狼的声音。
王者本能地快步出了营帐,却看到一只黑灰色的狼,被四脚缚住,倒挂在木架子上。楚军将士围着狼,向它身下扔着柴火,多日的饥寒交迫,让他们对着面前的这头狼垂涎三尺。有一个士兵从旁边的火堆上取了火,就要点燃狼身下的那堆干柴。
项庄也在人群之中,是他精准的剑术,刺伤了狼,才将它成功捕获。
是的,他们要将那狼烤了吃。
“住手!”王者疾步走了过去。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项王,齐齐向后退步。
项庄从人群中走出来,请求道:“大王,将士们已经饥饿多日了,烤了这只狼,可以让弟兄们充充饥啊。”
王者的目光定睛在四肢被绑在木桩子上的狼,那只狼此刻也正歪着脖子看着他,像是在对他发出求救的目光。
王者总觉得它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他突然就想到了七年前,他曾经跟紫嫣在山洞中救过的那只小狼。
若是让他的妻子看到,狼这么重情义的动物身陷这样的险境,她该有多难过啊……
“即使烤了这只狼,也解决不了兄弟们的温饱。”王者的目光向着四下环视了一周,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些兄弟再跟着他受苦,可却也不忍心让这只狼惨死。
“这些年让你们跟着孤王受苦了,有愿意走的,找子期去领了赏钱,便可离开。”王者沉声道:“放了这只狼吧。”
“大王,不可啊。”
虞子期和钟离昧等人同时拱手,想要劝阻王者改变主意,却见王者抬手制止:“去准备,给他们赏钱,让他们回家。”
第262章 一生的信任()
四下陡然传来将士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我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与其这么送死,不如走吧。”
“我媳妇来信说,她就要生了,我也走。”
“我们也走。”
“我们也走。”
越来越多的士兵,纷纷放下兵器,向着王者和几位将领作揖行过礼,便去虞子期那里登记领钱。
钟离昧实在忍受不住这些人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却选择背弃他们的王,放弃楚国。
钟离昧拔剑而怒,高声斥道:“大王对我们这么好,此时此刻怎可背叛于他?!”
“将军,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你无妻无儿哪会知道我们家里还有张口等着吃饭的啊……”一个士兵呜呜咽咽地道:“我们不怕死,可家中妻儿老小,这往后的日子……”
“那也不许走!”钟离昧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咆哮着,全然不似他往日的温雅儒礼。
王者几步上前,就握住了钟离昧手中的长剑,沉声吩咐道:“昧,他们都是有父母妻儿之人,不要为难他们!”
“大王……?”钟离昧看着王者半响,见他主意已定,终是摇头一叹:“唉!”
钟离昧气得走到狼面前,“咿呀!”一声暴吼,似是在释放心中的压力,手中的剑一刀劈断了绑缚在狼四肢上的绳子。狼被解救下来,带着未完全解开的绳子,飞奔到王者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大圈,不停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楚军们看不懂狼的举动,以为它要伤害王者,正要再次举刀劈来之时,楚将季布拦在众人面前,却见那狼突然就站起身来,双前肢搭在王者的乌金甲上,用舌头不停地舔着他的手背。
这是一头成年公狼,体型矫健坚硕,毛色丰盈灰亮,跑动起来时,一身的灰毛蓬松抖动,十分漂亮。
王者看着这只灰狼的举动,方才在心底打转的那个名字,一瞬间脱口而出:“缘儿……你是缘儿?”
那灰狼听他唤着“缘儿”,它的耳朵倏地一动,扬着脖颈“嗷呜嗷呜”的回应,眼角处竟就溢出了两行泪。
狼的记性极好,对气味更是有着高度的辨识力,尽管是多年前的相识,尽管是在它很小的时候的一段记忆,只要是深刻地,它都会永生不忘,何况当年缘儿被救之时,与紫嫣在一起呆了两日两夜。
此时此刻,王者并不知道缘儿已是数千只狼群的首领,它已是名副其实的“狼王”,若非与自己的狼群失散,缘儿绝不会被楚军抓住。
“缘儿!真的是缘儿!”王者一把搂住缘儿的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缓缓浸出莹润的光泽:“七年了,若是嫣儿知道你还活着,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他把缘儿带进了自己的军帐,将案几上早已摆放好的米粥取了下来,放在地上都喂给了缘儿。
几日几夜不间断的大战,王者早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可他还是把那碗米粥,那仅有的一碗米粥,毫无保留地留给了缘儿。
兵荒马乱,缘儿也一定是为了找寻食物,才会来到这垓下之地。
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脖颈上取下了那块一直戴着的同心玉,那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打造出的同心玉。
他沉痛凝视着手中那块沉甸甸的宝玉,大玉环套着小玉,本是他心中永恒的寓意——他将永远守护着心爱的女子。
同心环的大玉紧紧拖住小玉,玉心紧密相连,然而男人却仿佛再也托不住他沉重的思念。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把缘儿当作了知己一般倾诉,仿佛是在对它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这是当年在彭城,与嫣儿同庆生辰的那一日,孤王送她的礼物,本以为这一生都可以陪她度过每一个生辰。如今……”
“如今……”他苦笑一声,一双悲涩的眸子终于一点点、一点点地滑下了两行温热的泪水:“却只能对她食言了。”
他边说着,边将玉坠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就好像是曾经无数次地吻在她的眉心。
珍珠般的泪珠滴落在那块同心玉上,留下水晶般的泪痕。
良久,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将玉坠的链子挂在了缘儿的脖颈上。
而后,他轻轻地抚摸着缘儿的头,痛声道:“缘儿,当年嫣儿为你取名‘缘儿’。竟不想今日,我还能在此刻见到你……希望有一日,你能如今日见我这般的机缘,还能再见到嫣儿。”
他的声音就此哽住,如鲠在喉一般地刺痛,那后面的话,他不知忍了多大的疼痛,才说了出来:“若是……若是还能再见到她,帮我把这链子交给她。这是我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已经顾不得狼是否能完全明白人类的语言,他将同心环戴在缘儿的身上,就好像交托了一份希望。
缘儿却好像真得听懂了,两行温热的泪从它的眼角滑落,竟顺着它毛茸茸的脸颊流了下来。
王者将它紧紧抱住,沉吟一刻,终是沉声道:“去吧……早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不要再回来了。”
缘儿似乎看得懂,这一刻的男人心底的痛苦异常,它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舍不得就这样分离。
王者站起身,朝着它挥一挥手:“好孩子,去吧……”
缘儿被它推开几步,却迅速地跑回来,舔一舔他的手,又用头蹭一蹭他的身子,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对他道别。
男人在这一刻泪流不止,拍了拍缘儿的脖子,便转过身不再看它。
缘儿向后退了几步,便也转身向着帐子口跑过去,待到帐口的时候,它回头望一望背对着它的王者,嘴里依旧发出“呜呜”的声音。
男人依旧是不曾回身。
缘儿知道,这是男人道别的方式,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转身跑出了王者的军帐,一口气直奔出了辕门。
不多时,就听到辕门外的一声狼嚎,穿透天幕,是恋恋不舍地悲鸣,是它在向他做最后的道别。
垓下,漫天风雪呼啸,楚营被围了数重众。
四面八方竟有人唱起了楚歌,和着不休不止的哭泣声,夹杂着狂风暴雪,残忍席卷着楚营的每一个角落。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兮垓下,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汉兵掠地,四面楚歌。
楚兮楚兮,我之故土,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当年出征时,春光明媚,杨柳依依;
如今在垓下,大雪纷飞,不见天日。
道路艰辛,加上多日的食不果腹,却依然要不停地上战场,我们实在是又渴又饥。
汉兵已经攻陷了祖国,四面都是被俘虏的同胞兄弟,他们唱着祖国的名歌。
楚国啊楚国,我的故乡,
满心伤痛满腔悲,我的哀痛谁能体会!】
凄哀的歌声,在这样悲凉的夜晚,足以穿透人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王者闻着歌声,疾步出了营帐,就看到——
年幼的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盾牌,喝着歌声呜呜哭泣;
年老的士兵,望向东南的家乡,黯然垂泪。
歌声从最初的微弱,渐渐汇集成巨大的海浪,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楚营之中一片殇色。
悲绝的歌声在山中长绕不绝,楚人体内那天性坚韧不屈的气血,正在一点点瓦解着,直到摧毁殆尽。
王者剑眉深蹙,俊美的唇角微微抽动:难道楚地尽失了?楚人都被俘了吗?为何四面都在唱楚歌……
“不许唱!不许唱!谁动摇军心,我就宰了谁!”项庄拔出剑,怒指着那些和着歌声哭泣的将士们。
虞子期、季布和钟离昧也都或劝阻,或以剑制止着士兵们的哭嚎。
然而没有人停止,将士们听着四面楚歌,应和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悲痛:“将军,汉军抓了我们的家人!你还要让我们如何?!”
项庄担心军心被动摇,愤怒地举剑而起:“再哭,老子宰了你!”
“住手!”王者厉声一喝。
“大哥,他们这样会动摇军心!”项庄愤然道。
“你制止得住他们,制止得住这四面八方的手足之声吗?”王者缓缓抬眸看向四面的高山之上,遍目所及,山上全是燃起的火把,将原本漆黑的山幕,照得一片亮堂。
火把之下有无数的百姓,他们被绑在一起,身后的汉军以刀戟相逼,虽然看不清那些父老乡亲的容貌,却能听到他们悲痛的歌声唱碎了人心。
王者收回目光,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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