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打劫的人越多。这主要是因为越往北,人烟越稀少,劫匪越不容易被消灭。商队刚出阳山县城时,官道上基本见不到劫匪。直到人烟逐渐稀疏时,劫匪才一个一个冒出来。
等商队踏入边境县城的范围,再不见劫匪踪影。这里已经到了边境守军的势力范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劫匪敢在这里捋虎须。
和商队分道扬镳后,叶明泽和蒋敬之趁夜赶往北漠村。北漠村属于他们刚离开的边境县城,离此地还有三十多里路。他们快马加鞭,赶到北漠村时,已是午夜时分。
一行人都撑着屏障,悄悄地进北漠村。深夜时分,村子很安静。众人从村中间穿过,就着月光,发现不少人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叶明泽眉头微皱,这要是岳父家也没人,让他上哪找去?往车厢里的蒋敬之方向看了看,他瞒下了这个发现。已经到家门口了,不差这点时间。
马虽然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叶明泽仍然很快就来到岳父家门口。看着旁边的几座院子,有几个也敞着大门,估计都是人去楼空,幸好岳父家大门紧闭。到地方后,蒋敬之走出车厢,站在叶明泽边上,敲响了大门。
深夜里拍门的声响,惊动了附近的好几家人。
“侯爷,是不是有人拍门?”老人觉浅,蒋侯爷老两口从睡梦中被惊醒,敲门声吓了他们一跳。蒋老夫人怕自己听错了,轻声询问旁边的蒋侯爷。
“你没听错,这不又响了。”蒋侯爷披衣下床,很是疑惑,“这种时候,要是贼人哪会这么斯文。不是贼人的话,会是谁呢?我们跟村里人接触又不多,他们有事也不会找我们。不会是敬之吧?”
蒋侯爷说完,一副自己都不相信的样子。他们虽然窝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大众知道的消息,他们也是知悉的。出了边境县城,往南的好长一段路都劫匪四起。至今他们都没搬走,就是存了蒋敬之可能会过来接他们的那么点幻想。
现在这种世道,仅靠他们自己,是无法安然到达叶家村的。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又被兵丁征走了不少,他们糊口都有困难,根本出不起请护卫的钱。要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搭着商队走。只是粮食都快收完了,也没碰到一个顺路的商队。只能搭半道的倒是有几个,那后半道他们怎么办?最晚大雪封路前,若他们还等不到蒋敬之的话,就得另想办法,村子人越来越少,他们再待下去也不安全。
正当蒋侯爷欲起身去应门时,蒋敬贺拖着鞋子啪嗒啪嗒跑到了院子里,声音透着惊喜:“大哥,是你么?”
“敬贺,开门,是大哥。”蒋敬之也颇为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蒋敬贺人小,一时没弄下门栓,在他二哥的搭手下,总算卸下了碍事的门栓,大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大哥,真是你啊!快进来。”蒋敬贺拽着蒋敬之的手不放,看见边上站着的叶明泽,才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叶大哥,你也进来。”
蒋敬之二弟蒋敬逸见到门口一溜马车,连忙把大门另一侧也打开,帮忙一起把马车移进院子里。院子不是很大,十一辆马车把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蒋家这么大动静,附近的人家自是都被吵醒。北漠村的人就算了,不关他们的事,嘀咕几句后,很快又进入睡梦当中。住在其他院子的蒋家人,听到声音是从蒋侯爷家传出,纷纷出来查看。
见是蒋敬之的夫家来人,蒋家人原本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当初叶明泽和蒋敬之带给他们的衣食物资,蒋侯爷做主,给每一房都分了一些。虽然蒋敬之父亲这房拿大头,但这么多人分,他们能留下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当初谁也没想到今年日子会如此难过。分给每一房的粮食之类,都陆陆续续被掺在日常吃食中消耗掉。等他们看到今年粮食又要减产时,分到的吃食已只剩小半。到了这个时候,蒋家人都万分珍惜粮食,轻易不再加餐。
本来这么省着吃,去年收获的粮食,加上今年多少能收上来一些,北漠村人应该不至于饿肚子,最多就是吃不饱,离挨饿尚有段距离。谁知道兵丁们过来征粮,要收四成,比朝廷收的还多一倍。可是又不能不给,这里有边境守军护卫,还算安全。不给,兵丁们就要收回他们的土地,也不让他们住在边境县城附近。
那些搬走的人家,有些是去其他地方投亲靠友。在当地附近有亲友可靠的,多数是那些在此地扎根一代以上的流放之人后代。有几户是家里出了三级哨兵向导,被守军征召走了,他们的家人自然也随着走。至于剩下的,那理由就五花八门,多数都是攀上了有权势的人家,要不就是出卖身体。
蒋家那几户搬走的几乎都是这些原因。蒋家百多口人,还留在北漠村的只有三十来个人,人数不多,却是好几家户人家凑在一起才凑起这个数。
蒋侯爷这房人留的最多,蒋太夫人只有蒋敬之父亲这么一个亲身儿子,其他两个都是庶出。蒋二老爷姨娘早死,五岁时被抱养到蒋太夫人跟前。蒋太夫人对蒋二老爷虽没多上心,吃穿用度上却从没苛待过他。这次他执意留下来,没去攀权附势。也不枉蒋太夫人养他一场。
蒋三老爷就不提了,在他那个老姨娘撺掇下,随着第一批过来招募人才的兵丁走了。至于怎么会有人来他们村招募人才,那还用说吗?北漠村半数都是流放之人,剩下半数是流放之人的后代。流放之人那是什么身份?前身不是有权就是有势,平民百姓很少有机会被判流放这个罪名。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来到北漠村,至少都有点能耐。
现在虽说是武力至上,却也不能不承认权谋的作用。边境县城现在归守军管辖,当地的父母官势力虽弱,却也不能小觑,和这些文人斗,守军将领大多数时候,除了付诸武力毫无办法,总不能把这帮人全灭了吧?
最后军师出了个主意,那就是去流放之地招募人才。蒋家刚好赶上了时机,他们是最后一批流放之人。流放的时间不算长,自然心气也没被完全磨平,这种人正是守军的优先招募对象。
蒋家不少人都被这个大饼砸中,施施然就跟兵丁们走了。至于一些没被带走的年轻姨娘,吃了两年的苦,她们受够了,看到机会,使尽浑身解数巴上有点权力的伍长什长,也走了。
现在留下的,都是跟蒋大老爷这一房关系还不错的。蒋二老太爷三老太爷两房留下的人加起来刚后凑够一巴掌之数。其中一个是寡妇,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另三个是三兄妹,最大的男孩十三岁,三人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五人当初是能跟着家人走的,他们主动留下,除了跟着家人日子不怎么好过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在豪赌,赌蒋敬之他们会不会过来接他父母,赌跟着他们能不能混上好日子。
蒋敬之父亲是个很正常的古人,家里有妻有妾,除了四个嫡出的儿女,他还有三个庶子,两个庶女。两个大点的庶子带着他们的姨娘走了,最小的庶子只比蒋敬贺大一岁,他和他姨娘留着没走。两个庶女,其中一个跟着他兄长走了,另一个没有姨娘,比蒋敬贺大三岁,孤身一人,也留了下来。蒋父身边还留了一个无子的姨娘。
除了蒋家人,当初过来照顾蒋家人的蒋母陪房一家四口,自然也算在这三十来人中。蒋敬之势必不会抛下这家人不管。
三十来人没有住在一起,就凭他们,住一起也增添不了多少助力,该被抢还是会被抢。这些人里,三级哨兵向导没有,一二级的倒有不少。
住在其他院子里的蒋家人收到确切的消息,蒋敬之过几天就带他们走后,便各自回家继续睡觉。不消片刻,整个院子只剩下蒋太老爷两口子和蒋父一家子,霎时清净许多。叶明泽带来的人手都被安排进人少的院子。车厢留在院子里没事,马匹却要赶进马房里,以免白天被阳光晒伤。
连续赶了好几天路,叶明泽和蒋敬之都有些累,也就没和家人客套,洗洗睡了。
自从阳光开始晒人后,家家户户都对房子进行了改造。多数人家都是在屋檐外面再围一圈屋顶,屋顶最外面用木柱支撑。这样子白天能见到光亮,人却不会暴露在阳光下。蒋家和叶家都采用的这种方式,简单有效。不过这样子,冬天下雪处理起来稍有些麻烦。
第二天,蒋家人早早起来,没有吵醒还在睡觉的叶明泽一行人,轻手轻脚开始收拾各自的随身行李,大件的等蒋敬之他们起来再弄。
这些天,叶明泽他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一天最多早晨傍晚能见见光。这次他们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总算见到久违的阳光。
他们醒来后,蒋家人开始收拾粮食等物。其他蒋家人走的时候顺道也带走了他们那份粮食,留在这里的也就三十来人一年的口粮,还是半饥不饱的那种。田里还有一部分粮食没有收割,蒋家人自然舍不得放弃,他们又耽搁不起时间,便低价换给北漠村人。粮食零零总总加起来,一万五千斤都不到。
叶明泽这次带出来的十一匹马,都是变异马,负重能力很强。只是十一辆马车每辆塞七八个人,还要再往里塞这么多粮食和被褥之类,明显不大可能。叶明泽决定先去边境县城看看,能买到马车最好,买不到就只能尽量精简行装。粮食之类不能丢弃的可以换购这边独有的物资。
北漠村离边境县城并不近,蒋家人去过县城的屈指可数,仅有的几次也是来去匆匆,对县城都不熟悉。叶明泽干脆只带了自家人出发。
白天不能赶路,晚上倒是行,只是进了城,晚上挑东西很容易打眼。叶明泽便决定等第二日凌晨再出发,赶到县城时正好是清晨,有一个白天的时间供他们挑选。
上次叶明泽并没有进县城,他们是在离北漠村最近的镇子上落脚。这回跟着商队,倒是走了遭,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就连夜出发。这次他定要要好好欣赏边城风貌。
世道再乱,照样有人做生意。边城西部西北部都是游牧民族的聚居地,阳光对草原的伤害,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是致命的。他们没有办法搭建遮阳棚,也没有其他好的法子,牧草被大量晒死。为了不让牛羊饿死,牧民只能频繁迁移。不少部族间为了争抢草地水源大打出手。游牧民族因此减员不少。
他们自然也打过抢劫大兴朝的主意,只是这次大兴朝各地守军反扑尤其厉害。将军们以往都是为天家守江山,现在可是为了他们自个,他们能不下死力吗?
即便如此,总有兵力薄弱的地方被突破。但是这次游牧民族没能深入腹地,很快就被各路人马绞杀。现在但凡有点势力的都弓马娴熟,不比以往,腹地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他们自然讨不了好,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往回撤离。
北部苦寒之地,守军更是彪悍,硬是没让侵袭的外敌突破边境线,县城自是一片安逸的景象。尽管游牧民族在旁虎视眈眈,外族商人却正大光明的在县城里做生意。当然这些人都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活动,他们来往县城都有兵丁们“护送”。
叶明泽好久没有吃到奶制品。家里的牛羊怀孕时是有奶的,只是他没好意思同它们的崽子抢奶喝。
叶明泽出身农家,小时候家庭并不富裕,能喝到牛奶的机会并不多。一直到大学,他有了赚钱的能力,才不用算计着用钱。后来他就爱上这个味道,每天都会喝一杯牛奶。来到大兴朝后,两年多了,都没再尝过这个味道,如今还真有点想念。
尽管想买一些,叶明泽却没停下脚步,直往牲口市场走。买马车是第一要事,确定有几两马车才能采买相应数量的货物。
这里毗邻游牧民族,马匹并不昂贵。又由于今年牧草大量死亡,饲料缺乏,不少牛羊马匹都降价处理。牲口市场很热闹,只是卖的都是普通牲口,偶尔见到变异的,马上被人高价买走。叶明泽几乎没有挑选的余地,他只能在矮子群中挑高个的。
这边银子已不通用,大家交易都是以物易物。叶明泽这次带的多数都是海鲜干货,这些在边城比较受欢迎。因没什么好挑的,叶明泽很快看中几匹马,临要买时,才发现还没有配套的马车厢。他不得不先去店铺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马车厢卖,要是没有车厢,光有马匹也不顶用。
老天爷还算给面子,叶明泽很快定下好几节车厢,和店铺掌柜谈好,车厢先放那,等他买了马匹就过来拉走。临时买的当然不会有多好,这些车厢都是一级木料做的,对叶明泽来说,也只是聊胜于无。这次先凑合着用,回到叶家村再改造。
买好马车后,剩下的就是把带来的海鱼干换成各种奶制品、肉干、羊毛、毛皮和挂毯之类。羊毛是个好东西,能织成毛衣毛裤。叶明泽不会织毛衣,大致的手法他还是见过的,谁让自家老妈,没事就拿着几根棒针在那戳来戳去。偶尔瞥几眼,长时间积累下来,也能说出个大概。
据老妈说,他小时候还被逼着学过几天织法,只是小男孩没定性,没几天就实在不耐烦,跑出去和小伙伴们撒野去了。叶明泽没有这段记忆,都是他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小事无伤大雅,他忙着事业,平时不常回家,能让妈妈乐呵一下,何乐而不为?不过他偶尔也会疑惑,是不是他小时候真接触过,要不,他怎么知道起针收针上针下针这些常用织法?
会了这些,整件毛衣不一定能织成,但是把衣服分成几个部分,那些比较难弄的连接部分,用布料缝上总能成。毛衣毛裤贴身又保暖,只是羊毛衫之类好像会缩水?算了,这个小小的瑕疵就不计较了。
叶明泽带的货物看着似乎很多的样子,但是和商队中的商人比起来就显得有点少。像他这样出货的商贩在市场里一点都不打眼。跟着他的人又都驾着各自的马车,分散在市场各处,更加不引人注目。
第43章 回程()
叶明泽喜欢吃牛肉,不过在大兴朝,牛是不能随意杀生的;他一年也吃不上几回牛肉。他家里的牛都是耕田用的,至于肉牛品种;他没找到。边城集市里却有好几家卖牛肉的摊子,可惜都是各种类型的牛肉干。
“这位大叔;你这有新鲜牛肉卖吗?”叶明泽知道牲口市场上就有不少牛;只是都是耕牛,宰耕牛吃不大合适。
“小伙子运气不错;还剩一头;正准备下午现场宰杀。”通常这些外族商人很少带活牛;带着它们走的慢,不好赶路。这回也是碰巧;商队中每个商人都带了活牛;既然注定赶不快路;索性又多带了些。
“大叔;有没有小牛?”叶明泽问的时候根本没报什么希望;跑那么老远的路,谁会带着小牛崽子上路?
“有,有,我带你过去看看。”这位大叔看起来很热心,拉着叶明泽的手就往一边窜,连摊子都不顾了,幸亏看摊子的不是他一个人。
“这位后生,你要几个牛崽子?他家壮牛不一定还有,牛崽子肯定还在。”大叔边走边说,他如此笃定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家人是大叔的亲戚,在和族人争抢牧草地盘时落了下风,他家的牲口自然不能全养活,牛的食量又大,干脆就把各种牛全都出清,以后不养牛了。
只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牛,平常都不做耕田用,要教会它们耕田,耗费时间不少,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直接买头耕牛。世道太平时,大兴朝子民都不爱养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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