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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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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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泥袋子上有一些不规则的暗黑色斑点,分不清是血渍还是其它污渍。白水泥袋子中发现有雷管的细小碎块,碎砖块和沙子,说明这袋白水泥来自爆炸现场,爆炸时曾受到过冲击。包装袋上钉着白水泥的售出发票,是余建设钉上去的,发票上白纸黑字红印章清清楚楚,记录着这袋白水泥售出的时间和价格。发票背面有两组手写的数字,分别是:九点九七、十点零一。

看到这两组数字,贺小贺再度扑进黎志坚怀里一抽一抽地哭。

这两组数字是余建设写上去的。余建设总嫌萌萌长得慢,每半个月给萌萌称一次体重。由于动迁的关系,家里的人体称送到旧货市场卖掉了,余建设就带着萌萌到建材店去过称。发票上的两组数字记录着余建设最后一次给萌萌称体重的结果,上边一组数字,是余建设根据记忆写下的,萌萌上半个月的体重,下边一组是萌萌过称当时的体重。

黎志坚给杜平凡打了个电话,把艳姣贺小贺获救的消息通知给他。

杜平凡在电话那边很高兴,他说坚弟,你到底成长起来了。然后他又问了一下焦明明手术的情况。黎志坚说一切顺利。杜平凡说,既然手术顺利,就不要再搭理丁干事和郑先生了。他们再找患儿家属要钱,可视为乞讨或敲诈。

余建设命案调查可以说是取得突破性进展。或者说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他不想马上向午报高层汇报,他要把汇报推迟到他和焦尔健接触之后。如果能在焦尔健手里拿到更有力的证据,三件事情一起汇报。

他把西门居的那份证言材料放到银行的保险箱,但那袋白水泥是放不进去的,想来想去,还是放到肖庆芸旅馆里安全。于是他并车去肖庆芸旅馆。

途中,他接到了苏所长的电话。电话中,苏所长说,他的辖区出现了一件怪事,一个男人拿着萌萌的照片找萌萌,五家私立幼儿园找了个遍。昨天上午开临江区所长碰头会,会上他了解到,这个男人也到过其它辖区。他怀疑这个男人与忍者帮有瓜葛,但他同时疑惑,萌萌不是丢了吗?贺小贺找萌萌天经地义,忍者帮替贺小贺找萌萌不可思议,除非萌萌没有丢。他问黎志坚和贺小贺有没有联系,如果有,要提醒贺小贺注意,不能在萌萌身上开玩笑,丢了要抓紧找,没丢要严加保护。

他又说,贺小贺利用哈洽会之机散发画册的事情已经立案侦察,市局给他下达了命令,贺小贺一旦出现在辖区立即留滞。他说,发现贺小贺行踪后,你从一个记者角度帮警察个忙,一是把她的行踪通知我,二是动员她向警方投案。

黎志坚表示,如果能联系上贺小贺,他一定向警方汇报她的行踪并且动员她投案。但他找到贺小贺也十分困难,此前他和贺小贺的联系一直断断续续,多数是贺小贺联系他。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对苏所长十分感激。老苏不是通过他找贺小贺,而是通过他通知贺小贺:近期千万不要出现在我的辖区,抓你,我不忍,不抓你,上级不答应。

贺小贺在肖庆芸旅馆,在肖庆芸旅馆的还有艳姣。艳姣病了,发高烧,贺小贺从药店里给艳姣买了药,用挂衣架给艳姣打吊瓶。

艳姣放肆惯了,开着客房门光着大腿躺在床上,口香糖嚼稀了往地毯上吐。肖庆芸对艳姣很不满意,说小骚娘们你注意点,这里是旅馆不是你家。艳姣谁不敢顶撞,她说,我光着腿躺在这里,是给肖老板你聚人气哩。这里哪里是旅馆,分明是兵营,肖老板你各个房间看看,房客的性别多么单一。

肖庆芸似有所悟,后院出租给打工者家庭的房间有女人,前边客房里都是清一色的男房客。她说,在拓宽客源方面,你这个小骚娘们好像还有点想法,有时间老肖得和你探讨探讨。

这时候黎志坚来到旅馆,向贺小贺重复了苏所长的话:不能在萌萌身上开玩笑,丢了要抓紧找,没丢要严加保护。

贺小贺说铁肩姐夫放心,萌萌的事情,我做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安排。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二十七

贺小贺对萌萌一劳永逸的安排,不过是把萌萌暂时送到巴彦苏苏乡下去。先让贺小贺的哥哥到哈尔滨住一到两天,和萌萌打下感情基础之后,舅舅和外甥女一同去乡下。三天前她已经和家里联系过了,估计这工夫她哥哥已经在路上了。

肖庆芸说用词不当,这叫什么一劳永逸?一劳永逸是指把萌萌卖了或者扔了。黎志坚也不赞成贺小贺的做法,他认为送萌萌去乡下是好事,但贺小贺应该亲自送,最好她自己也在乡下住上一段时间。然而贺小贺很坚决,表示一分钟也不离开哈尔滨,踏踏实实地为余建设跑官司,踏踏实实地为肖庆芸做助理。

黎志坚和肖庆芸只好妥协。但肖庆芸提出一项要求:把贺小贺哥哥和萌萌一到两天的感情磨合放在旅馆。她说,整天萌萌来萌萌去地挂在嘴上。临走前我想见见这苦命的丫头。

第二天,贺小贺的哥哥住进肖庆芸旅馆,贺小贺的哥叫贺大庆。午餐前,萌萌也被贺小贺从江北的那家托儿所接了过来,由琼琼恢复为萌萌。

贺小贺把萌萌领到经理办公室,指着肖庆芸让萌萌喊肖姨。肖庆芸连忙把萌萌抱起来,左一口右一口地亲个没完,这之后又给黎志坚打电话:稀罕死人啦,稀罕死人啦。黎志坚说谁死了?肖庆芸说,谁见到萌萌谁就得稀罕死。黎志坚在电话那边埋怨,有话好好说,本来想过去看看萌萌,你这么一说我去是不去?

但他来了,带着照相机和摄像机。萌萌要和大家分别,他要留些纪念。

萌萌的身子骨与同龄孩子比略高,这一点似乎来自余建设,而萌萌出奇的白,似乎只有艳姣可比。皮肤白,头发眉毛自然被衬托得十分黑,而贺小贺又是个色彩扮靓的行家,她给萌萌穿红,红白黑三种色彩搭配在身上,美感出来了,动感也出来了。

看过萌萌寻人启事上的照片,看过萌萌画册上的照片,再看活生生的萌萌,黎志坚心里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潮热,他拍拍萌萌的脸蛋:老相识啦。周围的人不知道黎志坚从哪里冒出这句话来,黎志坚也不做解释,他让肖庆芸中午搞一桌好菜,算是给贺大庆接风,明天中午再搞一桌。给萌萌送行。

肖庆芸让贺小贺去灶间安排酒席,但她对黎志坚的话很反感,她说,明天的话不该放在今天说,听到给萌萌送行我就难过。

一到两天的感情磨合,不是在贺大庆和萌萌之间度过的,是在肖庆芸和萌萌之间度过的。贺大庆只知道喝酒和站在后院撒尿,而肖庆芸则与萌萌寸步不离,三岁半的孩子能跑,能跳,能爬墙,但肖庆芸总是把萌萌夹在腋下或抱在怀里。

贺大庆带走萌萌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贺小贺已经给两个人买好了去巴彦苏苏的火车票。而肖庆芸已提前伤感了,午饭后她抱着萌萌走上笨狗街,打算给萌萌买一套衣服或者买一些水果路上吃。

笨狗街上的儿童服装都是卖给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或者卖给过路的乡下人,肖庆芸选了几套贵一些的,但也配不上萌萌的气质。笨狗街上的水果摊很少。三家水果摊只卖苹果、香蕉、葡萄这老三样,而且都落了很厚一层灰。

肖庆芸随手把二百元钱塞进萌萌口袋。萌萌不要,说我有的是钱,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给肖庆芸看,再然后捧着那几枚硬币到小食品摊上买棒棒糖:两根,有肖庆芸的一根。肖庆芸把萌萌紧紧地抱起来:别这么着人稀罕好不好,你要把肖姨的眼泪整出来了。

两点钟出发。黎志坚驾车,贺小贺和萌萌并排坐后座,贺大庆大剌剌地坐在副驾位置上。贺大庆给黎志坚的印象很糟糕,大庆与小贺相貌上基本相似,但大庆委顿,两腮皮下爆起血丝,脖子以下及喉结处尤其红,像一只处于发情期的雄鬣蜥。看来贺小贺那本血泪账不是空穴来风,大庆在农村可以酒后盗牛,在城市可以酒后盗车。

车开出旅馆,开上笨狗街,肖庆芸从旅馆追出来。黎志坚停车,以为萌萌的什么东西忘在旅馆里了,肖庆芸追出来送。然而不是,肖庆芸要为萌萌送站。

贺小贺说,肖姐不要去了,旅馆里的事情忙。黎志坚也不同意肖庆芸去,说看看你穿的衣服,是送站还是去火车站卖盒饭?肖庆芸不搭理任何人,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一把抱过萌萌,放在她肥硕的两腿之间。

肖庆芸和萌萌的感情磨合是成功的,萌萌安静地坐在肖庆芸怀里嘬手指。此前萌萌不敢在贺小贺面前嘬手指,贺小贺会骂她。但今天早上,萌萌嘬手指挨骂时,受到了肖庆芸的庇护,肖庆芸指着贺小贺的胸脯说,还有没有奶喂萌萌?贺小贺说,没有啦。肖庆芸说,没有奶喂人家还不许人家嘬手指,你这个妈当得怎么这么霸道?

萌萌上车之前还不知道她将要被送到乡下去。车开上站前路,火车站遥遥在望时,贺小贺向萌萌摊牌了。她说,和舅舅一起去舅舅家,舅舅家很好,舅妈和三个姐姐会哄你玩。

事情太突然,萌萌没有立即表态,只是晤了一声。

贺小贺以为萌萌答应跟舅舅走了,于是乘势而起,打出了王牌,她说舅舅家在农村,大自然在农村里,芽芽在大自然里,在舅舅家可以看到芽芽。贺大庆扭回头来帮腔,说芽芽在他家狗圈里,最近下了小狗崽。

贺大庆好心办了坏事,萌萌听出妈妈和舅舅在说谎。她自语般地低声说:芽芽是男孩。

萌萌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几乎逆来顺受,她已经意识到将要被舅舅带走,她不愿意,但不敢反抗,只是嘤嘤地哭。肖庆芸一遍又一遍地用纸巾擦萌萌的眼睛和鼻子。为缓解萌萌的紧张情绪,贺小贺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萌萌乖,萌萌背支歌谣给妈妈听。肖庆芸说算了吧,这种情况下逼孩子背歌谣,你这个妈做得怎么这么残忍!

到了火车站广场。一行五人下了车。肖庆芸仍然抱着萌萌,贺大庆背着背包,黎志坚提着一只包,那只包是萌萌的,里面放着幼儿画册和玩具。

惜别之情此刻才出现,贺小贺不再说话,也不再敢接触萌萌,她跑来跑去地买水果,买饮料。之后又给肖庆芸和她自己买站台票。黎志坚有记者证,不用站台票。

一行五人进候车室,走地下道,进站台。去巴彦苏苏的列车早已停靠在站台上,不断涌进站台的人们很快地把列车装满,列车的每个窗口都伸出许多脑袋,车上车下说着乱糟糟的告别话。

车厢里放送起那首送别歌:朋友啊朋友,列车就要开动,我将和你一路同行。尽管唱歌的男声平缓和悦,但这首歌却极富动感。贺小贺要把萌萌从肖庆芸怀里抱到贺大庆怀里,但萌萌坚决不到舅舅怀里去,她的两只手勾住肖庆芸的脖子,两腿勾住肖庆芸的腰,大叫肖姨啊肖姨,之后开始尖声大哭。

贺小贺上牙咬住下唇,在萌萌身上动硬的了,捶打她的后背,掐她的腿,把她从肖庆芸的怀里撕下来,塞进贺大庆的怀里去,然后推着贺大庆的后背,把他们推向车厢门。

萌萌一把泪水一把汗水的,全然成了一个小水人。

贺大庆抱着萌萌踏进上车厢门,贺小贺才哇地一声哭了。她奔到车厢门前,拉着萌萌的手说,妈妈亲亲,妈妈亲亲。萌萌不让亲,把手从妈妈的手中抽出来,像个小疯子一样地在妈妈的脸上乱抓。

贺大庆不太会哄孩子,性格也不柔和,他抱着萌萌用力抖:哭啥你哭,哭啥你哭!

两个人挤进车厢里。不一刻,贺大庆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喊:小贺走吧你,你走了萌萌就消停了。

贺小贺在车下边喊:不许打萌萌,哭得厉害了她哮喘。

萌萌的脑袋探出车窗:妈妈亲亲,妈妈亲亲!

贺小贺跑过去,抱着萌萌的脑袋亲。萌萌趁势在贺大庆胸前一蹬腿,整个人就从车窗里冲出来,把贺小贺扑倒在地。母女俩抱在一起在地上哭成一个肉蛋,看来一时半会儿哭不完。

女列车员跑过来,拍打着母女俩焦急地问,走不走,孩子走不走?

肖庆芸也忍不住过去劝:小贺别哭了,萌萌别哭了,老肖受不了这个。对母女劝说无效,肖庆芸又向女列车员请求:等一等再发车吧,哭够了,娘俩自然会分开。

女列车员也急了:列车走列车表,啥时候发车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肖庆芸一跺脚。跺脚之后,肖庆芸的质量似乎陡然问大了起来,相当于站台上其他人的一个半。她轻而易举地就把贺小贺和萌萌两个竖起来,然后把她们分开,把萌萌扛上肩头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列车,她向车窗里的贺大庆招手,把萌葫装幼儿画册和玩具的包要回来夹在腋下,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出站口。她一边走一边说,萌萌舅舅自己走吧,萌萌不走了,萌萌往后就住我旅馆,我老肖做她的贴身保镖。吃喝拉撒睡,二十四小时全陪!

黎志坚追过去扯了扯肖庆芸衣角,说你再考虑考虑,问一问贺小贺同意不同意。

肖庆芸说考虑什么考虑、同意什么同意?几个忍者帮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不就是两只龟头带着几只乌龟吗?你们怕老肖不怕!有我一口气就有萌萌一口气,没我一口气也有萌萌一口气,从今往后,老肖和萌萌两个人用一条命。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二十八

周五,循环中心全科医生对焦明明进行了一次会诊,结果证明,焦明明的手术达到了预期效果,各项体征正常,创口愈合很好,符合进入康复期的标准。

周六,黎志坚来到刑警队看守所,向吴队长说了焦明明做手术的情况,又说了焦尔健的家庭情况,指出焦尔健夫妻虽然在职业、性格有很大反差,但仍然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他向吴队长提出,能否让焦尔健和妻儿见上一面,那样将有利于焦尔健交代罪行和接受改造。之后自己也觉得过分,于是加上了一句:如果不行,就算我没说。

吴队长说,就算你没说吧。

焦尔健全家团聚的要求被驳回,黎志坚并没有气馁,他提出第二个要求,允许焦尔健和妻儿通个电话。

吴队长说行,三分钟。

还是那间审讯室,还是那张铁椅,焦尔健还是坐在铁椅里,表情仍然像一只熬不死的鹰。但他瘦多了,眼皮瘦得包不住眼球。见到黎志坚后,他表现出一种明显的亲切感和期待感,张开嘴笑笑,笑得很难看。黎志坚给他烟,他依然掰下一节放进嘴里嚼。

吴队长打开焦尔健一只手的手铐,把审讯室的固定电话机放在他面前,然后打开电话机免提。焦尔健和妻儿通话要在他的监听之中。

黎志坚给焦妍打手机,告诉她焦尔健面前那部电话的号码,之后叮嘱焦妍:只说儿子手术方面的事情、情感方面的事情。不要说与案情有关的事情。

焦妍说喂,是尔健吗,尔健你还好吗?焦尔健说,直接说明明的事情。

焦妍把焦明明手术前后的事情浓缩起来叙述,从洪专家、丁干事、郑先生叙述到黎志坚、肖庆芸、贺小贺。说到后三个人的时候她开始哭,且哭且诉:尔健啊尔健。如果你能有机会重新活人,就把手臂上的那个忍字弄下去,把这三个人的名字文上去。这之后她由且哭且诉发展到干脆哭。

焦尔健说哭什么哭,最后一分钟你想哭过去嘛?一边哭去,让儿子说话。

焦明明说,是爸爸吗?焦尔健说嗯。焦明明说,我好了,心不跳了。焦尔健说瞎说,是跳得正常了。焦明明说,你住的地方很冷你感冒了吧?声音哑得像老头。焦尔健说,爸爸是老了,手背上的毛都白了。焦明明说等一等再老吧,至少等十年,十年后我手背上的毛才能长出来。

三分钟到了,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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