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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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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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画册事件,势必要与这桩冤案面对,与新建集团黑恶势力面对。有关此案的各个部门对此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不了了之是他们的共同愿望。二、贺小贺印制散发画册不以盈利为目前,纯粹出于复仇,除开政治影响,可以不负任何刑事责任。

二是坏的方面:如果是一般妇女,顶多抓进看守所住上一些日子。而贺小贺就不那么简单了,有关部门可以从画册事件之外找罪名处罚她。仅卖淫一项就可以判她劳教。

当然。上述推算都要以画册事件不在媒体上报道为前提。

此时此刻,哈埠媒体可能已经接到了有关部门就画册事件下发的禁声令,而没有接到禁声令、接到了也可以不执行的,在哈埠只有季双双的国家级大报记者站。

季双双摁住了贺小贺的命门。

丑陋的女人!他心里这样骂,丑陋得表里如一。

季双双得了便宜卖着乖,说景观画册的新闻已经成稿了。考虑到贺小贺和铁肩革格可能存在业务方面和感情方面的特定关系,发表之前不得不通个气。景观画册的稿子摁不住不发表了,双双美眉蒙受一条稿的损失,铁肩革格赔偿双双美眉一些新闻资源。她说,铁肩革格放心,你的那些新闻资源,咱们两个与其说共享不如说分享,我只不过有选择地用一些,完成报社规定的上稿量就万事大吉了。她说,如果硬是要把我们之间的合作说是交易,那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交易,美眉用布娃娃换革格胯下的竹竿。

黎志坚说不换,布娃娃不能撒尿。

讨厌死了呀你,季双双说,都哈埠名记了,还这么下里巴人。然后她指点着画册上贺小贺的照片说,很好看,有俄罗斯人的味道。黎志坚说对,土豆烧牛肉的味道。季双双说,品尝过?黎志坚不回答,吹口哨。季双双说不嫉妒,就是不嫉妒。

这时候季双双的女儿醒了,开始哭。她拉着黎志坚去育婴室,说看看我的美丽小公主。

黎志坚看过小公主,我的天,丑出于丑而胜于丑。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二十一

按照绥芬河建材网上的位置,黎志坚从火车站出来,向着邮电大楼的方向走了一百米,没有找到西门居建材行。过了邮电大楼再走一百米。才看到西门居建材行的门面。西门居为招引投资者和消费者,他在网络上有意把建材店与火车站之间的距离标注得很近。

西门居建材行要比察哈尔街上的建材店气派,挂了八个大红灯笼。门两侧摆放着花篮,门前台阶上还堆着开业时放爆竹的碎屑。经营上也有大城市的气魄,门厅里只摆放办公用品和待客沙发,建材都在营业厅和后院。营业员两男两女,都很年轻,两女穿制服系领结,两男穿迷彩服,保安兼力工。

黎志坚没有亮明记者身份,自称是水暖器材商。女营业员说,我们居总不在,居总有外事活动,在口岸大厦会见哈巴罗夫斯克客商。他说,我能和居总联系一下吗?女营业员说不能,我们居总从不给外人留手机号码,我们居总在交友方面很谨慎。

黎志坚只好等。等来等去,等来了贺小贺。

原来,黎志坚对余建设命案的调查过程,贺小贺也走了一遍,只不过进度上比黎志坚滞后了一步。黎志坚去察哈尔街建材店,小做停留之后去了果木烧烤,而贺小贺则在建材店里做了一番深入调查。

在观察了仓库里那十九袋白水泥后,贺小贺以一个客户的身份,提出要买一吨白水泥,二十袋。半语子店员说,少买一袋吧女士,那一袋卖了。但那个很老的店员则坚持称:店里有一吨,卖走的那一袋被客户退回来了。但两个营业员找遍建材店也没找到退回来的那袋,于是贺小贺断定。西门居把那一袋藏起来了。

西门居是红袖添香的常客。如果不是散发画册耽搁了时间,她会和黎志坚乘一趟列车到绥芬河。

黎志坚把贺小贺拉到一个僻静的小酒馆坐下,问她手机为什么一直不开机。贺小贺说,充电呢。黎志坚说,你能够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我面前,简直是个奇迹,我正琢磨着去拘留所里捞你。贺小贺说你能捞我?我应该进拘留所等着去。

黎志坚被激怒了,他说,复仇不是胡闹,复仇不是违法,复仇不是破罐子破摔,复仇是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你的生活中还包括萌萌。他声色俱厉地说,散发画册的行为完全是贝贝的行为!想和我合作,你必须走出贝贝做贺小贺。

贺小贺说椰司,大踏步走出贝贝。

她在形象已经走出了贝贝。她上身穿了一件全白的T恤,太阳镜卡在T恤领口,牛仔上衣的两个袖子系在腰间,下身是一件有许多口袋的休闲裤,背着一只能盛下五十斤玉米的双肩包,全然一名宣传天然林保护工程的志愿者。走出贝贝的另一个特点是未施粉黛。不化妆的贺小贺朝气蓬勃,眼睛更黑,牙齿更白,嘴唇更接近于血色。

黎志坚要了两个菜,两份饭。贺小贺在此基础上又要了两个菜,都是肉菜。

黎志坚说,还有其他人吗?贺小贺说我饿,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一顿饭。黎志坚说,饥一顿饱一顿,狼的生活。贺小贺说,母狼。

吃饭的中间,黎志坚向贺小贺提出三项要求。第一、在绥芬河或者回老家住上一阵子,哈洽会期间不要在哈尔滨露面。第二、日后在为余建设翻案的活动中,取消非法行为,比方散发画册和在红军巷的作秀。非法活动只能给余建设命案的正常调查添乱。第三、在绥芬河的调查,两个人分头进行。

他重复强调说,我拒绝和贝贝合作。

贺小贺也说,我也拒绝和贝贝合作。

对于黎志坚的三项要求,她有选择地接受。第一项不接受,她说绥芬河不能住,她讨厌绥芬河,因为这里有西门居,也不能回老家。余建设遇难的事情,一直瞒着妈妈,如果她一个人回去,妈妈会生疑的。另外,她要在哈尔滨给肖庆芸上灶。肖庆芸灶上的厨师明天下岗,她必须明天到岗。第二条她接受了,她说画册散发光了,另外也再不能去红军巷鸣冤作秀了,哈洽会开幕后,红军巷的小广场被圈上了铁栅栏,摆上鲜花成了花坛。第三条她接受了,她说咱俩分头调查好,一个可以喂西门居甜的,一个可以喂酸的。

什么酸的甜的,分明是为你到西门居那里去做贝贝找借口!想到这一层,黎志坚心里有些酸溜溜。他说,既然喂给西门居的东西酸甜不同,那么我们在分头调查的基础上,晚间也分头住宿,免得串了味道。

黎志坚首先去了西门居建材行。西门居对黎志坚懒洋洋不理睬,谈话的中间牙缝里始终塞着一根牙签。他说他没有卖给过余建设白水泥,他甚至从未和余建设做过买卖。那一吨白水泥之所以十九袋,是在进货过程中出了问题,搬运工王八蛋,把其中的一袋弄丢了。至于票据,他说小建材店没有那么规范,进出货物仅仅记个流水账,从不保留票据。

黎志坚要看一看流水账,西门居说你回哈尔滨看去吧,只要留在店里的那两个东西没有用流水账揩腚,相信你能看得到。这之后他开始拿黎志坚开涮。他提起了抗美主任。十年前,因为占道经营,他被抗美主任曝过光,那时候抗美主任还是记者。他问尤抗美是否还在午报。

黎志坚说还在,是我的主任。西门居说,那么丑的人也能当主任。主任比首席薪水多很多?黎志坚说多一千。西门居说一千,半吨水泥。

谈话不宜再进行下去了。黎志坚说,今天我对你的调查,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你回哈尔滨,我们就相会在哈尔滨,如果你一段时间不回去,我会再来绥芬河。总之西门先生,你遇到了一件不容易摆脱的事情和一个不容易摆脱的人。我提醒你,为屈死的余建设翻案,是每一个活着的人的道义责任,另外也是法律责任,一个合法公民同时也应该是当事案件的诚实证人。出具假证或者隐瞒证据,不但能够招惹来记者,还能招惹来警察。记住我的话,西门先生。

居先生,西门居说,西门和我没关系。

这之后西门居好一会儿不说话。黎志坚以为西门居怕了,然而不是,西门居沉默之后突然发问:认识贺小贺吗?黎志坚说认识,余建设的妻子。西门居说表面现象,她其实是贝贝。

离开西门居建材行,黎志坚在街对面的一家旅馆里订了一个房间。从房间的窗口可以看到建材行的门,不一刻,他看到贺小贺袅袅婷婷地走进去。

绥芬河应该算做是东北地区最东北的城市。在这个季节里,绥芬河的早晨来得很早,而黄昏则短暂得几近于无,下午直接进入夜晚。黎志坚洗了个澡,然后去报摊上买了份当地报纸看。看了几行字,街灯就代替了太阳。

绥芬河周报上有西门居的两条信息,一条是西门居建材行的软新闻,就是软广告。软广告介绍了西门居建材行,标题很有声势:建材大鳄东北行,绥城刮起装修风。另一条是西门居的征婚广告。广告中说西门居坐拥千万资产,取财阳光下,用财慈善中,外柔内刚德财兼备。他以为德财兼备的财字错别了,但又一想,应该是广告制作人故意的。广告对应征者的要求苛刻:但求清纯处女,风尘中人勿扰。

他把那份报纸揉搓了几把,扔在路边转身就走。卖报的冲他的背影骂了句精神病,然后把那份报纸捋顺了二次出卖。

入夜,绥芬河小城再无声息,主要街区还有星星点点的街灯,其它街区则陷于黑暗。但西门居建材行的门前亮堂,巨大的灯箱以及灯笼都亮着,把整个街区的所有驱光昆虫都吸引过去,撞昏了一批又飞过来一批。

他给贺小贺打手机,又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回应。

大城市注重夜生活,而小城市注重早晨。绥芬河的早晨从三点钟开始,不是雄鸡唱亮的,是卖菜人喊亮的。旅馆楼下和西门居建材行之间是菜市场,菜市场上车来人往的很拥挤,市场两侧的早餐摊点用的是土炉灶,打豆浆、蒸馒头,热气腾腾黄烟滚滚。他围着被子趴在窗口,隔着菜市场向西门居建材行看,他想,如果贺小贺睡在建材行,此时也会被吵醒。

这之后他没有洗漱就下楼,到菜市场上转一转,买了早点带回旅馆。早点是两份,有贺小贺一份。他是这样计算的,如果贺小贺找到他的旅馆,那么两个人一起吃早点,然后分道扬镳;如果贺小贺不回来,那么自己吃早点,另一份早点留到火车上做午餐。

然而,贺小贺找到了他住的旅馆,而且睡到他的床上。

看来贺小贺这一夜累极了,找到他的房间后一头扎到床上就睡。用牛仔上衣包着头,头下面枕着她的背包,鞋子没脱,两脚高高地架在床头上。

他坐下来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早点。他不想惊动贺小贺,让她睡,睡醒后吃掉另一份早点,而那时候他已经在返回哈尔滨的火车上了。在火车上再给贺小贺发一条短信,对她做最后一次劝说,他已拟好了短信的腹稿:哈洽期间,留在绥芬河继续喂西门居甜食吧。

吃过了早点去洗漱,洗漱后披着手巾端着洗漱用具走回房间,突然遭到一击。具体说是一拳,打在他腮帮上,牙、舌头、喉咙同时麻木,脑袋轰地一声。

他面前有两名警察。一名戴大檐帽一名没戴。打他的是没戴大檐帽的。戴大檐帽的正在用他的背包装他的东西,手提电脑、照相机等等。背包装满了之后,又伸手到他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口袋里去翻钱。没戴大檐帽的问他,绥芬河的兔子怎么样?

他说什么怎么样?我们两个昨晚没有睡在一起。没戴大檐帽的指着贺小贺说,嘴硬操你妈嘴硬,你们两个狗男女人赃俱在!

谁是脏?贺小贺醒了,敢把老娘当脏物!

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向正在翻东西的那个警察投过去。很准,烟灰缸打在翻东西警察膝盖上,那个警察叫了一声蹲了下去。没戴大檐帽的警察没有掏枪,掏出一把半尺长的刀向贺小贺扑过去。贺小贺从枕着的背包里掏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刀,是那种一面开刃的大砍刀。她两手握住刀柄从床上飞起来,挥刀向没戴大檐帽的警察兜头砍过去。没戴大檐帽的警察用手中的刀子格挡,手中的刀子被贺小贺的砍刀砍飞,手背和胳膊被砍得鲜血淋漓。

不待贺小贺砍过来第二刀,两名警察开始向屋外跑,一边跑一边说:算了吧大姐,大姐算了吧。贺小贺甩掉上衣,把耷拉到脸前碍事的一匝头发咬进嘴里,提着刀子追出去。黎志坚抱住她:算了吧小贺,小贺算了吧。

两名警察不是警察,不过是弄一两件警察服装冒充警察的旅馆保安。贺小贺说,两个东西一进房间我就想打,但是太困。她说,首先一个疑点是,这两个东西太年轻,不到二十岁,警察在这个年纪还在警校。第二个是进屋就打,警察抓嫖不打,个别嫖客不交罚款时偶尔才打。第三个是时间,抓嫖一般都发生在夜间,警察和卖淫嫖娼者一样,能熬夜不能起早。因此,这两个东西不但是旅馆保安,而且是早班保安。

她说,这两个东西在野鸳鸯身上拔毛不是第一次了,及时打一打,有利于他们端正人生态度。黎志坚说防卫过当,那一刀砍死人可怎么办?贺小贺说砍不死,好人没长寿、坏蛋活不够,他们不容易死。

这两个东西果然是旅馆保安,而且是门童。黎志坚和贺小贺结账离开旅馆时,两个东西一左一右地站在门侧,恭恭敬敬地对贺小贺说:走好大姐,大姐走好。

黎志坚的腮帮肿了起来,他没有到医院去涂外用药,而是到药店买消炎药吃下去,腮上的肿和裆间的肿一起消。此后两个人交换了调查西门居的结果。贺小贺把她如何调查西门居的手段删节掉,只说调查成果。西门居承认,爆炸案前一天,余建设的确到他店里退货,那一袋子白水泥至今还藏在他店里,他预计一周后回哈尔滨,届时将把白水泥无偿地送给贺小贺。

黎志坚很遗憾:西门居喜欢甜食。

回哈尔滨的火车五个小时之后才发车,买了车票后,贺小贺为怎样消磨这一段时间而发愁。黎志坚说,绥芬河有虎头炮台和烈女坟两个景观,咱们去放松放松吧。贺小贺说好,虎头炮台可以走马观花地看,而烈女坟一定要好好地拜一拜。她说她很早就听说过,拜烈女坟有利于风尘女子改正归邪,对她而言,有利于大踏步地走出贝贝。

黎志坚纠正:改邪归正。

虎头炮台没什么看点,曲里捌弯的地道里十分阴冷。地道里塑了些日本兵的雕像,塑像的艺术家十分的崇洋媚外,雕像塑得很威风,很好看。个头也比真正的日本人大。而烈女坟则有看点,樟子松、黄花松中坐落着白色大理石和花岗岩砌成的坟,坟很大但很秀气,给人以闺房感。坟前有许多挽幛和鲜花,看来当地人对待烈女的规格不低。烈女坟侧面有一座石墙,墙上刻着烈女的事迹。

故事发生在乌苏里江畔的小镇勤特密。十八世纪末年,勤特密遭沙俄匪帮袭击,一群俄国大兵冲进这名女孩的家,抢走了她们家的粮食和捕鱼用具之后,一名俄国大兵不撤退,当着女孩父兄的面,把女孩强奸了。眼见得女孩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屯里人及女孩的父兄们意识到一个严重情况:一个侵略者将要降生在他们中间。在屯里人的劝说下,女孩的父兄们把女孩连同胎儿活埋在这座烈女坟东南方向三公里处。上世纪八十年代,有关部门把烈女坟列为当地的旅游项目,并把烈女坟迁到现址。迁址的理由是这里离火车站和公路近些。

碑文中介绍,女孩子是位爱国烈女,被强奸时拼命反抗,而被活埋时则没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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