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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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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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归家,终夜不寐。
  天未明,即趋马家听信,见司阍者已立门外,章曰:“汝起何早?”司阍者曰:“昨夜主人归,方至门,即疾作,刻下危甚。”章惊而返。下午复探,马已死矣。过数日,吴太守亦亡。焕章无子,其资均为他人所有;吴没后,家亦不振。
  灵鬼两救兄弟
  武昌太守汪献琛之弟名延生者,暑月暴亡。后乾隆二十八年秋日,其堂兄希官亦得危疾,数夜不寐。医者开方,以补剂治之。其母方煎药,病者忽发声曰:“大婶娘毋再误也!我昔误于庸医,今希哥又遭此难,我不忍坐视其死。”言毕,即将药碗掷地。希母问曰:“汝何人凭我儿?”曰:“我即延生也,死未一年,婶娘不能辨我声音耶?”希母曰:“汝死后作何事?”曰:“阴司神念我性直,且系屈死,命我为常州城隍司案吏。因本宫移文浙省城隍,会议总督到任差务要事,命我赍文来此,我故得来一探希哥,不意渠已卧病,几为庸医所杀。此刻我往城隍衙门,将公事了结再来。”语毕,即闭目卧,竟夜安眠。
  次早醒,问之,茫然无知。至晚,忽作延生声曰:“惫矣,速具水浆来解渴。”希母与之。又云:“可呼八兄来,我有话说。”八兄者,即其胞兄也。既至,慰问若生时,且云:“八兄,汝何贪戏若此?前在祖宗祠堂池内自荡小舟,几为石柱碰毙。其时幸我在旁,使柱旁倒,不然难逃此厄。柱下有古冢一丘,因我父浚池不察,使他枯骨日浸水中,故欲来报怨。我再三求之,彼方允诺。八兄须为迁葬。”又呼其妹三人至前曰:“大妹二妹,有福不妨,小妹禄甚薄,不若随我去,交与母亲照管,何苦在此常受庶母之气?”大笑拱手作别状,曰:“再会再会。”言毕,希忽仰卧如初。越数日,病愈,不半年,其幼妹果亡。
  二十九年冬,希哥梦延生至曰:“兄今愈矣。弟办完此差,小有功绩,可望受职。从此别矣,后会难期。”语竟而去,希哥悲呼而醒。
  木画
  永城尉陆敬轩,浙之萧山人,修署截木。署旧有柳树一株,锯之,板中现天然画一幅。如淡墨写成:左右峰石悬崖,崖上松一株,山树一株,枝叶倒垂,松上缠藤累累;中有一叟扶杖立,商冠长袖,须眉如活,左手纳袖中着胸前,右足前行露舄左舄隐衣下,回顾若听泉状。尉宝之,携归其家。时乾隆辛酉十月十三日事。
  滚经台
  贵州平越府署内有石台,高七尺,藏佛经十六幅,全书梵字,读之不可解。相传太守讯狱,有事关重大而犯人不伏者,则取经铺地,令犯人在经上滚过。理直者了然无害,理屈者登时目瞪身僵。数百年来,官恃以断狱,而狱囚亦无敢轻滚经台者。张文和公第五子景宗,性素愎,抵任后以为妖,拆台焚经。是年两子死,次年公亡。
  菜花三娘子
  阳湖某秀才,美丰姿,春夜独坐书房中,闻扣门声。启视之,有女自称“菜花三娘子,特来相伴。”随后有四姊妹,如媵从然。生惊其美,遂留宿焉。
  日久身病,遣之不能去,其父具牒诉于本县之张王庙。是夜梦张王拘犯听审,责三娘子蛊惑良人,各杖十五,押逐出衙。五妇行未数步,皂肃持杖追至,向三娘子索钱,曰:“非我用情轻打,则汝等娇嫩之臀伤矣,焉能行路?”各女皆于裙带中出钱谢之。
  越三日,三娘子复来曰:“我与汝缘法未尽,不能舍汝。汝再告张王,王亦无奈我何。汝同学有王先生某者,其人迂腐可憎。汝不许往告,亦不许其入门。”生父母恶之,重具牒诉于张王庙,神果不灵,乃速招王生。生处馆远方,越数日方到。到时,生已死矣。王先生,亦邑中廪生,年未三十。
  神和病
  赵云菘探花年十六时,戚人张某患神和病,有女鬼相缠,形神鹄立,奄奄欲毙。其母遍祷诸神,卒无效验,惟赵坐其榻,鬼不敢至。赵去,鬼笑曰:“汝能使赵探花常坐此乎?”母苦求赵公,赵不得已往,秉烛相伴。至第三夜,不胜其倦,略闭目,病人情已遗矣,越数日而卒。
  鼠食牛
  句容村民养一牡牛,忽有七鼠从牛后窍入,食其心肺,牛竟死。村民逐鼠,得其一,遍体白毛,重十斤。烹食之,肥过鸡豚。
  代神判断
  萧十洲参戎,致政归养,舟泊巫峡。是夜梦有若差官状者持令箭骑马沿江问:“孰是萧大老爷船?”跃入船头,喘犹未定,怀中取出公文一角,面书“金龙四大王封”六字,随押七犯跪旁,请判“斩”字。萧骇曰:“此地方官之事,余武职,且退归林下之员,不敢越俎。”差官答曰:“公文上有公衔名,请照例办。”顷刻间,灯烛辉煌,传呼升堂。开门,阶下仪仗吏卒排立,俨然坐公堂上,非舟中也。差官先唱“绞犯六名”,毕,后唱“斩犯一名”,乃六七岁童子。萧问曰:“渠尚未成丁,何罪遽斩?”吏摇手曰:“罪名已定,毋须置议,请速判之。”随送标条。判讫,遂押众犯而去。公梦觉,心恶之。
  次晨,大雾弥江,公戒勿解缆。巳刻,向其母太夫人闲话间述前梦未竟,忽有一只上水货船触石撞沉,呼救甚惨,乃急命舟子捞救。仅救起三客,业僵死矣,如法灌救,良久方活,其舵工七名皆已淹毙。后复捞获无头童男一尸,认其衣服,即舵工之子也。
  余按此事与无锡华师道梦中相同:华梦阴官差役请华到衙门判“斩”字。华以未审罪名,不肯落笔。有被发妇再四哀求云:“公若不肯下判,则此案又拖累三年矣。”华终不肯,云:“我不知其所以应斩之罪,如何忍心落笔?”遂喝拒而醒。隔三年,师道卒。师道字半江,精篆隶之学,在淮上程莼江家处馆,与余交好。
  鬼门关
  朱梁江,名衣,太仓州诸生也。戊子科赴江宁乡试,寓中患热症,甚危,亲友买舟送归。行次丹徒,朱卧舱中,忽尔晕绝。
  见三青衣人导之登岸,其路直而窄,黑暗无光,两足甚轻飘。行约十数里,忽有一物来,紧傍身左;走十数里,又一物来,紧傍身右。走十数里,到一城,巍巍然双门谨闭,城额横书“鬼门关”三字。二青衣扣门不应,再扣之,旁边突出一鬼,貌甚狰狞,与二青衣互相争斗。遥见红灯一对,四轿中坐一官长,传呼而来。近视之,似太仓州城隍神。神问:“你是何姓名?”对:“系下场太仓州学生员。”神曰:“你来尚早,此处不可久停。”命撤所导之灯送归,见城门洞启,轿甫入而门仍闭矣。
  持灯者云:“速随我向东走。”觉非前来之路。行二三里,至大江边,白浪滚滚。持灯者将渠推入江心,大呼救命而苏。时舟已抵太仓城外,盖死去已三日矣。因心窝尚温,故从者促舟子日夜趱行,至家病愈。此事萧松浦所言。
  萧客珠崖时,曾过檐耳,四面叠{山律},中通一道,壁上镌“鬼门关”三字,旁刻唐李德裕诗,贬崖州司户经此所题。诗云:“一去一万里,十来九不还。家乡在何处,生渡鬼门关。”字径五尺大,笔力遒劲。过此,则毒雾恶草,异鸟怪蛇,冷日愁云,如入鬼域真非人境矣。
  冤魂索命
  乾隆戊寅,萧松浦与沈毅庵同客番禺幕中,分办刑名。时菱塘有刃伤事主盗案,获犯七名,赃证确凿。萧照律拟斩,解府司勘转。臬司某疑七犯皆问大辟,得毋过刻,驳审减轻。萧亦不愿办此重案,借此推辞。案归毅庵办矣。
  毅庵居处,与萧仅隔一板壁。夜间披阅案牍,闻毅庵斋中若嘶嘶有声甚微,起而瞰之,见毅庵俯首案上,笔不停书;其旁立有三四鬼,手捧其头。又见无数矮鬼环跪于地。萧急呼毅庵视之,忽血腥扑鼻,灯烛俱灭,身亦晕跌窗外,童仆急扶归卧。
  次日,毅庵及同人叩其故,萧告以所见。毅庵曰:“吾知之矣。昨宵所办,菱塘盗案也。原拟情真罪当,七犯皆无可生之法。因奉驳审,不得不从中减轻二名。内谢阿挺、沈阿痴两犯,本在外接赃,并未入内。因护赃格斗,刃伤事主,且有别案,君故皆拟斩。予欲改轻其罪,以迎合臬司。君所见跪地无数矮鬼,殆二犯之祖宗也;其环传之无头鬼,非二犯已伏法诛之伙盗,即被杀害之怨鬼来索命也。余不敢枉法以活人,使死鬼含冤于地下,请仍照原拟顶详可也。”其案遂定。
  扫螺蛳
  徐公浩观察山西,有老狐化作道士,时入其署与语。某县令太仓王姓者,中飞语,观察信之,将褫其官。老狐缓颊,谓其人祖宗功德不可量也。后观察廉得其诬,事遂已。令来谒观察,问:“君祖宗作何好事?”对以五世祖耕海滨,海潮至,青螺随潮入岸;潮退,螺不能归原处,被人捉卖。祖夫妻各持帚扫青螺入海,自三更至黎明为度,如是者六十年。狐所谓功德,或指此耶!
  观察有小婢曰彩云,狐见之曰:“不可使为婢,此女有根基,将来是观音大士作媒,嫁与洞庭君者。”迟数日,彩云持其父所书扇倚柱看,观察见文理粗通,问知其父为诸生,祖翰林,且感老狐之言,命作第三孙女,远近皆知有三姑娘。阅半载,有巨公以礼寄观察,并赠一画轴,云:“闻公三姑娘未字人,可许与申太守大年之子。奉赠大士像甚灵,悬斋头祷求,当有验也。”申,湖北人,悟洞庭君之说。大士像又与媒札同至,乃为成其婚。狐之前知如此。
  周太史驱妖
  周用修,江西瑞昌县楼下村人,年五十余,早丧妻,有子有媳,生计颇自给。一日,有妪年五十许,入其家,登楼呼其长子妇至曰:“吾尔姑也,尔毋惧。”妇诧甚,于归时并未见有姑也。用修闻之,欲相见,不许;其子欲见,亦不许。然饮啖寝兴,无异常人,举家亦安之。无何,有谇语飞入其耳,怒亡去,用修家遂困。所存布菽,贮之柜,扃锁甚固,启视一空,邑人但时见老妪在用修门首日市布菽。如是三年,家困甚,请于官,召巫治之,皆不验。
  宗人厚辕以庶吉士在假,至其家,先一夕怪去,至期又去。用修异之,乞厚辕为驱除。厚辕朱书黄纸檄其土地神及社神曰:“阴与阳同一理,无阴司则已,若果有,则以一区区楼下村有二神在此,而听此妖祟人,竟莫之同乎?限三日驱之。不能,则五日。七日,若再不能,是无神也,焉用血食为?当令焚尔庙,毁尔像矣。”檄焚后,厚辕即渡江访友。
  阅半月,仍过楼下村,在肩舆小睡,似见漫山塞谷皆老少男妇,人上立人者,几千万辈,拥道来观。二老人须长二尺,立舆旁,默无语。厚辕惊觉,催肩舆入城。诸族人贺曰:“君焚檄后三日,怪去,竟不复来。”言未已,用修至,搏颡于地,求为草善后文,再焚于二神祠,怪遂绝。
  良猪
  江南宿州睢溪口民被杀,投尸于井,官验无凶手。忽一猪来至马前,啼甚惨,从役驱之不去。官曰:“畜有所诉乎?”猪跪前蹄若叩首状,官命随之行。猪起前导,至一室,排户入,猪奔卧榻前,以嘴啮地,出刀,血迹尚新。执其人讯之,果杀人者。乡人义之,各出费养猪于佛舍,号曰“良猪”。十余年死,寺僧为龛埋焉。
  雷打扒手
  乌程彭某,妻病子幼,卖丝度日。一日负一捆丝赴行求售,因估价不合,置之柜上。时出入卖丝者甚众,行家以其货少,他顾生理。彭转瞬,丝即失去,因牵行主鸣官。行主云:“我数万金开行,肯骗此数千文丝乎?”官以为有理,不究。
  卖丝者闷闷回家。适其子嬉戏门外,见父卖丝归,以为必带果饵,迎上索取。彭正失丝怀忿,任脚踢之。儿登时死。彭悔,急自投河亦死,其妻不知也。邻人见其子卧于门,扶之,方知气已绝,连呼病妇,告以儿亡。妇痛子情急,登时坠楼死。官验后,嘱邻人为之埋葬。
  赵三日,雷雨大作,震死三人于卖丝者之门。少顷,一剃头者复苏,据云:“前扒手孙某在某行扒出一捆丝,对门谢姓见之,欲与分价,方免出首。丝在我店卖出,派分我得钱三百,彼二人各得二千。旋闻卖丝者投河,官验后无事矣。不料今日同遭雷击,彼等均已击死,我则打伤一腿。”验之果然。
  北门货
  绍兴王某与徐姓者,明季在河南避张、李之乱,所过处尸横遍野。一夕遇李兵,二人自度必死,避城内乱尸中。夜半,灯烛辉煌,自城头而下,疑贼兵巡城。渐近,乃城隍灯笼。愈惊惧,不敢作声。少顷,闻从者曰:“有生人气。”又一吏呼曰:“一个北门货,一个不在数。”神渐远去。次早,贼兵出城,二人起走,紧记夜所闻,认南路而行。傍晚,又抵一城,恰是北门。突遇贼捕兵,徐被杀,王遁归家。后子孙甚众。
  泥刘海仙行走
  如皋北门内湖南常德太守徐文度家,买一泥塑刘海仙,长六寸许,置于堂前神龛内有年矣。一日,文度欲睡,忽闻堂前有剥啄声,命婢携灯照视。其婢惊奔入告曰:“龛内泥刘海忽然下地行走!”公初不信,视婢惊怖之状,乃出堂谛视,而泥刘海果朱朱而行。咸以为妖,欲毁弃之。公语曰:“汝等且勿惧,此像既能行走,或有灵应之征,不可毁弃。”仍令供奉龛内。迄今二十馀载,绝无他故。其子湘浦,现任两浙副使。
  驴雪奇冤
  乾隆四十三年春,保定清苑县民李氏女嫁与西乡张家庄张氏子为室,相距百余里。李女归宁月余,新郎跨驴来迎,令妻骑驴而己步行于后。路经某村,离家仅二十里,缘此村居民素与新郎熟识,必多调笑,且驴亦熟识归路,张乃令妻先行。
  至六七里许,有三岔歧路,过西为张家庄大路,过东则任邱县界。有一少年控车自西道辘辘而来,系任丘豪富刘某,将张妻驴冲向任邱道上,相逼而行。天渐晚。张妻心慌,问少年曰:“此地离张家庄几何?”少年答曰:“娘子误矣。张家庄须向西而去。此是任岳大路,相距数十里。天晚难行,当为娘子择庄借宿,天明即遣人送往,何如?”张妻无奈,勉强允从。
  至前庄,系刘之佃户孔某家,备房安歇。其时适孔佃之女亦新婚归宁,孔谓女曰:“今晚业主借宿,不能违命。汝当暂回夫家,侯业主去后,再来迎汝。”女从而归,其房为刘张共宿之所,刘之车夫宿于房外,张之骑驴系于檐下。
  次日将午,不见启户,孔佃窥于窗隙,见两尸在炕,头俱在地,檐下系驴亦失。孔佃与车夫颤栗莫制。佃乃密语车夫曰:“汝家河南,离此甚远,何不载彼衣物速行窜归?一经到官,则尔我身命难保矣!”车夫从之。是晚,即野瘗两尸,御车载物而去。
  刘母见子久出不归,杳无音耗,即在任邱县控追车夫;张郎追妻不见,疑有别故,复又赶至清苑控告其岳父母。县官疑有冤,饬捕密访。其时有嗜赌无赖之郭三鬻驴于市,恰与张供毛色相符。向郭盘诘,始知郭三向与孔佃之女有私,孔女归宁,郭从后窗潜入,见有二人共寝,一时气忿,杀此二人,并盗此驴。县今复唤孔佃,根诘尸首所在,亲往起尸。开土三尺,赫然一死人,乃秃头老和尚也。复又深掘,得所杀两尸。张冤既雪,刘死有踪,而和尚之尸又属疑案。正怀疑间,天忽阴雨,乃避雨古庙,寂无人迹。询诸邻保,云:“此庵向有师徒二僧,后以师出云游,徒亦他往矣。”即同邻保往视僧尸,咸云:“此即云游之僧也。”遂缉拿其徒。访至河南归德地界,已蓄发娶妻,开张豆腐店。究其师死之由,缘僧徒所娶之妇,向与其师有奸。后徒渐长,复与此妇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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