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并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可以一世相陪的情人,可我还是……你既然要招惹我,我也是你的劫数,承翰,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无法尽信了,我还是恋着你,却不能再信你……」
周天南语声顿了一顿,脸上绽开一抹温柔甜蜜的笑容,「我已经想好了,把你关到我神剑门中掌门清修的石洞中去,我会一辈子陪着你,这样你就能一心一意的对我,也不能再出去害别的人伤心了。」
这段话令李承翰浑身寒入骨髓,面上也做出伤心悲哀的神色来,「你竟要锁着我一辈子?无论怎样,你都不肯信我?天南,那我便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语声未落,他已握住周天南放在腰侧剑柄上的那只手,就着两手交叠之势,将那柄长剑用力拔出。周天南握着那柄长剑正惊疑不定时,他竟赤手抓住明晃晃的剑锋向自己胸膛直刺而进。周天南惊叫一声,立刻汇聚真力飞起一指弹断剑锋,李承翰才松开血淋淋的手掌,任那截剑锋飞出直钉在船板之上。
周天南被他吓得六神无主,手上剩下的半截断剑也「叮」的一声掉落在地,眼见那手掌上鲜血淋漓,也不知伤得重不重,只急得抓着他手臂,颤声询问,「承翰,你怎样了?痛不痛?」
李承翰痛苦的呻吟一声,手掌上淋漓直下的鲜血,须臾间染透了衣袖,周天南急匆匆撕下自己一截袖子,双手捧着他手掌为他细心包扎。正为他手上那两条极深的口子心痛不已时,周天南突然身子一麻,整个人都软倒下去。
李承翰神情歉疚的看着眼前被他苦骗中计的男子,又再伸指连点其身上好几处大|穴,嘴里却语声极低的说道,「对不住……天南,我若不使这苦肉计,令你心神不属,定然不能侥幸将你制住。总之我这辈子是对不起你了……若有来世,你也别再遇到我。」
说完此句,李承翰立时偏头转身打开舱门,脚步极快的奔到外间船板之上,周天南伤心怨毒的眼神,在背后不住射来,他权作不知,只扶起倒在船板上的石柱大声叫道,「阿柱,阿柱?你怎么样?」
石柱早在外间叫哑了嗓子,此刻竟失声说不出话来,人倒还算清醒,只只是因为先前的失血有些虚弱。被李承翰抱着猛一摇晃,石柱赶紧连连点头,张大口型嘶声说着自己没事。李承翰听他发不出声,却看得出他口里所说之意,抓紧给他解开|穴道,拉着他站起来,便拔腿狂奔,「跑!」
起初跑得几步,石柱|穴道刚解,全身血脉不畅,李承翰也狠劲硬拖着他快步而逃,若此时停滞一刻,就早一刻被周天南追到,他只是点了对方|穴道,以周天南功力之高,过不多时便可解开。
若要伤了周天南手脚,自然可以多阻挡一些时辰,但这等事李承翰实在做不出来。周天南对旁人也许心狠毒辣,对他却是真心真意的看重着紧,方才自己那苦肉计施展之时,周天南急得方寸大乱、神思恍惚,自己才能趁其不备一击得手,以他那点家传武功,再练一世也不是周天南的对手,利用了对方待他的深切情意,才可将其制住……此举本已十分卑鄙,乃迫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尽早逃离,周天南一个不开心便能出舱杀了石柱,自己也要被掳至那神剑门关起一世。他宁死也不肯这般被人强行囚禁,方才在舱中倒真的用上了全力。若周天南并不阻止,他便就那么死了了事,料得周天南那时也会伤心一阵,自然没了心思再为难无辜之人。
他不敢想再被周天南追到会是如何下场,一门心思拖着石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周天南亲眼见到他救了石柱,此时再与石柱分开更是危险,只能就此绑在一处,尽量躲往人多的市镇,趁着人潮熙攘方可多避一时,待周天南追岔了路子再做打算。
他这个算盘虽然打得颇响,奈何两人都有伤在身。石柱身上伤口甚多,虽都是些浅浅划痕,毕竟失了些鲜血,他手上的伤口也是深得很,随着急速的跑动,血脉流动亦快,两人的伤口都难以凝结,跑了一路就滴了一路。旁人看见这两个身上有血的人,远远看见便走开躲避,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不妙,掉转脚步拖着石柱跑向镇上的成衣铺子。
留在舱上的周天南静静躺在地上,一口银牙却险些咬碎。眼睁睁看着李承翰满面焦急扶起那乡野少年狂奔而去,他又是伤心,又是不甘,自己在李承翰心中,竟然比不上这么个长相难看的村夫。他一边急运真气直冲|穴道,一边恨恨在心中咒骂那有眼无珠的李承翰,突然想起方才自己伸指弹断剑锋时的那一刻来。
那剑身上所遇阻力极大,对方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劲力,剑尖所指方向也不偏不倚直直对着心脏,根本不是什么作伪。若他不弹出那一指,李承翰定会死在剑下,即便料定了他会出手相救,李承翰也是拼上了性命……为了救走那个村夫,李承翰竟甘愿冒性命之险?
原来……这人并不是没有真心,只是这颗真心已给了别人……而且还是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周天南想至此处,一身真气登时大乱,强忍得片刻便无法压制,一口鲜血直喷在自己胸前。
吐了这口血之后,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反而令他清醒冷静下来,凝神导气略一查探,丹田真力已去了十之三四。他悲伤之极的嘿嘿冷笑起来,就凭着自己一半功力,也能轻而易举击杀那对狗男男,只要杀了他们,就再没人会让自己伤心……
他心思既定,余下的真气便能运转自如,只花费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被那负心人所点的|穴道就已冲开两处。料得那人对自己尚有畏惧歉疚,如此用上的真力才这般轻微,但他宁肯那人当时就把他一掌打死,他反而比此时开心快慰得多。若当时就能死在那人怀中,自己必不会知晓那人始终在说谎……即使知晓了那人其实还是在骗他,也绝不会知晓那人已把那颗真心给了远不如自己的旁人……
待到所有|穴道全部冲开,他立时一跃而起,提起那柄断剑奔出舱门。沿着那两人一路留下的血迹,他轻而易举便找到附近的城镇之中,即使并没留下那些血迹,那两人也定会往人多之处掩盖形迹而逃。他此时已铁了心诛杀两人,无论那两人逃去哪里,无论天涯海角还是繁华闹市,他都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杀死那两人之后,他反正是要终老神剑门山顶,一生一世不会下山了了。
他一身白衣早被血迹所染,脸上神情也是其寒如冰,手上又提起带血的断剑,所经之处人人闪避。他随手拧过一个路人稍稍逼问,那人已是抖如筛糠,颤着手指往前面一条长巷指去,「那……那边去了,大侠饶命啊!」
他扔了那人继续前行,在闹市之中,便运起轻功掠过一众路人头顶。他身形高挑,姿态美妙,人又长得俊逸清雅,若不是剑上和身上都有斑斑血迹,手臂上也缺了一截衣袖,当真如画中仙人入了尘世。
他这番旁若无人施展起轻功,寻常人等只有躲避四散,人群中却有一个声音惊喜的开口大叫,「天南世侄!」
周天南身子一滞,落地回头看去,那满身风尘仆仆的老者,可不正是李承翰的老子?他本待不理,李老爷已向着他所在方向快步奔来,三两步来到他身前抓住他手猛摇,「你既然也来了此处,那逆子确是在附近现身了?你可曾见了他?他这次做的委实太过,我定要亲自打断他手脚,再将他五花大绑押至你家中登门谢罪!」
周天南微皱眉头看着这老人神情激动的脸,嘴里极为冷淡的回道:「不用了。我自会寻他。」
李老爷愣了一愣,视线往他手中提着的断剑上瞄了一眼,略带试探的开口问道:「还是由我亲自责罚这个逆子的好,天南世侄,我一路寻来,也问了许多人,到得这附近便失了踪迹。他既然蓄了一脸胡子,倒是十分好认,都说他还带了个村夫一起狂奔过市,身上还有血迹……你可知到底怎么一回事?」
周天南面色微变,沉吟片刻便垂下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其实已找到了他,正在叙旧之时,我有个死对头也寻来了。承翰和他的朋友都受了伤,我只好叫他们先走一步,那对头功夫甚高,我随身多年的宝剑也被他打断,自己还受了点伤。好在缠斗一番后,我终于脱了身,这便与他们来会合。」
李老爷稍一寻思,便信了周天南,自己那逆子怎可能打断周天南这等高手的随身宝剑?更不可能将周天南打伤。对方脸色苍白,胸前衣襟染了一大块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吐血所致。以周南天一派掌门之尊,也绝不致当街追杀手无寸铁之人,倒要谢谢周天南不记前嫌救了自己那逆子的性命。
李老爷双拳一抱就要道谢,嘴唇方才掀动,周天南已伸出一手来,遮挡他这番行礼的动作。李老爷双拳都落入他一只手掌中,竟被他握住动弹不得,周天南的另一只手却飞移如电,顷刻间点了李老爷身上好几个大|穴。
李老爷身形未倒,周天南已拽住他腰带将之整个拧起,继续运起真力飞身而行。李老爷心中震惊不已,却苦于哑|穴被点,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只好运起全部真气尽快冲|穴。
周天南速度极快的找了几条街,总算在一个成衣铺附近的垃圾堆中,看见了那两人穿过的血衣,再逼问了那成衣铺的老板,得知那两人早已换上干净衣服混入人潮之中,那些伤口肯定也好好的包了起来。
周天南呆呆的站在街上几边望去,经他如此一番追逐,早吓得各人都躲进了屋子,连生意铺子也都急急收了。有几个捕快衙役服饰的男子围上近前,被他一掌远远打飞,其他同来之人便只敢聚在路边低声窃语,再不敢公然接近。偌大的街道上变得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出那两个人的踪迹?
他放眼望着长长的街道,嘴里发出低声的冷笑,将李老爷往地上一放,边运足内力缓慢开口,其声当可清晰传至两三里之外外,「承翰,你给我出来,带着你那村夫一起。否则,我就杀了你爹。我知你听得到,我等你一炷香。若时间一到,你还不来,我绝不手软。」
他运功说完这番话后,将当着街中盘膝静坐,眼睛也微微闭着,竟似一派悠闲,手中断剑却始终搁在李老爷的脖颈之上。
李老爷真未料得这人做得出这等事,震惊恐惧之余,先前聚集起的一点真力,越发吓得散了,又听得他这般要胁自己的逆子,不由心中大急,满头冷汗都流了下来,勉强镇定心神再度运气冲|穴。若那逆子不肯出来,自己的脑袋就要不保;若那逆子果真出来,自己便要白头人送黑头人……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凶险至极、非他所愿,只有尽快冲开|穴道,才能有助于目前情势。
一片静谧诡异的气氛之中,时间流逝得飞快,周天南睁开眼抬头望向天空,日头已稍稍偏移了一点,推算时辰以至,慢慢站起身来。断剑上血迹早乾,只残余些许暗色痕迹,他先是在剑下的脖颈上清清一掠,一缕鲜红的血液登时渗出。李老爷双眼紧闭,一声不出,只集中精神全力冲|穴,此时正是紧要关头,无法为任何外力骚扰分心,否则功亏一篑,下场更是难测。
「承翰,你若还不出来,你爹就要身首异处。」周天南仍是面无表情看着那剑身上新添的血迹,运足真力将声音传出极远。
街边远远站着的几个衙役捕快面色大变,终于有个年轻些的探头,冲他大喊叫喊,「青天白日的,你还有没有王法!赶快收手……否则拘你进大牢判你死罪!」
他眼神一扫,那年轻捕快便吓得往后一缩,手里握着的大刀赶紧挡在身前,却是抖个不停,嘴里仍在颤着声音继续叫喊。他眉头微微一皱,随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斜斜打出,隔了半条街之远也不偏不倚打在那年轻补快的哑|穴之上。
其他人赶紧扶着那年轻捕快退开躲避,周天南这才回身,看向闭着眼面色涨红的李老爷,断剑再次横在对方颈上,嘴里淡淡开口说道,「李世伯,对不住了,我要杀死你。等我杀了你之后,承翰一世也会恨着我、记得我,总会想尽法子来找我报仇……这也不错。」
他说完之后,脸上竟浮起浅浅的笑容,手中断剑稍稍提起便待落下。
到得这个地步,他确然就是这般想了,做不成一世情人,便要做李承翰的杀父仇人,反正那负心人已不可能再跟他一起,杀了其父也没什么,能让那负心人伤心怀恨,比杀了对方本人倒是更好些。
眼见当街便要发生血案,街边一家大门紧闭的客栈楼上却传出大喝之声,「剑下留人!」
周天南动作一顿,抬眼斜睨那客栈楼上,随着窗子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人影立时从窗中跳了下来。
李承翰换了身整洁衣裳,手掌上还包着周天南身上撕下的衣襟,连一脸胡子也不知何时刮了个干净。若不是抓了他父亲这般威胁,倒真的会被他逃过这番劫数,周天南哪里想得到,他已换回了原来形貌。
即使逃亡了一些时日,不久前又失了血,回复原本面目的李承翰,仍是俊美得令人呼吸不畅。周天南痴痴凝视他这张六年不见的风流面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叫你那村夫出来见我!」
李承翰此时已至绝境,也懒得再欺瞒哄骗什么,只傲然直视周天南,「是我负了你,与他人何关?你要杀要剐,只管下手吧。」
周天南轻轻摇头,面上笑得极尽温柔,「我却不想杀你了,承翰……我还是舍不得。我要杀了你真正喜爱之人,让你一生一世都深深的恨我。我让你自己挑,是要你爹呢,还是要那个村夫?总之今日我只杀一人。」
李承翰眉头深皱,咬牙看向周天南怨恨又痴迷的眼神,「天南,你何苦如此?你今日所为,若在江湖传了出去……」
周天南仍是微笑着打断他道,「我不怕……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了。今日之后,我就回到门中石洞终老一生,再也不会下山了。这掌门之位谁爱坐谁坐去……我也不理了。承翰,我只要一心一意的等你来找我寻仇,我杀了他们中任何一人,你都会不断来找我报仇的……你不会不理我,反而要费尽心力来见我……呵呵……」
周天南话语中的执迷缠绵之意令李承翰浑身发凉,对身前这人又怕又怜,此刻方才痛悔少年时那一段段荒唐作为。他不过一夕风流,人家却是铭心刻骨,周天南虽为人偏激,若不是当初情窦初开时便遇上他,从此情根深重、眼中再看不见别人,今日未必变至如此疯狂。
他满头冷汗自额际缓缓流下,对着眼前这被他所害的男子跪了下去,「天南,我是真的知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当初就万万不该对你始乱终弃,之后更不该对你多年都没个交代,反而一直避着你,躲得远远的……」
「住口!你给我起来!我不要听你说这种可怜我的话!不管你作何姿态,我都铁心杀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我只数三声,你若再不交出那村夫,我立刻杀了你爹。」
第九章
周天南那句话刚一说完,连三声数字还不及念出,李承翰先前藏身的那间客栈便被一人踢开大门。
石柱脚步飞快的奔了出来,与李承翰跪在一处,身子还往前挪动,将李承翰微微挡在后方,一边狠狠磕头一边嘶声恳求周天南,「周公子,你杀我吧!千万别伤了李老爷和承翰!」
周天南眼睛眯起,死死盯在这乡野村夫的面上,横看竖看都不知李承翰到底喜欢上这人哪里。他心中一半是凄然难过,一半是怨恨委屈,声音也不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