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乔确实有些站不稳,闻言立刻点了点头,伸手让采莲能把小儿子接过去。
没想到就在一错手的瞬间,一旁还有些懵懵懂懂的锁儿却突然尖叫出声,“王妃你的手!”
屋里众人,包括刚进来的冷千山,闻言全都将视线集中到何小乔右手上,只见她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深紫色,有黑色浓稠的血珠正从中间的破皮处往外渗,未被遮住的手腕上爬满了诡异的黑色花纹,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纹路全都是凸出鼓起的血管。
“快……快!快找大夫啊!”
耳边传来采莲惊慌的叫声,何小乔脑子一阵发懵,目光略有些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明明张嘴想要安抚她,喉咙里却好像被棉花堵住了,只能发出粗哑的嘎嘎声。
整个人像是被装进了真空玻璃瓶,想要呼吸却感受不到半点氧气的存在,胸腔涨得快要爆裂开来,耳朵里轰隆隆的一片乱响,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恍惚。
身边人影乱晃,在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拼着最后一点意识将孩子抛给门口的冷千山,见他将人接着了,意识随之堕入黑暗。
“小姐(王妃)!”
采莲几人的声音还未落下,门口倏地窜进一条紫色身影,夹杂着一阵冷风卷进屋里,赶在何小乔倒下之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到床上,江封昊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伸手在何小乔身上连点了好几处大穴企图压制毒液,又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塞进她嘴里,抬着她的下巴想让她咽下。
可惜事实并没有如他所愿,已经奄奄一息的何小乔根本没办法做出吞咽的动作。
毒发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完全无视了之前鬼医给她吃下的各种灵丹妙药。继手臂之后,她的脸色也开始转变成死气沉沉的乌青,气息微弱得不仔细探寻根本就察觉不到。
江封昊试了几次都没办法让她将续命丹咽下,最后甚至想到了以口相喂。
冷千山原本想阻止他,毕竟何小乔身上的蝎毒太过凶猛,即使沾上一丁点的血液,都有可能令他丧命。但是后来想了想,估计自己也阻止不了他,便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只是让人赶紧出发去找鬼医,另外将府里珍藏的解毒丹药全都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外头乱哄哄的一片,不少人接到消息赶了过来,更多人则是飞奔出府,除去请大夫,更多的则是奉命去寻踪迹难寻的鬼医。
屋里江封昊努力了好久,就算把药丸都嚼碎了,也没办法让她主动把药吃下。眼看着她呼吸越发微弱,江封昊已经没了主意,脑子里轰隆隆的一片,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
不能让她出事,不能让她出事,不能……
颤抖着手轻拍何小乔的脸颊,江封昊哑着嗓子低声喊道,“娘子?娘子?你醒醒,别吓为夫,这游戏一点不好玩,快醒醒!”
何小乔没有回应,事实上,她也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了。
江封昊双手捧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喉咙一阵发紧,感觉心脏处就像被人拿刀活生生剜走了一大块,疼得他根本无法思考。
阿福半蹲在床边,长满白毛的脸上也显现出像是焦急的情绪,拿鼻子蹭了蹭何小乔垂在床侧毫无知觉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像是在呼唤她醒来一般。
同一时间,大约是感觉到出了事,被冷千山跟采莲抱在怀里的双胞胎兄弟两在静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不约而同的放声大哭起来。
尖锐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像是要刺破人耳膜一般,采莲怎么哄都哄不住,急得也跟着猛掉泪。
再看一眼床上毫无知觉的何小乔,忍不住别过脸,哭得更厉害了。
她也不过才十六岁,一天之内连续遭遇各种袭击,然后又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中毒倒下生死未卜,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达到了极限,除了哭,她根本想不到别的宣泄方式。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何况小姐那么善良,就算要惩罚,也罚不到她头上去不是吗?老天不公啊!
像是被哭声猛然惊醒一般,原本神情有些木然的江封昊倏地回过头,双眼通红看向门外,哑着嗓子吼道,“大夫呢?都死哪里去了?大夫呢!”
“来了来了!”一路让冷凌夹带狂奔赶过来的江牧风正好赶到门外,闻言也顾不得仪态,赶忙让其他大内侍卫把从宫里扛出来的老御医都放下,示意他们赶紧进屋救人去。
那几名老御医都已经上了年纪,此番让人扛在肩上一路从屋顶上蹦过来,个个都被颠了个头昏脑涨,好不容易站稳了,听到江牧风的话,心里虽是叫苦不迭,却连半声都不敢吭一下,连忙互相搀扶着往屋里走去。
“胡御医!”看到走进来的人,江封昊眼里总算有了一些光彩,顾不得礼节,直接上前将人提到床边,颤抖着声音道,“求求你,求求你快救救她,快救救我娘子!”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找鬼医了,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这些浸淫杏林多年的老御医了。
话说着,便回过头去,朝拿十来名御医深深一揖,“江封昊在这里拜托各位,求各位一定要将我娘子救回来!”
一众御医都不敢受这个礼,见状连忙让开到一边,在心里感叹一番常宁王情深意重之后,又连声道是,一起上前为何小乔诊治去了。
江封昊就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屋子正中央,神情空洞,目光却是一刻都不肯错开地盯着床上的何小乔看,生怕下一秒她就会睁开眼睛,而自己却给错过了。
江牧风走至他身边,俊脸上同样是一片凝重之色,只不过身为局外人,他比江封昊要冷静得多。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道,“放心吧十七叔,十七婶儿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江封昊动作僵硬地扭头看他一眼,又快速转了回去,生生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类似应答的声音。
是的,她不会有事的,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她都能从其他地方来到这里了,肯定能再继续活下去的,一定是这样,她肯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江封昊在心里不断的自我催眠,可心里却半点放松都没有,全身的肌肉依旧绷得紧紧地,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绽出条条青筋。
另外一边,众多御医在轮流为何小乔把过脉之后,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虽然一看就知道常宁王妃中毒颇深,却没想到她会虚弱得如此之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作出诊断。
十来个老头子神情凝重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人被推举出来,回身向江封昊做了一揖,“王爷。”
江封昊赶紧上前,双手托着他的胳膊紧紧抓住,激动道,“刘御医,我娘子怎么样了?”
那刘御医压根不敢抬头看江封昊,脑门上直冒冷汗,好容易才吞吞吐吐地挤出来一句话,“臣等无能,还请王爷……节哀顺变。”
什么?!
节哀顺变?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此话一出,立刻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屋里众人都给镇住了。
好半晌后,江封昊才一字一句,咬着牙问道,“你说什么?”
刘御医痛呼出声,双臂差点没让江封昊给折断,也不知道是疼得脑子不清晰还是当真豁出去了,尖着嗓子便叫了起来,“王妃已经没了,救不回来了!”
“不可能!你胡说!”脑子里仿佛有口大钟在嗡嗡响个不停,胸口更是一阵阵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里头窜出来一般,江封昊红着眼将他扔开,疯了一般冲向床榻。
颤抖着双手捧起何小乔的脸,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后者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安安静静地躺着,就仿佛睡着一般。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掌心的温度也跟着逐渐消失。
“不——”
☆、第两百九十六章 两不相见
“小乔,小乔,醒醒!”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何小乔皱了皱眉,慢慢的睁开眼。''
抬头一看,面前是屏幕已然变黑的电脑,旁边摆着一盆顶着多小白花的仙人掌,还有一株蜷缩成一团的含羞草。
耳边传来男人女人的调笑声,敲击键盘的声音,桌椅转动的声音。
陌生而又熟悉。
这里……是她上班的地方?她前世工作所在的办公室?
何小乔伸手揉了揉眼睛,神情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一圈,熟悉的人影一个个从自己眼皮底下晃过,头顶上的白炽灯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怎么?睡迷糊了?”同事ada的略有些嗲的声音蓦地响起,伴随着一个爆栗落在她脑袋上,“上班时间都过好久了,你要再不醒,当心大白鲨又借机扣你绩效。到时候可别一到月底又来找我哭诉工资不够还卡债!”
何小乔神情呆滞地重复了一遍,“卡债……是了,我还有卡债。这里,不是那里……”
“喂,你没事吧?”ada伸手贴在她额头上,皱着眉说道,“也没发烧啊,怎么一副痴呆的模样?该不会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就中邪了吧?”
醒过来?
是啊,她醒了,所以她回来了……她还是回来了!
那之前发生的一切,她跟江封昊在一起的甜蜜日子,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家,还有她在大燕所认识的人和事……难道,全都只是她在午休时间所做的黄粱一梦而已?
下意识拿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如电流鞭挞般的痛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梦里的她死了,所以现实里的她醒过来了。
明明一切都那么真实,明明一切都那么完美了……为什么偏偏她就醒过来了呢?如果这真的是个梦,能永远不醒来该多好?
眼前浮现江封昊抱着两个小包子朝她讨好猛笑问她晚上吃什么的耍赖模样,采莲几人则是端着盘子在旁边掩嘴偷笑,另一边白首则是抱着刀,依旧是酷劲十足的模样,正和抓脸挠腮的洪方站一块说话。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牧风和静和等人,之后还有柳一刀、廖管事、春十三娘……
所有人的音容笑貌都那么清晰,如此深刻地镌刻在她脑海里,无法抹去。
抬头扫视一圈,以前觉得无比方便的现代化办公室,现在对她来说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仿佛走错了朝代,只属于她的记忆里,而不应该出现在她如今的生活中。
“小乔,没事吧?”ada在旁边看着不对劲,又出声道,“要是真觉得不舒服,就请个假回家休息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何小乔抬头看她一眼,依旧是记忆中那个最好的同事,此刻却恍惚觉得陌生。
“没事,用不着请假……我就是有些头疼,洗把脸就没事了。”
谢过ada的好意,何小乔推开椅子,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沿途看到的一切,都让她有种迷茫的感觉……到底,她现在是在梦中,还是之前发生的一切,才是她的梦?
拧开水龙头,匆匆往脸上泼了几把冷水,总算觉得有些清醒。
抬头看着对面镜子里的人,及肩的亚麻色头发,发尾微卷,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样子,像是她,又不像她。
伸手按着胸口,总觉得里头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她醒来的那一刻缺失了,再也找不回来。
江封昊……
何小乔拿手掩住脸,低低的啜泣出声。
为什么这个梦要那么真实?
“小乔。”ada的担忧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何小乔顿了下,连忙拿手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扭头朝她咧出个僵硬的笑,“在呢,怎么了?”
“笑得丑死了!”ada伸手在她头上巴了下,随后又拍拍她的肩膀,“我从刚才看你就不对劲,睡一觉起来就跟撞邪了似的,你刚才到底做什么梦了?居然吓得你要躲在厕所哭。”
“什么啊,我才没哭。”何小乔嘴硬道,伸手捏了捏通红的鼻子,若无其事一般吸吸鼻子,“刚才不过是撞到鼻子,疼得受不了而已。”
ada挑高精心修整过的细眉,本来还想再吐槽她两句,但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眶,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而见她推出了洗手间,“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整这副委屈的模样。回家去睡个够,把压力释放出来再说。下午的假我帮你请了。”
何小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让她推出了公司。
“回去好好睡一觉,要是还不清醒,明天继续!”
话说完,玻璃门被甩上,ada扭着腰扬长而去。
何小乔愣愣地看着被塞到手中的包包,半晌后才深吸一口气,犹豫着跨进电梯。
打了辆车直奔家中,打开门的一刹那,窗口透进来阳光瞬间铺满了地面,窗台上的桂花摇摆着散发熟悉甜香,只有小指长的辣椒半红半绿的,随着轻风微微晃荡。
何小乔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不过是一场梦,醒来却恍若隔世。明明应该是她生活中最不可缺的东西,在此刻看来却是那样的不真实。
就好似她还在大燕的时候,午夜梦回里所看见的场景。
似真似幻,辨不清真假。
关上门,甩开包包,拦过抱枕将脸埋进去。
熟悉的味道充盈着鼻尖,她却怎么样也开心不起来。
明明那么盼望着回来的,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她心里却始终空荡荡的,就像随波逐流的轻舟,没有一个可以靠岸的地方。
如果此刻,她是在梦里,醒来还有丈夫儿子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在心里叹了口气,何小乔紧抓着抱枕,闭上眼将自己缩进被窝里。
睡吧,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
江封昊坐在床边,探手将泡在温水里的布巾捞起拧干。然后单手托起何小乔的手腕,替她擦拭着手掌心,乃至手背,以及整个手臂。
他垂着眼,动作温柔细致,专心的模样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床上的何小乔紧闭着已然变成紫黑的嘴唇,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着,无知无觉。
屋子里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摆放着炭盆,地热也未曾烧起,冷冰冰的,仿佛这个整个世界都被冰封了一般。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拧干布巾时水滴掉落木盆里的声音。
半晌之后,江封昊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何小乔,将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里藏着无限委屈,“娘子,你又食言了,明明说好要一起活到老,吃到老的。你要是再不醒来,为夫就要抛下你,一个人去吃尽大江南北了。”
“你说过的,说话不算话,那就是食言而肥。要是你再继续睡下去,很快就会变成小肥猪,到时候腰都肥成圆桶状,弯不下去了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回去了,可是那边的世界难道就比这里精彩,让你那么舍不得回来?小没良心的,咱们的儿子还等着你回来带他们去横行乡里,斗地主,打恶霸呢。你不回来,他们找谁学习去?”
“还有,白首在边关立了不少军功,现在已经升任副都尉统领,等他回来,静和就要和他成亲了。听说你鬼主意多,他们可还等着你当主婚人呢。”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太白楼最近要翻新了,根据你之前说的,按照图纸扩大规模,还有富贵赌坊的沁暖亭,就等雪化后好一起动土了……难道你都不好奇?就不想来监工吗?”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像是完全没意识到,他想交谈的对象压根没有半点反应。
采莲手上提着食盒,本想劝江封昊多少用些饭菜,没想到才到门口就听到这些话,鼻尖一酸,眼泪几乎是立刻就掉了下来。
拿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不呜咽出声。
站在门外的洪方幽鬼等人见状,同样是一脸哀戚的神色。
门内江封昊却一无所觉,仍像管家公一般念叨个没完。从生活琐事念到国家大事,从衣食住行念到文房四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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