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你、你说,我听。」她抬起手臂擦泪。
「靠过来一点,我没力气大声说话,怕你听不清楚。」声音低幽幽,他对着她虚弱地眨眼。
窦盼紫一惊,以为他真承受不住青龙那一记重踢,哽咽着,上半身乖乖地俯了下去。
「……关无双,你怎么!啊!」
躺在石地上的男子趁她靠近时,悄悄将双臂环住她的后背和腰肢,瞬间收拢,紧紧将她柔软的身躯抱在胸前。
「关无双你……唔……」
窦盼紫仰起脸蛋,小嘴一张,完全正中他的心意,那男性的唇精准地吻住了她,一只大掌还顺着她背脊的曲线滑到后脑勺,五指插进她短俏可人的黑发里。
他早想这样做了。
想将她抱在怀中,共享男女间的甜蜜,想沾染着她的气息,也想让她的气息沾染上自己的。在悦来客栈马厩的那一个月夜,他对她的欲望就已萌芽而生,却无时无刻不在压抑。
而今,他不放开她了。
窦盼紫已然失去思考的能力,脑海中好似被一道闪电划过,雷电交加,白茫茫一片。而那对水眸瞪得又圆又大,却看不进任何东西,只有感觉……
感觉他的鼻梁磨蹭着自己,感觉他的大手在腰间和发丝里游移,感觉他的唇柔柔软软,含着她的小嘴辗转着、吸吮着,恍若要点起炽热的火焰。
不知持续了多久,当他离开她的唇,窦盼紫全身的力气像被吸光似的,柔软无力地瘫在他胸前,任他环抱住。
「阿紫……」他低柔唤着。
窦盼紫却不说话,一迳把脸儿埋进他的胸膛里。
「阿紫,我有话告诉你。抬头看着我,好不好?」他又哄了声。
怀里的姑娘依然无语,他不禁伸出手扳起她的脸蛋,才见她香腮湿润,仍不出声地掉着泪。
「噢!阿紫……」心中一急,他连忙忍痛撑起上身。「你、你别哭,不要哭了。」
她这个模样,简直……简直要他、心如刀割。
窦盼紫咬着唇,吸吸鼻子,略显气虚地骂着:「你蒙人。你、你哪儿没力气?根本就是……心怀不轨。」
他握住她两肩,直直望进她的眼瞳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即使心怀不轨,也只对你一个。阿紫……我想抱住你、想亲你、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不!不仅是喜欢,我很难解释心里的感情,我对你……我对你不只是喜欢而已,你懂吗?」
窦盼紫又不说话了,或者,已说不出话。
见她红扑扑的脸蛋如此可人,那对亮丽的眸子眨也不眨,水雾却迅速涌起,盈出眼眶。
「拜托不要再哭,我、我——唉……」关无双焦躁地甩头,真是束手无策,没料及自己的表白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莫非,是他会错意?
她对他,真没丁点儿感觉吗?
吞吞口水,试着咽下喉头无形的硬块,他艰涩地道:「对不起,我不该说的,也不该这么鲁莽……你别哭了,全是我的错。」全身痛了起来,尤其是胸口,像教人狠狠地挖走一块。
突然间,无丝毫预警,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朝他扑来,两只藕臂抱住他的后颈,湿润柔软的颊密密贴着他的,急切地轻嚷——
「都是你的错!关无双,都是你的错,你、你好可恶、好可恨,为什么现在才说?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我对你也是……」
「阿紫……」讶异不已的他,解读着她的举动及言语,心绪随之高低起伏。
然而,第一波的惊愕尚未结束,下一波的惊奇已涌将上来——
她贴着他面颊的脸微微一侧,鼻尖相互磨蹭,那张红滟的小嘴已主动亲上他的唇,模拟着适才的那一吻,将内心潜藏情感徐徐传送。
关无双下意识地闭上眼,心动地叹息着……
他的阿紫姑娘呵……
「你……还冷吗?是不是好些了?」
窦盼紫对他说话的口气向来大剌剌的,不是恼怒质问,便是嘲讽相激,如今识情,那率真的性情添上女儿家的羞涩,令他心中荡漾不已。
关无双让内力在四肢百骸中流转,运功疗伤,将一股热气导回丹田,然后缓缓地睁开眼来,窦盼紫的小脸就在面前,殷勤关切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仍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大掌情不自禁地抚着她的颊。
「我很好。不要担心。」接着,他垂下手,极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窦盼紫感到羞涩,心跳快了起来,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最后讷讷地问:「你肚腹也不疼了吗?」
他摇摇头。「那一腿虽然狠重,倒还能挺住,只是少海穴仍感刺痛。」
此穴位于右手肘处,正是他封云手的气穴。
窦盼紫回想起青龙与他比斗的过程,不甚明白,不禁问道:「关家的封云手成名已久,为何你一招尚未拍到,他似乎就摸透一切?」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深思地拧眉,「封云手这套武功威力强大,练就之人将内力储于固定的一处穴位,是为气穴,要破封云手,就要先掌握气穴位置,而每个人的气穴并不相同。」
「你的气穴便在少海穴,而青龙那一弹,力道和位置都下得恰到好处。」
「他击中我的气穴绝非偶然。」关无双沉吟颔首,想着那名散发黥面的男子,那面容、那身形,然后,是他目中闪动的火焰……为何觉得似曾相识?
静默了会儿,火堆渐渐熄灭,被岩壁夹成长条状的天际泛出鱼肚白,他们两人共度了一个曲折至极又奇异无端的夜晚。
窦盼紫粉颈微垂,润了润红唇,道:「别想这么多了,最重要的是五湖镖局已经把镖银寻回,被掳走的人也已救出,啊,对了——」
忽地记起,她眼睛睁得圆亮,「云姨和来弟也被掳来,都不知中间发生什么事,云姨本说要回四川万县,而来弟和关师傅领着一支镖出九江,怎么会被青龙寨的人抓来?幸好现在平安无事了……嗯……不知道阿爹他们现在如何?还有你那些手下,见你掉进江里,他们肯定急得不得了。」
「还敢说?!你阿爹肯定也为你着急。」他双目细眯,骂人的情绪忽地全数回笼。
「你就这么任性、为所欲为,都没想过会发生怎样的后果吗?!知不知道跟着跳进江中,很有可能就……就丢了一条命,你懂不懂?!」
「那你呢?!还不是一样。」就只会说她,自己也不检讨检讨。
「我怎么了?」
「你、你……」她胸口起伏甚剧,又被他给惹恼了。「你也是任性妄为。那个无恶不作的山寨头子,要你在江上的大石上同他比斗,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根本不经激。」
「这是两码子事,你不要混为一谈。总之——」五指穿插她的指间紧紧握住,关无双严厉地命令:「往后绝对、绝对不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答应我?!」
窦盼紫倔强地咬唇,偏不回答。
「窦盼紫!」
「你用不着连名带姓地凶我,更用不着这么瞪人。」
她委屈地喊了一声,扭过头不睬他,下一瞬,身子却被他拖去,教他满满抱在怀里。
「你放开,我在生气!」她口气虽硬,身躯却很软。
关无双快疯了,两人都尚在摸索着、适应着这份全新的感觉,如今却又突生口角,这好不容易才明朗化的感情,绝不能再回原点。
他双臂加强力道阻止她的挣扎,急切地说!
「我不是凶你,我、我在意你,把你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我不能让你出事,阿紫……阿紫……你一定要逼我说出这些吗?」
是他话中的痛苦震撼了她,点点滴滴,全是情意。
刹时间,窦盼紫像具石像般定住不动,眼珠清亮无比,真切地凝视着男子俊逸的五官,她看得这么用力,连心都痛了起来。
「关无双!」她轻喊,双臂揽住他的腰,心口的痛转化成一股炽热烧向两人。
然后,听见她叠声嚷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任性粗鲁,全没寻常姑娘家该有的温柔,也知道自己脾气大,和他发生过太多磨擦,但她心里有了他,一辈子有了他,不能改变呵。
她连声的抱歉消失在狂热的亲吻中,关无双霸占了她的气息和气味,舌与舌的缠绵让两个人紧紧依偎,两颗、心紧紧重叠。
「阿紫……」片刻,他离开她的唇,掌心仍捧持着她的香腮。
第一道曙光射来,彷佛在两人身上洒下金粉,也将那张可人的俏脸照耀得莹光明华,他的心狠狠地震动,此生除她,谁能与共?
「阿紫,我心里其实……我觉得我们……」这是人生一大要事,虽不知时机对否,但他若不问出口,总要寝食难安。
深深吸气,平复紧张之感,他再次启口;「你是否愿意——」
「阿紫!听见了吗?!你在哪里呀?!」
「二爷!二爷!您在哪儿呀!听见请回答!」
都听见了,可是两个人都不想回答。
那对细长的眼定定地锁住了窦盼紫,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好重要的事待问,而那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节骨眼上出来大杀风景,可恼呵……
「你想说什么?你、你说呀。」窦盼紫的、心提到嗓眼儿,隐约感觉出,从他口中就要问出一件好严肃、好重要、且和两人息息相关的事。
她催促着、等待着,用眼神鼓励着,可是——
「四姑娘,你在哪里——耶?!那不是他们吗?!窦爷窦爷,您瞧,四姑娘好端端地在那儿呢!」
「是啊!还有五湖镖局的关二少爷,太好了,两人都平安无事,真要谢天谢地哩!」
「二爷!呜呜呜呜……咱们找得您好苦哇!二爷——」
「阿紫!呜呜呜呜……咱儿的心肝闺女儿!爹找得你好苦哇!阿紫!」
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了……
窦盼紫忽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已被窦大海拉进怀里,密密抱住。
五湖和四海两支队伍会在道上相遇,还同声讨贼,实是巧合之极。
董老师傅因儿子连同镖银一块儿落入青龙寨手里,关无双虽要众人切莫轻举妄动,可那老师傅心中烦乱,按捺不住,趁黑亦跟着摸进险谷。
而在营地的师傅发现他不见踪影,怕他擅闯险谷打草惊蛇,届时,关无双和窦盼紫极可能暴露行踪,陷入险境,因此,五湖镖局的人才跟在后头快马赶来。
至于四海这边,亦是走镖出了差池,窦来弟负责的这趟子镖亦要往四川去,与岳阳五湖运送镖银的路线恰恰相同,两家的行船一前一后相距不远,竟也跟着中了青龙寨的埋伏,因而窦大海接获消息,忙领着大批人手从九江杀到,只是没料及能找到云姨。
当日她虽留书出走,其实并未离开九江,是后来乔装打扮,跟着窦来弟一同上路,当然,也一块儿被青龙寨掳了来。
事情似乎该圆满落幕了,只除了一件事搁在关无双心里,吞吐不出。
虽然五湖和四海两家皆是行水路返回两湖和鄱阳,但,自那一日窦盼紫被窦大海强行「抱」走后,关无双就再也没有机会同她开口。
他要其它人先行,自己却费心地让船只跟上四海镖局一行人。
四海行船,他跟着行船;四海休息,他也跟着休息,想趁夜摸进人家船舱里偷偷见个面,也被防得滴水不漏,害他这几日来茶饭不思,清瘦不少哩。
至于窦大海会有如此行径,亦是其来有自。
他见关家那小子掉进江里,阿紫竟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进去,湍湍急流,她是不在乎性命了。
对于这种举止,他老大在脑海里过滤再过滤、回想再回想,终于教他记起,一年多前,老二带弟也对李游龙使过类似的手法,明明忘记泅水的技巧,跟旱鸭子没两样,却奋不顾身地跳进湖底救他,如今,李游龙成了窦家的二姑爷。
然而,他可不要关家小子成为窦家的四姑爷。
危险、危险、危险!
他定要防着点儿,那一家子老的小的,全没好人。
这一日,船已进两湖地带,前头再不远就到悦来客栈。
此时,关无双的船只竟不顾一切地行近四海窦家的船,他冲口便唤:「阿紫,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阿紫——」
篷船里真有人出来,可惜不是他心思所系的姑娘,而是满脸落腮胡的窦大海。
「臭小子,老子忍屎忍尿再也不忍你啦!妈的臭小子,咱儿还不知道你想干啥儿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咱儿这会儿回九江,就办个盛大热闹的招亲大会,替咱们家阿紫选个乘龙快婿,你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闻言,关无双大惊,上回九江四海曾为大姑娘窦招弟办过比武招亲,轰动好几个省分,不少英雄豪杰共襄盛举,他知道窦大海说真的,绝非恫吓。
尽管已流了一身冷汗,他仍是静持着,斯文微笑,「窦爷要替四姑娘办招亲大会,那在下是求之不得。」
窦大海瞪大铜铃眼。「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无双笑容未变,忽觉有种亲近感,终于知晓那姑娘的性子像谁了。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下恭祝窦爷早日寻得佳婿。」
一向是直来直往的脾性,窦大海弄不明白他真正用意,撇撇落腮胡暗自嘟哝。
关无双又道:「前头就到悦来客栈,窦爷与四海镖局的众位朋友难得来此,就由在下作个东道主,与众位把酒言欢,不知您意下如何?」
把酒言欢?!
听到这四个字,窦大海眼睛一亮,心里大大一震,一字「好」就要冲出口,随即想到这是五湖镖局关家的地盘,那张脸立马垮下。
「把什么酒?!言啥儿欢呀?!咱儿身上有的是银两,还要吃你的、喝你的吗?!礼多必诈,不去不去!」
「窦爷,是礼多人不怪。」关无双朗朗俊笑,声音稳而清地道出:「前年五湖镖局走了一趟西域,回程时,顺道带上百坛葡萄美酒,一半运回岳阳总镖局,剩下的则暂放在悦来客栈。毕竟这儿往来频繁,常能结交到真正的江湖豪杰,若无美酒相伴,如何能恣情畅谈?!」
一字「对!」忙要冲出口,窦大海狠狠地抿住唇,硬把话咽进肚里。
「唉,可惜可惜……」关无双忽地话锋一转,落寞地摇摇头。
「有……有什么好可惜的?!」装神弄鬼,哼!
「家父嘱咐过,葡萄美酒所剩不多,若非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绝对不可拿出来相请。唉……可惜窦爷不肯赏脸吃这一顿,您若肯来,在下定要吩咐悦来客栈将那些美酒全数搬出,好好与您喝个痛快。」
他这是拐着弯称赞他窦大海是大英雄、大豪杰了。窦大海心里纵然清楚,可是听进耳朵里,还是被暗捧得全身轻飘飘的。
关无双继续道:「说到这葡萄美酒,呵!还真是极品世间无。酒红如血,味沉醇香,大口饮来如饮鲜血,教人豪气陡生、胸怀高阔,直想拍案高唱、击节而歌。然……」
微顿,细长的眼陶醉闭起,幽幽续道——
「真要品尝此酒,首先要摇摇酒瓮,让酒中美味提出,接着含一口在嘴中稍停,此时,将体会到难以想象的甘甜由舌尖漫向舌根,嘴中尽是醇香,然后再让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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