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冰凉的河水在最短的时间内带走了云峥的酷热,心里的烦躁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接过老族长递过来的酒壶,美美的喝一口,全身的毛孔都透着一种美意。
云二沿着河边的沙滩正大光明的去了妇人洗澡的地方,这让云峥的脸在一瞬间就变黑了,刚要喊叫,就被老族长止住了。
“那么小的娃娃过去有什么打紧的,从小就没了娘,喜欢去妇人那里也是人之常情,别人家的小娃娃也在那里,喝酒,喝酒,咱们商议一下盖砖房的事情。”
云峥把已经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他很想知道老族长一旦知道云二心理年龄不比猴子小多少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第九十八章 简单的美丽
赖八起来的很早,虽然腰骨动一下都会咔咔作响,他依然勤快的整理着剩余的货物,麻布变成了牛皮,盐巴变成了牛筋,铁锅变成了马尾,他的十二只骡子组成的驼队,现在也变成骡子和牦牛混杂的大驼队。
他的族中兄弟也带着奇怪的笑容从别的毡房里走了出来,有的还恋恋不舍的朝毡房看一眼,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的生意也需要再一次开张。
留宿人家是需要留下礼物的,赖八将一匹麻布留给了纳西的妻子和女儿,赢得了她们发自内心的欢笑,出于私心,赖八还给了纳西的女儿一小块绸布做的手帕,还引来纳西妻子的不满。
来到小湖边上的牧民越来越多,他们赶着牛群,羊群,从遥远的地方赶过来,草原上的消息传播的非常慢,等到他们来到小湖边上的时候,这里的集市已经快要结束了。
赖八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休巴德勒,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要了,没有人问价格,他们也不喜欢问价格,扛走了一卷子麻布,或者拿走那一小袋,一小袋三斤的盐巴,再把自己的手里牵着的牛塞进赖八他们的手里,扭身就走,干脆的一塌糊涂。
等到赖八感到饥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一点货物了,可是周围还是围满了牧民,看到他们焦渴失望的眼睛,赖八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混账。
四五天只吃烧烤的东西死不了人,抱着这种心思,赖八将自己用的锅碗也全部换成了牛皮,其余的牧民见赖八解开腰带,抖着衣服向自己解说他们确实没有货物了,这才慢慢的散开。
到了草原上自然就要吃羊肉,他们带来的一点大米都献给了头人煮粥喝,所以他们现在能吃的就只有羊肉。
“八哥,咱们只要多走几趟,就能发家啊,您说的那个云公子,他真的有那么厉害?”一个族兄吃着羊肉乌拉着问赖八。
赖八朝四周看看这才说:“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只要记着我们把这些货物带回去,然后从公子那里拿到钱和下回要交易的货物就成,其余的不该问就别问。”
赖八已经在这个族群里养出了声望,没有用别的手段,就因为他能给大家带来利益,所以这位族兄也只能低下头听赖八的调遣,这和年龄辈分无关,能忍耐的程度取决于赖八带来的利益大小而定。
雄鹰部是一个彪悍的部族,他们的能征善战是出了名了,凡是脑袋上插着鹰毛的汉子都是族中的勇士,赖八看到很多这样的人,勇士越多就说明这个部族越强大。
赖八不知道吐蕃到现在已经分裂了两百余年,自从吐蕃人的平民大英雄韦·科西来登在两百年前造反之后,吐蕃的叛乱就没有停止过,各地如工布、塔布、藏堆、尼木、潘域等地纷纷响应,正是“一鸟腾空,万鸟相从”,一夜间席卷了整个雪域藏土。各路起义军汇集在雅隆琼结,分别掘毁了历辈赞普的陵墓。据说只有松赞干布的陵墓没有被掘毁,这是因为他的丰功伟绩铭刻在藏人心中的原故。
也就从那个时候吐蕃从一个王朝蜕变成了诸侯割据的场面,部族和部族之间不是朋友就是仇敌,相互的厮杀从未停止过,几乎每一个成年人既是牧民也是战士。
云铮说过要赖八仔细的观察吐蕃的一切状况,如果有可能他很想知道这一带的吐蕃人到底有多少,这个任务就太难为赖八了,他的一双手无论如何也画了那么多的圈圈。
找到机会就娱乐,这也是吐蕃人对自己命运的解释,今日还是鲜活的生命,明日说不定就会变成冰冷的尸体。这就是草原汉子的命运,所以活着的时候要比雄鹰还要飞得更高,骨笛响起的时候就跳舞,神授格萨尔说唱的时候就倾听,没有人的时候就自己唱歌给自己听,该上战场的时候就奋勇的杀敌。
赖八对吐蕃人充满了好感,因为他在这里没有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对待,这样的优待即使是在大宋也是让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商队在小湖边上停留了十天,再买干净了自己带来的最后一点货物之后,赖八就打算离开这里,马上就要满月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路过那片熟悉的草场的时候,一个强壮的像山一样的吐蕃人张开双臂亲热的将赖八抱进怀里,就在赖八感觉快要被勒死的时候,那个满脸胡须的吐蕃人才松开了自己的胳膊,听到那个吐蕃人翘着拇指大声说“图及其”的时候,赖八的心才放进了肚子里,被人家感谢,总不会丢掉性命吧?
一个虚弱的青年从后面走了过来,极其虔诚向赖八行抚胸礼,他还不能说话,嘴里依然叼着那个竹管。
看到这个人还活着,赖八几乎高兴地要飘起来了,给牲口治疗的法子,用在人的身上难道也有用处?仔细帮这个年轻的吐蕃人检查了伤口,顺便把丝线抽掉。
吐蕃人嘴里的肉被自己剜掉了好大一块,以后想要张嘴吃东西大概是不行了,想要活命只能用那根竹管喝点稀得,看样子那个吐蕃人很久都没有吃饱了,站在那里直晃荡。
不过从那个吐蕃人油光闪闪的皮袍上,就能看出来这家伙的地位不低,就算是吐蕃人中的强盗,也一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家伙。因该能喝得起肉粥吧?
看完病之后就是狂欢,这是老规矩,赖八已经能够适应这些人的癫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喝葡萄酿的一天,木碗里倒满了暗红色的酒浆,一口下去赖八几乎不愿意喘气,只想把这样的绝世美味全部留在自己的肚子里。
大胡子的吐蕃人是那个青年吐蕃人的父亲,他对儿子身体的恢复非常的满意,只要四肢不缺,能骑马,能作战,能生孩子,就感到十分的满足,于是就一碗一碗的敬尊敬的客人喝酒,而赖八则是来者不拒,天还没有黑,他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哪怕是醉中,他也抱着半坛子葡萄酿不愿意松开。
大胡子吐蕃人哈哈一笑,就将喝醉的汉人留在草地上,自己带着人骑着战马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带着商队往大宋走的时候,赖八的心里充满了留恋和不舍,即使他走进了群山,仿佛还能听见吐蕃女嘹亮婉转的歌声……
进了山,危险就无处不在,不但要防备从山上滚落的石头,也要小心的避开那些可能有大型猛兽的地方,即使已经走过六趟的赖八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走过峡谷,不远的地方就是元山,也是整段路最危险的地方,强盗们虽然不依靠在荒山野地里打劫为生,可是一旦遇上,赖八不认为这些强盗会放过自己的商队。
整队人马藏在一片雪松林里慢慢的等待天黑,他选择归程的时间必须是满月的时候,也只有在满月的时候才能快速安全的通过元山。
在每一头牦牛的嘴上套上小小的布袋,就是为了防备牦牛叫唤,至于骡子,它们是哑巴,不会叫唤的,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七个人全部闭上嘴巴,沉默的牵着牲口沿着崎岖的小路往回走,很顺利,走过了元山的地域,也没有发现一个强盗,就在他们准备一头钻进蒸笼峡的时候,一个道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几乎将赖八的魂魄都要吓得飞出去了。
“莫怕,贫道知道你们会从这里通过,只是想让你捎点东西给云大。”老道说完就从身边取过一个袋子递给了赖八。
袋子到了赖八手上,他就感觉到这是一个人的脑袋,而且是拿石灰腌制好的人头,一股子腐臭的气息久久不散。
道人又说:“这是一个恶人的头颅,你只管送给云大就好。”
赖八傻傻的点点头,嘴里含着的禁声木棍都没有拿掉,见老道让开了道路就匆匆的进了蒸笼峡,只要出了蒸笼峡,万事好说。
笑林道士看到堪称丰富到极点的商队,神情非常的忧虑,他看的出来,云大的计划正在逐渐完善中,而且事态也正在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在前进。
自己杀死黑虎更是给他的计划增加了很大的便利,不过这几天笑林道士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还是一个女人,这个人就是黑虎的老婆,这个女人在元山的地位似乎并不低,甚至可以说是这个女人在管理着整个元山。
元山的强盗并不生产,但是元山周围却有很多的山民,强盗们像官府一样管理着这里的山民,甚至已经有了简单的分工和等级。收纳到的钱粮到了最后都会交给这个女人管理,有两次笑林都打算对这个女人下手,只要杀了这个女人,元山的强盗就会立刻开始争斗。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抽眉不展的女人,笑林思量了很久还是没有下手,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因为这个女人正在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她竟然在挑拨强盗们互相残杀,从她给各个山头强盗的物资分配上就能看到端倪,下手不但隐秘而且恶毒,这让笑林不由得想起豆沙寨子里的云峥,他们才是一类人。
第九十九章 大雨人间
刘大巴的人头就摆在云峥的桌子上,猴子和憨牛确定这就是刘大巴,听说杀了大官全家逃到了元山,虽说人已经死了,脸上的表情依然狰狞,让猴子和憨牛不敢正视。
云峥不在乎,人头而已么,人体标本室里不是没见过,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去医学院偷骨骼标本吓唬女生这事不是没干过,所以现在看到这个人头没有任何的不适,当然胃部还是有些难受,不是人头带来的心理反应,而是笑林粗糙的腌制人头的方法造成的,味道很难闻。
当猴子和憨牛看到云峥拿着一把小刷子仔细的清理人头所表现出的专注姿态,从心里对云峥升起了一种恐惧感。
如果云峥在糟蹋人头,他们不在乎,这事在元山常有,拿渔网勒住人用刀子割突出来的肉这事华马蜂就干过,可是云峥却在给刘大巴打扮,手法仔细的就像是女人描眉。
小刷子刷掉了粘在刘大巴脸上的石灰,嫌青灰色的脸色不好看,就给上面拿刷子抹了一些白粉,站到远处瞅瞅,觉得不满意,还在死人头上扑了一点胭脂,最后用一种很香,很香的药材仔细的擦了好几遍,等到云峥处理好了人头,猴子发现这个死人头就像是活过来一般,不像刚才那样阴惨惨的。
“冰片,麝香,檀香,石灰,这一回咱们可是下了大本钱,只要把这个人头阴干,我们就能去成都府找鲁清源推官要好处,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如果收不回来本钱就亏大了。”
猴子和憨牛不知道鲁清源是谁,但是云峥知道,笑林道士在袋子里的纸条把事情说得很清楚,那个鲁清源大概做梦都想见到这颗人头吧?
人头被老族长拿走了,老人家好像半点都不奇怪,听云峥说这颗人头很值钱,他就说交给他收起来,有一个好地方可以存放这枚人头。
云峥之所以告诉老族长就是打算把人头放在族里藏礼器的地方,那里一定很安全,很干燥。
梁老爷终于到了豆沙寨,这一次的牛皮,牛筋,马尾这些货物太多了,大宗的货物总是需要他亲自过眼的,梁琪还没有辨别牛皮,牛筋,马尾好坏的眼力。
至于牛肉干,梁先生是不问的,没有必要问,云峥的要求要比自己的要求高好多,一个有洁癖的少年做出来的吃食,他认为可以当贡品送进京师。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想一想罢了,连一碗羊肉汤都不舍得多喝的官家,见到牛肉干只会大发雷霆,而不是奖赏。
“少兄好大的手笔,三百张牛皮就算是在东京汴梁城都是一笔大交易了,没想到世兄短短半月功夫就聚集了如此多的好货物,牛筋也不错,都很完整,最妙的是已经被木槌捶过了,松软,完整,只要破成丝就能做弓弦或者强弩的机关,这东西供不应求啊。马尾也不错,每一束长度都过了尺五,绝对是上等货。”
听了梁先生的话,云峥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就能进行了,这一次我需要更多地货物,食盐需要减少,但是价格上浮一成,麻布豆沙寨还有些存货,您只需要再准备十五匹驮马的货物,这一次我准备亲自走一趟。”
梁先生闭目算了一下,苦笑道:“你每一次交易的货物都是上一次的一倍有余,这一次居然爆增到五倍,你打算要将那些和黑水部,雄鹰部做交易的脚夫赶尽杀绝吗?老夫知道你志不在金银,另有他图,可是这样做,就不担心豆沙县被其余的州府群起而攻之么?”
云峥笑着摇头指着群山道:“我以前听说过一句名言,叫做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我们的生意也许能够维持到草原上落雪,那将是最后的一笔生意,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为了豆沙寨和豆沙县我已经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外面看看,吐蕃人最重要的秋季交易,将是我发动之时,到时候我们是唯一的供货商,吐蕃人有责任,有义务帮我打通商道,否则他们就在酷寒中眼看着牛羊掉膘死掉,等着来年饿肚子吧。”
梁先生摇摇头说:“不可行啊,以前没有你的商队,吐蕃人还不是一样好好地活着?你太一厢情愿了。”
云峥拍着刚刚屠宰掉的牦牛对梁先生说:“有一句古话您有没有听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习惯是培养的,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培养吐蕃人的生活习惯,就是为了秋后这事,因为有了盐,他们的饭食就好吃了许多,因为有了茶叶,可以改善他们的肠胃,因为有了麻布他们的冬天就会很舒服,谁都不会愿意去过苦日子,尤其是在尝到甜头之后。
您或许不知道,一个人只需要十五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更何况我用了这么长的时间,雄鹰部和黑水部现在一定感觉自己的日子很舒服,这种舒服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他们或许并不介意,更何况还有元山上的大批物资做诱饵,不信他们不动心,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吐蕃人提供一个很好的机会而已。”
梁先生点点头,他也是见多识广之辈,朝云峥拱拱手道:“再一次感谢你对小女手下留情,豆沙县的格局太小了,你是猛虎就该入山林,是蛟龙就该进大海,在这里屈才了。”
“屈才?我没这感觉,当用的时候劈柴都会成人才,不当用的时候,什么才都会被拿来当劈柴用,所以我去成都府是抱着一颗谦卑的心去学习的。不是打算去祸祸谁的。”
看得出来梁先生被云峥的这句话恶心着了,胸口在急剧的起伏,忍耐了许久才压下心头的那股子恶气,和云峥结清了款项,清算了交换的货物,就带着大车离开了豆沙寨,答应带给梁琪的牛肉包子都没有拿,他认为,和云大这种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会折寿。
云峥很高兴,既然今天梁先生主动问起商队的事情,那就说明自己和他的利益联盟已经接纳好了,现在只要等到自己干掉元山的强盗,梁先生就会彻底的占领这条商道,当然,山里面是山民的天下他进不去,但是蒸笼峡外面的世界将会完全属于他的,有了这条商道,梁家的生意就能有一个质的飞跃,从单一的丝绸经营转向利益更加丰厚边境贸易。
想到这里云峥笑了起来,自己的干股梁家无论如何不会少的,自己亲自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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