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老夫自然会当仁不让,但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大宋和辽国将会全面开战,事关大宋百姓的福祉,老夫必须快快入京,阻止陛下开战!”
狄青摇摇头对张士禹道:“已经不可挽回了,您可能不知道,就在您出使辽国的同时,大宋还有一支军队正在向鸭子河挺进,按照时间来算,此时应该已经发动了,目标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
张士禹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疲惫的对狄青道:“老夫累了,请狄帅安排一间静室容老夫修养几日再回京城吧!”
狄青黯然的点点头,他非常理解老先生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是整个开战的计划之一,他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去劝告皇帝以万民为重,莫要开战了。
郑彬搀扶着张士禹走出屋子的时候,忍不住问道:“狄帅,不知咱们大宋军兵,能否得逞?”
狄青转过身去,并不理会,郑彬见狄青不理睬自己,赶紧扶着张士禹离开,对这个结果他并不奇怪,自己一介宦官是不该问军国大事的。狄青没有发怒,已经是在客气了。
三月的泥古寨已经不太冷了,南雁北飞的时刻已经来临了,无数的大雁从泥古寨上经过,欢快的鸣叫着,继续向自己北飞行,等它们跋涉到那片冰封的大地的时候,春天应该降临了。
泥古寨的春天已经到来了,柳枝变成了鹅黄色,迎春花开的正艳,杏树上已经出现了花苞,再有几天热闹的杏花就会开放了。
泥古寨并没有因为春天的到来显得活泼,城墙上游走的铁甲步卒,城墙下正在紧张施工的民夫,构成了一副铠甲色的阴暗图画,一队队游走的斥候,一队队向四面八方奔驰的信使,以及碉楼里早就架好的八牛弩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
第六百四十一章 图穷匕见
战争最先开始的地方不是泥古寨,也不是雁门关,更不是荒凉的太行山。
清晨的东京城依旧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的烟雾中,这些烟雾只是近些年才开始出现,在以前,东京城春日的清晨往往会有馥郁的花香,如今,被呛人的煤烟替代了。
报时的钟楼里,敲钟人不紧不慢的敲着铜钟,钟声悠扬,缓缓的散向四野,忙碌运转一整夜的东京街市重新恢复了活力。
和往常一样,最先出门的一定是上朝的官员,而御史台的官员会出发的更早。
今天不一样,三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早早的来到了宫城门前,辽国使节余麻花赤抱着一卷国书,闭着眼睛木头人一样的矗立在宫门前,只要宋国君臣上朝之后,他就准备觐见大宋皇帝。
庞籍被家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将自己的官袍仪容整理的一丝不苟,这才踱步到了宫门前,抬头看看天边的晨曦,见时辰尚早,就出声问余麻花赤。
“使者因何事需要进宫陛见?怎么鸿胪寺并未有消息传过来?”
余麻花赤睁开眼睛淡淡的道:“这是吾皇的亲笔信,需要当面交给大宋官家,难道宰执连吾皇的亲笔信也要探查一番不成?”
庞籍拱拱手道:“辽皇与我大宋官家,有兄弟之谊,他们的私人信笺,老夫自然不能过问,老夫只是想问问使者,辽国的春耐钵是否已经结束?祭祀神灵可曾安宁?”
余麻花赤似笑非笑的道:“全鱼宴已经吃完,征兆我大辽湖海安宁,全鹅宴也已经吃完,征兆我大辽山川锦绣,祖宗的灵魂已经得到了祭祀,今年天鹅嗉囊中采出的第一颗珍珠也已经献给了神灵。怎么,宰执不希望我大辽国泰民安吗?”
庞籍喝道:“放肆!”
余麻花赤微微一笑并不作声,依旧站在那里等候大宋皇帝接见。
宫门大开,百官鱼贯而入,大宋朝新一天的大朝会开始了。
赵祯端坐在龙椅上,轻轻地咳嗽着,从雁门关匆匆赶回来的邹同抱着拂尘担忧的看着皇帝,皇后在后殿已经恳请皇帝莫要强撑,自从进入冬季之后,他的哮喘已经很严重了,已经影响到说话了。
赵祯没有听从皇后的恳求,依旧下令开始大朝会吗,在他看来,此时的大宋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多事之秋,这个国家需要他这个皇帝好好地坐在龙椅上。
邹同宣布大朝会开始,已经有宦官在庞籍等人上朝之前就已经告诉他们皇帝的身体不适,希望能够将大朝会的时间缩短。
“启奏陛下,自正月十六日开印以来,政事堂收到州府,军路的奏折六百七十一封,遴选之后,能进入六部,以及左右御史台的奏折三百三十三封,进入枢密院的奏折一百三十二封,余者,多为琐事,请封,纳吉,朝贺,告罪,告病,赦免已经分赴有司处置,陛下无需忧虑。
至于军情文书,老臣已经标注了纪要,秘书监自会上陈陛下。”
庞籍看到皇帝坐在龙椅上喘息的艰难,叹息一声就出班禀告,他也不希望皇帝熬坏了身子,尤其是在如今这个艰难的时刻。
“四海平静,天下太平,都赖诸卿之力,既然无事,那就卷帘退朝吧!”
鸿胪寺正卿犹豫一下吗,还是出班启奏道:“启禀陛下,辽国使节余麻花赤求见,言称手持辽国皇帝手书,还带来一箱辽国皇帝送与陛下的礼物,却不知是见还是不见。”
赵祯坐直了身子,咳嗽一声道:“宣辽国使者。”
邹同愤怒的看了鸿胪寺正卿一眼,匆匆的出了大殿,代替皇帝迎接辽国使者。
辽国使者这个时候过来,断然是心存不轨的,郑彬回京之后已经将他们在辽国的遭遇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一番,既然辽国皇帝没死,就说明高纪德的偷袭失败了,这个时候见辽国使节,只是自取其辱。
赵祯高高的坐在上面,脸上却带着一丝丝的笑意,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安排到底给辽国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辽国南京道,西京道正在进行的大清洗是逃不脱大宋密探的耳目的,早在余麻花赤知道大宋军队偷袭了辽皇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次偷袭失败了。
这些年以来,总是辽皇给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却不知辽皇在晓得自己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过后,会是何种反应,所以此时,赵祯非常的期待。
余麻花赤走进大殿,依照大朝礼拜见了宋皇之后,就开口道:“大辽国,仁圣文武皇帝曰:弟在北海,得见大鱼死,怵然而惊,故遣使问候!”
庞籍等人脸色大变,大鱼死,代表山陵崩,辽国皇帝竟然无理至此,正要呵斥余麻花赤,就听赵峥拿手帕掩着嘴一边咳嗽,一边笑道:“多谢御弟关爱,北海的鱼太小,还不至于天人感应到朕的身上,倒是御弟久处北国,还请多多保重才是。”
余麻花赤再次拱手道:“大辽国,仁圣文武皇帝曰:弟在北海狩猎,不想猎获一些南国风物,此物长得非常奇怪,一颗头颅上长满了耳朵,弟实在是分不清这到底是何种南国风物,特地割下一些耳朵,请宋国皇兄辨别一下。”
说完话,就命从人敬献上一个巨大的箱子,准备抬进大殿。
邹同站在门口检查了一下箱子,脸色惨白,回到大殿上在赵祯耳边轻语了几句。
赵祯闭上眼睛,修养片刻,猛地睁开眼睛道:“此物名为刑天,虽头颅不在,依旧能够征战疆场,战魂不灭,御弟见到此物,乃是大大的不祥。”
庞籍的和韩琦走到门口,命人打开箱子看过之后,面不改色的回到朝堂,拱手对皇帝道:“启奏陛下,辽国皇帝失仪,微臣以为,将辽使背棍驱逐为好。”
余麻花赤猛地发出一声震天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道:“大辽国,仁圣文武皇帝曰:宋国皇兄如果想要燕云十六州,这并非不可商量,你我两国乃是兄弟之邦,有什么事不能商谈呢,既然宋国皇兄对燕云十六州念念不忘,弟特意献上燕云十六州的山河地理图聊解宋国皇兄的渴盼之情。”
说完话,就请邹同再次出殿,领着两个高壮的辽人大汉,扛着一副巨大的山河地理图走进了大殿,两个壮汉将山河地理图放在地上,就侍立在一边,余麻花赤朝赵祯拱拱手道:“启奏宋国陛下,这副山河地理图乃是我国皇后邀请辽国手艺最好的匠人,用金线和各色珍宝再加上最好的羊毛织成一条地毯,上面的花纹正是燕云十六州的行胜,在日光下金光闪闪,各色宝石争相竟辉,雄关,河流栩栩如生,乃是辽国不可多得的宝物。
如今正是红日初升之时,正是观看此图的最佳时刻,外臣斗胆请陛下移步一观!”
赵祯呵呵笑道:“先是大鱼,测试朕的心智,接着是人耳,测试朕的胆略,接着是山河地理图,辽国御弟难道还要考校朕的学识不成?”
说完话就缓步走下皇座,他对辽国的这个珍宝确实很好奇,大宋也有燕云十六州的地图,那张地图就镌刻在一副白玉屏风上摆在历代皇帝的寝宫,表示对燕云十六州念念不忘之意,只是这种地毯还是头回得见。
余麻花赤蹲伏在地上,亲手展开这副巨大的地毯,只展开一点,赵祯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幅地图确实奢华无比,蓝色的宝石缀成河流,黑色宝石缀成高山,城墙以金丝织就,道路以银丝编制,随着余麻花赤缓缓地展开,燕云十六州中的燕州,云州,涿州,易州,蔚州一一出现,高山河流,山峦城关雄伟壮丽,让人目不暇接。
眼看着整幅地毯就要被全部展开的时候,韩琦却猛地跳到还未展开的地毯卷子上大吼道:“图穷匕见这种事,也是尔等蛮荒之人也能使用的,来人,拿下!”
与此同时庞籍已经挺身护在赵祯身前,急急后退。
余麻花赤怒吼一声,掀翻了站在地图上的韩琦,一脚踢开剩余的地图,一柄明光闪闪的长刀就出现在他脚下,只要看看发蓝的刀口,就知道这柄刀绝非善类。
两个抬箱子的辽国壮汉,和那两个赤手空拳抬地毯进来大殿内的壮汉,更是如同疯虎一般急急地向殿内闯,两个瘦弱的宦官想要阻拦,竟然被其中一个壮汉抓着两个宦官的脑袋对撞一下,立刻就将宦官的脑袋撞的稀烂。
余麻花赤大吼一声道:“赵祯,我国陛下要我来取你的人头!”说完话挺着长刀就扑向庞籍和赵祯,满殿大臣尽然无人能够来得及拦住此人。
高继宣,石中信为首的武将嚎叫一声就扑过来,想要拦住余麻花赤,却被彪悍的余麻花赤两脚就给踹了回去,庞籍推着皇帝急急后退,却被玉璧上的栏杆挡住,只好随手抓住一个正在冒烟的铜鹤香炉砸向余麻花赤。
余麻花赤的长刀乃是百炼精钢,随手一格就把铜鹤香炉砍成两段,重重的一脚踢在庞籍的小腹上,庞籍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趁势死死地抱住余麻花赤的一条腿,用瘦弱的肩膀顶住余麻花赤举刀的胳膊,大吼道:“陛下,快走!”
第六百四十二章 揣测
“大宋的皇帝陛下到处乱跑成何体统!”
一个老迈的太监伸手扶住脸色苍白的赵祯,看都不看凶神恶煞一般的余麻花赤,站在那里帮着皇帝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
余麻花赤反手一刀准备将庞籍刺死,杀掉庞籍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胜利。
一双手探了过来,两只手掌紧紧地夹住了他手里的刀子,邹同连忙把庞籍从余麻花赤的肋下拉出来,踉踉跄跄的来到皇帝身边。
老太监陈琳瞅着满头大汗的庞籍道:“切记,以后在皇宫不得多事,这次看在你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追究了,陛下在皇宫中,安稳如泰山!”
陈琳越过正在和一个宦官僵持的余麻花赤,走到地毯边上,仔细的掸去了地毯上的灰尘回头对皇帝道:“陛下,地毯已经弄干净了,您可以继续观赏!”
不知什么时候,大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赵祯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刺杀吓到,笑吟吟的对庞籍道:“爱卿一片忠贞之心朕知晓,不过在皇宫中,还是听大伴的安排比较好。”
庞籍也放松下来,笑道:“老臣几乎忘记了,这里是陛下的家。”
赵祯蹲下来抚摸着珠光宝气乱射的地毯,遗憾的指着地图上的各个州府叹道:“这些州府何时才能听从朕的旨意啊。”
陈琳笑道:“陛下,莫急,莫急,您的年岁还轻,有的是时间等待,大宋的国力蒸蒸日上,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您的愿望一定会达成的。”
赵祯点点头拍拍地毯对庞籍说:“庞卿,我们都要活的足够长才行,唯有这样才能建立我们自己的不世功业。”
庞籍和凑过来的韩琦对视一眼,他们发现今日的皇帝和往日的皇帝有很大的不同。
高继宣和石中信擦擦嘴角的血,相互扶持着走过来,见到两位大臣的狼狈样子,赵祯只是笑笑道:“爱卿辛苦,且下去休息吧。”
说完话就挥挥自己的袍袖,转身离去,邹同指挥着两者身强力壮的宦官,扛着山河地理图匆匆的随着他回转后宫。
见众臣全部围着自己,庞籍轻咳一声道:“散朝吧,至于如何处置辽国使节,陛下自有决断,今日之事不的外泄,以免生出事端来。”
高继宣走出大殿,站在殿门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去求见皇帝,辽东鸭子河的战事应该已经尘埃落地了,辽国的皇帝耶律洪基没死,那么死的一定是高纪德和张东尧,想起自己派去辽东的大批家将,高继宣的心口就疼的厉害,自己在边关戌守多年那批人是自己在雁门关唯一的收获,如今全部填进辽东那座无底洞了。
大宋如今变得越来越古怪了,不但皇帝在改变,大臣在改变,军伍在改变,就连街市上的百姓似乎都在改变,如今最受百姓和士子欢迎的曲子不再是晏殊的富贵词,也不是柳三变的风月词,不知不觉的,妓子口中的歌声多了几分豪迈,几分刚强,少了几分脂粉气,还有不少的士子喝醉酒之后,就会敲击着盘碗高歌,唱罢之后往往会豪迈的吼一嗓子“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引得瓦市子里的人群大声叫好,士子自己也得意洋洋。
断鸿费力的从人群里穿过去,那几个腰间挂着剑,摇着折扇的士子对于这个冲撞了自己的粗人非常的不满,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他捕头的服饰,早就饱以老拳了。
酒馆门前有两个拴马桩子,桩子上雕刻着一只石猴,浩哥就蹲在石猴的脑袋上,这套功夫他已经极为熟练了,只要是走进酒馆的熟客,都会叫声好,几个好事的花胳膊,甚至会伸手推他一下,毫无例外的都被浩哥避过去了。
浩哥蹲在上面嗑着南瓜籽,远远地看见断鸿过来,就嗖的一下从半人高的拴马桩子上跳下来,率先进了酒馆,一路上和熟客打着招呼,就一头钻进了一个垂着印花棉布门帘的雅间。
刚刚坐定断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密谍司已经从农庄撤离了,但是云家的周边产业的监视力度却在加强,尤其是云家二爷的行踪,更是没办法瞒人,现在不确定云家到底有没有密谍司的人混进去。”
浩哥瞅瞅正在窗户下撒尿的断鸿笑道:“车马店估计是重点啊,不过那些骆驼客他们总没办法追踪吧?那些人整天里走南闯北的行踪不定,估计密谍司也没有那个人手。
大帅要求我们保证府里的人能在任何情形下轻松撤离东京,这个事情难度太大了。”
断鸿皱眉道:“大帅真是多虑了,他又没打算造反,为什么总会不断地安排后路?”
浩哥摇摇头道:“大人物的心思我们猜不透,就别猜,与一件事情给你说一下,最近有人在寻找花娘和小蛮,以及糖糖,我感觉他们似乎来意不善,很奇怪啊,打探她们的人都是南方的人,我查过了,大部分都是丝绸商人,花娘她们和南方人可扯不上关系。”
断鸿的眼睛眯缝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会重新查一下。”
浩哥叹口气道:“你要是真喜欢糖糖,就大大方方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