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将士血染黄沙,富弼今后就算是锦衣玉食也难以下咽,云侯,行行好,在书写功劳簿的时候多给战死的将士找一些好处,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李常见富弼在伤感,插话道:“我已经将你手里的军功卖的差不多了,除过那些希望走仕途的人的军工,其余将士的军功都会折算成银两交给你,这是你们该得的,我不抽成。”
在富弼面前就没必要说什么假话,这会让人看不起,果然,富弼听到李常这么说,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意思,只是拱拱手算是谢过了,对那些将官来说军功是一个能让自己升官的利器,对那些已经战死的军卒来说,军功没有任何的意义,不如换成粮草银两补贴一下穷困的家族。
富弼带着自己的人继续留在秦王川准备接受朝廷派来的信使,并且开始重建秦王川大寨,云峥的军队不急不缓的拖成一个一字长蛇阵攀上了广吴岭向青塘内部出发。在跨过广吴岭之前,云峥很希望龙铁桥这个人能打消董毡和青谊结鬼章的强烈戒心。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趋势
龙从云,虎从风,云峥出战就会下雨。
大军刚刚过了广吴岭,西北地今年的第一场雨就落了下来,或许是积蓄的太久了,大雨一下就似乎撕破了天河,雨水连成片状砸向了地面。
云峥不得不找一处高地屯军,雨下成了这个样子,谁都没办法走路了,时空都仿佛被大雨给牢牢地固定在这一刻。
干涸的土地在一瞬间就接受了大量的雨水,然后就慢慢的饱和,紧接着——山洪就爆发了。
云峥黑着一张脸看着从军营前方咆哮而过的山洪,看着从天空扯到大地上的雨幕,老天爷这分明是将一年的雨水一次就还给了人间,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云峥的心情郁闷的无以复加。
如果雨水小一些,云峥还能乘机将大军撤回秦王川,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谁都动弹不得,广吴岭上的黑森林被大火焚烧了一个干净,松散的土地直接暴露在大雨之下,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军帐里等大雨过去。
大雨是宋军最大的敌人,最好的帐篷都拿来放置火药了,即便是云峥的帐幕也不断的往下滴水,硕大的帐篷里竟然找不到一处干爽的地方。
行军在外本来没有多少需要讲究的地方,人被淋湿了不要紧,了不起生一场病也就是了,可是火药如果被淋湿了,就失去了效用,再加上牛筋制作的弓弦遇上水汽之后也会变得松弛,在大宋时代想要在大雨中交战,除非是两支军队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否则不会抛弃远程攻击开始肉搏的。
天空灰蒙蒙的,阴云就像锅盖一般笼罩在头顶,根本就没办法判断这场雨会下多久。
龙铁桥就是在这样的大雨中来到了抹而水巴一族的驻地虎跳峡,今日的虎跳峡终于展现了自己最原始的一面,汹涌的水流顺着狭窄的山谷咆哮着倾泻而下,在经过著名的虎跳石的时候水流摩擦着巨石竟然发出嘶嘶的尖叫,让人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穷山恶水之地。
瞎药和龙铁桥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一言不发的用陶碗往嘴里灌着烈酒,这是云峥特意留给龙铁桥的,这样的烈酒,即使是云峥也没有多少了。
“你今年已经四十多了,没有多少时间让你成为青塘的主人了,董毡太年轻了,你基本没机会他也不给你机会,弄个大宋的官职带着全家过几年安生日子吧,族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年成好的时候你要向青塘城缴纳赋税,年成不好的时候却没有人理睬你,何苦来哉!”
瞎药闷哼一声,又端起酒碗大大的喝了一口,砰地一声就把酒碗扔在木桌上。
龙铁桥再给瞎药斟满了酒继续道:“我们是亲戚,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要出任谷城的县令,如果不吃意外的话,这个职位我能干一辈子,你把牛羊给我,我帮你做生意,再加上你高人一等的俸禄和职遣钱,族里很快就会就会富裕起来,你我联手,只要蛰伏几十年,子孙后世未必出不了李继迁那样的人物。”
瞎药皱眉道:“难道现在不可行?”
“想都别想,狄青活着,再加上云峥在,这两个人不会允许大宋边荒再出现一个麻烦的,最讨厌的是大宋如今名将辈出,避开锋芒才是正确的。”
龙铁桥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懊丧。
“英雄都是应运而生的,李继迁当年之所以能够崛起,要归功于大宋北征的彻底失败,檀渊之盟以后才给了李继迁彻底崛起的机会,时势造英雄这句话让多少英雄血泪斑斑。”
瞎药摇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总想着建功立业,我只想守着虎跳峡这块地长久的活下去,以前我总以为这样的要求不难,现在看起来想活着非常难,没藏讹庞走了,云峥又来了,青塘人早就失去了自己的荣耀,别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厮杀我们只能躲得远远地,等战事结束之后才能去收拾残局。”
龙铁桥道:“两大之间难为小,这是必然的,云峥这一次来意不善,我总觉得他找董毡想要夹击没藏讹庞没有那么简单,我却想不出他还有什么样的意图。”
瞎药笑道:“还能有什么意图,无非是想要消灭掉没藏讹庞报仇而已,再就是想找机会占领一点青塘的土地,这不难想象。”
龙铁桥想要多说一点,又摇摇头就放弃了,重新抖擞精神对瞎药道:“舅兄,这一次机会很好,您还是带着抹而水巴一族归附宋人算了,今时不同往日,乱石坡一战之后,云峥已经证明了宋军在野战中也能击败铁甲军,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史书很可能就要重新书写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大宋地域广阔,实力雄厚,如今在厚积薄发之下出现了这样的变化就说明这个世界的格局就要发生变化了。
我之前依附于富弼,结果发现富弼此人独断专行过甚,我想要有所作为很难,如今云峥出现了,我们就多了一个选择,我发现此人一诺千金,崇尚利益均沾,是大宋国内少见的可以交纳的人,我如果诚心诚意的辅助于他定会有回报的。”
瞎药哀愁的点点头,抹而水巴族到了现在已经几乎陷入了绝境,如果不是因为有龙铁桥的暗中援助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这些年龙铁桥作为秦州最大的私盐贩子,抹而水巴族作为草原上最大的私盐护卫者,两者的利益已经结合的非常紧密,想要轻易地摆脱根本就不可能了。
这些年瞎药一直都在蛰伏,在默默地积攒自己的力量,期待着老首领角厮罗死去,老首领死了,自己扶持的阿里骨在宗哥城死的不见尸骨,青谊结鬼章像野狗一样地死死盯着自己,不管自己干什么都逃不脱他的监视。
这些事情龙铁桥很清楚,笑着指指山洞外面的大雨说道:“这场雨隔绝了天地,我不相信青谊结鬼章能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监视你。
我作为云峥的特使,有全权,你和我签订合约也是一样的。”
说完话龙铁桥就从怀里掏出印信在手里颠颠笑着放在瞎药的面前。
瞎药拿过来把玩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于瞎药来说,青塘的盛衰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当初的时候他是被角厮罗用武力降服的,在人家的大刀片子之下不屈服是不可能的,抹而水巴一族的存续是最重要的,既然云峥给了龙铁桥大权,这里面就有太多的文章可做。
自己作为第一个投诚的部族受到的奖励无疑也会是最丰厚的。
阴谋在大雨中就像蘑菇一样的在疯长……
没藏讹庞的大军依旧在艰难的前行,他需要利用所有的时间快速的向西夏进发,早一天到达西夏,自己就能早一天重新整编这支明显已经没有了斗志的军队。
这一次没藏讹庞没有躲进楼车中,泥泞的土地也不能承载这样沉重的马车,他披着铁甲裹着披风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的赶路,就像一个很普通的西夏军卒。
大雨顺着脖子灌进了衣领,早先还有的一点热量,迅速的被冰凉的雨水带走,早年间受伤的患处针扎一样的酸痛,他只能将披风裹得再紧一些,尽量的减少自己身体的迎风面。
能坐马车的人不多,李清就是其中的一个,妇人用锋利的刀子帮助他割掉那些腐烂的地方,然后用盐水清洗,李清早就习惯忍受这样的疼痛了,所以趴在车板上一言不发。
妇人再用干净些的麻布吸掉他身体上的血,做完这些妇人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不要紧,我抗的住,宋人没能杀死我,这点伤就杀不死我,等我的伤养好,我们回到大夏,我就教你骑马,我老家春天的时候是极美的,槐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雪白一片,到了那个时候天地间都是馥郁的槐花香气,在树下走一遭人就醉了。
我老母亲还养了一些蜂子,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正是蜂子采蜜的好时候,那个时候我家寄居在将军府,家里闲钱不多,母亲要用蜂糖去换小羊。
我小的时候总是会去偷吃一些蜂糖,即使被母亲责骂我也从不悔改,为了吃到一口美味的蜂糖,就算挨一顿揍也是值得的……”
妇人习惯性的依偎在李清的脚下,两只胳膊抱着他的腿笑眯眯的不做声。
李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停止了,轻微的鼾声传了出来,刚才忍受的那一通磨难,还是大量的消耗了他的体力。
山洪冲断了大路,大军不得不停了下来,牛皮帐篷被支起来,那些吸饱了水分的薄牛皮变得又厚又重,有这样的东西总比没有这东西的要好,无数的军卒躲在牛皮底下,一些疲惫的人干脆就倒在泥水里歇息,只有那些感觉灵敏些的军卒忧愁的看着外面的大泥潭,掏出磨刀石仔细的打磨自己的兵刃,这东西才是保证自己回家的保障。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亏心的前兆
老虎和豹子跳下湿淋淋的战马,将身上的蓑衣扔到一边,斗笠都来不及摘就进了云峥的大帐,见大帅一个人坐在桌案后面看雨水从帐篷顶端滴下来掉进铜盆,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打断此刻的宁静。
“娘的,奸臣就是这么锻炼成功的,老虎,龙铁桥的底细打探清楚了?”云峥阴测测的声音从桌案后面冒了出来。
老虎摘掉斗笠连忙道:“大帅真是神人,您说龙铁桥此人乃是秦州的巨奸大害,小的还不相信,这么一个有及时雨之称的人不该如此才对,调查之后才发现此人果然不简单,小的和豹子这些天走遍了成仓大营,问了许多人,还秘密抓获了几个和龙铁桥交厚的人,这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秦州最大的私盐贩子,盐官镇上七成的私盐就是被他拿去贩运了的。”
豹子接着道:“秦州的独脚大盗莫虎尔,老爷山上的天王寨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不要说他是虎水蛮瞎药的妹夫,您派他去找董毡和青谊结鬼章恐怕不妥。不如就让我们兄弟潜入到青塘境内,将此人处理掉,免得让大帅的名声受损。”
云峥敲着桌子笑道:“这种眼皮宽,路子野的人是最好的使者人选,我以前还担心会折损一个好人,自从听说他在民间有及时雨这么一个称号之后我就没有内疚之心了。
老虎,豹子你们给我记住了,一个拿公事做人情结交山野之人的人,你们以后一旦见到,就立刻下杀手,千万不要有任何的犹豫,这种人就算不是坐地分赃的盗匪,就是有大野心的混账。
都说损公肥私,损害了朝廷百姓的利益让自己获得好处这不稀奇,人性天生就贪婪,给自己谋好处是天性所在,这种人就算为祸一方也对天下损伤不大,杀掉也就是了。
可是那种损公肥别人,拿朝廷的利益施恩天下人的人,他们一旦为祸,很可能就会荼蘼天下,以前我就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自己的朋友犯案子了,他会通风报信,还会尽量的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是有盗匪落魄求告到了他的门前,他也会尽力满足,后来他自己杀了老婆被关到监牢里,那些受过他恩惠的人,竟然攻破了州府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然后他们就在一座大山上立了一面旗子,上面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成了非常厉害的职业强盗……”
老虎见大帅好像又进入了那种恍惚的状态,挠着脑袋道:“您说的是谁啊?我和豹子都学过史书的,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啊!”
云峥皱皱眉头,这种什么事情都要问到底的学生很讨厌,就挥挥袖子道:“龙铁桥送过来的家眷定然有问题,既然雨已经下的小了,你们就去把那个莫虎尔抓回来,再把什么天王寨给我剿灭掉,问问他们龙铁桥的家眷到底在那里,找到了就带回来,反正在下雨,闲着也是闲着。”
老虎和豹子欢快的答应一声又离开了帅帐,至于大帅刚才发癔症讲的一些话就当没听见就好。
见老虎他们走了,云峥自言自语的道:“老子这一次就算做不成奸臣,也必定会被人家唾弃一辈子,大宋的狗屁事情,害的老子身败名裂,今后想混一个君子的名声恐怕就非常的难了。”
包拯千里迢迢的来到了秦王川,他是前来辨别真伪的,密谍司的密报上说秦王川已经丢失了,但是云峥,李常,富弼的奏报上说绝无此事,秦王川还在朝廷的手中。
这在东京掀起了万丈狂澜,皇帝要求彻查此事,庞籍等人要求云峥和李常,富弼必须尽快的给朝廷一个说法,如果秦王川失守,不管是云峥,还是富弼亦或是李常都难逃罪责,不过好笑的是庞籍的文书要比朝廷的特使先到秦州,也就是说庞籍等人都相信秦王川已经丢掉了,只想给云峥和庞籍一点时间,不惜一切代价的把秦王川夺回来。
包拯到达秦王川的时候,见到大雨中残破的城寨依旧在宋军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帝这回真的发怒了,身在前线的三位重臣一起哄骗自己这个皇帝,他那里能够忍受的住,包拯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三个人坐实了这个欺君之罪,如今只要秦王川还在大宋手中,就算是中间出了一些事情,也不重要了,皇帝在乎的是欺骗,而庞籍这些人在乎的是秦王川门户,要求不同,所以处理事情的方式也就不同了。
同行的还有邹同,这位大太监的到来,就是要亲眼看看实际情况的,他的眼睛其实是帮着皇帝长的,回去之后要向皇帝诉说自己的所见所闻。
富弼听完包拯的来意之后一下子就把桌案给掀翻了,二话不说就拉着包拯的手来到后营,从粮秣官员手里要过花名册拍在包拯的手里道:“陛下不问问秦州军安否?”
包拯疑惑的接过花名册翻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刺眼的红笔印痕,按照大宋军中的惯例,只有战死的将士他们的名字才会在粮秣册页上被一笔勾销。
心惊之下不断地往后翻,最后惨笑一声道:“秦州军战没过半矣!”
“准确的说战死了一万一千三百人,伤残了六千四百一十三人,至于轻伤,哈哈,我这个秦州知府倒是毫发无伤,至于别人恐怕找不出几个皮肉完好的。
秦州军在这里独自抵抗没藏讹庞一十四万大军足足有两月有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这些功勋朝廷上的诸公都视而不见,怎么反而怀疑起老夫的奏报来?”
邹同小声的道:“密谍司的奏报和府尊的奏报不一致,陛下查探一下也是应有之义。”
富弼怒反冲冠戟指邹同道:“老夫在和包拯说话,尔一介阉宦有何资格在老夫的帅帐说话,来人啊,将这个阉宦拖出去重责三十军棍!”
包拯连忙拖住富弼道:“打不得,打不得,一路匆匆赶来已经要了老夫一半的性命了,你如果真的要打,就连老夫一起打好了,把这一半的命也拿走。”
富弼恨恨的甩甩袖子,径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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