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韶叹口气道:“其实也不怪他们,今年不光是西夏人遭灾,咱们大宋也遭灾了,粮库里没粮食了,这些豆子都不知道那些官员从哪里弄来的,我老家江州以前是鱼米之乡,但是今年好多田地都颗粒无收,这事怨不得他们。
旱灾,水灾发生的时候一般都会有兵灾,这一次也一样,西夏人打过来了,就是为了抢粮食,这样就加重了朝廷的负担,咱们和西夏蛮夷是死敌,这个时候没人会克扣我们的粮草,也没人敢克扣。拿不到粮食,只能说他们真的没有。”
少年人点点头继续说:“大帅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们少年军崇尚的就是自力更生,没有马,我们就去向蛮夷之辈抢夺,哄骗,没有粮食我们就自己种,自己去荒野里打猎,我们不求人。
今年青草少,没有草料喂养大象,崔叔就把大象送上战场,战死了一大半,今天又有两头重伤的大象死了,他们在剥皮熏肉,我喜欢那头缺了一颗牙的大象,不想看到他被剥皮烤肉所以才来伤兵营的。听说西夏人在吃人,你见过吗?虎哥和豹哥他们就见过。”
王韶痛苦地点点头道:“见过,那些人现在不但吃咱们大宋人,连他们自己人也吃!”
说完话见少年人一脸的惊恐,连忙道:“你不用担心,他们要逃走了。”
少年人涨红了脸怒道:“不行,教官早就说过,当你害怕一个人或者某种事情的时候,想要自己不害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解决掉把令你感到恐怖的人杀掉,否则成不了一个伟大的战士!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跑掉,必须杀掉才成,杀光了就没有吃人的人了,我也就不怕了。”
王韶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人道:“面对吃人恶魔你不害怕?你还能提得起刀子?”
少年人白了王韶一眼道:“上了战场我就是战士,战士会害怕?”
“可是你刚才真的很害怕啊。”
“这里是军营,还没上战场,如果到了战场你会看见我到底怕不怕!我是战士!”
少年人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的离开了,不大工夫又跑了过来,把铜壶塞给王韶道:“看样子你也是一个官,想要酒喝别去找大帅,你该去找监军,他那里有好酒。”
王韶怀里抱着一个不大的铜壶被两个穿着白色麻衣的厢军扶下了牛车,将他安置在一间最透风凉爽的白色帐幕里,还给他送来了午饭。
饭食并不算精美,却也丰富,有肉,有菜有白米饭,甚至还有一个煮熟的鸡子,想起少年人说的话,王韶就用一个木勺子开始吃饭,那孩子说的没错,害怕什么东西,除掉之后也就不怕了,自己必须尽快的养好身体,他相信,云峥来到秦州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打跑没藏讹庞的。
云峥和李常两个人此时看起来像厨子多过像主帅和监军,一个在磨豆浆,一个坐在大灶前面往灶眼里添柴火,今天的豆浆看起来不错,似乎有做出美味豆腐的希望。
第五百五十一章 有志不在年高
李常把柴火扔进灶眼之后叹息一声道:“豆腐没那么难做,你前天制作的豆腐就已经是非常美味的豆腐了,大将军因何还要继续?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啊。”
云峥用一把大铲子用力的在铁锅里搅着豆浆,一面无所谓的回答道:“一支军队里最无所谓的人其实就是主将,什么计谋,什么魄力,什么武力这些其实都不重要,这些东西最后起的作用都是安定军心的作用。战争的策略就那么几条,几千年来已经被我们的祖先玩烂了,谁比谁聪明啊!
我可能比一两个人聪明,或者比一千个聪明,绝对不可能比四万多人加起来聪明,我没必要多干什么事情,只要让全军将士看到我就感到安心就成。
只要将士们觉得我不会出馊主意,不会在他们和敌人打生打死的时候跑路,不会贪墨他们拿命换来的功劳,他们自己就能自发的打赢好多的仗,哪怕战争再艰苦,只要回头看见主将还在将旗之下观看战场,就还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而坚持是大部分战役取得胜利的关键,所以啊,一个有睿智之名却行事懒散的主将给将士的助力是最大的,负责具体事物的是军官,行使赏罚职权的是军法官,至于临阵对敌时指挥军队杀敌的人其实是队官,最后上战场的面对面厮杀的人是军卒,将主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发出进攻或者撤退的命令就好,管的太多,太杂反而不美。”
李常起身拱手表示受教,云峥又笑道:“这法子我能用,你千万不要往自己身上套,我这么做是有前提的,这法子也不适合所有的军队,只有将主和部下之间没有间隙的时候才能使用,你将来如果生搬硬套结果导致部下跑光了不要怨我。”
李常摇摇头道:“我不能当主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这次战役结束之后我李常成为一个合格的监军还是没问题的,该我管的事情我不会退让,不该我管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插手,理顺将主和朝廷之间的信任问题才是我最大的责任。”
云峥沉默了一会最后放下铲子拱手道:“多谢!”
李常继续说道:“将军远离京师,这中间阻隔着千山万水,而战场上的事情千变万化,有些时候将军做出的决定不一定会符合皇城的意见,更何况将军统帅着朝廷的兵马征战在外本就位高权重,如果说京师没有防备之心谁都不信,这时候身为监军者,一则取信于帝王,二则取信于将军是最好的中间人,如果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就让监军去做,去说,效果定然要好于将军自己分说。”
云峥苦笑一声道:“弃守秦王川就是我这个主将下达的命令,陛下说过要富弼战死在秦王川的,我只担心朝中诸公不明白我们弃守秦王川的意愿。”
李常笑道:“将军的心思不在小小的秦王川,更不在没藏讹庞那个人的身上,甚至不在西夏人的身上,不知我猜测的可对?”
云峥哈哈笑了一声道:“看出来了?”
“您做的这么明显,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成了傻子?乱石坡大战之后如果您率军向秦王川进发,时间上是来的及的,可是您从战争一开始就没有去秦王川的打算,陈仓道上积粮如山,而您却带着大家在吃豆子,蜀中运送过来的军粮账目全是我在审核,如果按照您所说的那样没藏讹庞一定会退回西夏河谷地带,秦州没必要做这样充分的准备。
高筑墙,广积粮这是您要打持久战的准备,我只是不明白,您要对付谁?不说清楚我是没法子向朝廷分说的。”
云峥捡起一根树枝,随意的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在几个明显的地域位置上标明了名称,好让李常看得清楚些。
最后在上面画了几个箭头,拿柴火点点地图道:“示敌以弱啊,富弼必须退回来,不退回来怎么表示我们已经精疲力竭了?
秦州军这次损伤惨重,按照富弼信中所言折损几乎过半,这是真实的情况,两万余将士血洒疆场,只换取了四万多西夏人的首级,这笔买卖无论如何都是亏损的。
没藏讹庞如今依旧佣兵十万,按理说还有一战之力,我不过是想让没藏讹庞的这一战的怒火发泄在别人头上而已。
我来秦州目的就是为了河湟地,这个想法从未改变过,即使富弼全军覆没我也要图谋河湟地,有了河湟地大宋才算是真正有了争霸天下的能力,死一个富弼确实算不得什么,如果必要我去死都不成问题,可惜朝堂上的诸公只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下了死命令要我固守秦州。
如果没藏讹庞不出错,不是因为贪婪才派张陟偷袭陈仓道,我的日子更加的难熬,现在有了张陟这根蜡烛,总算是能给满朝文武作一个交代了。
老李,我天生就是一头犟驴,不达目的我不会罢休,哪怕过程血腥残酷一些也毫不在意,大宋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不取河湟地就毫无希望,河湟地如果落在大宋的手里,我们就能远控青塘,在陇右建立一个节度,在地域上对西夏形成包围的态势,让西夏的横山防线变成一个摆设,让兴庆府的八百里瀚海成为一个泼天的笑话,为此我和狄帅整整研究了一年之久,你说说,我如何会放弃目前这样的天赐良机?”
李常皱眉道:“良机在那里?没藏讹庞虽然吃了大亏,但是筋骨犹在……”
“他的筋骨保存不了几天了,董毡,和青谊结鬼章这两个人最是眦睚必报,西夏人在青塘的土地上肆虐了三个多月,给青塘造成的损失并不小,董毡成为青塘的新主人,没有造福百姓,反而让人家撵的到处跑,对他的威望是一种极大地打击,青塘的政体并非如同我大宋一般是一个整体,他们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联合体,角厮罗依靠强大的武力才把这些部族捏成一团,一旦有事,这些部族就会分崩离析,毫无忠诚度可言。
为了青塘的未来,也算是为了董毡自己的权力,他也必须向已经被大大削弱了的西夏人开战,这事由不得他,既然已经坐山观虎斗了这么久,不捡一头死老虎回去如何向那些损失惨重的部族交代?
老李,从现在开始,就轮到我们坐山观虎斗了。”
李常欢喜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如何给皇帝汇报秦州的战局,见豆浆已经煮好了就从大锅里舀出来,倒进了一个大木桶,这些天以来,他已经很适应这样的工作了。
他不在乎这是不是贱役,只在乎是和谁一起干活,就像开春的时候在东京挑水是一个道理,没人感到那是一种屈辱,能和皇帝一起干活更多的是一种荣幸。
同理之下,大将军在磨豆子,自己这个监军烧火煮豆浆也就成了一种雅趣。
随着石膏水慢慢的倒进豆浆桶里,淡黄色的豆浆立刻就有了反应,从乳状迅速的凝固起来,这就是嫩豆腐,两个人都失去了吃豆腐花的兴趣,这几天已经吃腻了。
用大勺子将豆腐脑舀进一个衬着麻布的木框子里,然后用布包紧豆腐脑,最后盖上一个木牌,将一块大石头压在木排上,瞅着木框的缝隙里大量的往外滴水,这才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开始坐在小桌子边上对饮起来,就像是两个刚刚劳作完犒劳自己的农夫……
富弼离开秦王川之后就走的很急,不是在担心没藏讹庞追过来,而是想早点见到云峥,当面问问他为何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云峥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想法。
可是自己在秦王川率军苦战,伤亡了无数的军卒,不管出于任何目的,云峥必须给战死的秦州军将士一个合理的答案,否则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此人。
才走出了不到三十里地攀上了金城岭,回头就看见秦王川大寨上浓烟四起,似乎刚刚被火药肆虐过,这该是贾逵的陷阱发动了,现在用不着管贾逵,他的部下都是骑兵,会很快赶上来的。
小罗门寨依旧没动静,估计贾逵又在那里安置了陷阱,这样明显的陷阱也不知道没藏讹庞会不会上当,秦州军中所有的火药都在那里了,是不能留给西夏人的。
翻过山岭富弼继续领兵前行,忽然听到山那边隐隐传来一连串的闷雷,这是小罗门寨的火药炸开了,他愣了一下,一个明显到了极致的陷阱,没藏讹庞也会上当?
摇头甩掉这种诡异的念头,沿着大路向秦州狂奔,这时候没有一个军卒认为全速行军有什么不对头,对他们来说离开秦王川那个血肉磨坊越远越好。
金城岭下有一队骑兵前来迎接自己,富弼上下打量一下为首的少年人,皱着眉头道:“你们就是云峥倾心打造的少年军?怎么全是些半大的小子?”
老虎上前行礼之后站直了腰板道:“有志不在年高!”
第五百五十二章 骄傲
贾逵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战马的奔驰速度让迎面吹过来的风变得狂暴,想要吼一嗓子要部下跟上,话音还没出口就被狂风塞回嗓子眼。
没打算这么玩命的逃跑,原本逃跑的时间是给自己留足了的,只看到秦王川主寨爆炸之后西夏人的断臂残肢满天飞觉得很过瘾,大家就站在山坡上多看了一会,结果很麻烦,贾逵想要安闲,没藏讹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硝烟尚未散去,一队骑兵就恶狠狠的追了出来。
跑进了小罗门寨,点燃了暗藏的火药就继续逃跑……
云帅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时候把命丢在秦王川很不划算。
贾逵不明白西夏人为何这样不依不饶,这样紧紧地追赶难道就不怕再次中埋伏吗?
没藏讹庞站在秦王川主寨的废墟上看着一具破烂的尸体惨笑一声,然后就带着大军退出秦王川主寨,隗明守成死于意外!
该走了,他已经嗅到了极度的危险即将降临的气息,他甚至能听得到云峥发出的狞笑声。张陟完蛋了,这是富弼能够撤退的唯一原因,云峥已经将秦州经营的水泄不通了,现在却敞开了大门请自己进去。没藏讹庞现在陷进了深深地悔恨之中,当初在大夏国内见到云峥第一眼的时候就该将他碎尸万段。
云峥在秦州布置的陷阱自己只要不进去就没有什么大碍,董毡的大军从青塘大地上消失这件事,他就不能不重视了,不用想,这个年轻的狼崽子也在打自己的主意。
也就在这个时候,小罗门寨也开始爆炸了……
这样的爆炸声没藏讹庞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眼看着勇猛的大夏武士没有死在真刀真枪之下,而是被这种恐怖的东西像撕纸片一样的撕开,他心中就有一种被火烧的感觉。
不堪一击说完宋军终于有了和大夏武士相抗衡,云峥的军队甚至能和大夏最勇猛的铁甲骑兵相抗衡最后还能取胜,这样的大宋军队是一支陌生的军队。
追赶贾逵的是隗明家族的亲卫,这些人已经没有活路了,隗明守成在死亡的那一刻,身为亲卫的他们也死了,这时候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不再顾惜自己心爱的战马,短刀子插在马屁股上压榨着战马最后的潜力,一心想要杀死贾逵,唯有这样自己的家人或许能逃过一劫。
强悍的西夏武士在奔驰的战马上可以用双腿控马而后弯弓射箭,在追赶到一箭之地的时候,贾逵就听到嗖嗖的羽箭破空声从自己的耳边掠过,中间还夹杂着骑士落马的声音。
贾逵根本就没有回身接战的欲望,在马上自己和部下不可能是西夏人的对手,而且这些人里面说不定还有射雕手这种死神一般的存在,他只希望自己能跑的再快一点能够遇到云帅派来接应的骑兵,唯有这样才能依靠优势兵力在野外杀掉这些人,所以,他就给了自己的战马一刀子,这样做的目的是给战马放血,降低战马血液的温度,免得战马因为血液过热而死。
他将身子低低的伏在战马的背上,露出一个硕大的臀部对着后面,这是权宜之计,拿屁股当盾牌虽然难堪一些,总比丢命强的太多了。
军中流传着一个笑话,大宋骑兵屁股受伤的人远远超过胸腹受伤的人,就是因为大宋骑兵总是拿屁股对着敌人……
奔跑的天昏地暗的贾逵忽然听到一阵爆笑的声音,抬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小山坡上站立着一小队骑兵,他们身后的飞龙旗说明他们是属于皇家体系内的骑兵,这些骑兵的岁数都不大,站在山坡上笑的前仰后合。
贾逵大怒,这些膏粱子弟哪里知道战争的凶险,以为身后追赶自己的那些西夏骑兵都是泥捏的不成?才要发出讯号要这些骑兵赶快逃走,五十骑当不了自己的援军的。
可惜身体猛地一震差点让他从战马上掉下来,屁股终于无可避免的中箭了,来不及打招呼只能继续狂奔,他忽然发现那些少年人竟然纵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不但冲下来了,还能在战马上举着弩弓射击,最过分的是最前面的一个雄壮的少年人竟然借着战马奔驰的力量不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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