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斗笠扣在脸上,竖起耳朵辨别草丛里不知名的鸟叫,斑鸠的叫声最是独特,“咕咕,吼吼,咕咕,吼吼。”连续不断,这是母斑鸠下完蛋之后的叫声,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会有傻乎乎的雄斑鸠过来孵蛋,非常的勤快,当然这里面也会有一些无耻之徒乘机会把自己的蛋下到斑鸠窝里,雄斑鸠也会一心一意的孵化,比如杜鹃就是这样的坏家伙。
这只斑鸠要倒霉了,杜鹃鸟就在附近,布谷,布谷的叫声已经证明它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浑水摸鱼了,云峥不但算提醒那对可怜的斑鸠,这是人家的生活方式而已。
大自然就是这样有趣,那里也有君王,也有君子,也有相爱不渝的,当然,也不会缺少盗贼,小偷以及骗子。
“骗子!”云二盯着云大的眼睛,恶狠狠地从嘴里挤出骗子两个字,明明说好的今天回来要带烤豆腐的,结果翻遍了云大全身,也没有烤豆腐,腊肉认为那东西绝对是人世间最好吃的美味,这个奇怪的观点也带坏了云二,所以他现在对烤豆腐充满了期待。
云大在云二屁股上抽了一巴掌,指着牛角说:“你要的东西在荷叶包里,要是再敢说我是骗子,我就真的当一回骗子给你看。”
幸苦了半天,回到自家的砖房里刚刚躺下,看家蛇就掉在了自己的身上,把云大的腿当成柱子缠的紧紧地,明显的反应迟钝,都掉下来了,这才知道缠紧东西,蠢得不是一般。
云三趴在炕底下,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刚才看家蛇掉下来的动静下了它一大跳,见到是绿油油的看家蛇,重新把下巴搁在爪子上继续睡觉。
云大恼怒的抓起看家蛇扔到米缸后面,整天不知道抓老鼠,就知道缠在梁上摆造型,不管是谁来家里做客,看到这一幕都要大声的恭喜云大两声。
出将入相的不是这条苯蛇摆几个造型就能算数的,必须要头悬梁,锥刺股,起五更爬半夜的把铁砚磨穿才有可能。
在这个学得文武艺买与帝王家的时代,这是云峥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手段和方式。
窗子外面有浓郁的香味传了进来,这就是烤豆腐的味道,腊肉正在拿火盆和竹签子帮着云二烤豆腐,一边烤一边小声的向云二介绍如何才能烤出美味的豆腐来。
或许是自己对烤豆腐有偏见,人家本来就是一道美食,自己只是不喜欢烤豆腐的老汉而已,云峥想到这里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病了,得了心理疾病,自己喜欢这里的山,喜欢这里的水,喜欢这里的花鸟鱼虫,哪怕是悬崖上吊着的悬棺也喜欢,为什么唯独不喜欢这里的人?
说实话,除了云二以外,自己确实没有一个喜欢的,无论是对自己有大恩的老族长,还是对自己好的没话说的刘县丞,亦或是这个寨子里把自己当宝贝的所有人,云峥都不喜欢。哪怕是腊肉,自己对她的怜悯也比喜欢多。
或许这就是自己眼看着豆沙关生灵涂炭依然能够冷静的做出重重布置的原因吧,五沟和尚的担忧恐怕也是来自于此吧!
宁愿永世沉沦,也不愿意向诸圣求解脱,这是自己以前自已为傲的一种生活态度,现在他终于显现出强大的弊端了。
云峥猛地推开窗户冲着在墙根底下烤豆腐的两个人大声说:“不要都吃光了,给我留一点。”
这样的威吓在云二面前没有任何效果,现在对腊肉也没有多少威力了,云二扯着腊肉咯咯笑着端着装满烤豆腐的盘子跑上了那座竹楼,还把软梯子也收了起来,站在高台上夸张的吃着烤豆腐,还朝砖房里的云大吐舌头。
生活两个字都有强大的生命力,他们都是鲜活的,只有生,才能活。灵与肉精与神全部融进去之后才能证明自己活着,这两个字是互证的关系,玄妙而且神奇。
做学问之前,先学着做人,很多大家都这样说过,云峥一直以为这是一句车轱辘话,是大家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所说的一句胡话,现在看起来不是啊,自己要学的东西比云二要学的还要多一些。
第七十一章 纷乱的心
云家的蚕熟了,三个人围在笸箩边上看蚕吐丝,云二摇头晃脑的跟着蚕学,不一会就要头昏脑涨,抱着云大的腿,静静地看着腊肉忙碌,腊肉很忙,云家兄弟俩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根本就不会,蚕蔟怎么摆放只有腊肉知道,这是农家女孩子必须要学会的生活技能。
不但云大,云二在这里,云三和看家蛇也在这里,黑黝黝的地方多了两双绿油油的眼睛很是恐怖,从三天前豆沙寨的火把就没有熄灭过,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些生灵忙碌,一个不小心,茧子就结不好,一个春天就白忙活了。
老族长亲自来云家检验过蚕茧,拿起一个已经结好的茧子在手里颠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满是笑意:“很好的大茧,腊肉没有偷懒,是个勤快女子!”
勤快女子就是长辈对小女孩最大的褒奖,腊肉的笑脸红彤彤的,虽然一夜没睡,但是精神健旺的紧,随着越来越多的蚕开始吐丝,蚕蔟也需要摆放的越来越频繁。
劳动本来充满了美感,所有的舞蹈其实就是来源于劳动,腊肉的两只小手就像梭子一样的在不停地穿梭,挂袖子的铜钩子在跳跃的火光中不断地闪烁着金子的光芒,劳动中的一切物件在云峥看来都比金子珍贵。
虽然云家并不靠这些蚕茧吃饭,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些蚕茧,全家齐齐的上阵,就是为这些美丽的生灵祝贺,祝贺他终于从蚁蚕长成了熟蚕。
云二趴在云大的肩头睡的很熟,口水浸湿了他的肩头,腊肉不知道催促了云大几遍,云大还是笑着不愿意离开,这样忙碌的春夜里,自己就算是帮不上忙,也应该陪着,中华民族数千年来就靠着这些蚕混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所谓的丝绸之路,谁敢小看!
到了天亮的时候,十几个笸箩里的蚕都开始吐丝,白茫茫的好大一片何其的壮观,到了这个时候,腊肉才有功夫喝口水,擦擦汗,当云大给她端来一碗荷包蛋的时候,腊肉愣了一下,云二拿舌头舔一下自己满是蛋黄的嘴角说:“快吃吧,我已经吃过了,云大不喜欢吃鸡蛋,他总说鸡蛋是臭的,是从鸡屁股里拉出来的。”
腊肉小心地端过饭碗,红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开始吃鸡蛋。
云大看了一眼笸箩满意的点点头,对腊肉说:“咱家的蚕丝不卖,全部织成绸布,咱们自己做衣服穿,腊肉也要准备嫁衣,放心,金线我去给你弄。”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云大的话,腊肉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一滴不拉的掉进了热气腾腾的汤碗里。
云二蛮横地说:“不许把腊肉嫁出去,她要嫁也只能嫁给我!”说完了还在云大的腿上踢了一脚,然后就跑过去把嘴巴贴在腊肉的耳朵边上说小话。
腊肉抹了一把眼泪,小声的对云峥说:“大少爷,咱家养的蚕太少,织不了多少绸子,等我明年养多多的蚕,咱们再做衣衫好不好?”这是担心自己的衣服做好了,云大就会把她嫁掉。
这话说得云峥鼻子酸酸的,摸着腊肉的脑袋说:“你要是喜欢在家里待着,我求之不得,你愿意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直到你想嫁人为止。”
这一刻云峥忘记了自己也只有十三四岁,还当自己是当年的那个胡子拉差的大叔,腊肉的脸又开始红了,这让云二非常的妒忌,又开始拿脚踹云大的小腿。
那只烦人的公鸡开始喔喔喔的叫唤起来,这就是一个懒蛋,别的鸡早就打过鸣了,它这才开始,叫唤了两嗓子就开始满世界的擒拿母鸡,非要踩在母鸡身上显摆一下自己的威风才成。
云大拿起扁担准备去小河边挑水,结果被执拗的腊肉抢走了,大少爷是男人,怎么能去挑水,会被那些长舌妇笑话的。
“腊肉啊,你家的蚕丝今年打算卖掉吗?官家要来收税,那些商家每年都欺负我们没钱,这个时候蚕丝的价钱最贱了,俺当家的说了,就百十文钱的税谁拿正眼瞧他,要了就给他,今年俺家的蚕丝一两都不卖,非要等到价钱最高的时候再卖。让那些黑了心的商家白瞪眼。”
一个妇人说了话,其余的妇人都张着嘴哈哈大笑起来,在她们看来,这是人世间最长气的时候,这个时候不笑更待何时。
腊肉也跟着笑,笑完了得意的说:“大少爷说了,俺家的蚕丝也不卖,全部拿来给小少爷做衣裳,小孩子皮肉嫩,贴身的衣衫总是硬撅撅的麻衣不好,棉布的穿着老是抽吧,穿一天就到处是褶子,还是拿蚕丝做最好了,最贴身,看着也贵气。”
瘸子的婆娘挤着眉眼悄悄地问腊肉:“你家大少爷可是一个能人,咱们寨子今年之所以好过,全托了大少爷的福,腊肉,你就帮着婶子去谢谢大少爷呗。”
腊肉莫名其妙的说:“怎么谢啊,我做的吃食还没有大少爷做的好吃,婶子你做的也不行,上回送过来的鸡蛋都被小少爷吃了,大少爷不吃鸡蛋。”
瘸子婆娘一巴掌就拍在腊肉的脑袋上恨恨地说:“瓜女子,谁要你给他做饭了。”
“那怎么感谢?”腊肉有些委屈。
“瘸子婆娘的意思是她太老了,你家少爷看不上,让你替她去钻你家少爷的被窝!哈哈哈”苍耳的婆娘一句话说出来,不但瘸子婆娘笑的喘不上气,其余的婆娘也都笑的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腊肉红着脸啐了这些长舌妇一口,还是跑到小河的上游,装了满满两桶水往家里走,进寨子门的时候,她就看见梁家的车队停在寨子里,梁家的那个漂亮小姐,就站在车辕上,远远地往家里看,腊肉心里一急,脚底下拌了一下,顿时就摔倒在地,两只水桶滚出去老远,手掌擦破了,膝盖估计也破了,腊肉很想哭,不是因为身子疼,而是因为梁家大小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摔跤。
第七十二章 卖新丝
腊肉透过泪眼朦胧的眼睛,看见小少爷正在竹楼的平台上跳着脚大呼小叫。也看见大少爷急匆匆的从家里出来,往这里赶。
更看见梁家大小姐扭着腰肢迎面向大少爷迎了过去。看到这一幕腊肉脸上的泪水就更多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还把手掌上的血糊到了脸上。
“云兄,这一回天上可没有飞人了,您还打算往哪里去?”梁琪似笑非笑的拦住云峥。
云峥苦笑一声道:“梁大小姐是来收大茧的吧,您该去找族长才对,他老人家才是这里的话事人,云大就是一个教书先生。”
“不见得吧,我看你是忙着去看你家的笨丫头吧,挑个水都能摔跤,真笨。”
“既然你都看见了干嘛还要挡着我的路,没看见她的手脚都擦破了?”云峥的怒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在他的心里腊肉要比梁家的小妞重要的太多了。
说完就绕过梁琪,蹲在地上拿起腊肉的手掌仔细看,还好,就是擦破了皮,从怀里掏出刚才拿的干净麻布,从水桶里蘸了一点没倒完的水,帮她清洗了伤口然后就拿干爽的麻布将她的手掌仔细的包扎起来,等结痂了再去掉麻布。
“裤腿挽起来,看看膝盖受伤了没有,昨夜干了一晚上的活计,本来就非常累叫你不要逞能,偏偏不听,快点挽起来,血都渗出来了。”
云峥三两下帮着腊肉又把膝盖包上,这里不好包扎,绷带总是乱跑,不管了,胡乱扎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就算完事。
“好了,你回去睡觉吧,我去挑水。”云峥说完就把水桶捡回来挂在扁担上,冲着发愣的梁琪拱拱手就出了寨子去河边挑水。
腊肉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少爷没有理会漂亮的梁家大小姐,而是过来帮着自己包扎伤口,虽然这样的伤几乎算不得什么,自己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回了,从来没有包扎过还不是长得好好地,不过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再管脸上的血渍,笑着蹲身向梁家大小姐行了一礼,就赶紧往家走,二少爷鞋子都没穿跟头咧子的正往过来跑,摔跤了可就不好了。
梁琪站在寨子中央,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大小姐,既然云大一点脸面都不给您留,不如我们就走吧,豆沙寨的蚕丝咱们就不要收了,十天后官府就要收税,我看这些穷鬼拿什么去交税。”梁管家在后面小声的帮着大小姐出主意。
梁琪红红的眼睛立马就瞪了起来,奇怪的看着梁管家说:“我有没有面子和收不收豆沙寨的大茧有什么关系?收大茧是生意,没面子是私事,这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难道说我以后只要没面子一次,梁家的生意就要少做一块?这样下去,梁家岂不是就完蛋了?”
梁管家被梁琪看的毛骨悚然,赶紧低下头认错,现在梁家在豆沙关的生意就是梁琪梁大小姐说了算,自己万万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老族长笑呵呵的从竹楼里出来,远远地就向梁琪行礼,这是惯例:“大小姐亲自来了,老朽不胜感激,请入竹楼喝一杯茶,休息片刻之后再说生意可好?”
梁琪立刻就换上了笑脸,弯腰施礼道:“又到了收大茧的时候,梁家岂敢怠慢,您老请看,梁琪带来的都是黄澄澄的好铜钱,漂钱,铅钱,铁钱可是一枚都没有啊,还是老规矩,我们足两加三,这样的优惠条件可是只有你们豆沙寨才有的哟。”
老族长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钱箱子,确实如梁琪所说,都是好钱,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的把袖子拉出来,把自己的手缩进了袖子。
梁琪笑呵呵的朝梁管家使了一个眼色,梁管家立刻就把手伸进老族长的袖子,只见袖子里在激烈的翻滚,梁管家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好半晌把手从老族长的袖子推出来之后看着笑眯眯的老族长说:“您要知道,梁家给的价格已经是豆沙县最高的价格了,您要是不松口,这生意可就没办法谈了。”
见老族长还是神色不变依旧笑得开心,确定不是在诳自己,而是真正的心里有底,叹口气对梁琪说:“大小姐,豆沙寨希望大茧的价格和去年八月的价格看齐。当时论价,现在是三月可没有用去年的价格的说法。”
梁琪皱着眉头很不理解,三月粜新丝,这是惯例,货物多了价格自然会掉,八月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丝,所以价格就高,这里面的差价很客观,难道说豆沙寨真的不想缴纳税款了?刘县丞今年可是打算大显身手的,对于税款绝对不会放松的,这是他出政绩的好办法,没可能啊。
她忽然看到了挑水回来的云峥,顿时就恍然大悟,豆沙寨有了这个家伙,当然不会在乎区区的百十文税款,心中不由得充满了失望之意。
“三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梁大小姐,百姓一年的辛苦大部分利润都被你们所占有,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高的利润,今后恐怕会很难做,至少在豆沙寨很难做,唐人聂夷中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发出这样的感慨,梁小姐熟读史书,想必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吧?”
“云世兄今日替乡民仗义执言,难道就不觉得偏颇吗?我若开了高价収丝的先例,梁家的生意在整个西南就没办法立足了,就算我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其他的丝绸商人可不会这么想,将本求利一向是商人的本性,至于百姓福祉,天下的安危,自然有官家去操心,不是我这样的商家所能思考的,您说的道理请恕小妹无法接受,既然生意不成,梁琪这就离去,您豆沙寨的丝到了八月也未必能卖出一个高价来,商贾一旦不能一口气将利润吃尽,他们就会长大嘴巴等着,等着利润掉下来,直到吃饱了,才会重新按照道理做事情,云世兄以为然否?”
云峥呵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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