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连忙摇手道:“泰儿最近很听话,专心读书那里都没去。”
狄青苦笑一声,就披上长衣打算去花园走走,进了花园就不知不觉的往东面望去,隔壁的云家如今非常的安静,也不知道云家如今是个什么场景。
狄青自认这一次自己确实做事做的有些过了,大军班师岂能没有缴获,而且谁都知道自己的大军几乎将大理国的东川郡,会昌府和建昌郡全部都搬空了,但是回到东京的时候却是空空的行囊,这样的状态下,不被人诟病才是怪事情。
可是一想到穷困潦倒的西军,想到那些军卒满怀希望的瞅着自己的时候,狄青实在是说不出将这些缴获全部运回东京的话来,更何况,西军想要振作,离了银钱是万万不行的,朝廷虽然对西军很优厚,但是这种优厚是相对厢军而言的,也就是能吃饱肚子罢了。
自己这个副枢密使位同宰相,月俸料300贯,春、冬衣服各赐绫20匹、绢30匹、冬棉100两,每月禄粟各100石,谦人衣粮各70人,每月柴草1200束,每年炭1600秤,盐7石,这不能不说丰厚,按照大宋俸禄四十一等计算,到了最后一等,也有不少。
更何况还有各种名目的、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卷、厨料,庞籍和韩琦两人的使相公用钱可高达二万贯,而且上不封顶,而且“用尽续给,不限年月”。
这样的待遇千古少有,只可惜这些东西和军卒无关,都是文官的待遇,流外的军卒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没有粮草喂饱军卒,军队那里来的战力?
如今西夏在蛰伏,青塘人也在蛰伏,刚刚登基的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听说正在整军顿武,野心勃勃,整日里带着军队在荒野狩猎,连舒适的皇宫都不居住……
幸好这次自己和云峥联手消弭了南方的隐患,否则大宋真的是四面皆敌,一旦这些国家联起手来分瓜大宋,大宋立时就有覆国之忧!
那些文官只要肯降降自己的待遇,那就是一笔庞大无比的军费……狄青心酸的这样想……
一颗果子落在狄青的脚下,是一只梨子,梨子黄澄澄的怎么看怎么顺眼,如果没有摔成两瓣,该是梨子中的上品。
“吃个梨子去去火气,我没你的本事,能扔的很准!”云峥两条腿跨坐在高高的墙头,嘴里咬着一只梨子朝狄青笑着说。
狄青是个好脾气的,捡起地上已经摔成两瓣的梨子咬了一口道:“梨子确实不错,不过你爬墙头做什么?后花园是我妾侍的住处,如果你看中了那个,说一声我送给你。”
云峥待在墙头上大笑道:“我可没工夫偷人,老倌,告诉你一声,咱俩都被禁足了,没办法,想见你,只好爬墙头了。”
狄青找了一处阳光能晒到的地方靠在树干上笑道:“禁足好啊,俩个刚刚立下盖世功勋的将帅一起被禁足也只有我大宋干的出来。一个是贪婪无度,一个是飞扬跋扈,弄成对联都非常的工整,老夫老了,没了火气,你就没打算大闹一场?”
云峥又从身后的篮子里摸出一大把子香蕉,掰开之后扔给狄青一半道:“尝尝,这可是我从广南带回来的,广南有一个高手匠人,能把这东西保鲜五十天,赶紧吃,吃完了就没了。”
这一次狄青伸手接住了香蕉,一老一少就剥着香蕉咒骂那些该死的言官。
“听说你昨日将大宋仅有的六个巡察御史的牙都给打掉了?”
“没,他们跑的太快,只打掉了三个人的就被韩琦拉住了。”
“甚憾啊!你家的酒呢?莫要小气,拿出来共饮一番才好。”
云峥摇头道:“不成啊,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我老婆最近不许我饮酒,吃点果子就当我为你接风了。”
狄青砸吧一下嘴巴道:“饮酒误事啊,小子,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非要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说说,一人计短啊,老夫说不定能帮你补补漏洞。”
云峥笑道:“果然是狄公,还是和你说话比较畅快一些,小子最近拟定了一份改制计划,您帮着瞅瞅,不过我觉得也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就算是让您看看眼界算了。”
狄青伸手接住云峥扔下来卷轴,打开瞅了一眼开头就笑道:“老夫刚才还在忧虑西辽,西夏和青塘,没想到你居然也在打他们的主意,不是说改制么?怎么变成作战计划了?”
“好军队从来都是打出来的,可不是练出来的!”
狄青愣了一下笑道:“这话在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倚马可待成雄文
自从那一天之后,云峥每天都会用梯子爬上墙头和狄青私会,直到有一天天上下雨,在墙头待不成了,陆轻盈就找来一队木匠,在墙头盖了一间阁楼。
狄青家也不示弱,也在自家的那部分也盖了一间空中阁楼,于是不管云家人,还是狄家人都会看到难以让人忘怀的一幕。
一位公爷和一位侯爷,坐在自家的阁楼上对骂,有时候还会像两只猴子一样的互掷瓜果,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当那些红着眼睛找云家和狄家麻烦的御史将这一幕禀告给皇帝之后,皇帝却费尽心思的找来无数的瓜果,让邹同亲自分赠给云家和狄家。
这一天比较特殊,云峥坐在一张虎皮上趴在桌子上不断地书写一些东西,头也不抬,最可疑的是邹同还站在一边监视。
狄青收起看完了拿卷一丈多长的卷轴见云峥好像没有抬头的意思,就扔过来一个橘子怒道:“说话,我昨日给你的卷轴你还没看呢。”
云峥一伸脚踢开那个橘子道:“少打扰我,你不知道今日是大考的日子吗?我正在参加大比,等我写完这篇策论再和你计较。”
狄青一抬腿就走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瞅了一眼云峥的策论眯着眼睛念道:“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这句话你说的太过了,陛下仁慈之名遍天下,你却在劝陛下重拾刑赏杀伐之论,你的策论一出,恐怕世人会说你是独夫!”
云峥厌恶的瞅了狄青一眼道:“你才念了几本书,我读过的书汗牛充栋,乃是奇才,你总是拿老范头劝你读的那本《春秋》说事累不累啊?一家之言,去休,去休。”
邹同同情的看了一眼狄青,这些天他总是会来到云家或者狄家,不过他更喜欢来云家,一来云家的饭食比较可口,二来,他也喜欢云家的氛围,从家主到小厮每个人似乎都是懒懒的,可是办事的效率却不低,云侯想要一座城池的模型,不到两天时间,一座中等城池的模型就出现在木屋里,惟妙惟肖,连上面店铺的酒幌子都清晰可辨。
如今见云峥说话说得刻薄,还以为狄青会生气,没想到狄青叹息一声就背着手回到自己的木屋,重新坐在一张黑熊皮上道:“没吃过猪老夫总见过猪跑路,你写这样尖锐的文章,恐怕到了考官那里并不讨喜。”
云峥丝毫不管邹同尴尬的站在一边,一边写一边道:“我就算是在考卷上骂庞籍他们家的祖宗八代,他也会给我一个制科头名,拿走了我抢来的钱财,拿走了我的功勋,还把我一手组建的武胜军拆分的七零八落,这是他们欠我的,没在考卷上画鸭蛋已经是给他们颜面了还敢挑三拣四?你听听这段怎么样啊。
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怎么样?怎么样?这样狠狠的拍陛下的马屁,给我一个头名不算亏吧?”
邹同决定从这一刻起自己就是聋子,瞎子,抱着拂尘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神游物外,如果仔细论起来,这二位早就因为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给斩首八十次了,既然陛下都不在乎,自己没必要多嘴惹陛下不高兴,能把他们俩每天讨论的结果拿回皇宫,自己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千万不敢节外生枝,陛下每天研究这些讨论结果都会到二更天左右,有时候甚至会在深夜召见一些相关的官员进宫一起讨论,有时候会讨论到天亮。
云峥写完了策论,就小心的吹干了墨汁递给了邹同,邹同将试卷塞进一个竹筒里封上火漆让一个小宦官将策论直接送到陛下手里,自己依旧抱着拂尘等候接下来的讨论结果,这东西可比什么策论重要的多,孰轻孰重邹同总是能分辨的很清楚。
不过看样子云峥现在不打算和狄青讨论,因为他那个妖媚到极点的小妾又来给丈夫送吃的,看到那个袅袅婷婷攀着梯子上来的妇人,邹同总是习惯性地拿她和皇宫里的那些贵人们作个比较,最后沮丧的发现,皇宫里或许有面貌比这个妇人精致的贵人,但是那种纯粹的妇人风情,皇宫里的贵人们拍马都赶不上,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儿文信侯是从哪里找来的。
欣赏美丽的事物,太监也有权力,云峥并不在乎邹同失礼的一幕,反正看了也是白看,从朱红色的食盒里端出来两个巨大的碗,给了邹同一个,自己一碗,然后从里面弄出几碟子五颜六色的小菜,他和邹同二人就端起巨碗吃里面的面条。
狄青面前也堆满了饭食,都是些大鱼大肉,满满的摆了一案子,自己吱溜一口酒再吃一口菜,显得极度的惬意。
他不是没有和云峥换过,可是云峥就是不答应,他吃过云家的饭食,食材不怎么样,但是那滋味确实让人难忘,云峥早就说过,他家的饭食就是养人的,不是害人的,大鱼大肉吃多了容易生痰气,也不利于养生,五谷杂食才是养人的好东西。
“呵呵,老夫家里今日送来了‘熬烂’,小子,这东西可是绝世美味,东京城里只有宋三娘做出来‘熬烂’才是上品,你看看,今天的‘熬烂’可是以猪头为主料,抹上香料上笼屉蒸煮,皮酥肉烂,再配上上好的莲子,白果……”
云峥抬头瞅了一眼那一锅烂糟糟的猪头道:“香料的出现原本的作用就是防止食物腐烂变质,是储存食物的一种方法,我辈吃饭,怎能舍弃食物的本味,却去追求那些其他的味道,如果你喜欢香料的话,可以组织一支舰队,从广州出发,沿着海岸线走,一路横推过去,屠城灭国,总能找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料。”
狄青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一张地图看,指着地图道:“过了北海就到了交趾,那就要先干掉交趾,然后再去干掉高棉,干掉暹罗,再干掉柔佛,最后干掉狮子国,不成,苏丹国势力强劲,听说人家国内的战象就有八万头,打成持久战对我军不利,就算是就食于敌,也不成,火药这些东西没办法就地补充,让将士们拿着刀剑去和战象战斗就为了几口吃食?不划算啊。”
云峥吃完面条,把碗扔在桌子上道:“香料的贸易额非常大,你没见那些走海路的大食商人都富成啥了,一两银子换不来一斤香料,那些人还专门要咱们的铜钱,不精美的还不要,一个赛一个奸猾,回去的时候还能赚一笔。
在我看来,朝廷开什么海市啊,招安几支强大的海盗,给他们颁布允许劫掠外族人的旨意,朝廷找个小破港口允许他们在有限的地方上岸活动,每年需要上缴一半的财富给国库,告诉你们,绝对不比蜀中贡献给国库的财富少。
邹同,要不你去和陛下说说,让我去南海当节度使,要不了几年我就能给咱大宋弄回来一座金山,而且还不要朝廷花费一个铜子。”
邹同好像没听见这些话,把脑袋埋在大碗里吃东西,和这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狄青以前还不错,还知道顾忌一些脸面,但是和云侯在一起混的久了,武人的本性完全就流露出来了,两人在谈论中一旦发现少了什么东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里合不合适用兵,用兵之后能不能占到便宜,如果入不敷出,他就会立刻将这个念头扔进垃圾堆里。
快日落的时候,邹同回到了皇宫,见官家正在审阅云峥的策论,平章事和参知政事都在,就闭上嘴巴,乖乖地抱着拂尘站在柱子后面。
“陛下,云峥的《刑赏治国方》确有可取之处,彭蠡先生说他机变无双,博学多才他确实当得起,尤其是这一句:‘古者郎官出为邑宰,公卿外领郡符,所以重亲人之官,急为政之本。自浇风兴扇,此道稍消。颉颃清途,便至显贵,理人之术,未尝经心,欲使救百姓之艰危,通天下之利病,不可得也。’道尽了自古以来的选材弊病,算得上掷地有声。
只是微臣怀疑,这样的雄文真的出自云峥之手?他有一幕僚名苏洵者,最是喜欢作论,他的《六国论》曾经显赫一时,所以微臣以为……”
赵祯见邹同回来了就张口问道:“邹同,这篇文章真的是文信侯自己作的?”
邹同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道:“卷子是奴婢亲自拆封的,文信侯就在奴婢眼皮子底下一边和狄公谈论海疆之事,一边匆匆写就,用时不到一个半时辰。”
第四百五十八章 出逃
“自古以来演变从来就没有断绝过,我们的老祖先在茹毛饮血,如今我们却有数不尽的美食可以享用,有精美的绫罗绸缎可以穿,这就说明改变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没有没有改变这回事,你我如今应该是坐在山洞里,裹着野兽的皮毛握着一根粗大的木棒互相咆哮才对。”
云峥用银质的叉子往嘴里填了一块切好的梨子,仔细的品尝之后才对狄青道。
“老夫听闻自从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五帝定伦以来,人间界的命数就已经恒定,就如同春天是播种的季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无可更改!”
狄青用刀子插了一块胙肉塞进嘴里嚼的满嘴流油,鄙视的瞅了云峥一眼,又大口喝了一碗酒这才出言反驳。
“老倌,无可更改这种东西你永远都不要说,我们的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改变,有些是宏观上的,有些是微观上的,宏观上的东西傻子都能看到,伤春悲秋就是你们这些无聊的人突然出现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就拿你刚才吃下去的那块肉来做个比喻吧,我刚才看了,你总共用牙齿嚼了十一下才吞咽下去的,这些肉糜通过你的喉咙进入了胃袋,在胃袋里被一些酸性物质溶解成一些恶心的糊糊,然后进入你的小肠,小肠里面有无数的小绒毛,这些绒毛和小肠的把你吃下去的肉块变成我们身体行动所需的动力,然后残渣进入了大肠进一步吸收,一部风动力用来支撑你身体的活动,另外的一部分变成了油膘储存起来,你的肠子足足有三丈,如果吃的太多,就很自然的成了一个胖子,这种变化日积月累之后,一个新的狄胖子就会出现,这就是一种变化。”
狄青拍拍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大笑道:“你这种把食物变成大粪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这种把食物变成肥肉的人?
你总是拿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道理来说事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夫不信。”
云峥瞅瞅脸色发青的邹同遗憾的说:“我们如今正在禁足中,要不然去东京城抓一个作恶的西夏人或者一个看不顺眼的契丹人,一刀划开肚子,把肠子取出来量一下就能证明,我还能给你讲述一下心肝脾胃肾的是怎么干活的才支撑起我们日常的各种活动。”
邹同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插话道:“文信侯,这种亡国之言不可说,当年殷纣王和妖妃妲己打赌,砍断老者和少年人的腿辨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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