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霖断续道:“你们……放我……离开!不然……我杀了她!”
这一下变故,黎楚真的始料未及。
——叶霖已经疯魔了?杀了叶芸,身为契约者的他一样是死,只不过是拖着叶芸、多死一个罢了,他凭什么认为这样可笑的威胁会有用?
黎楚看着叶霖发颤的手,不由地反问道:“你还有力气割断她的脖子?”
叶芸冷冷道:“他没有,可我还有!”
她紧紧握住叶霖染血的手掌,将刀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黎楚这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抬头看向沈修。
沈修无动于衷道:“无论我放不放,他已经离死不远。”
姐弟二人手握在一起,叶芸感到弟弟的体温越来越低,死亡恐惧已经传达到了她的心里,可怕的寒冷一同侵袭着他们。
叶霖眼前晕黑一片,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可活。茫然间竟然回想起一些琐碎无聊的小事,回想起无论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叶芸总是会说“不疼,没关系,不疼的”;回想起叶芸痛到极点时,总是选择了唱歌来缓解,还有她的那一句“我会在悬崖边上,拉住你”……
叶霖喃喃道:“……拉住我……不要让我……掉进去……”
——不要让我掉进死亡里,不要让我掉进深渊里去。
叶芸哽咽着道:“ruckkehr……”
——我一直在这,守候着你归来。
一滴属于叶芸的泪水,落进了叶霖的眼眶里。
第11章()
一滴属于叶芸的泪水,落进了叶霖的眼眶里。
叶霖轻轻地抽气,呼吸里都是腥甜的血的味道。
那一滴泪,有如属于神祇的手,抽走了姐弟二人的“伴生”通道。
二十多年来,叶霖从未感受过的情感慢慢地,潮水一般将他包围。
属于叶霖的感情,忽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忽然停止了濒死前的挣扎,他躺倒在孪生姐姐的怀里,属于他的泪水裹挟着姐姐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叶霖哑声说道:“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死后……一切都……归你所有。你要……好好地……好好地……”
叶芸茫然看着他,如遭雷击。
血和泪,都使得叶霖的话语带着哽咽。
“是我……错。都是我错!是我……狼心狗肺!是我……罪无可恕,我为什么……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姐、姐!我怎么会……怎么会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命啊!!我怎么……能这样对待你……我明明……我明明好喜欢……”
我明明好喜欢姐姐,因为有一个姐姐,而那么的自豪,那么的快乐。
叶芸低头看着他的脸,她静静听了很久很久,忽然间动了。
她凌乱地在旁边摸索,终于摸到一块水泥,她举起来,她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叶霖!我从来没这么轻松过,原来我不爱你!原来……哈哈哈哈哈,原来我不爱你,那种爱根本不是我自己的感觉,我那么恨你!我居然——这么的——恨你!”
叶芸举起石块,狠狠向着叶霖痛哭流涕的脸上砸去。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这个魔鬼!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
一下!两下!
叶芸疯狂地抡起石块,竭尽全力地按住叶霖的脖子,然后向着他砸落!
“你为什么不死!!你去死吧!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每喊一声,她就疯狂地砸一次。
她将叶霖的头部打得血肉模糊,还在拼命地怒吼。
“就因为我是共生者!就将我牺牲吗!你是魔鬼!你去地狱里吧,去深渊里吧!你永世不得超生,你活该要受到最残酷的刑罚!我恨你我恨你——恨不得扒光你的皮,看看你的心!你怎么有资格拉我的手!你——滚回你的深渊里去!!”
叶芸喘着气,双目赤红嗜血,有如恶鬼。
短短几秒,叶霖被她生生打碎了颅骨,面目全非。那场面如同炼狱。
叶芸终于慢慢地垂落下手臂,血红一片的石块滚落在旁。
契约者死后,她很快失去了记忆,从他的共生者变成了普通人。
雪白的天使羽翼浸润在血水里,她茫然跌坐在孪生弟弟的尸体旁,白玉般的脸上溅满了血迹。
……
黎楚叹了口气:“……所以呢?叶霖太爱她了,可是契约者的感情都转移在共生者身上。就变成了叶芸一边又恨他,一边又爱他,然后一次次为他付出……”
沈修抱着他,向场外走去,说道:“无非是爱更甚于恨。”
黎楚又说:“叶霖不算聪明,能力倒是比较讨巧,可惜还没有发展出潜力就走进了死胡同里……叶芸倒是几次出乎我意料。唯鸿集团有这么个继承人,竟然放任叶霖这样对她。”
沈修道:“共生者,本身没有错,就已经是大错。”
黎楚沉默片刻,说道:“你呢?你准备把我是……的事情一直瞒下去?”
沈修不答。
黎楚知道,他不想回答的问题,怎么问他都不会开口。
话说回来。
黎楚扒着沈修的肩膀,小声道:“喂,真的不考虑换个姿势?”
——一米七八的大男人被打横抱着,能看吗?
沈修打量他一眼,道:“你还有体力走?”
黎楚不说话了。
沈修的视线扫视无知无觉的观众区,略一皱眉,大约是在想如何善后;然后他很快又看向了一个奇怪的角落。
说奇怪其实也未必,只不过是一个空旷些的夹角,黎楚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但沈修居然看了那里一眼,黎楚就不免好奇起来。
仔细看去,果见那个角落里伸出一根奇怪的绳子,那绳子好像是长在墙壁里似的。
正在黎楚观察的时候,那绳子就忽然动了,从绳子末尾处的墙面上忽而开了一个大洞,洞里冒出了一只手——
然后一个人从绳子上爬了下来。
黎楚:“……”
这根绳子接下来玩了一把大变活人,接连爬下来六个契约者。
他们下来后无一例外,抬起手叉在胸前,低头向沈修行礼。但沈修扫了一眼后,懒得回应。
倒是黎楚看的津津有味。
异能界果然是森罗万象,各种能力层出不穷。他记得这场中原本还有八人。
除了这六人躲在这绳子末尾的怪异空间能力中;还有两人竟能穿透γ以太介质的墙体,直接消失无踪。
先前说过,契约者体内是有以太的,这种以太是β以太,又称“人体以太”,用以排斥其他的契约者的能力进入自己身体;而γ以太则是绝缘以太,排斥任何的非γ以太,体内含有β以太的人——也即是契约者和共生者,是绝不能冒险去通过γ以太介质的东西的,那会烧熔他们体内的β介质,造成不可挽回的身体伤害。
也不知另两人究竟是如何逃了出去……还真是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沈修走到门口时,黎楚忽然注意到什么。
这座会场的内部涂抹了荧光涂料,而没有涂料的一些地方则构造极为特殊,每隔不远处就会有一段中空的墙体,从其中发出的声波可以轻易形成共振,达到最大音量——这也是大多数音乐厅的构造。只不过这里的更为特殊一些。
当黎楚看到这些构造时,忽然明白了最初叶霖是如何造假,使得众人以为叶芸是催眠系契约者的。
原来说穿了,不过是利用数百个小型s罢了;叶芸身上想来则是植入了一个博伊德光发射器,伪造出她在使用能力的假象,加上舞台绚烂灯光,竟也没人发现这一点。这么一个简单把戏,却居然骗了一众人。
黎楚心中暗自好笑。
——人类设计的大会场,也算是叫契约者们栽了跟头。除了契约者之外,这世上其实从来不乏能做到常人眼中“奇迹”的普通人类。
——或许,叶芸就是这种人类之一。她原来没有借助超自然的力量,仅凭着自己的歌喉,就使得在场千人如痴如醉,陶然忘我。
黎楚回头看去。
叶芸站在血泊中,浑身染血。特组的钟晓正在给她拷上特制的手铐。
失去记忆的叶芸懵懂四望,看见四周一片残垣断壁,天光从头顶的大洞里照了下来。
她仰头看着这光,轻声唱起了歌。
“……废弃之墟依旧美丽
我一直在这守候你归来
紧握着那支勿忘我
仿佛是笼中之鸟一般
究竟如何才能触碰你的内心
我需要你变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我放开灵魂让你听见我的歌
雨滴化作了我的泪水
风带来了我的呼吸和故事
枝叶化作了我的双手
因为我的身体被冻结在根须之中
当季节更替之时融解
我醒而歌唱
你所给我的那朵勿忘我
就在这儿
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当初对我说的话吗
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你吗
当这个勿忘我的季节来到
我将再次歌唱
当这个勿忘我的季节来到
我将为你歌唱……”
(卷二·天堂之声·完)
第1章()
立冬了,天黑得有些早。
从盛世音乐会回来后,黎楚因为体力透支,在车上便睡着了,身上仍穿着沈修的外套。
沈修原本想给萨拉打电话,收拾善后的问题,但见黎楚睡得颇不安稳,也就作罢。
等回到北庭花园,萨拉已经黑着脸等在会议室。
沈修想到音乐会场的一片狼藉,还有几千名不明就里的无辜观众,还有唯鸿集团两个继承人一死一失忆,以及忽然被丢下的黑主教……颇有些头疼。
一想就知道萨拉在等着告诉他什么消息,无非是特组的人来问了,教廷的人来问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组织都腆着脸来问了……
沈修下了车,发现后座上黎楚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这个罪魁祸首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如果不是他擅自跑去音乐会,何至于sgra的王要亲自赶去救场……
沈修想:我果然太惯着他了……
正想着,黎楚茫然醒了片刻,疲惫道:“到家了?”
沈修一边心想“不能再纵容他了,必须杜绝他到处乱跑的这种习惯”,一边弯腰把黎楚又抱了出来。
——让萨拉再多等一会儿应该也没事。
黎楚体力透支,其实不算过分,缓过神后还是可以自如行动的,但他对浑身酸软的的全新感觉毫无抵抗力……所以他可耻地屈服了,任由沈修把他抱回房间,一把丢在床上。
身体一粘到舒适柔软的被褥,黎楚就舒服地蹭了蹭,回头看向沈修,眼里说:你还留着干嘛?
“……”沈修干脆利落地返身,将屋内椅子拖到黎楚床前,坐了下来,“这件事,我们必须谈谈。”
黎楚想:秋后算总帐的来了……
沈修道:“按照约定,你不应该肆无忌惮地离开我的感知范围。你擅自离开,卷入这场事态当中,造成了多少麻烦,你应当心里有数。”
沈修居高临下,与黎楚对视片刻。
黎楚心虚地扭过头道:“那是因为你太宅了,我跟着你在屋里闷着,都快要长蘑菇了……喂,我的身心健康关系着你的身心健康,出门娱乐是维持健康的一项必要活动,你知道吗?”
沈修道:“两天前,我问你要不要同去参加海德拉的会议,你告诉我没有兴趣;三天前……”
黎楚反驳道:“会议是工作!工作!我说的是娱乐!”
沈修道:“工作是我的。你可以在旁边娱乐。”
黎楚诚恳道:“可是你的工作伙伴,严重影响了我的娱乐氛围。”
“……”沈修想了想,“……你在暗示他们太丑?”
黎楚:“我没有这么说过。”
沈修道:“你的表情告诉我‘完全没错’。”
黎楚:“我没有。”
沈修:“你有。”
黎楚:“我们的话题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你坐在我房里就是为了讨论我有没有觉得海德拉的首领长得很丑吗?”
沈修:“……”
是啊。为什么。
沈修掩饰性地低头咳了一声,道:“所以,你应该遵守约定,别再肆意乱跑了。”
黎楚道:“我觉得我们的这个‘约定’实际上太简陋了,只包括了八点钟的吻和呆在你感知范围里这两个条件。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连每天给我提供多少包番茄酱都没有定过规矩!”
沈修:“……不,我不觉得那需要定规矩。”
黎楚说道:“还有这个吻!你也从来不遵守约定!现在都八点十一了!”
沈修抬手看了一眼表,果然在八点十一分:“你希望我每天精确地在八点零零分找到你然后交换唾液?”
黎楚道:“不,我只是举例说明,规矩是可以变通的。你可以随意改变约定的时间,为什么我就不能多获得一点活动范围?其实我一直觉得,不止是我迁就你的行程表才对吧,为什么你就不能迁就一下我的行程?”
黎楚诚恳地看着沈修,就仿佛他说的这段话是光明正大的讨论,而不是混淆概念的逻辑强|暴。
沈修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共生者在胡搅蛮缠的境界上遥遥领先的地位,他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迁就你,然后跟着你去参加这个音乐会,被一个跳梁小丑关在会场里面?”
黎楚义正词严道:“我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你太宅,而且娱乐活动太少,而且你不恪守约定,而且我们的约定对我不公平,而且现在已经八点十三——”
沈修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可以改正这个错误。”
黎楚茫然了一瞬间,沈修从椅子上站起,一手撑在床边,一手已经掰过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这个吻与以往太不一样了。
这一次黎楚猝不及防,且身体正在最无力的时刻,就仿佛不慎卸下防备、露出柔软嫩肉的蚌,猛地被叼住了最敏感最致命的地方。
黎楚头皮阵阵发麻、乃至于心中狂跳,或许也是因为躺在床上的原因,全身都被压制在沈修身下,沈修俯身稳下来的瞬间,竟有一种动弹不得的被侵略感。
那种不由分说、不容反抗、即将被掌控的侵略感。
沈修低头熟稔地分开他的双唇,忽然发现他牙关紧闭,便迟疑了一瞬。
黎楚身躯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按在沈修身前,作出推拒的动作,嗓音干涩地低喝道:“等等……不行!”
沈修微微抬起身,这一次同样注意到了彼此的姿势,他眯了眯眼,一股熟悉的焦躁感将他胸中灼烧得阵阵发热,一反常态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我感觉……不太对。”黎楚心脏狂跳,以至于说话时竟细细喘息,“我……先让我起来。”
他一手支撑着想起身,一边犹自推拒沈修的胸膛,莫名地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沈修的心跳竟也跟着快了起来。
黎楚头皮发麻,发觉沈修支在他身前、仍然一动不动,烦躁地涩声道:“走开!”
沈修瞳孔骤然一缩,就在那一瞬间猛然又俯身压了下来。
那一刻他的动作带着野兽般的凶悍,他刹那间露出狼一般的眼神,像准确咬住猎物的咽喉那样,找到黎楚的双唇,狠狠将黎楚压制回床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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