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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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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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如今我们只是给了白瓷活字的实样,他们一来不知道制这活字的白瓷土配方比例如何、怎样才能做到烧制前柔软、烧制后尽量坚硬,所要想仿制自然不易。而且他们也不知道錾钢模具的存在,就算有了配方,在雕刻的时候也要大费周章。”

    原来,钱惟昱虽然把白瓷活字给了冯道,但是却留了很关键的两手。烧瓷用的陶土配方固然是其中之一,而更重要的则是刻法。

    当初,钱惟昱让蒋衮使费重金,找高手匠人在几块厚熟铁板上雕凿了七八千个汉字,把常用字和两三千个冷僻字都涵盖在内。

    既然雕刻的是铁碑,所以要想凿成阳文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雕刻文字的时候,雕凿阴文只要把笔画部分刻掉就行了,而雕凿阳文需要把所有留白部分刻掉。以铁板的坚硬程度,要想把大片留白部分都刻掉,除非有现代工业的铣床才行。

    做好了阴文的铁碑之后,钱惟昱又教蒋衮用铁匠们改良的淬火渗碳工艺,还掺入了日本匠人铸造武士刀时的白蜡烧入之法,对铁碑进行表面硬化处理;

    熟铁相对柔软、高碳钢则表面更为坚硬耐磨。在铁碑相对软的时候雕刻,然后刻好了进一步硬化,那就基本上很难磨损了。同时这样的“烧入”处理也能让铁质的耐锈耐腐蚀程度提高——这就好比古代的名刀剑如果保养的好,都不易生锈。

    表面硬化之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了——钱惟昱的白瓷活字在陶土状态的时候,其实不是依靠雕刻来形成字迹的。而是用带了字迹的铁碑作为模具,把陶土坯压在上面用力挤压,随后就印出了字迹。

    然后再把软陶土放在方框里切好成一个个单字、用一块平铁板把字迹这一面的厚度批平、放进瓷窑里面烧制成坚硬的白瓷,一副白瓷活字也就这么产生了。

    不要小看手工刻字和用模具压字迹这两个工艺上的小改进的效果。因为钱惟昱做的陶瓷活字字体大小都比较小,而且字迹的笔画粗细也远比同时代的雕版印刷字体要纤细。而如果采用直接雕刻陶土坯子的话,就很难雕出这么细的笔画——因为雕刻阳文的时候,如果笔画太细,字迹是很容易被雕断的;而雕刻阴文的时候,就不存在容易雕断的问题。

    现代人看那些古代的线装书的时候,经常会觉得古书怎么字体印得那么大,大多数书一页纸才那么一两百个字,最多的也就三百。而现代的打印机动辄用小四、五号字打WORD文档,一页一两千字很平常。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就是因为古代的字模笔画没法雕刻的太细,所以字就不得不大了。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给冯道的那套活字被人山寨出了配方,而且不考虑雕工的费时费力,单论到了印刷阶段对方的用料依然是钱惟昱的几倍。同样的纸张墨汁消耗条件下,用钱惟昱的核心技术弄出来的印刷术可以印出来的书的量是对方的至少两倍!这,就是巨大的成本优势。

第73章 王室营生() 
在原本的历史上,活字印刷术虽然最早是北宋毕升发明的,但是因为字印的材料只是胶泥,在耐用性和清晰度上还有很大改善空间,所以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活字印刷和雕版印刷依然是并存的,并没有彻底把雕版淘汰掉。

    所以,那时候出一些冷僻的书,成本是非常昂贵的——最常见的例子,比如一个家里有钱、但是文名并不昌盛的文人,想把自己一生所作的一些诗词出成诗集。因为这些人并不是名家,就算印了诗集也不会有多少人买,所以书商遇到这样的书,都会要求出书的人自己掏雕版费——

    这就好比几百年后,那些不是大神的写手要想走实体书出版路子的话,往往不仅赚不到稿费,还要给出版社掏“排版费”,一个道理。

    有考古学家曾经做过一个研究,说是从南宋到明朝正德、嘉靖为止——之所以这个数据只能到嘉靖为止,是因为后来隆庆开关之后,活字材质技术又有了新的进步,流入了西方反哺的新材料。隆庆、万历之后的中国印书成本,又有了一个台阶性的下滑——如果一个没名气的诗人要出自己的诗集,不足百页厚度的单册那种。以一次性印五百本为例,就需要耗费五百贯钱。

    这基本上就相当于是一本书要一贯钱的成本了,当然,如果可以加印数量的话,雕版费平摊到每一本上会低一些。

    如今正是五代时候,哪怕不考虑战乱导致的文化萎靡、书籍市场的需求下降带来的规模效应无法提振。按照市价,一册百页以内的四书五经等常用书,售价也要四五百文钱,而如果是非常用书,则要七八百文不等。

    蒋衮是生意场里摸爬滚打大半生的人了,对于市面上百业产物的行情自然是比较门清的,不用钱惟昱给他科普。

    因此,蒋衮按照钱惟昱给他列出的目前他们自己掌握核心技术的活字印刷术,和将来别人有可能从钱惟昱送给冯道的那套活字上山寨出来的技术之间的差异,很快就算出了其中的市场差价价值。

    “如果按照这么算来,今后市面上的雕板书仍然要卖至少400~500文一册;雕刻瓷活字的书则要250~300文左右;模具挤烧的瓷活字印的书,哪怕卖80~100文都有得赚,就算抬价到200文,照样可以比别家的都便宜,而且赚头依然有至少三分之二!”

    “算的不错,这也是小王准备找你合股的第一桩生意。”

    “合股?卑职怎敢……这印书的生意,虽然也薄有利钱,但是终究是文人雅士的生意。卑职一身铜臭,能够随附小王爷骥尾已经是万分荣幸了。不如这样吧,开展生意需要的匠人、作坊、材料先由卑职代为办理,日后还是小王爷另寻心腹自行经营吧。”

    蒋衮一听钱惟昱的建议,立刻就谦逊地表示愿意退出印书的生意。如今战乱年代不比后来两宋明朝那样读书人泛滥,全天下要买书的读书人估计也就少则几万人、多则十几万人。就算生意做大到天下每个读书人都买你十几本书,撑死了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

    而且考虑到读书人大多也不富裕,这几十万两还不是一两年内能赚到的。细水长流的话,将来就算生意稳定了,也就是一年三五万两的进项。相对于钱来说,这个生意更多的是图个风雅,可以帮人在文人圈子里赚取更多名声,宣传意义大于经济利益。

    蒋衮如今靠着钱惟昱给的改良海船和新领航技术,光是跑日本、高丽的老本行一年至少进项五十万两以上,而且还有增长的趋势,这三五万两的收益自然当是孝敬钱惟昱,图个远期合作了。

    钱惟昱听了蒋衮逊让,也就不再坚持,算是受了蒋衮的这桩好处。

    “看来,这几年跑海和开荒琉球真的是让蒋公赚到盆满钵满啊,这点小钱都看不上了——不过,小王手头也没有经营营生的得力之人,到时候,蒋公还要派些得力的账房掌柜帮小王搭理这些生意才好。”

    “这个好说,卑职觉得……”蒋衮满口答应着,一边又眼珠子一转,让一旁的服侍的丫鬟附耳过来,低低说了些什么。

    须臾,那丫鬟从后院带来了一个少女,看上去也就和钱惟昱一般年纪而已,甚至有可能再小一两岁。

    不过虽然年纪幼小,旁人第一眼看到这少女的时候却绝对不会生出轻视之感。只见她容貌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红眉翠、肌骨莹润;更兼举止娴雅、步态娉婷,行止之间颇显端庄。

    钱惟昱乍一看去,便觉得这该是蒋衮家中的晚辈女眷。不过这女子生在豪商之家,却看不出每日淫浸于钱财之中的俗气。服饰只是无纹的素色锦面襦裙,头上也仅挽起黑漆油光的水髻儿,看上去不见奢华,却又一股大方得体之气油然而生。

    除了这个少女之外,蒋府的丫鬟还带上来一个精壮的黢黑汉子和两个山羊胡子的枯瘦老丈,看上去前者像是跑海之人,后者则是朝奉、账房一类的角色。不过,美女当前,这几个男人自然是被钱惟昱无视了。

    “此乃小女,蒋洁茹,今年十四岁了——小王爷莫以为她年纪幼小,对于经济营生、待人接物,卑职属下的寻常男子也及不得得她。”因为还要相互介绍,所以蒋衮也没对钱惟昱解说太多,就转向自己女儿那边,“这是当今大王亲侄、先王嫡子富阳侯,还不快快拜见。”

    蒋洁茹微微颔首,侧身万福了一礼,不失端庄地轻声答应:“见过小王爷,旧闻小王爷文武兼通,在金陵时,词名就已传遍天下。也幸亏小王爷是个胸有大志的,看不上经济营生的俗务,不然哪有小女子胡乱打理的机会。”

    蒋衮的家业,如今在两浙豪商中已经是无人可比的了,经商的本事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对于蒋洁茹的经营本领钱惟昱虽然还没有领教,但是管中窥豹也能略见一斑。此刻只是观察了蒋洁茹待人接物的一点皮毛,钱惟昱心中就浮现了一个名字。

    这莫非是一个薛宝钗式的人物?嗯,也许姿色上还达不到那种程度,不过没关系,钱惟昱本来就不会和商人女子产生什么深度的交集。当下钱惟昱也就大度谢过了蒋衮的安排,表示对蒋洁茹很满意。

    随后蒋衮又略略介绍了一下那个看似跑船的汉子,和那两个账房、朝奉。那个精壮的汉子是蒋衮的堂弟、名叫蒋正明。其父乃是武肃王早年时候出使日本国的专使蒋承勋,也是蒋衮的叔父。

    蒋氏一门乃是明州奉化的望族,从唐武宗年间开始就是跑日本航路的海商世家,至今已有百年。武肃王在位的前二十年,每次出使日本新罗都是蒋承勋操办,后来蒋承勋年纪大了,得子又比较晚,才让侄儿蒋衮接过这个营生。如今蒋承勋年纪已经六十好几,他的嫡子也年近三十了,蒋衮才帮衬着这个堂弟一起接过家族的海商事业,现在又把他推荐给钱惟昱。

    谈妥了派人帮钱惟昱经营印书坊生意的事情之后,钱惟昱就借机转入了他今天来的第二个事情——也就是想出海去南方找占城稻那件事儿。

    “蒋公,如此,活字印刷的事情便这么定下了。只是小王此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小王爷尽管吩咐,卑职相信定然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小王在金陵的时候,听南汉国商旅过境的时候说起,在南面的交趾有一些品种独特的的谷物蔬菜。听说相比中土之物产量更大,而且种植节气互有补偿。小王思忖着如今在琉球等地吸纳化外野人,齐民编户;

    而且南唐皇长子李弘冀吞并常宣,非常仇视我国,如今小王已经回国,只怕两国数年之内将有一战。届时小王有把握联合周人重创南唐,但周师蛮横凶残,只怕到时候两淮之地尽为丘墟,将有无数流民南下。为此,引种南洋高产错季作物,实在是刻不容缓啊。”

    “唔……小王爷说的这些,莫非不是大食人带来的么?南洋之物,如果是大食人早就知晓其中价值的话,伍丁的船队定然会带来。卑职这两年虽然也跑过一些南洋,但是却无非是在大食人已经建好的港市里面贸易而已,并无自行探视未知海域的尝试。只是不知小王爷何时想要此物。”

    “如今已是十一月,如果可以的话,还望蒋公即可安排一些海船南下,也好赶上明年开春试种。小王也想跟着船队一起去琉球巡视一下,看看这几年来琉球、平湖拓荒到了哪一步田地——当然,小王不会亲自去南洋,到了琉球之后,蒋公另行安排其他船只送小王回来便是。”

    “既是如此,卑职这便去安排了。琉球、平湖这几年开拓也着实挺顺利,彰化一带,田亩交错;小王爷也确实该亲自去看看了,好为卑职等开拓琉球的商户重新划定地界、重订税制新政。”

第74章 扬帆东海() 
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拂在脸上的感受很不错。

    钱惟昱前世的灵魂是一个向往大海的人,只不过去南唐之前,自己的肉体只有十一二岁,当年虽然也去过福建,跑过大琉球,但是因为身体幼小大部分时间只能在船舱里呆着吹不得海风。如今,十五岁的钱惟昱已经是筋骨强健、身材挺拔,自然不再忌惮这些风浪日晒了。

    蒋衮的办事效果还是很高的,钱惟昱提出让他年前把占城稻弄回来,顺便捎他去大琉球和平湖看看,蒋衮马上就着手准备了。这不,11月12那天钱惟昱开口提出,16日的时候就已经在东海上漂着了。

    他周围,是一支有43艘大海船的大商队,其中最小的,也是四百料的新式福船,大的则有两千料的大福船。原本这支船队里所有的船都属于蒋衮,不过今天它们已经分成了两股。其中40艘是蒋衮亲自带着跑去交趾国找占城稻的,另外3艘清一色的两千料大福船则是蒋衮送给钱惟昱“代步”的,送钱惟昱到大琉球视察一番之后,就会直接回杭州。

    钱惟昱当然不是缺船——四年前他把新式海船技术拿给蒋衮合作的时候,蒋衮也为内牙水师低价承建了一些水师用的福船,如今分别掌握在苏州的水丘昭券和明州的顾承训手中。

    只不过钱惟昱的“镇东军留后”和“东海道观察使”的官职要过了正月才算正式上任,如今毕竟还算是在杭州当寓公,既然是在王叔眼皮子底下,提前显摆自己对苏州、明州众将的影响力自然是不合适的。所以,他也就无所谓地接受了蒋衮这份不算个事儿的小礼物。

    ……

    钱惟昱在甲板上转悠着,此时的海风渐渐止息下来,似乎是被正午的日头晒得一丝风都没有了。用了数日的船帆此前被风雨弄破了几片大洞,如果不及时修理很容易被风把洞进一步扯大,所以船长也就借着风止的当口停船下帆,着人修补。

    钱惟昱手搭凉棚,半抬着头,好奇地观摩着几个水手爬上桅杆调度帆蓬,试图把被吹破洞了的草席竹篾卸下来,不过爬行桅杆颇为不易,几次遇到一阵小风的时候上桅的水手都一阵摇晃,还牵扯着桅杆微微被撼动。

    钱惟昱在一旁观察着,心中总觉得这船有点别扭,想了半晌才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帆船经过他改良了升帆装置之后,在升帆的时候用的是定滑轮牵引帆顶的总索,所以水手的上桅工作量不是很大,只要把帆升满之后一边拉紧总索、一边派一个水手爬上去捆紧总索和桅顶搭扣之间的绳结就可以了。(避免船帆的分量始终依靠活动的滑轮支撑,可以大大提高升帆滑轮的寿命)

    不过,正是因为中式帆船的上桅工作量少了,所以中式帆船似乎没有发展出后来西洋横帆船那样的两舷支索——也就是后世人看那些海盗片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的在船舷两侧有很多大铜环,上面用粗麻绳穿着如同渔网一样的绳索,直连桅顶。接舷战时跳帮的水手有些也会爬上这网状的支索获取高度优势,然后返身一跃跳上要抢劫的船只。

    支索的用处无非是两大类,第一是可以方便水手上桅杆。毕竟没有支索的时候上桅杆只能在直杆上爬,这个年代要在桅杆里面铆铜铁的握把踏脚也容易损害桅杆的强度;所以,目前现状基本上都是靠着爬杆高手直接爬的,风大的时候上的高了,很容易把人吹下来。

    第二类作用,那就是强化桅杆的抗应力强度了,这就相当于后世1920年代和1930年代的单翼飞机因为结构强度不够,往往会在尾翼、机翼与机身之间扯张力线、平衡一部分重力或者内部应力,减缓材料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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