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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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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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来说,平射火炮倒是被宋人一直雪藏着——这个年代的火炮都是滑膛炮加圆球弹,加上宋人的机械加工精度不如吴越人,炮弹的球形精度不高,而镗磨炮管内膛的技术宋人也没有掌握,所以火炮的管壁气密性很差,需要为内膛和炮弹的不规则形状留出尺寸余量,黑火药开炮的时候,倒有一大半火药气体的动力是从炮弹与管壁之间的缝隙喷出去漏掉的。以至于宋人的火炮发射时,那炮口焰都不是如后世火炮那般均匀爆开,而是可以沿着炮口往前喷出二十步远的火光。

    这样的火炮,精度是完全没有指望的,最大的远程用途还是用来对付密集列阵的步军方阵,或者轰击城墙。因为那样的目标尺寸非常大,哪怕误差几十步上百步都可以打中一些东西。如果是大江上打船,那就完全是浪费了。加上这个时代宋军的火炮需要称量火药、装药、塞紧、装弹、点火绳、开炮、浇灭、刷膛除渣,繁琐步骤几十个,没个一两分钟根本打不了一炮,若是远远地就浪费了一炮的话,说不定吴越人的小船顺水冲到面前都没来得及装填好第二发——

    吴越人的船队本就顺水轻快、水线面型优良,帆装优质、操帆水手技艺精湛,又有宋人所不知道的脚踏齿链螺旋桨这种秘器,所以,吴越人突破的速度几乎是曹彬无法想象的一种存在。在此之前,曹彬带领和训练宋军荆湖水师数年,都没见过人类可以把船开得这么快。

    “所有火炮全部安装铁砂弹,不得军令或敌船突入百步之内不许开炮!”曹彬大声喝令着约束着自己麾下各部,为了确保杀伤效果,曹彬保守地使用了人员杀伤用的铁砂弹也就是霰弹。

    吴越人的船只越来越近了,也看得越来越分明,船舱和船板似乎泛着青黑色的金属光泽,到了这一刻,曹彬才发现,吴越人的战船虽然小,却是在船体外壳上包覆了铁甲!这实在是一种惊人的举措,吴越人的铁产量这是有多高,才能这般挥霍?他不知道的却是,其实早在七八年前,吴越人建造四十丈大海船去寻找美洲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尝试铁龙骨、肋骨战船以及战船要害部位铆接金属装甲的技术了。

    曹彬看不出吴越战船铁甲的厚度,不过三弓床弩发射的铁羽锥矛纷纷扎中敌船后或被弹开、或插在铁甲上不得透甲而入的情势,让曹彬对敌人的防御力很快有了评估——估摸着,这些船上的敌兵如果躲在船舱里藏身的话,神臂弓这种压制火力就只能是隔靴搔痒了,铁砂弹的火炮都不一定能有效。难道吴越人真是对于跳帮搏杀如此有信心,自忖可以在船上一个打七八个?

    水鬼!曹彬心念电转,似乎想起了另一种可能。陈诲的飞鱼都中,部分高级军官继承自当年闽国亡国之前的“艨艟都”水鬼,陈诲自己就是潜水凿船起家的。莫非到了如今这个年代,陈诲还要用这招不成?从敌军这样拼了命地要想拉近两军距离举措来看,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

    “大船四周自行布洒渔网阵!来回逡巡拖曳让船阵动起来!不要呆在原地结阵!”

    “都监!只怕是来不及了!都要接敌了,再变阵只怕各军弓弩铁砂压制就更加受影响了!”

    “赶紧去做!敌船包覆了铁甲,纵然神臂弓队可以连番齐射又有何益?此刻定然是要防备水鬼为上了!”

    ……

    “宋人真是一惊一乍啊,某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头扎进去,就能逼得他们丑态百出——儿郎们都准备了,杆雷都备好了吧?看到红旗就推出去,操舵手注意转向,不要让敌船有闪避地余地。”

    陈诲在旗舰上一声令下,随后便通过旗语传了出去。船尾的操旗手也是缩在一个铁甲圆筒的台子里,可以避开外面弓弩的攒射,至于各船的观察孔自然是造得更为隐蔽,不给神臂弓打击的机会。训练有素的飞鱼都水兵们有条不紊地纷纷开始动手。

    每一条吴越人的小船船舷两侧水下部分,各自缓缓伸出两根最长可以有将近十丈长短的多节嵌套竹竿,竹竿头部有一个带着锥形铁皮分水帽的铁箍木桶,桶内各自装有三十斤黑火药并且刷了胶漆以确保水密性。铁皮分水帽背后则是一个倒锥形的软铅内胆,里头分两段装了一定浓度的硫酸和生石灰,一旦分水帽受到一定的撞击后内凹破裂,这个后面倒锥形的铅质内胆就会破裂,并且让硫酸与生石灰混合产生高热,把火药桶内的火药引爆。

    反锥形的装酸碱铅质内胆,让火药装药产生了一个倒锥形的空隙,包括吴越国军器监的专家和工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或者说知道这种布局的价值所在。如今这个地球上,或许也只有钱惟昱一个人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勒令军器监把起爆药内胆做成这种形状,是为了形成类似于土法“空心装药战斗部”的效果,好让爆破产生的冲击波尽可能定向地往分水帽方向逼压。当然了,这种土法的东西比之后世精确的金属射流爆破自然是颇为逊色的,但是好歹比毫不处理约束的自然起爆要好不少。

    毫无疑问,这是吴越军方提供的最新最强水战大杀器——撑杆雷。原理就是把原始火药桶水雷装在竹竿上推动着冲刺。当然了,因为撑杆伸出最远的时候比船体还长,所以一旦伸出后船体的转向就会颇受影响,一旦转舵太急,大扭矩甚至有可能把竹竿甩断,所以一定要冲刺转向完成、即将接敌的时候才能伸出来。去年的时候,陈诲被钱惟昱喊去湖州军器监,视察实验过这种新式武器,当时只是拿着样品在太湖里炸船,其惊人的威力令陈诲咋舌不已,这也是他今日一战的最大信心来源。

    “锃锃锃锃~”连续雹子一般密集的声响,意味着两军已经进入了短兵相接的距离了,偶尔还有霰弹炮的轰鸣和转瞬就糊了铁甲船一脸的铁砂子那金属摩擦的牙酸声响。所有水鬼艇都已经找好了目标,把方向调整完备。

    “轰轰轰~”一连串的闷响送水下传出,随后宋军船阵外围一圈大船的船头、舷侧纷纷****起数丈高的水柱。三十斤吴越配方黑火药的爆破当量,估摸着也就后世两公斤TNT的小炸弹而已,但是对付这个时代普遍是木头壳体的船只来说,却已经着实够用了。

    随着轰鸣,一艘艘五牙船和艨艟楼船水线以下数尺深度的部位,纷纷被炸开了动辄直径数尺、最大者直径将近一丈的破口。这个时代的人不懂爆破物理学,对于水这种介质与空气介质之间爆破压强传递效率的差距也没有研究,自然不知道鱼雷和水雷之类兵器的杀伤原理与同等当量的炸弹炮弹相比要强大多少。他们只需要知道的就是,被击中的船基本上都没有挽救的价值了。

    陈诲坐在吴越船队的旗舰上,也是丝毫没有坐镇中枢指挥的觉悟,他的船最为坚固,自然也要挑个大目标下手。一艘五牙船被陈诲盯上后,撑杆雷立刻如同饿狼的利齿一般扎过去,分水帽破裂,弹药起爆,陈诲感受到自己的坐船也被剧烈的水波辐射压冲击得晃动不已,几乎撕裂船头包覆的铁甲。不过最终因为和起爆点隔着二三十步,加上撑杆雷装药量不大,终究是没有大碍——在外行人看来,吴越战船在船壳外面包覆铁甲只是为了防御弓弩和霰弹,只有飞鱼都的水兵们亲身才知道其中关窍,这些装甲一直连到船体前部水下部分,整个包起来,为的就是抵抗这种水中拼刺刀一般搏杀的爆破反冲。至于对面的船位于爆破中心,显然是不能幸免了。

    ……

    宋军旗舰上,曹彬看着这亘古未有,无法想象的惨烈之状,心中已然当机。在这一刻,他唯一可以转动的念头,便是:“莫非真个是陛下弑故主、杀兄长,引来天怒人怨,以至天要亡我大宋么?”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宋军至少有几十艘前军部署的显赫巨舟被这种无法名状的诡异攻击所击沉,这些船大多是大型车船和五牙船,动辄可以装载数百精兵,这一波攻击,就让宋军至少上万人马沉船落水,其中的马步军战兵原本还等着敌人登船后肉搏,结果如今只能靠着本身水性等待命运的审判了,若是游不过长江,就只有溺毙江中的命了。

    前军大船船阵纷纷被攻破,部分小船试图冲上去依靠灵活的机动性堵漏搏杀,到了这一步,不得不说宋军中还是颇有忠义血勇之士的。无奈宋人的操船术技能段数明显比吴越人低了太多,抛去了撑杆雷之后的吴越小船机动转向能力比宋人同行刁钻了无数倍。只见船头包覆了铁甲和一体化锻造的钢质水下撞角犀利无比,遇到宋人的小船就直接横插撞击,把宋船开膛剖腹,拦腰撞断。

    长江江面上,俨然已经是一片不可挽回的修罗地狱之景。

第444章 曹彬覆没() 
曹彬的坐船也是一艘五牙船,两旁有四根用杠杆撬起的拍杆,原本可以作为杀戮敌军接近两边舷侧小船的大杀器使用——所谓的拍杆,就是一种头部榫接了重逾千斤的大铁锤或者大块钻孔石料的巨锤,在使用前高高举起并用缆绳固定在船桅两侧竖好,一旦有敌船进入拍击范围之后,就斩断绳索放任巨锤落下、砸击敌船。一般若是承载百人以下的小船,被这玩意儿拍一下就直接沉了,不过拍杆的长短注定了这种东西最多只有对接近到己方战船周遭三四丈之内的敌船才好下手,而且因为安装位置的固定,只能用来砸两侧船舷部位的敌船,敌人若是操舟技术精湛,专挑一头一尾的方向攻来的话,拍杆就毫无用武之地了。

    今日之战,曹彬周遭一群宋军大船的拍杆便丝毫没有起到用处。曹彬满眼喷火地眼见着蚕食逼近的吴越人把外围的宋船大者用那种神秘的水底雷击沉、小者直接用钢锥撞角撞沉,干净利落地让他的军队从一个时辰前浩浩荡荡的姿态,变作了如今那如同叫花子一样残破的惨状,却丝毫束手无策。

    吴越人定然是看到了曹彬座舰上的旗号,知道这艘是宋军旗舰,故而倒没有撑杆雷艇来进行突击,反而是曹彬周边其他大船都被毫不留情地收拾了,显然吴越人是打算俘获曹彬的座舰。

    霰弹炮开火了三轮,铁砂雨落在铁甲船外面,一点效果都没有。吴越人则是利用了局部船只数量的优势,开始掐点等宋军开炮之后,从船舱内钻出来,使用数百斤小炮发射霰弹打击宋船。吴越人的船炮看上去也颇有新意,居然把船用炮架在一个可以缓慢转动的木盘上面,让火炮的部署颇为便捷,转向也容易,炮身上还装了一个弧盾型的炮廓,貌似也是将近半寸厚的铁甲,可以让除了装弹以外的其他操作都可以在掩护下进行。

    几轮刁钻地对轰之后,曹彬座舰两舷的弓弩手损失惨重,无数士兵一脸铁砂麻子地倒在血泊中哀嚎,甚至还有一根拍杆被打断,轰然砸落在水中,还让战船因为重心的偏移而骤然倾斜。本就在船上立足不稳的宋军步卒纷纷东倒西歪滚做一团。两艘吴越人的小船似乎是看准了时机,迂回到拍杆被打断的那一段船舷,然后全力加速冲了过来。只听“喀喇”一声木板折断的声响,小而坚硬的吴越小船就在曹彬座舰舷侧扎了一个窟窿,船头死死嵌在其中,让两船无法再松动。

    撞击之前的瞬间,吴越人还不忘利用预装了霰弹的船头小炮,顶着宋船的脑门来了一炮。所以当吴越人用飞爪挠钩如履平地地飞身登船的时候,那一段船舷上根本没有守御之人——原本若是两军技战术水平相若的对称作战,以小船跳帮大船的一方定然会因为敌人居高临下的阻击而遭受不小的伤亡才对。

    叼着水锻倭刀的吴越飞鱼都水鬼在曹彬座舰上立足一稳,马上就是甩出一排手雷,为首一个军官还掏出一支转轮手铳连连击毙两个组织抵抗的宋军军官,随后才是纷纷揉身而进地搏杀。宋人还没适应船体倾斜后的重心偏斜,一跑一用力就纷纷滑倒,倒是水性精熟的吴越人如履平地,哪怕是在侧倾了二十度的甲板上依然飞奔如故,见人就杀。

    “尾楼上穿红袍铁甲的定是曹彬!兄弟们上啊!捉拿曹彬者赏银千两,官升两级!协从者人人赏百两、升一级!”

    ……

    一刻钟之后,江面上的战斗基本上已经收工了。一群又一群的宋船化作了残骸断板,随波逐流,身着铁甲的军士几乎百无一存、全数合甲沉江而死。马步军兵水性不熟,纵然经过战前一段时间的突击训练,要想游过小半条长江又是何等困难?也就只有专职的水兵逃得性命者较多。

    宋军总计近五百条船,三万余兵马。最终竟然只有水军七千余人或弃船登岸保得性命,而两万殿前司马步军精兵折了七八成人马,仅有五千余人生还。一开始宋军后队战船在曹彬的旗舰完蛋之后还尝试返身逃命,顺流返航,然而宋船的航速与操舟技能显然差了吴越人太多,除了冲滩搁浅弃船逃命的之外,只要是敢留在江面上的,无不遭到彻底地劫杀,甚至有吴越战船追出下游三十多里,才将逃命之敌斩尽杀绝——当然了,以至于主战场收工的时候,那些追杀残敌的船只还没回来呢。经过这一战,宋人可以说是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被告知水师这种东西不是他们这些北方人玩的。

    曹彬被五花大绑押到了陈诲的坐船上,面无表情地推搡跪在陈诲面前。

    “你便是曹彬了?听说昔年周太祖郭威除皇后柴氏外,另有杨淑妃、张贵妃等三人名号较显。那张贵妃乃是你姨母,你也算是郭威的外甥、世宗的表弟了,赵匡胤陈桥兵变、善待柴氏子孙,犹能说是当时众将人心不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如今赵炅杀兄夺位,尚且鸩死周恭帝,你曹彬身为大周外戚,居然甘愿为赵炅所用,难道便不惭愧么?今日既然被擒,何不弃暗投明?

    我家大王素来礼贤下士,躬己待人,一不起不义之兵擅伐有道之国,二不为一姓之私薄待功臣,刘邦诛韩信,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事,某家大王何曾做过?况我吴越立国垂七十载,多年来乱世乐土莫过于彼方。自唐以来,晋汉周宋国祚久者不过十年,短者不过三年,便如赵宋至今不过八九年国祚,为人君者自疑威望不足以服百代,如何能善待功臣?某家不过武夫,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今日时机若是再错过,便是悔之无及了!”

    曹彬心中显然也是知道陈诲所言都是事实,然而他家族都在北方,他姨妈张氏是周太祖郭威的贵妃,若是投降的话,被株连的可就更加广泛了。既然赵炅连柴宗训都敢杀,要是给了他借口的话……曹彬狠了狠心,断然痛斥了陈诲的劝降,依然抗声回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天下焉有屈膝之曹国华耶。”

    “你……你这厮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便给你个痛快,反正我大军入川作战,下游都还是你宋军占据的地盘,某家便是想把你送去杭州给大王处置,一时半会儿也路途不通。既然如此,未免夜长梦多,便先取了你首级,到时候再去号令合州、渝州等处开城!”

    陈诲自己大怒拔刀,幸好他身边还有随军参赞军机的谋士冷静,拦住陈诲说:“都帅莫急!出兵前大王曾说过何等言语来着,莫非不记得了了么?曹将军素来治军严谨,持身正直,不与人结党,不邀幸私名。昔日赵匡胤登位后也不攀附,待赵匡胤亲自召见亲近,才以‘自为周室近亲,不敢攀附新朝’开解,足见是忠义之士。今日不肯归降,莫非是惧怕赵炅凶暴,一旦归降会祸及族人、牵连周室遗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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