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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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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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后!退后!以枪阵逼住阵脚不要妄动,弓弩队覆盖攒射!”一个南唐军的指挥使挥舞着横刀焦急地勒令左右依计而行。这名指挥使的战场经验看来也是颇为老辣的,虽然武功如何不知道,至少懂得在吴越士兵在城头站稳脚跟后不盲目死磕,而是筹措一些波段式进攻的节奏——比如用枪阵逼住阵脚,尽可能压缩登城敌人的活动范围,然后马上箭雨覆盖,这种二十步内极近距离上的攒射,任你敌人身着锻钢板甲,也是顶不住的。

    可惜,指挥官驾驭普通士卒,显然不可能做到如臂使指。几个南唐军长矛手在一个什将的带领下眼看着林仁肇喘息欲倒的示弱姿态,以为有便宜可以捡,便抢出两步越众而出捻枪捅刺。原本还没来得及严丝合缝的堵漏枪阵立刻变得松散脱节起来。

    “来得好!”林仁肇双目精光一闪,刚才的疲态立刻隐没不见,一记揉身而进的连消带打,用陌刀把一个南唐军什将长枪磕飞、随后去势不减直挺挺从护心镜下方把对方捅个透明窟窿。随后又一脚踹倒一个队副,抢上去踏住胸脯,用已经挑着一个人的陌刀刀柄狠狠往地上插去。明明钝头无刃的精钢刀柄都直接捅入恰好无甲的脖颈、从颈后透出。

    这些动作说起来很长,实则不过是数息之间。其余周遭的南唐军长枪手被这股凶悍之态彻底震慑地微微一愣,等到弓弩队朝着这边攒射而来的时候,林仁肇已经把陌刀舞得轮转如飞,两具悬在刀刃和刀柄上的尸体被抡得风声猎猎。箭雨过后,这两块被当作人肉盾牌的尸体已经形同刺猬一般。

    便是那么阻滞了一阵箭雨的时间差,又有七八个吴越精兵从林仁肇身后的飞踢跃上城头,个个奋不顾身向着南唐军弓箭队阵中恶狠狠地杀进去,彻底纠缠在一起。

    血肉飙飞,换命的绞肉机滚滚向前,吞噬着南唐人,也吞噬着吴越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此前被炸药炸城门轰出来的缺口就因为其地势的低下,被一道道涓涓血流汇聚,随后形成一道“飞流直下三十尺”地血幕,挂在城墙的残骸上。

    “已经站稳城头了,掷弹兵快上!”随着吴越军先锋在城头杀出一片却月阵形状的阵脚,几十个没有装备长兵器、也没有装备盾牌,仅仅腰悬短刀的吴越军壮汉开始沿着飞梯云梯冲上城头。一开始南唐军也没有着重关照这些人,不过他们一旦站稳后,就从己方阵后往上挤,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导火索,握持数秒后丢出一个个甜瓜状的冒烟铁壳弹。

    “不好,是毒烟蒺藜弹!不要硬冲!”南唐军中居然也有几个识货的,知道这是一种火药兵器——主要是在显得三年到显德五年之间,吴越人为了帮助刘仁瞻硬抗柴荣两年,也做过一些“资敌”的事情,南唐一方也用毒烟蒺藜弹熏人守城取得过不少战果,所以军中自然有懂行的人。

    可惜,这种认识很快就被颠覆了,高硝火药爆破力的手雷在人群中炸开,飞溅的碎片至少可以收割数条人命。尤其是城头两军互相拥堵到了极点,各个都是短兵相接刀刀入肉的姿态,手雷的威力就更如同AOE的死神镰刀一般爽利。

    其实稍微动动脑子,吴越人的火药已经可以炸开城门、并且崩碎城墙表层了,那么吴越人的手雷尤其是毒烟蒺藜弹那种毛毛雨可以比拟的呢?这其中的关节只要稍微被打一两次脸就马上可以想明白。所幸南唐军也不算太过迟钝,挨了几顿炸,让吴越人彻底在城头连成一片后,许多南唐军士卒便再也不敢弄什么枪阵挤压得战术或者弓弩队紧密列阵的玩法,一个个乖乖地要么抄刀子短兵相接,要么干脆跪地投降;或死于督战队的屠刀下,或被推搡下城墙摔个半死,只有小半才能侥幸得生。

    绞肉的天平一寸寸倾斜,最后把南唐军一支又一支的预备队耗干。若非这些军队都是世受国恩,只怕早就彻底崩盘了。

    ……

    两天后,洪州内城。

    外城城墙在被吴越人炸门登城后,一天都没有撑到便整个告破了。不过虽然坚持的时间不久,杀伤的烈度却是非比寻常。至少有六七千南唐军卒和三四千民壮死在了洪州东城的外城争夺战中。吴越人战死者及伤重而亡者也有两千多人,轻伤者更过于此数——当然了,倒也不都是钱惟昱麾下的亲从都。也有一些是内牙军中的桀骜之辈,或者是钱弘亿麾下的杂牌军。

    对于钱惟昱来说,这一次的洪州之战,也是他逐步从十叔和十三叔的嫡系部队当中收拢梳洗、慢慢集权的过程。吴越国各个藩镇的兵力都由国王统一指挥参加一场大战役,并且以车轮战的姿态投入试炼,事后奖惩升降也都出自上意,几番下来的话藩镇节度使对于军队的掌握也就会被逐渐冲淡,不再让士卒“但知有节帅,不知有国王”。

    外城被破之后,巷战居然还持续了一天两夜,纷杂不堪。南唐军士卒有脱去盔甲混入民众之中,然后再伺机偷袭的,也有被神经过敏的吴越军主动错杀反杀的,战争到了这一刻,似乎已经分不出百姓和军人之间的差异,人人都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强调军纪这种事情也变得难以操作;“出于自卫目的”的震慑性杀戮变得普遍,有些洪州百姓仅仅因为闭户自守不放吴越军检查府中是否藏有南唐军士卒就遭到了灭门。

    唯一一点钱惟昱还能掌握的,或许就是勒令吴越军不得****妇人——或许以洪州的形势,百姓中多有踊跃为民壮守城的,但是女人肯定是不可能被直接投入一线军事战斗任务。所以****妇人的事情怎么说都无法归纳到战争行为中,好歹得到了比较严格的执行。

    如此反复杀戮拉锯之后,形势终于逐渐明朗。李景遂最终放弃了继续在外城与内城之间的地带和吴越人浪费人命,而是带领最后约摸两万人马撤入了内城。撤回之前还焚毁了内城周遭一圈的坊市民居,不让吴越人有可以作为攻城隐匿阵地的所在。

    内城一共只有三座城门,而且没有水门。如果再用焚毁民居的方式形成隔离带,至少可以阻止吴越人再来一次用战船一次性装满巨量火药爆破的故技。

    李景遂也知道此战自己已经必败了,没必要拖着那么多人垫背。但是他自己是必须战死的,在吴越人一连串的诡计和奇技淫巧兵器猝然打击下便失败,让他的自尊心无法承受。所以,他必须在内城与吴越人死磕到底,实现自己的最终价值,挽回自己的尊严。

    后面的日子里,李景遂也算得偿所愿。吴越军把火攻、砸墙、破门,攀缘诸般攻城手段都用上了,也反复迁延了不少时间。陆续有三四天登城死战的攻势都被南唐守军先后击退。双方的伤亡交换比也没有一开始的那么难看——当初外城被攻破的时候伤亡比之所以难看,那是因为作为失败一方的唐军,只要有受伤的士卒,基本上都算是“亡”了,落于敌手的情况下无人救助,命运是可想而知的。现在可以暂时稳住内城阵地,好歹还能救援一下伤兵。

    内城之战从三月下旬一直打到四月中旬。后面吴越军的攀登近战也没那么频繁,反而是持续用火攻和投掷爆破性弹药进行压制摧毁。内城的面积不大,被连日骚扰纵火之后,四月初八那天内城唐军一处主要的屯粮仓库被猛火油弹集中轰击,军粮库存被毁大半,连药物和兵器的库存也被这种纵火性攻击消耗得元气大伤。

    四月十二开始,吴越军重新加强了试探性的登城作战,而且大胆地让平南军、威武军也组织敢死队携带手雷兵器进行突击,如是者厮杀数日,内城也终于到了不敌攻破的那一刻。

    ……

    洪州作为陪都,内城曾有行宫,便是借的五十多年前南平军节度使钟传的故邸旧址。理论上内城城墙攻破之后,坐镇洪都的军阀都还会象征性地在这座行宫中装模作样抵挡一番,实现人生最后的尊严。

    李景遂已经连这一点傲骨都提不起来了。吴越军打破内城的时候,他带着三四千素来重用的牙兵困守宫中,什么军事部署都不再传达,只是让各军各自为战。

    李景遂自己,只是坐在行宫的御案前,也不在忌讳什么逾制,在御案上摆了一些酒菜,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随后遥遥和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说着些什么。

    或许,他是在和与他斗了半辈子,结果都死在钱惟昱手上的那个侄儿李弘冀说话吧,人之将死,认为自己可以看见鬼魂,也是寻常之事。呢喃半晌,灌完一坛酒,李景遂居然披发仗剑胡乱狂舞起来,最终一剑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李景遂自戕的时候,吴越军已经杀入宫中。很快,除了死硬牙兵纷纷被诛之外,余众尽皆降服。

第324章 大梁一布衣耳()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江山倾颓如此,正不知多少将士骨肉离散,阴阳永隔,皆朕之罪也。”

    石头城上,玄武门。病骨支离渐渐不支的南唐皇帝李璟,让侍从抬着辇登楼北望,虽然看不见江北的铁骑肆虐,可是从每日送来的战报来看,显然周师已经再无阻挡,即将发起渡江战役了。

    李璟的寿数,原本还可以再活一两年——历史上他是赵匡胤开宝二年才死的,死因自然是国势日下,忧郁而亡。作为一个诗文著称的君主,多愁善感往往是影响健康和寿数的重要因素。换个神经大条的人,或许郁闷郁闷还不至于把自己郁闷死,但是对于诗人而言,因为郁闷就郁闷得奄奄一息就很常见了。

    陪同李璟身侧的,乃是如今的南唐礼部尚书孙晟。如今南唐剩下的文臣当中,论才能或许还不好说,但是淡淡论忠心的话,孙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原本这个时间点,孙晟应该已经被李璟派去和周人议和、然后周人迫其劝降李璟,孙晟宁死不屈,被柴荣斩杀殉国。如今只不过因为后周和吴越两路夹攻都大获全胜,李璟单单和周人议和也没用了,所以迟迟未曾派出孙晟。

    当下孙晟听了李璟的颓废自责之语,也是声泪俱下,伤感万分,劝道:“陛下何出此言,江南百姓多年安养、使民有余饶,皆陛下仁德之赐。北虏伪朝不修文治,专事杀伐,江北读书人滚滚来投,无不彰显陛下圣明。只可惜……天道宁论,以至于率兽食人。”

    “三日前,周军就已经破了扬州城了吧,三弟杀生报国,是朕这个做哥哥的愧对他。如今算算时间,周人也差不多该从瓜洲渡渡江了吧。”

    “只怕确然如此……兵部回报,周师南下大军如今分为两股,一股由柴荣亲统,赵匡胤为先锋,移至和州对岸的采石矶扎营建立水寨。另一路由李重进率领,张永德监军,部于扬州,随时会从瓜洲渡方向渡江进击润州。”

    “也就是说,我大唐只剩下这金陵,以及和州润州三州之地了?祖宗基业丧于朕手,朕真是无颜再见先帝于地下了。”

    这种时候,孙晟还能如何劝解?只好是说一些善意揣测的谎言安慰道:“江西那边道路断绝,还未能有传回信来。只知道江州已破。但洪州、袁州等处或许还在燕王殿下驻守下。”

    “那又如何?充其量我大唐也就剩下五六州天下。咳咳……快拿药来。”

    李璟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李璟皇命强硬,一定要出来看看,原本按照太医的医嘱是绝对不该受风的。故而登城的时候,也是有太医院的随行扈从,当下李璟情绪激动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拿出丸药和煎剂服侍他服下。好半晌,才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孙卿,可知朕为何还要服药么。

    “陛下自当善养龙体……”

    “荒谬!并非朕惜命惧死,只是一来还没有想好九泉之下该如何向先帝解释。二来自古从无灭国后善终的帝王。若是我大唐还有二十州的江山,那朕还能让从嘉坐一坐这个江山,享几十年荣华富贵。如今只剩三州之地,不日将亡,若立从嘉,那不是怜他,反是害他了。”

    孙晟闻言也是沉默不语,容李璟歇了一歇,才继续问道:“事到如今,孙卿可还有什么建言么。”

    “如今之际,也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陛下不妨再派出使臣,卑辞厚币以祈和。而且不光该向柴荣祈和,哪怕是钱惟昱那边,也该单独修国书一封。”

    “何人可以为使?”

    “北朝之事,臣请为国效命,只恐臣地位低微,不足以示我大唐诚意,还请以一元老重臣为正使,臣为副。至于吴越,太傅周宗好歹与吴越王有师资之尊,不如……”

    “此事就由爱卿定个章程吧,今日朕乏了,明日送来再看。”

    带着萧索的悲凉,李璟起驾重新回宫,孙晟也另行安排去了。

    ……

    两个时辰后,孙晟来到周宗府邸拜会。论政治立场,孙晟和韩熙载算是周宗一派的核心人物,再往下才轮得到徐铉、徐锴兄弟。尤其是周宗已经老迈只挂虚衔、不问朝政之后,孙晟和韩熙载就更是这一派的主力,以对抗冯延巳魏岑等一党。

    孙晟忠心于李璟固然是无疑的,但是也不会干出坑害周宗的事情。所以在李璟那里推举了为使的人选之后,少不得亲自来周宗这边探探口风,晓以大义。近年来周宗已经老迈多病,常年卧床,孙晟也是知道的,但是到了周府探望的时候,依然大吃一惊。

    “太傅大人何至于病得如此了?上个月看时,好歹还可以走动,只是气力衰微,时常倦怠罢了,现在为何到了这步田地?”

    “老夫行年七十有五,余寿不过旦夕之间,何足为怪。宽之此番来,定然是要老夫为国出使的了?想来除此之外,这把老骨头也再无所用了。原本老夫也不该推却,只是老夫膝下无子,唯有二女;长女被吴越人掳去,幸得吴越王顾念师资旧交,且其学问素著、爱惜羽毛,才不曾加害,反册封为妃。

    此番老夫若是为使,于国事一无所补,定然不能说服吴越人退兵。老夫之女为吴越王妃虽非老夫本意,然终究与吴越有亲。事败之后,天下悠悠众口定然以为老夫通敌卖国,三十余年忠于李氏之名,一旦尽丧。还望宽之体谅老夫苦衷。”

    孙晟犹然不死心,着力劝说道:“太傅此言差矣,为国尽忠,不但不当惜命,便是身后名声,也可抛却。但凡有一两分成功的成算,为臣子者便该十分努力进取,怎可瞻前顾后呢?昔年太傅教导我等……”

    “老夫乏了,宽之所言自然是正理,可是宽之以为我大唐还能幸免么?同样是死于国难,受辱而亡背负骂名,与堂堂而死,对于国事起到的效果,又有什么分别?既然宽之要向陛下推荐老夫为使,老夫也不会抗命不遵。天子明诏来时,自当安排。”

    说着周宗也不再理睬孙晟,只是叮嘱说“老夫已经老迈将死,求虚名可也。宽之与朝中衮衮诸公正当壮年,若能留下有用之神,不可鲁莽。”随后,便让家人送孙晟出府了。

    孙晟走后,周宗命家人取来一些秘药,这些药物据说是给气血衰竭的病人服用的,对于周宗这种年老三高的病情显然是药不对症。不过周宗避开家人自己偷偷服食,而且家中所用服侍之人大半不谙药理,倒也无人可以阻挠。

    不出十余日,周宗脑溢血突发,宫中太医紧急来看视时,已然中风瘫痪,迁延了不到两天,便病重而亡。

    ……

    周宗病故的消息传开,金陵城中南唐君臣满朝都为止惊叹感慨。但是死归死,已经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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