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三房一家子都来了,江氏的眼皮掀了掀,继续跪坐在炕上拾掇着她的衣裳,也不让田敏颜他们坐,也不吭声。
倒是田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才从神思中回过神来,让几人坐。
田怀仁先是和老爷子唠叨了几句闲话,又问几时出发去横河,大哥咋还没来接,被江氏冷嘲热讽了一番,说他没良心,嫌他们两个老不死的碍眼了,也就讪讪的闭了嘴。
“整你的衣裳吧,就是没句好话。”田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喝道。
“好好,我没好话,我说的都是破烂话,要听好话咋不去茶馆子鸡窝子了,扔几个钱下去,啥好话都有得。”江氏气咻咻地将手中的衣服一扔,瞪眼蹬鼻子的冷哼:“大把的银子钱,还怕听不得吗?”鸡窝子,其实就是窑子,杨梅村的人惯叫那地方为鸡窝子。
田敏颜听到这里,就知道江氏又惦记着他们今天挣的钱了。也就是中午来家的时候,李氏见着他们担了个空担子,吧唧着问这快就将那些什么蛋糕豆浆的买完了?咋没留一块给爹娘啊,又问挣了多少钱。
田敏颜自然不会答挣了多少钱的,只模糊地说就几个钱,可江氏却是啥人?就是一文钱,她也是稀罕的,可三房今天出去卖吃食,挣的钱,却没给她一个子,这让她十分的不满和阴郁。
想当初没分家的时候,田怀仁只要有空闲就去镇上找活事,得的钱也都会给她收着,可现在分家了,人家是不把你当回事了,就连挣了多少钱,也藏着捏着不说你听。
这不,现在就话里有话的明嘲暗讽起来了。
“孩子们在呢,你还要脸不要脸了?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还不知道吗?”田老爷子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又喝骂了一声。
江氏更恼怒了,死老头子当着儿孙们的脸训她,这不是落她的面子是什么?当下,江氏就怪叫一声,嘴里骂着王八羔子,顶着头就向老爷子撞去。
“越会来事了你,还不消停点。”田老爷子对江氏的泼辣十分的无奈和恼怒,尤其是这些天,老大久久不来接,这让他思疑着是不是那边出了啥子毛病?旁人不知道,他自己是急得嘴都起泡了。
“阿公,您和我妈忙着,我们就不打扰了,只是来和您说一声,明儿个我哥和小五要上镇学去了。”田敏颜也懒得看二老打架,连忙大声说道。
“啥?上镇学?”田老爷子一愣之下没注意江氏的手,被她挠了一下。
而江氏,听到这话也立时不闹了,只那双三角眼唰地就射向田敏颜他们,如利箭一样。
不得了噢,从前三房找个钱刮痧都没有,现在竟然说要上镇学,还是他们自己供着上?
“是是,爹,明日我就带瑞哥和小五去镇学拜师。”田怀仁憨憨地挠着头道:“瑞哥过年都十二岁了,小五也要七岁,不能再耽搁了,所以我想着送他们去学堂。”
“老三,镇学的束脩是多少,你知道吗?这一送,就是两个孩子,这是个大负担。”田老爷子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时就考虑到了束脩的问题。
“爹,囡囡都问过了,说是得五两银子一年,还要十条干肉。”
“那就是十两的银子。。。”
“你哪来的银子供他们上学堂?我告诉你,想从我这里拿银子,一个子都没有。”田老爷子才开了个头,江氏就抢在他跟前叫了起来,冷笑道:“十两银子,你咋供?没那么大的头,就甭戴那么大的帽子,这是跟谁学的充大头葱呢?”
“你给我闭嘴。”田老爷子怒喝一声。
田怀仁被江氏刺得满脸通红,抿着略黑的嘴唇,说不出话来,只田敏颜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指骨发白。
田怀仁是被江氏伤到了心了吧,这是自己的亲娘,没有像别家的母亲那般支持他也就罢了,却用这样难听的话来奚落,怎能不伤?
“老三,你娘也说的对,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就凭你一个人去镇上找点活事,能挣得了多少,这还有一家子,你媳妇又怀着娃娃。你看,是不是要。。。”田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老三,只觉得心里被啥东西堵上了一样,十分的憋闷难受。
这么些年,他只供了老大念书,再来就是田敏林,已经是十分吃力,所以其他孩子他是没想过要去供书教学的,一心就盼着老大长孙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将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他们身上。可却不承想,最老实巴交的三儿子突然就说要把两个孩子都送去学堂。
田怀仁心疼孩子的做法无可厚非,可却在无形中彰显了老爷子的偏心,这让老爷子心里十分不自在,脸就像被人打了个大耳刮子,火辣辣的,无地自容。
老些年,都没想着三房二房,现在三房分家出来,就马上能供学,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所以,劝说归劝说,其实田老爷子心里是有些不悦的,因为三房一家落他的脸了,这让他很不舒服。
“老三,这不只是束脩的问题,这吃喝嚼用的,还有书薄笔墨,哪个不是要银子的?”田老爷子试图再全说田怀仁,僵硬着脸说道:“这两个孩子念书,一年起码得要好几十两呢。”
“爹,我们刚刚都合计过了,虽然现在日子艰难,但还是想让两个孩子去镇学。吃喝嚼用,我们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省点就是,其实该孝敬给先生的,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少不了。爹,我是不想让两孩子耽搁了。”田怀仁看着田老爷子,希望能从他的眼里找出一点支持和赞赏。
可是,他失望了。田老爷子的眼神闪了闪,没有他想象中的赞赏和支持,只有沉默和一丝怀疑不愉。
老爷子,到底是偏心了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腌臜
田怀仁满心希望田老爷子会认可自己的决定,却不想,得到的会是这样的质疑,还有不屑。璼殩璨伤
他低下头,掩下失望的眼神,心里更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孩子念书,将来光宗耀祖,让爹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是对的。
而田老爷子,则被田怀仁的一句不想耽搁了孩子的话而脸上挂不住。他抬头看向三房那几个孩子,田敏瑞和小五并排站在一起,两个孙子都有些瘦弱,只小五近来似是长了些肉。他们没穿华贵的衣裳,可身上却都是拾掇得整齐干净的。
再看田敏颜,最大变化就是这丫头,自从死过一回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虽也有些辣性,却也算是乖巧听话,也断不会像现在这么有成算,有计较,倒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同是孙子,可不得不承认,三房的几个孩子比二房甚至大房的要出息些。
于是,他只咳了一声讪道:“既然你都有了决计,那我也没的话说。只是,这先生的束脩一交就是一年,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三,你哪来的银子?”
他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紧接着又道:“家里的银子,都让你大哥拿去打点了,你也知道你大哥刚上任,这处处要打点的地方还很多,这一时也没闲银,你看。。。”
田怀仁的心更冷了,老爷子这是怕自己开口问他要束脩银子了,抿着唇正要开口,江氏却在这时开口了:“你管他做甚子,管他是去抢还是去借,都不干你事。”说着又冷睨了罗氏一眼,冷笑道:“前阵子,不是拿了十两银子去么?你还愁啥子,人家心里有成算着呢。”
江氏的话一出,田怀仁和罗氏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这样的门外音,就连小五这样的小孩都听出了不对,拧着眉奶声奶气地道:“阿妈你是说我娘骗了你的银子么?”
江氏冷哼了一声,虽没明说,可谁都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罗氏唰地站了起来,抖着唇说道:“娘,俺嫁来田家这么多年,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俺又怎会,又怎会?”她咬着唇,眼圈渐渐的红了。
“娘,三娘她那时的凶险你也是看着的,那银子也是明明白白交道陈大夫手里的,您咋能这样子想?”田怀仁也无法沉默了,着实气得不轻。
“谁说啥来着,谁说啦?”江氏眼见这向来老实得像只鹌鹑,怎么骂都不会吭声的儿子现在竟驳她了,顿时挺起腰杆瞪着眼高声骂:“我说啥子了,啊?你哪知耳朵听我说啥子了?丧尽天良啦你,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了!你光着屁股蛋子找吃的时候,撩的还是老娘的衣裳呐,现在我说两句你就跟我粗脖子红脸的了。黑心肝,没良心,你仔细头上,老天看着呐。”
“江氏,你给我闭嘴。”田老爷子猛地大喝一声骂道:“好好儿的说着正事,你是闹哪出?三家嫂,你也别放心上去,你娘就是刀子嘴。”
“好哇,你这老王八羔子,为着这娘们,你跟我吼起来了,老娘才是被你压的媳妇,你倒是护谁呐你。。。”
罗氏被这些个腌臜话给说的脸色发白,哭着跑了出去,小五连忙惊叫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田敏颜也气得不轻,对田敏瑞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追上罗氏的脚步。
“你,你你。。。”田老爷子也没曾想江氏说的这么难听,指着她气得唇都抖了起来:“你这不可理喻的疯婆子。”
“你才疯,你这老王八,老东西。。。”
“阿公!”田敏颜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在这屋子待下去了,大叫一声。
“爹!”田怀仁也相继出声。
“再闹你给我回你老江家去。”田老爷子的脸挂不住了,对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羞恼地看向田敏颜他们,说道:“老三,让你们看笑话了,你说。”
“阿公,从前我们三房没银子,不代表以后都没有,哥哥和小五的束脩,先生说了可以先交一半。”田敏颜其实不想解释,可是她就是想要刺一刺江氏,于是冷笑着道:“阿公你问我们银子哪来,想来阿公知道前些日子我常到镇上,那是因为我给卖了几幅花样图,一张就有三两银子。今天我们到镇上卖点心吃食,托菩萨保佑,也得了好些银子。所以,这点子束脩我们三房还负担得起。”
三两?江氏的眼都大了,恨恨地咬着牙,一脸的吃屎样。
“这样啊,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田老爷子听了脸色怪异,呵呵地怪笑一声,道:“果然分家是好的,老大好了,老三你们一房也有奔头了,呵呵,好,好,这样就很好。”
话虽这么说,可田老爷子仍然掩不住的惊疑和诧异。
“说起来,这些年为着你大哥,我这当爹的也耽搁你们了,老三,你可曾怪过我?”
田怀仁默然了一瞬,但很快就笑道:“不怪,大哥是长子,您紧着些是该的。”
话虽这么说,可田老爷子却还是从里头听出了一丝落寞,他叹了一口气,老三始终是存了埋怨啊。
“既定了,那就这样吧,只你大侄儿林哥去了横河,不然也可以让他带着瑞哥他们上镇学去认门。”田老爷子沉吟了下,问:“明儿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爹,不用了,也就是走一趟的事儿。”田怀仁摇了摇头回道:“明日卖了吃食,我们爷们几个就过去。”
田老爷子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却也强撑着笑脸道:“既如此,今儿就早些歇了吧,赶明儿你们又要起早。”
田怀仁应了,带着妻儿就往门外走,田老爷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老三,这银钱要是真紧了,你尽管出声,你大哥想来不会袖手旁观的,都是兄弟。”
这话赶在之前说,田怀仁或许还会感动,可经过刚才那么一遭,他早就寒了心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和田敏颜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偶遇二姑
田老爷子怔怔地看着田怀仁父女离去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心里猛地一抽,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而那东西,对他来说,十分的重要。璼殩璨伤
扭过头来,待看到江氏一副咬牙切齿凶狠样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就是你这老货,啥话该说不该说,都一个卵的放,你这是让人寒心膈应吧你。”
江氏正恼恨着呢,田敏颜是咋说的,卖的啥图,就三两银子,不管她是说真的假的,可三房是真没开口要银子啊。
该不是真的吧,她的个天,她做针黹做的手都断了,这才得几个钱,那死丫头一开口就说三两银子。
正暗恨着,又听老头子这么骂自己,不由冷笑一声:“现在你倒是想和人亲香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我呸!你就是个烂猪肚,反转了都是屎。”
“你简直无可救药。”田老爷子冲她吼了一声,抓起老烟枪趿着鞋就走出屋去了。
“我呸!”江氏冲着他的背影骂:“他老三再本事也还是我肠子里出来的肉,膈应,也不怕顶头青天呐。”
坐着骂还不过瘾,又叉着腰走到正房门口,对着西厢一溜的吐脏话,直到嗓子哑了才作罢。
江氏的话,西厢的人都听到了,罗氏呜呜的哭,任田怀仁百般讨好,还是不肯收声。
“我嫁你十多年了,儿女都生了三,我是咋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非要说这些糟心的话来恶心我,她就是看不得我好,我知道。”
田怀仁被她羞得灰头土脸的,嗫喻着唇道:“娘她的性子你也知道,担待些吧,过些日子就好了。”
“担待,我都担待了十二年了,忍也忍够了,她如何说我都成,可这说我骗人,还说,还说。。。”罗氏红着眼控诉,到最后都说不下去了,实在是那些腌臜的话,她不敢让几个儿女听见。
“我晓得,我知道委屈你了,再忍一忍,你看我们的日子眼见就有奔头了,她娘,是我对不住你,嫁给我是委屈你了。”
“我是受不了啦,一天也忍不下去了,反正咱们都分家了,何苦还住在这受她糟心?回我们那宅子,就是漏水漏风,我也认了,这不是我们的家,不是。”罗氏几乎是吼着道。
田怀仁一脸难色,不由看向女儿,递着眼色求救,可不管是她,就连田敏瑞他们也不看他一眼。
“好好,明儿个我就带人去修葺那屋子,我们搬成了吧?三娘你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伤了孩子。”
“你是说真的?”罗氏抬起眼皮问。
“真,肯定是真。”
罗氏这才破涕而笑,吸了吸鼻子说道:“要不是当如何?”
“那就天打。。。”
田怀仁才说了两字,罗氏连忙捂着他的嘴,嗔骂道:“谁个要你发誓了,净胡说。”
田怀仁顺势抓着她的手,嘿嘿地笑了起来。
罗氏拍了一下他的手,抽回不得,也就由他去了,却见几个孩子在掩着嘴笑,不由羞恼地道:“你们快洗个脸睡了,明儿还得早起。”
“是。”
翌日,比昨日起来更早了些,田敏颜他们做了更多的蛋糕,煮了一大桶的豆浆,赶着前去镇子。
因为田怀仁要带着田敏瑞和小五去学堂,担心时间赶不及,这回罗氏也跟着去镇上,帮衬着卖早点。
天色才亮,一家人就锁了屋门向镇上走去。
还是昨日的位置,才将摊档摆好,就已经有人闻讯而来,很快就卖出了几件蛋糕和好些豆浆。
有了罗氏的帮忙,包蛋糕装豆浆的就由她包了,田敏颜只管着钱袋子,不时打着下手。而田怀仁则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学堂,顺便把送去闻香居的蛋糕给送了过去。
“丫头,今儿可有我的份了,昨儿个那死小子闹了我一天,赶紧的给我包上三块这啥子蛋糕。”一个妇人站在了队伍跟前,一边掏钱一边唠叨开了。
田敏颜一看,就认出是昨天那个轮到她时蛋糕卖光了的妇人,于是笑着道:“大嫂子,今儿你来的早,我这就给您包上。”
“哎,这蛋糕香是香,可也太贵了些,丫头你也太坑了。”那妇人数着铜板,似是不满地道:“三件蛋糕可是我家一天的吃食了。”
“大嫂子,这人嘛,累死累活的还不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这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是要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不然,挣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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