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田家的几个媳妇都知道,就是有好东西,也不能随便晒出来,指不定明日就没有了,当然,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也没啥体面的嫁妆能让她算计了,而罗氏的那支梅花簪,是死也不拿出来的。
马氏是商户之女,嫁进来的嫁妆也有不少,虽然田怀德获罪时被抄了,但她的铺子和田契都贴身藏着,也没被抄去。出事后,娘家不会接她回去,在牢中也没来探望过,为怕受牵连,是当没这个女儿的。所以,这仅剩的嫁妆就是她安身立命的资本。
她的嫁妆还有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到山穷水尽,谁都没挑破。可如今,陈氏想让老爷子再供林哥念书,这就是威胁了大家的钱袋子,要知道,无论江氏和老爷子如今抓多少银子,将来分家,可都是有份儿的,供书教学可要不少银子,也就是说会分薄了,丁氏他们如何肯依?
丁氏这么一嚷嚷,就等于将这窗户纸挑破,陈氏恼恨,却也只好装哑巴,啥都不敢说。
她能说啥呀,两间铺子,百亩田地,可比如今的田家富贵多了,却要公中出银子?公中如今吃饭都紧巴着,你不出银子也就算了,还要抢银子?
其实,换在大户人家,不管媳妇有多少嫁妆,都是公中出银子供书教学的,毕竟子嗣挣了荣光,整个家族都有面子。媳妇愿拿银子出来,是贤惠,不拿,也占着理。可惜的是,这里是田家,没有这样的理可讲,尤其是江氏这样的铁公鸡掌家。
李氏见陈氏装哑巴,冷哼了一声道:“二郎媳妇说的是,大嫂,大郎媳妇可是富贵的,还供不出大郎的嚼用?咱家要是有百亩地,那倒是多少银子都拧的出来,娘,您说是不是这理?。”
这话中的潜意思,是要江氏将那百亩田给捞过来了。
”可是,大郎是要为咱们家挣光的呀。”田怀德嗫嚅着说了一句。
”是不是争光,现在说还早着呢,大哥身子壮,受得牢狱之苦,我可是再受不起了。”田怀孝斜乜着眼讥诮地道。
田怀德那里听不出这话的意思,顿时脸色煞白,羞愧难当。
老爷子到底是偏心长子,见他被老二挤兑得脸容发苦,心里极是不悦,沉下脸来说道:“成了,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马氏抬起头来,看着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让相公继续读书吧,孙媳愿意用嫁妆体己供相公读书,不给家里添麻烦。家里也闹,我就想着,在镇子租个院子,孙媳陪着相公一道去念书,就是我二人的嚼用,也由孙媳的嫁妆出。”
江氏本想说话的,被她抢先一步,便不满地阖上嘴巴,嘴角抽了一下,牙很是酸,马氏这么一说,是将她的话给堵死了。
马氏看到江氏不悦的神色,微微低头,心道,要不是见机快,这点子嫁妆怕是要被老太太给谋了。
她是个商户女,虽然在家中并不是最受宠的一个,可家中也有妻妾姨娘,见惯了腌臜事儿,哪有不知道的?李氏刚才的话,分明在暗示老太太,哼,老太太的为人真当她不知道么?
早在回来这村落的时候,陈氏就对她面授过经验,所以,为了阻止老太太以旁的借口让她拿出这剩下的丁点嫁妆来使,她先把话截了。
她就不信,话都到这里了,老太太还会没脸没皮的让她把嫁妆贡献出来,须知道,公中对子嗣供书教学是应该的,而她,退一步,老爷子难道还会对老太太听之任之?
果然,老爷子听了,沉着的脸松了不少,这孙媳也是个识大体的,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个理,便问:“这样如何好?林哥既是童生,确实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是该继续供。孙媳你有这份心阿公很欣慰,可却没有用媳妇的嫁妆的理。”
马氏微微一笑,说道:“老爷子,宏景九年状元何守礼也是贫寒之子,是其妻章氏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供其读书,也主持家中杂务,让其不费一点心,使其成为金科状元。何守礼感恩其妻,一生尊重爱戴,恩爱非常。”她看了田敏林一眼,说道:“我相信相公不是那负心之人,我以真心付之,将来相公若是高中,定也不是那凉薄之人忘记糟糠发妻。”
田敏林听了感动得不行,眼泛红光,爱慕地看着马氏说道:“娘子且放心,为夫定不会做那凉薄负心之人,将来为你挣诰命。”
“好,好。”老爷子看着小两口彼此爱护,心里极是欣慰,总算看到点希望,说道:“那就这么定,林哥你再用心机念书,至于嚼用,家中有田地,粮食也不缺,你们两口子的粮食,就由家里出了。”
田敏林他们听了大喜,忙的磕头道:“阿公,孙儿定不负你所望。”
李氏他们则很是不平,尤其是丁氏,眼里又羡又妒,谁个愿意做农妇,大房的倒好,轻轻松松的就让田敏林两口子给摘出去过滋润日子,而自己?
丁氏咬了咬唇,说道:“老爷子,这向来出去求学的,都是一个人,反而越发的上进。依我看,就让大哥一个人去求学,大嫂就留在家中伺候婆母公爹,还有老爷子老夫人,等着大哥载荣归来,岂不更好?”
马氏眼神一闪,心思百转,看向老爷子他们说道:“二弟媳说的是,是我光念着让相公争气给一时想差了。老爷子,我就留在家中照料公爹婆母吧,相公他虽年轻,却经历过大难,该是能料理自身的。”说罢她又看着田敏林说道:“相公,你在外求学,且要小心注意身体,凉了就该添衣,饿了就要吃饭,别省着银子,就是卖田卖铺,我也会供着你的。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给咱阿公阿妈,爹娘他们争一口气。”
“娘子。。。”
“这怎么行?”陈氏第一个反对,亟亟地道:“我和你爹身子都还爽朗着,哪就要你们伺候了?大郎在外面求学,最是辛苦不过,事事都要人给张罗帮衬,他一个人,怎么成?”
生怕老爷子就这么应了马氏的话一般,陈氏紧着又道:“退一万步讲,你们才成亲,虽说读书重要,可子嗣也很重要。大郎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晚上就是替了被子也知。我和你爹可想着要抱孙子,就是老爷子,也想要乖曾孙呐。”
马氏听了脸一红,低下头娇嗔一声:“娘。。。”她嘴角微勾,以退为进,她可看姨娘使多了,再有婆婆这一个以子嗣为重,丁氏想要让她留下?哼!
“大家嫂也说的不错,我老头子也想抱曾孙,大郎身边也不能没个人照顾。”老爷子嗯了一声,说道:“就这样定吧,大郎媳妇,你拾掇拾掇,和大郎就搬去镇子。”
“是,老爷子。”马氏乖巧地应了,看了丁氏一眼,眼中满是得意,想和我斗呢。
丁氏见她得意的样子,真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再看到二郎像只鹌鹑似的蹲坐在门边,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她真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毛头小子,当个寂寞不受宠的侍妾,好歹不短了吃喝穿。
丁氏越想越不忿,低头看到自己一身布衣,现在又没名没分的跟着大郎,比起那牙尖嘴利的小马氏,岂止差了一千倍?这么想着,心里越发委屈。
消息传到田敏颜家的时候,田敏颜正和罗氏裁着布做那双手套,听了后便一笑:“我就说,这老宅人一多,就说不出的热闹。这么看来,马氏也是个有成算的,大房有她看着,也未必能吃的了亏去。”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同?”罗氏咬断线头叹道:“有个上的了台面的,倒也不至于完全的没落了。”
田敏颜呵的一笑,道:“您瞧着,这还有的闹呢,说不定老宅还会重新分家。”
“不会吧?”
田敏颜挑眉,咋不回,二房不愿吃亏,大郎两口子出去过好日子,也就是说大房少了两个劳动力,下地干活的全落在二房,他们能依?就是现在二房为着多图公中给出银子替三郎娶了媳妇,这日后,那边肯定得分,试问谁愿意干活多,收息少啊?
作者平时就是工作加码字,周末也要解压,不会一天都宅在码字哦,所以,今日去爬山了,下一章还在码,约十二点半出,大家睡吧,明早起来看
第六十六章 我不做妾
如田敏颜所想的一样,对大郎两口子单独出去过滋润好日子,二房的人就怨念颇深,这少了两个人,大房剩下的劳动力,有等于没有,都是没干过重活的,也就都落在二房身上,这怎能不怨?
于是,李氏就成天去串门诉说委屈,来得最多的就是田敏颜家了,为啥?田敏颜家有水地龙,还有屋里厕所,最重要的还有许多点心好茶,她肯定爱来啊,一来,就是嗑一整天,把罗氏烦的,直说受不了。睍莼璩伤
随着天气越冷,李氏在田敏颜家呆的时间就更长了,比如现在,酸溜溜地道:“哎,还是三婶你福气大啊,住这屋子,可真舒服,不像咱们那屋,冰冷冷的,没点人气。”
罗氏淡然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李氏便有些不悦,却还是腆着笑脸说道:“三婶,要不俺们来和你做个伴?”
田敏颜从外面进来,刚巧听到这话,便道:“二伯母,你咋还在这,我在外边看到阿妈打锣似的找你呢,也不知做啥,骂得可狠呐。”
李氏脸色变了变,干笑两声,哼道:“她能找俺做啥,也就是当俺驴来。大郎他们倒好,出去镇子过好日子了,如今,地里的活就都落到咱头上。你们说,这公平吗?”
罗氏低头专心致志地做针线,这些日子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管李氏说什么,是诉苦还是挑拨,任她说的眉飞色舞,她都不搭言一句,省的落了人口实。
“二伯母,公平不公平我不知道,只知道,你再不回去,阿妈可要找上来了。”田敏颜挑着眉说道。
李氏撇了撇嘴,见了一旁炕桌上的点心,便谄媚地笑道:“那俺回去了,三婶,你这点心可真好吃,你不吃了吧?我拿回去给狗剩尝尝。”说着,她也不等罗氏回话,一把将那碟子的点心给倒在了自己的兜里,逃也似的窜出门去了。
罗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没脸没皮的,你二伯母是头一份,这都多少回了?”
田敏颜说道:“娘,下次她来,别上茶,也别上点心。”这习惯成自然,顺点心也就罢了,这要是久了,顺点屋子的其它东西可就不好了。
“嗯。”罗氏将田敏颜做的那双手套取过来,说道:“你这针线活,可真要练练,跟狗啃过似的,你看你,这是叶子还是花?王爷能用才怪。”
“娘,您怎么把这手套翻出来了。”田敏颜连忙抢过来藏在身后。
“我是怕你被嫌弃,才想给你补几针。”罗氏一愣,随即笑道。
田敏颜却不领情,娇嗔地道:“您可别,我说过要亲自做的,要是您给补几针,王爷见了,肯定得发现,指不定会怎样骂我呐。”
罗氏看着闺女的小女儿娇态,心里一惊,将她拉到身边,试探地问:“囡囡,你,莫不是?”
“娘,怎么?”田敏颜根本没注意到罗氏的异样,只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亲手做的手套,他会嫌弃么?
罗氏也不知怎么说,想了想,便故作不经意地道:“囡囡,过了年你就十三了,虽然娘说过等你十五及笄了再说亲,现在先看看人选,也不算早了。”
田敏颜一怔,手上的动作一顿,皱起眉道:“娘,不是说了,我要自己选夫君么?”
“知道知道,就是让你给看着啊,你看看方夫人那小儿子如何?我瞧着是个皮实的。”罗氏看着她笑说道。
方宇?田敏颜想起那个跟只野马似的四处乱窜的男孩儿,看着就是个孩子,哪里适合?
“娘,方宇看着不大稳重的,我当他哥哥一般。”
“那,张夫人的二儿子呢,虽然不是长子,但不是长子也有好处,起码庶务也不用你管那多。”
“他也老实得太闷了吧,成天就知道之乎者也,你要我一辈子对着个书呆子么?”
“那,温大人的侄子?”
田敏颜终是觉得不对了,转过头看着罗氏说道:“娘,您到底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几家和咱们家也还相配,这亲事不是讲究门当户对么?”罗氏眼神闪烁,田敏颜就更觉得她心里有事了。
想了想,她说道:“娘,女儿最不喜的就是盲婚哑嫁,女儿想要找个和女儿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家,我心里有数的。”
罗氏有些讪讪,可事关女儿的终身,她也不敢放松,便道:“囡囡,万万不可以做妾,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妾,在正室跟前,也就是妾,没有出头的。尊贵的大户人家,妾更要重规矩,一步错,就会被打死。”
田敏颜脸色一凛,说道:“娘这个您放心,女儿绝不自甘堕落为妾,哪怕穷死了,也要做正头娘子。而且,女儿不仅不做妾,也不容许夫君纳妾,女儿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罗氏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娘就放心了。”
两母女又说了一会子体己话,田敏颜就拿着自己做的那双手套回到了房间。
放下手套,她怔怔地看着好一会,罗氏怕是对她和齐十七有些想法,所以才借着这些说话,就是提醒她,要是和齐十七有啥的,也只会是妾。
妾么?她轻笑了一声,起身打开自己的那只妆奁,从最底层拿出一朵干枯的花来,正是那天齐十七给她簪的蔷薇花。
摩挲着已经开始干了的花瓣,刷刷的掉下来,落了一桌。
花再灿烂,总有枯萎的一天,做妾也是,再受宠,也有凋零的一日,她,绝不要做那凋零的花瓣。
一生一世一双人,得不到,再喜欢她也能舍弃了。
想到这,田敏颜将花扔下,叫来吉祥:“王爷可是在书房?”
“是的,正和夏大人下棋呢。”
田敏颜嗯了一声,想了想,亲自彻了一壶茶,又取了点心,再拿上那双手套,送去书房。
书房的两人,一来一回的战得正欢,田敏颜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到来一般。
“茶来。”田敏颜陷入自己的思索中,突然听齐十七说了一声,她回过神来,忙的递上一杯茶。
“王爷,臣输了。”
当齐十七接过茶,夏光便将自己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盅里,苦笑道。
齐十七也不得意,只道:“大人是被我逼急了,反露了短处。”
夏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论智谋心计,我自认不及王爷。”
“大人,请喝茶。”田敏颜也给他递上一杯茶。
夏光接过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手套,挑眉问:“那是?”
齐十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一闪,说道:“夏大人,你不是说要去看看棉花吗?”
“我何时。。。”夏光话一出,看到齐十七眯起眼睛,一拍额头,说道:“瞧我,和王爷一下起棋来,就忘了事了,我去看看这最后一批棉花晒得如何。”说着,站了起来走出去,一到外边,就被冷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喃喃地道:“看什么棉花,这天怪冷的。”
齐十七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田敏颜有所表示,便按捺不住了,向那放在书桌旁的东西努了努嘴,问:“那是什么?”
田敏颜啊了一声,将那双黑手套递过去,脸有些红,说道:“之前说给王爷做棉被,带着走也不方便,就想着做一双棉手套,您看看合适不?”
齐十七接过来翻了翻,眉挑了挑,这怕是他辈子见过的最难看的针线活了,瞧这针脚大的,啧,这绣的又是什么?
田敏颜见他翻来覆去的看,脸更红了。
齐十七戴上手,大小正合适,软软的,很是温暖,心下欢喜,却还是挑骨头:“这绣的什么玩意?这么丑,能戴出去?”
田敏颜有些恼,探过身去就想抢,恼羞成怒地道:“不要还我。”
齐十七手一避,佯装不悦地道:“这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的道理?到我手,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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