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
阿絮环顾四周,摸着石雕说:“城里的人都变成了石像,是吗?”
“不错。”龙玉朗手里拿起召唤使魔的玉符,随着她走动的步伐,身旁的诞讹逐渐虚化成烟雾,旋转着钻进了玉符里,阿絮走在她身后说:“我想起来一个寓言故事。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猎人,他能听懂动物的话,但是他不能把听到的话告诉人类,否则就会变成石头。后来有一天,我忘了是要火山爆发还是地震了,猎人从动物那里知道了消息,纠结很久后还是告诉了村民,结果村民得救了,他就变成了石头。”
龙玉朗带着她穿过坊市,远远看到一座高高的土基台,四周围着宫墙,想来是宫城。她说:“很抱歉,这里的过去,和你讲的故事恰恰相反。一个人知道即将发生的灾难,为了保全自己,他选择让其他所有丧命。”
“这样的人最后也会遭到报应。”
“最难受的惩罚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心。”龙玉朗登上基台,屈起手指敲了敲宫墙,几块土砖凸了出来,借着水的浮力沉到别处,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空洞,走进去,拉阿絮过去,“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阴魂提供阴气,这里的幽冥水源是无法维持的,也就无法保护将来能拯救更多生命的东西,所以一个掌权者,随时随地都需要抉择。”阿絮松开龙玉朗的手,在衣服上抹抹,问:“什么东西?”
龙玉朗注意到她的动作,觉得有点好笑,手在水中一握,抓了把铲子给她,“挖一挖这个地方。”
阿絮握住铲子走下台阶,宫城里零星分散着几座简陋的宫殿,除了上方采光特别好,能够将月光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外,其他并无特别之处。宫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阿絮拿着铲子绕着几座宫殿转了一圈,问:“我从哪里开始挖啊?”
龙玉朗倒好,坐在正殿前的石阶上,依着沉木柱子悠悠看她,“看看月光,哪里采光最好,水温最凉,就从哪里挖。”
“说了等于没说。”阿絮白她一眼,龙玉朗笑一笑,手指竖在唇边,说:“感,觉。”去你的感觉吧,阿絮不想理她,找了个自认为月光尤其明亮的地方,一铲子梭下去,挖出一滩淤泥,如此反复,不一会,感到铲子抵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呐喊道:“诶,碰到什么了?”
龙玉朗说:“就是它了,把它拿出来,然后接着挖旁边的泥,这里有很多。”
“哦。”阿絮弯腰拨开淤泥,看到藏在里面的波痕贝壳,把它捡了出来,忽然反应过来,“你说这里很多,也就是说随便挖哪都能挖到喽?”
龙玉朗托着腮笑了笑,阿絮把贝壳扔过去,“烦人精!”龙玉朗接住贝壳,装进乾坤袋里,说:“赶紧挖吧,挖了好去救人。”
“救人?”
“嗯。”龙玉朗解释道,“这些贝生长在阴魂滋养的幽冥水源里,终年吸食极阴寒气月光精华,体内储存的汁液能安神去火,祛除眼疾,就是瞎子也能治好。这些贝壳的汁液叫做‘明水’,据我所知,明水克制红莲业火是很有效的。”
阿絮边挖贝壳边说:“所以你就拿这些贝壳给水兵,好让他们战胜魃军,对吧?”
“是啊,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
阿絮丢了一捧贝壳给她,问:“但是你直接出手不就好了吗,凭你的能耐,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干嘛还要看着人家去打仗,得祸害多少百姓啊。”不是阿絮夸张,如果使用言灵术的话,打败魃军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
龙玉朗把贝壳一一装进袋里,“国家训练出军队,就是要去战斗,要去守护的,如果自己的安稳不是自己给的,反而被抓在别人手上,不论你对他们再好,始终无法改变你是外人的事实,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怀疑。”说着,她敛着眸子轻笑,“安稳这种东西,必须要靠自己,才能长久,才能保证根基。”
听了一会,阿絮把堆积成小山的贝壳推到一边,走过去她身边坐下,抬起她的头,说:“好听的话,你都能讲,什么道理,你都明白,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要让我最爱的人不好过呢?”
龙玉朗有些迷惘,“你最爱的人?我认识吗?”
阿絮干笑一声,隔着茫茫水波望着天上月亮,“可惜这里不是过去,能够改变的,出去之后依旧无法改变。”
她们几乎把宫城里的贝壳翻了个遍,临走前龙玉朗又埋了几百枚贝壳回去,阿絮笑道:“行啊,还知道可持续生态发展。”
龙玉朗说:“竭泽而渔的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干吧。”
装着贝壳到了镇天公府,龙玉朗让阿絮拿着贝壳进去,还有龙玉朗亲手写的文书,讲明了明水对红莲业火的克制功效,希望水族军队能早日获得胜利。办完差事,阿絮从镇天公府蹦跶着出来了,手里还抱了一大堆赏赐,见龙玉朗坐在飞檐上往下看着,轻轻飞了上去,坐在她身旁,“喂,看什么呢?”
“嘘。”龙玉朗摇了摇手指,目色柔和,静静看着殿宇之下,阿絮顺势看去,只见一青衣女子神色清冷,慢慢走向了西天门,阿絮抻长脖子,脱口欲出:“秋——”回头看龙玉朗,她垂下眼睫,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我在想,爱上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啊——”龙玉朗胳膊一痛,“上次咬了我就晕血了,还敢咬?”
阿絮得意洋洋地举起沾满血的宝石匕首,“我没咬,我用捅的!”
有了明水的帮助,战事顺利多了,犬戎镐西一带的魃军节节战败,很大一部分逃进了鬼市,女伯立马写了封书信给鬼市的獬豸,请鬼市协同水族作战,早日歼灭魃军,将魃神捉拿回梦里,由辟邪亲自审判。
旱灾消退,瘟疫紧随其后,此外很多地区还闹起了“影子鬼”,家家户户都不敢把每间房关死了,若是在密闭的空间被鬼踩了影子,就会被夺走身体吃掉灵魂,然后成为影子鬼的人皮套子。
龙玉朗说:“旱灾易去,中瘟难解,我又该去想个借人行善的治疗法子了。”
“哎,”阿絮叫住她,“这个嘛,我这正好有神奇的东西,包解百毒,中瘟也不在话下。”说着,掏出了挂在脖子上的血滴石,“喏,看这个。”
龙玉朗笑道:“鸩妖血泪,鸩王成年时淬炼体内毒素结晶而成的灵药,现世十分罕见哪,真亏你手里还有这样的宝贝。”
阿絮神气道:“我人缘好喽。”
把血滴石交给驻扎在瘟疫区的将领后,两人又调查了影子鬼,协助巫师们祛除恶鬼,净化亡灵。渐渐地,饱受旱灾瘟疫和恶鬼摧残的土地一点点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与宁静,山川清秀,农田富饶,家和事兴,国泰民安。
站在高高的树梢,满眼绿树葱茏,耳边是放牛小童的歌声,阿絮有些失望地叹气。龙玉朗倚在一旁的树枝,问她:“怎么,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遗憾吗?”遗憾?当然有了,阿絮本以为能在画魅之阵里找到言灵术心法的,结果没有,她对龙玉朗说:“反正说了你也不懂。”然后坐下身,想:已经完成考验了,按理说画魅之阵该自动破解啊,可是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什么意思呢?
第254章 仔仔()
阿絮这话听在龙玉朗耳里有些可笑; 龙玉朗搭在膝头的胳膊晃了晃,直起腰; 撑起身来; 一手抓在树干上,仰头问她:“你说来听听; 天下之大,有什么我不明白的。”
阿絮对她的自大嗤之以鼻; 回道:“其实呢,有时候一个女孩子说‘说了你也不懂’,不是你真的不明白,而是她根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哦; ”龙玉朗点头,“所以你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为何遗憾了?”
阿絮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能,难道要她直接问龙玉朗离清言灵术在哪里吗?龙玉朗又不知道她是谁; 自己也解释不清,龙玉朗怎么可能会把言灵心法给她?再说了,画魅之阵里的言灵心法,也不是现实里的东西; 带不出去的。阿絮撇撇嘴,所以还是别打言灵术的主意了,等破了画魅以后,再慢慢悟吧; 最不济逼着阿狰默写一遍。
阿絮坐下身,两脚垂下树枝晃悠,撑着脸说:“也不是不想,这样,我先问你个问题吧。”
“嗯?”龙玉朗侧枕着脸颊,敛了敛桃花眸子,翘起的眼角弯弯的。
“别那样看着我,”阿絮把她眼睛遮住,小声说,“你愿不愿意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给我?”
“怎么?”
阿絮嘿嘿笑,“你要是愿意,我就告诉你我的遗憾是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龙玉朗答的干脆:“不愿意。”
“呃,”阿絮尴尬,“你都不带考虑的?”
“没什么考虑的。”龙玉朗忽的飞起身,落在雪丝燕背上,下巴微扬,“你的遗憾,就让它一辈子吧。”
“你!”
“后会有期。”龙玉朗翩然转身,坐在飞轿中,转瞬不见了踪影。
“大骗子!”阿絮咬牙,“遇到我的时候非要绑着我,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拍屁股走了,翻脸比翻书还快,神经病!”对着天骂了一会,阿絮骂骂咧咧跳下树,摸着包里的烂毛笔,盘算着要不回镇天公府的花园里,从来的地方再画一幅画,然后看看能不能回去?这样想着,阿絮立马付诸行动,哼一声:“不就是言灵术吗!还诅咒人遗憾一辈子,至于吗!”
天堑另一边的方诸山崖上,龙玉朗一身白衣席地而坐,裙带松散,手里握着一条红色的长巾,鲜艳的红色里,还有一枚刻着“狰”字的晶牌被她牢牢攥在手心,细细摩挲。她的眉头一点点皱紧,头颅慢慢偏转,银白的长发迎风飞扬,“蒲牢?蒲。。。。。。牢。。。。。。”
诞讹和猞猁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旁,轻轻舔舐她的脸颊。
……
吸取来时的经验,阿絮捏了隐身诀,偷偷混进镇天公府,找到来时的小偏房,用烂毛笔沾了外面水缸的清水,在墙面上画麒麟殿,可是无论她怎么画,画始终都是画,没有任何打开画魅的迹象。阿絮有些急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画魅的考验不是平定魃神之乱?她点了点肩头苦艾的小尖嘴,“怎么回事,该怎么出去呀?”
啾啾,啾啾啾。雪丝燕望着她跳了跳。
阿絮的脸垮下来,食指戳它毛茸茸的小肚皮,“你也不知道?说,要你何用。”
啾。苦艾张开翅膀遮住脑袋挪着小爪子往边靠。
一道白光飞进来,落在阿絮另一边肩上,是先前派去跟着女伯的南旋回来了,它在阿絮耳边啾了两声,阿絮脸色突变,低声道:“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南旋忙不迭点头,阿絮向外疾走,“走,带我过去。”
雪丝燕化作飞轿,载着阿絮飞出天宫,下到凡尘中南部的山川里。周围的山脉被施了大范围的结界,寻常人物进来不得。结界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在阿絮鼻腔里无比刺激,令她喉咙作呕。这些腥臭的血都来自龙,来自她的同族。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对龙族下此毒手?龙族全灭不是龙玉朗和天寰东海血战后的是吗,怎么现在就有这样惊悚的屠龙规模。。。。。。
阿絮一路狂奔,踩过落叶和碎石,翻过山头,低头俯视盆地,映入眼底的是满山的血红和破碎的龙骨,凄厉的风刮过,阿絮抱头大叫:“不!!!”
整片山脉中用金乌爪和重明鸟血画出巨型法阵,涌动于地下的尸…肉潮若隐若现,那些尸体都是因魃神叛乱而亡的生灵,有畜生,有妖魔,更多的是无辜的人类百姓。
染碧成红的山林中,漆黑的阴影下,一抹金色缓缓走出,女伯满脸沉重,摊开双手,哑声叫道:“父王,是你吗,这都是你做的吗!”
伫立在糜烂中男人啊啊笑着,转过身,向他宝贝的女儿展示他最得意的杰作,“伯儿,看哪,这是何等的壮观!”
“父王!”女伯跑上去捏住他的臂膀使命摇拽,“你是龙族之神啊,龙是我们的子民,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父王!你快醒醒!跟我去昊天陛下面前认错吧!”
“错?!”天伯双目圆瞪,额角青筋爆起,“呵呵哈哈,”张开乌青的嘴唇,低声说道,“本王错了?”他用沾满血浆的手拍了拍女伯的头,又长又尖的指甲划破了女伯白皙的脸庞。天伯把脸靠近女伯,捏着她的下巴,狠狠道:“伯儿,父王原谅你。”
女伯大张着口摇头。
天伯慢慢放开她,一步步后退,瞪着眼四处张望,边走边说:“父王原谅你。”他的身体不住抖动,“原谅你,愚昧,胆怯,弱小,所以你不懂,你们——”猛地,他回过身,指向女伯,嚎叫道:“都不懂!”
噗通,天伯跪在肉块碎骨中,仰天咆哮:“神呐,看看哪,这就是您要的祭献,多么美丽,多么耀眼啊!我伟大万能的长生之神啊,请您倾听我的祷告吧!我是您最忠诚的奴仆,誓死为您效忠,请您赐予我供奉您的力量吧!”
困兽之斗阵,天伯弑龙,长生祭献。。。。。。幼时的记忆被唤醒,天伯的咆哮轰鸣不绝,阿絮抱住脑袋,痛苦地蹲下。
天上落下红色和白色的花瓣,阿絮在压倒性灵能强制和无尽的惶恐中,第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蒲牢说过的“灵力界差”——那种,完全超越极限的恐怖。
一身纯黑的西装,神情肃穆,左眼拉着一道丑陋的疤。男人转过眼,目光似鹰,狠厉阴冷。与黑相对的是身后一身雪白的恬淡女子,头顶戴着白色的雏菊花环。
阿絮趴倒在地上,胃酸翻涌,只觉身上压着巨大的重量,疼痛难耐,口里不断吐出苦水。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天伯,嗓音低沉,“是你在呼唤我吗?”
“哥哥。”
男人举手打断女子的话,后者蹙起眉,哀哀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天伯兴奋地浑身战栗,“是我,神,是我在呼唤您啊!”
男人看了他一会,勾起嘴角,“应龙啊,我就给你力量吧。”两指一弹,夹住一枚深蓝色的灵能珠递到天伯跟前,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世界的源泉。用生命,灵魂,情感,还有力量来换取,不久,你就会见到你想要的。”
“哈。。。。。。啊哈。。。。。。神啊,神。。。。。。”天伯颤抖着接住灵能珠,牙齿咯咯作响,“感谢您,伟大的长生,感谢您,伟大的长生。。。。。。”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陶醉地仰起脸,鼻尖弥漫着血肉的腥味,舒畅地喟叹:“多么迷人的气息啊。贪婪,嫉妒,傲慢,堕落,渺小卑贱的生灵,鲜活的味道。”然后看着天伯说:“对,遵循你的**,变强,破坏阻挡在你面前的一切。”握住他的手,小声说:“龙的命运,就在你的手上。”
女子忽然叫:“哥哥,你答应过二姐不伤害姐夫同胞的!”
男人狠狠瞪她一眼,女子立马低下头,再不敢说话,只是死死咬着唇。
男人直起身,凭空撕出巨口,走进空间隧道,“我倒要看看,卿儿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女子深深叹一口气,落下晶莹的泪珠,摘下头顶的花环,弯腰挂在一具龙骨的角上,对天伯说:“你能够不要听他的话吗?”
天伯发狂地笑,“哈哈,圣女大人,您在说什么,我怎么能够不遵循神的旨意呢?”他把灵能珠往嘴里塞,嘎嘎地咬碎,狼吞虎咽,喉咙不断发出齁齁的笑。
女子最后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