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娅竭尽全力施放了最后一个火球,摇摇晃晃。
“爸爸。这是我打得最准的一个了,当法师真好。”脑中最后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皮肤白皙的少女双眼发黑,倒在了地上。
康斯坦丁折断插在肩膀上的箭,伤口血流如注。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不能退,咬着牙,又向前迈了一步,撑剑格开对手劈过来的剑招。德姆在他旁边配合,匕首迅速划过对方喉咙。自己动作慢了半拍,又被一箭射在腿上。
甜甜握着匕首,站在昏迷的西娅前面,脸上脏兮兮的。表情却凶厉狠辣,像一头择人而嗜的母豹,眼睛死死盯着她面前企图靠过来的人。
对面的法师个子瘦高,一会儿短短的念唱,手中凝聚出一个小小的水球,对着甜甜抛了过去。他眼神淫邪猥琐,似乎是在幻想白衣少女湿身的美妙场面。
“不要站在原地等别人打。”
想起课堂上老师教的东西,甜甜也顾不得狼狈,身子向前面的土地上一扑,躲过了水球,手中的匕首也戳了出去,正扎在法师大腿上。
她是个小菜鸟治疗师,可为了保护同伴,她愿意后半辈子用血洗手。
甜甜像着魔了一样,扑在法师身上,匕首一刀一刀不停扎在对方胸口,肚腹,肋骨上。头发上,脸上都染了血,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直到将法师扎得死透了,都还没有停下来。
“这女人疯了!”
在法师身后本想要捡便宜的盗贼向后退了好几步。他看着甜甜乱糟糟的头发,通红的双眼和那张狰狞的,不再秀美的脸,心里惧怕不已。
暴力豺狼小队的队员打得也有点怕了,他们队伍平时在安息森林里经常捡落单的冒险者或者人少的队伍下手,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方只有几个人,却已经杀了他们队伍里快一半人了。这几个人,每个人都像头狼,就是森林里那种眼睛绿森森的,盯得人毛骨悚然,咬人发狂,不死不休的狼。
豺狼队长接过队员递上来的面巾,敷在自己脸上。面巾粘着药粉,碰到烧伤的脸蜇得厉害,队长心里的邪火也愈加旺盛。
“都退回来,把他们赶到山谷里去。放火烧死他们!”
死这么多人,今天这买卖铁定亏了。这些顽固的东西,也别想再活下去了。
康斯坦丁几个人被压着打,圈子越缩越小,逼着背靠山石,退入山谷。
“不好,这几个人想放火!”斯文在大树上见到这伙人举着火把开始堆柴,不再犹豫,准备闪身跳下树。
突然,天边红光爆闪,巨大的红色光球在远处的树林间升起,瞬间红芒掠过所有人的脸。
暴力豺狼的队长眼神一凝,绿色信号表示得手,黄色表示请求支援,红色,红色表示,他们遇到了无法抵抗的危险。
“计划失败,猎鹰遇到麻烦了,咱们快撤!”
豺狼队员们虽然不清楚队长为什么放弃了眼前的大好形势,转眼就要撤退。可那天空中红得耀眼的光芒,看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一阵心悸。
暴力豺狼退走了。
斯文跳下树,刚准备回到队伍中,却差点被康斯坦丁一剑迎面砍中。战士已经分不清敌我了,只要是见到有人靠近就会攻击。
另一边,甜甜红着眼睛,双眼无神,完全没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一片尸体发愣。德姆捂着腿上的伤口,脸上一片黑气蔓延,却还是倔强地拉着西娅的手。
斯文绕到背后。打昏了康斯坦丁,将战士背在背上。
精灵主人这次可是逼得有点过了,一剂猛药啊。还得他来收拾残局。
斯文叹了一口气。开始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普卡提亚的三弦月,当三个月牙同时悬挂在天空时。梁小夏迎着夜风,像散步一样姗姗来迟。
“幸好这片树林里没什么野兽。不然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堆骨头了。”斯文也没另寻去处,就在山谷中简单搭了帐篷,看到梁小夏,嘴角勾着笑了笑,半是抱怨半是真心地说了一句。
梁小夏没顾得上他,径自一人掏出一块绷带,向上面倒了点水。一圈一圈缠在自己的右手上。手掌中间一道翻开皮肉的口子,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斯文声音平静无波,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紧张。
“嗯。”
梁小夏点了点头,在篝火暖色的光照下,甜甜地笑了笑。
时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可诅咒已经切切实实在恢复了,她手上这道伤口,就是在善后的时候被时俟割出来的。
真的是,又甜蜜又愉悦的痛啊。
梁小夏将背在身后的时俟放在自己腿上仔细抚摸。银色缠花金属弓身,弓柄两侧。向外开着的刀刃已经不见血迹,她眼看着时俟一点点将自己白色的血吸进去,颇有一种割肉饲鹰的感觉。
“精灵主人,我晚上占卜了一下。队伍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了。就是不知道放走的那些人会不会招来麻烦。”斯文坐在石头上,看着月亮说。
“不用担心,那些人我都处理了。”梁小夏回答斯文,手掌不自觉地摸在了腰间的饰带上。
搜刮来的装备法杖都可以用,至于尸体嘛,喂甲虫怪物好了。遗弃荒原的虫子最近数量可是下降得厉害,制作装备已经有些供不应求了。
梁小夏今晚没有再给时俟唱儿歌,转唱一首斯文连歌词都听不懂的歌曲,曲调又平又慢。斯文在旁边认真听着,内心逐渐宁静。身上夏末秋初的燥热也淡了。
这是梁小夏记忆里的一首《普庵咒》,记不住是从哪里听来的,她也不懂歌词意思,只记得能够平气化煞,驱恶散邪,希望对时俟有用。
歌声飘入空中,混在风里渐渐散了。梁小夏唱得并不出色,声线也没有那么饱满高昂,圆润的女声中还带着淡淡一抹沙哑,听起来像是上了年头的老乐器,蒙着一层灰,在弦上却见清亮。
一歌唱完。梁小夏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时俟上的黑色雾气依旧在弓里缓缓流动,却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会再狂暴地左冲右突。
“精灵主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这几个人类如此在意?”
斯文总以为,梁小夏不过是个善良聪明,有时候有些狡诈的小精灵而已。可现在再看她,斯文越来越看不透了。梁小夏似乎有很多张脸,深沉的,谦和的,机灵活泼的,动人可爱的,他从不知道心思纯彻的精灵居然会有这么多种性格,矛盾又协调地存在于一个人体内。
“斯文,你信命,命运是局棋。可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当棋子。”
梁小夏能说什么?
她不能告诉斯文,在这些正直善良的伙伴身上,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时间是精灵的磨刀石,将一切珍稀美好的东西都磨得褪色,却让她因为有了智慧之脑,随着时间让记忆中枯萎的鲜花反倒重新娇嫩鲜活。
队员们在山谷中休息了三天,有梁小夏的伤药和勉强能够施展初级治愈术的甜甜配合,大家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没看大哥当时多勇猛,一剑就将那个战士打趴下了。那人我还在咱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榜上见过画像呢!和大哥比,我可差远啦,勉勉强强才射死两个游侠和一个盗贼。”
“别吹啦,德姆大英雄,你的脸掉地上啦!”
“西娅,我没吹,你当时是没看见,不信你问甜甜。甜甜不可能骗你的。”
“德姆,我早上给你占卜了一下,你今天可不怎么顺!”
“斯文你这个神棍又在装神弄鬼了——哎呦。谁把石头放这里咯小爷的屁股!”
“德姆,你裤子开啦!哟,还是红色的衬裤!”
“头儿。连你也笑话我!”
德姆捂着屁股,大红脸闪入小丛林。
这几个人成熟了很多,虽然还是嘻嘻哈哈地闹着。可梁小夏能感觉到,一些东西已经种在他们心里。开始生根了。
之后的特训更苦了。
康斯坦丁得背着行李,一边跑一边躲西娅扔过来的法术弹,保证法术不会打在背后的口袋上,打烂他们一天的口粮。西娅在后面边追边吟唱,法术弹以每分钟两个的速度脱手,元素之力耗净后再由德姆背着前进,进行冥想。德姆得排开梁小夏设下的所有陷阱。给队员们查出一条安全的路,还总是着了梁小夏的道,一中陷阱,身上就会飘出来股怪味,吃饭的时候也会被西娅赶得远远的。
斯文在最后背着箭,以固定的速度前进,看到视野内的队员就会射箭,逼着他们不停向前赶。最狼狈的时候,康斯坦丁和德姆都得背着人不停向前跑,谁都不想被射中脚后跟。
所有受了伤的人。都得由甜甜这半吊子水平救治。她现在每天能够发出的微创治愈术只有两个,为了赶得上队伍频繁受伤的需要,只得努力学习采药和绷带包扎,弥补自己的不足。出来前连火都不会生的娇小姐。现在已经能动手做饭了,甜甜可以面不改色地剁掉野禽脑袋,拔毛去脏,麻利将肉切块下锅,煮出一大锅的饭。
到了晚上,队员们常常是累得连气都不想喘,大口大口咬着手里的肉块,吃饱了倒头就睡。
“哦,不——又是臭气。”德姆靠在树干上想休息一下,却不小心触发了陷阱,一身绿色雾气缭绕,臭不可闻。
西娅赶紧退得离他好几步远,握着手杖,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树林。一个月的训练后,梁小夏开始不定期偷袭,给队伍的训练雪上加霜。她们现在总是保持高度警惕,生怕她突然跳出来偷袭。
“头儿就是个会笑的魔鬼!”德姆抱怨着,拉着西娅就跑,他和梁小夏近战对上,总是会被狠狠修理打趴在地上,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
一支羽箭从树林中射出,插在她们身后的草地上。
“赶紧走,斯文也来了!”西娅顾不得臭,趴在德姆背后,声音稳稳地吟唱起元素护盾法术,给两人罩上一层保护。
“嘭!”又是一箭,砸在元素护盾上,护盾挡了一下,立即破灭。
“西娅,头儿为什么总是问你时间?她是不是缺块表?”背着西娅前进的德姆早就习以为常了,脚下跑得飞快,还能有气力聊天。
“这是法师的训练技能。为了掌握施法节奏和吟唱时间,每个法师都必须有时间感,准确到能说出几分几秒才行,这样施法的时候才会更有把握。头儿说我必须把自己练成会走路的怀表,才算合格。”
西娅从德姆背上跃下来,总让他背着她也不太好意思。这段时间训练下来,西娅的体质已经好很多了,自己能赶得上德姆一半的速度了,一口气跑半个小时也不太累,比她法师系的同学强很多。
“嘘,我看见康斯坦丁了。”
西娅伏低身体,手中迅速凝起一个火球,朝着在前方不远处河边的康斯坦丁扔了过去。
战士正在喝水,突然感觉到脑后生风,迅速转身一剑劈出,将那枚火球对半砍开。破碎的火球重新化为火元素,消散在空气中。
“嗤”,又一支箭射了出来,这回射向的目标是康斯坦丁。他一个翻滚,抓起身边的包裹,掉头就跑。
“哼,算他跑得快。再打中一次,我就能从头儿那换一身新的法师长袍了。”西娅撅着嘴,嘟囔了一声。
“我的大小姐,快走吧。再不走咱们连晚饭都没了,你知道头儿是多狠心的。”德姆继续追跑上去。
树林尽头的草地上,梁小夏正在给缪拉包扎。他来回进入恶灵殿已经六趟了,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第一回进去不到一天,就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地爬出来了。现在已经能在里面坚持三天三夜了。
若他身上没有上古铭文,几条命都不够这么折腾。
梁小夏摇摇头,给缪拉受伤的胳膊又换上一层绷带,惩罚性地又将他扔回遗弃之地。那里的人可是好客得很,绝对会欢迎他的到来。
遗弃荒原狂暴的风小了很多了,只是时不时还有甲虫怪物来袭击。
梁小夏带过去的粮食和水大大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上次进去看的时候,菲林已经开始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了,虽然都是红色的条石搭起来的,粗犷简陋,可毕竟是向着文明又迈了一步。
荒原的人,什么都缺,书籍,材料,种子,工具,矿石,大家像好奇宝宝一样,拿到任何一件东西都会摸摸看看,研究半天,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梁小夏总是得口干舌燥地解释一大堆,到最后她也顶不住了,一个人落荒而逃,将语言不通,压力更大的缪拉扔在那边继续开化人民。
他不是老师么?还是让他来做本职工作吧。(未完待续)
正文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客
不是因为身处何处何种情境,而是因为精神世界,让人或高兴或悲伤。
——罗杰,莱斯特兰奇
=
当山道间的树叶全部披上红黄相间的外衣,第一片落叶在风中盘旋,落在梁小夏肩头时,来杯麦酒小队终于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
达拉姆,艾格玛瑞亚王都,就在这条宽阔绵延的顿河对岸。秋雨细密无声地落下,顿河河水已显得浑浊,青灰色如同鱼鳞般圈出起伏的曲线,看似平稳,实则湍急地流向远方。对面,小小的民房就像河滩边的卵石,高高低低堆在一起,在正午有些阴霾的阳光中,飘出一片炊烟。
梁小夏站在树梢上手搭凉棚看向远方,她眼力好得甚至能看到达拉姆暗红色的城墙,和城墙上来回移动的一群小黑点——那是巡逻的哨兵,比上次她离开时,多了将近五倍。
两年了,她来到人类的土地上已经两年了。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梁小夏捏了捏拳头,复又松开。不知道父母过得好不好,自从离开后就没收到他们的音讯。
她想家了。
梁小夏从树梢上跃下,招呼后面的队员跟上,一起去渡口租船渡河。看到她脸上极淡的复杂表情,队员们各有所思。
“头儿,你瞒得我们可真紧,家住王都也不说一声。我不管。必须请客,请我们吃好吃的才行。”西娅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色法袍,更衬得少女肌肤雪白。笑着抱怨道。
“行,没问题。我带你们去吃达拉姆最好的菜馆,然后我们再去看最有名的歌舞表演。怎么样?”梁小夏知道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这些队员也该放松一下了。新一阶段的训练。也可以在达拉姆开始了。
“头儿你也太小气了,一家菜馆怎么行?至少要吃一星期才行。达拉姆是不是有挺多贵族?就是那些昂着头,手背在身后,总是挺着大肚子的人?和他们一起吃饭,多不自在啊!”
“就你话多,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西娅一拳敲在德姆上臂。能够躲开却没躲的德姆揉了揉胳膊,明显乐在其中。
康斯坦丁两个月里疯狂长了三厘米多,身材也越发壮实,穿着紧身皮甲,背着轻装行囊。战士毫不费力地挥舞了一下手上握着的重剑,上面还沾着几滴绿纹长臂猿的血液。“咱们就穿着这个,这样进城会不会太招摇?”
衣服当然是要换的,梁小夏轻轻拍了拍心思重重的甜甜的后背,后者正望着河面,拧着眉思索。在看到梁小夏轻微摇头后,释然地点了点头。
不仅是甜甜,还有满脸纹身的缪拉和她自己,都得稍微遮掩一下。招摇进去。总是会遇到麻烦的。
一路渡河进城都很顺利,守城卫兵问他们要检察官开具的通行证时,梁小夏随便交了几枚银币,就被放行了。
市政广场外隔着两条街,一家隐匿在繁茂树林里的四层酒店,半遮半掩露出几个干净的落地窗。二楼从不对外开放的赏景露台上,四角栽着巨大的观赏盆栽。长青盆栽修剪得齐整平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植物香气。拼织的浅紫色短毛毯垫在长桌下,原木桌椅铺着洁白餐布,边角不起眼的地方全部手工金线绣满了一朵一朵小花。
麦酒小队围着坐了一桌,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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