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世界之树,哪怕她强大如斯,死亡之语倒背如流,弓箭连射毁天灭地,都无法给这一团古怪的云造成任何伤害。
汨罗的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灌满酸液的玻璃瓶,将她困死在里面,无死角地攻击她,融化她,无论她如何释放全身气势,用蛇尾攻击,膨胀身体,化为螣蛇从云层内部抽打,这团云都没有一丁点破裂的迹象。这该死的云还阻止了她与镜月的交流,无论她放出多少精神力出去,都会被云团阻断吞噬,将她困死其中。
梁小夏都快急死了!她不急不行,戴着镜月给的戒指,她不受伤,但镜月在这种恐怖破坏力下,生命受不受威胁,如今是不是已经疼得受不了了,她一点把握都没有!还有小树宝宝,努力帮助她战斗的小树宝宝,等到储蓄的能量都用光了,小树宝宝也会死亡!
然后,她慢慢地在焦急与痛苦的双重割裂下……失去了意识。
内心底,只有一个执念支撑她,她不希望镜月死,不希望小树宝宝死,她还想继续活下去,守护所有她关心的人和事。
她绝不能将精灵们都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战斗中失去知觉,是非常危险的情况,但是许许多多的领悟,豁然开朗的感觉,也都是在这种近似于意识混沌,思维不清的状况下产生的。
闭上眼睛悬沉云间的瞬间,梁小夏顿悟了。
她没法说清她悟到了什么,没法用任何一种语言去描述她到底触摸到了什么样的力量,突破了什么界限。
……
梁小夏长尾卷住那团巨大的黑云,双手扯着云团两边,用力一撕,整个云发出一声古怪的类似尖叫的声音,被她暴力扯成两半。
汨罗仿佛看见,一个百战不殆的大力神,被螣蛇之女徒手车裂,鲜血淋漓。
“我想抓住,所以我抓住了。”
做完这一切,梁小夏转头对着汨罗笑了笑,这个笑容让汨罗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了,那样如同讲述天理铁律般的高高在上,没有丝毫傲慢的平静直叙,汨罗在西西弗斯身上见过太多次。
只是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让人感觉到了两个世界。
陌生却是因为,夏尔的笑容总是有种性格面具般的谦和温柔,那是她作为精灵女王的门面,可眼前的笑却舒心温然,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和西西弗斯的冷漠笑容截然不同,也和夏尔对待她的态度不符。
不过,这让汨罗古怪的感觉,在梁小夏身上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没过半分钟她就恢复了正常,俯视下方战场,检查伤亡情况。
梁小夏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镜月,他穿着宽松的衣服,看起来很正常,可眼尖的梁小夏立即发现,他的动作不太自然,极力忍耐痛苦。
“小树爸爸,你没事吧?”
“绝对死不了。”镜月抬头,难得对着梁小夏温温一笑,还试着走了两步。
该死!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如何让她安心吗?小树爸爸是傻瓜,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梁小夏真想揪着镜月的耳朵骂。
“就算你能够使用小手段化解神力又怎么样?跟着你的人早就在错误的道路上无法回头了,他们得不到宽恕!他们的灵魂将会在无尽的神罚中痛苦直到死亡!你只是侥幸逃过罢了!不信永生之神的人,都会和你一样下地狱!”
对神的信仰和无限膨胀的信心,使得汨罗只是失神了片刻,就重新坚定地作践梁小夏,而从战斗开始,梁小夏一腔怒气一直憋着无法发泄,再转眼看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汨罗还不停嘴炮,红着眼的梁小夏立刻对着汨罗冲过去。
于是,满战场的精灵有幸见识了一次传奇弓猎手完全爆发时的恐怖。
梁小夏背后的螣蛇图腾占据半个天空,猩红大嘴张开,鳞尾猛甩,狰狞地连空间都划开了,造成天上乱流狂卷,气刃翻飞。
同时,连上半身都变化,只剩下四翼螣蛇身体的梁小夏百分之二百爆发战力,一尾过去就抽断了汨罗的脚踝,任她的脚以古怪的方向弯折。
这是个开始,不等汨罗反应过来,攻击如同密集鼓点一样落下,身边还跟着一大群梁小夏特有的鸟箭,不停对着汨罗轰炸,完全不给她抵抗反应的时间。
汨罗是西西弗斯的神使,也有类似于希尔的修复力量,但是这种力量同样需要时间来发挥作用,梁小夏的暴雨攻击,却是完全不留余地的猛攻,不等汨罗修复胳膊上被蛇毒喷溅的伤口,就被梁小夏尾巴一抽,将整个胳膊都卸了下来。
胳膊,腿,下腹,不到两分钟,汨罗身上血肉模糊,别说衣服完好,连一块完整的皮都见不到,却没人能够看到攻击汨罗的螣蛇到底在哪,只听如同鞭炮般的音爆声响彻天空,将周围的空间都激荡得无比扭曲。
战斗最后一幕,定格在梁小夏的尖尾插穿汨罗的胸口。
她用力一挑,汨罗就连着胸到肩侧,被硬拉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依稀可见破裂的自然之心和其余内脏,然后梁小夏尾巴卷住汨罗的头,用力一拔——
汨罗被拔掉的头颅下面还连着一截脊椎,白花花如同蜈蚣一样,挂在梁小夏尾巴上,迎风晃荡。
银色的血激射一地,然后就是“呯”一声,汨罗的无头尸身砸在地上。
“啧啧,真惨……完全是虐杀啊,汨罗一定欠了夏尔陛下很多钱。”
“我只是庆幸陛下还未完全失去理智到毁了整个卜伦德岛。”
泰米尔和洛基观战完毕,心有余悸地互相交流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的梁小夏慢慢回复正常,扔掉了汨罗的头,手上握着一个沾血的玻璃瓶子,看着染血瓶中的白色细沙,完全怔愣。
这瓶子,是她杀了汨罗以后,在汨罗的自然之心中发现的。
落在地上的汨罗将草地砸出了个人形坑,没过几分钟,又开始耸动起来,身体完全分解为黑色的丝线,和同样变为丝线的头颅融合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黑茧,不到几秒钟时间,凝固为人形,又变成了汨罗的样子。
重新复活的汨罗也有些出神。
她一直信奉永生之神西西弗斯,追随西西弗斯,以最狂热最虔诚的爱意追随在西西弗斯身边,当然也一直知道,西西弗斯有许多下属,他们没有生命,只有微弱的灵魂,以忠诚到失去自我的奴仆身份,跟随西西弗斯。
现在,她再也无法使用德鲁伊的力量,驱使蜜蜂,她血管里没有血液流动,自然之心不再跳动了……汨罗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生命,离她远去。
这就是永生吗?
这就是永生。
片刻的失落后,汨罗颠覆的狂笑,她用自己的生命,见证了神迹!
完全不似精灵的狂笑响彻天际,南薇精灵们此时脑子里统一都是一个想法——汨罗疯了。
而疯狂的汨罗没笑过五秒,笑声又像是喉咙掐住,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连说话的声音,动作神态都变了。
“我的神使有了新的进阶,不加抑制的愉悦,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西西弗斯!
“看来,你已经发现我藏起来的小礼物了?”
西西弗斯附身的汨罗对着梁小夏把头一点,看向她手中还染血的玻璃瓶。
梁小夏眼睛危险地眯起,手掌紧紧捏住瓶子。
为什么汨罗会表现得和白痴一样独自一人来卜伦德岛挑衅,除了座下的云给梁小夏造成麻烦,召唤出的亡灵生物让精灵们砍得手酸刀卷外,根本没有危害到南薇精灵一根毫毛。
从一开始,西西弗斯就知道,汨罗不会是她的对手,从一开始,西西弗斯就没想着让汨罗打败她,从而打击梁小夏的声望。
西西弗斯所做的这一切,完全如同钓鱼的人一样,将锋利的弯钩藏在鱼饵中,露出的危险鱼钩,就是梁小夏手中的玻璃瓶。
更确切说,是玻璃瓶里面的白沙——慕蕊!
时间旅行者并不是不会死,梁小夏就亲眼看到过慕蕊化作流沙,躲避危险。那瓶沙子,一落入梁小夏手里,就让她的心不停砰砰跳,这种血脉相连的紧张痛苦,是慕蕊没错。
“别急着打烂我的脸,夏尔,你需要一些耐心,听我解释一下我在精灵新年恭贺你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在不那么遥远的一段时间前,我忠心耿耿的手下抓到了一只小老鼠。她很有趣,非常有趣,真的,眼泪汪汪恳求人饶恕时,样子很惹人怜爱。
我也从来不知道,谁的小手指剁下来的时候会变成沙子。其实不仅是手指,她似乎全身都能够自由沙化,这一点我还未研究透,你愿意听我汇报已知的部分吗?有脚趾,手指……”
汨罗半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享受的愉悦表情,嘴唇蠕动着,似是在回味慕蕊的痛苦寻求欢乐。
“变态!”
梁小夏骂了一声,正准备出手,天空蓦然打下一道又准又狠的闪电,轰掉了汨罗的半个脑袋。
马塔基尼握着天候法杖,腾空而起,以前所未有的雷霆之怒,直面汨罗附身的西西弗斯。rs
遗忘的国度第六百一十七章 离开
倘若像真理一般,虚妄只有一副面孔,我们还好办,因为我们会把惯于说诳的人所告诉我们的反面当真实。可是真理的背面却有千万副面孔和无限制的田地。
——《蒙田随笔》
=
附身汨罗的西西弗斯抬起头,半个被雷劈开的焦黑脑袋歪了歪,似乎是在防止脑壳内的半固体流出来,惨不忍睹的伤口上,无数黑色丝线纷纷蠕动,很快再次愈合。
“这位精灵先生,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抱歉,我一贯记不住蝼蚁。”
汨罗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还是未想起来,很是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
观战精灵们竞相汗颜,马塔基尼先生,九阶传奇法师,几乎是和泰米尔大贤者一样的超人存在,居然会被评价为“蝼蚁”?汨罗简直已经狂妄得不可理喻了。
此时的南薇精灵,尚不知道天空静立的汨罗,躯壳内装着的,便是他们敬畏或者惧怕的永生之神。
马塔基尼再次举起法杖,紫色的雷电第二次从天空落下,狠狠打在汨罗身上,这次不仅是脑袋,汨罗连小半个身子都被劈开了,却依然无动于衷地保持着微笑表情,“你可以再用力一些试试。”
愤怒,西西弗斯的确从马塔基尼的脸上感受到了愤怒,狂躁的愤怒是失去理智的开始,他表现得越是满不在乎,越是对受伤和生命淡漠,马塔基尼就越可能失去分寸。
梁小夏也意识到了,急忙拉住马塔基尼的衣袖,将他举起的法杖按下来。
西西弗斯的微笑,真的很让人有撕烂汨罗的脸的冲动,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像一个拿着木棍不停捅兔子耳朵的小孩,只为观察兔子生气焦躁动作表情,充满高高在上的恶意趣味。
“你想要什么。”
“嗯?”
“我问你想要什么,才能放了慕蕊?”
西西弗斯眨了一下,“我和慕蕊小姑娘玩得十分愉快,就这么结束做客,其实真的有些舍不得呢。”然后扭头看向镜月,“不知道镜月先生,我上次给你的提议怎么样,你愿意到我的地方坐坐么?”
镜月,他才是西西弗斯此行最终的目的!
连梁小夏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情绪了,拳头捏得死紧。她发现,自己再次受到了愚弄,继杀掉汨罗,从汨罗的心脏里拿出玻璃沙瓶后,本以为西西弗斯会要求她做出一些妥协退让再释放慕蕊,却到现在才发现,西西弗斯根本就是在将她往一条无解的死路上逼。
这就好像是家人被绑匪绑架,绑匪剁下来了一截小手指,她害怕了,妥协了,终于有接受赎金的心理准备时,绑匪却提出来,什么赎金根本就不是目的,他只想绑架更多的人。
“如果我和你走,你会释放慕蕊吗?”
镜月慢慢走上空中,很平静地看着西西弗斯。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看到镜月终于站在身前,西西弗斯故意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看向梁小夏,然后这笑容转瞬即逝,变为双眼蕴含疯狂的狰狞,“当然,你若不和我走,我只能继续和慕蕊小朋友玩了。”
“知道了,我和你走。“
镜月点点头,一丝即将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慌乱也无。
“小树爸爸!“
梁小夏更着急,直接去扯镜月的衣袖,死死握住他的手不松开:
“你真的要和他走?“
镜月再次点头,单手抚按梁小夏的脸,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半闭眼睑下,嘴角轻轻翘着,挂着他面对心上人特有的温馨与宠溺,“放心,我会平安无损回来的……我发誓。“
“那我也和你说一句话。“
梁小夏将嘴附在镜月耳朵边,轻轻念动,因为精神隔离,旁边的人都未听到。
“好,我明白,我会的。“
镜月吻了吻梁小夏的嘴唇,松开了双臂。
梁小夏的手陡然一空,紧紧抿着嘴,心中狠狠一疼,却未再开口或伸手阻拦,只仰着头,眼看着镜月走入西西弗斯开辟的黑色通道中。
马塔基尼也未说话,只揽住梁小夏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镜月是个很有责任的精灵,直到这时,马塔基尼才打开心底接受了镜月,可连他都无法说出,用女儿的挚爱去换另外一个女儿平安,这个选择是不是太残忍。
微风晴空下,梁小夏一双眼睛红红的,孤零零的,无助的,就像是被丢弃的可怜动物,那表情让西西弗斯好一阵愉悦。
“下次再见,我有更特别的惊喜给你。“
西西弗斯脱离,汨罗脸上表情一变,从一个人变为另一个人,从内敛的疯狂,变为毫无节制的狂热崇拜,嘴巴咧得大大的,其得意不言而喻。
“这就是神的力量,神的智慧,一切妄图猜测神意,反抗神旨的人,渎神的人,你们有罪!你们的罪孽只能用血来洗!哪怕你是精灵女王,也只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招致灾难,终将在痛苦的神罚中灭亡!“
汨罗大笑着,音调又高又尖,语言如同不详的诅咒,听得所有精灵毛骨悚然。
梁小夏本就心情不悦,听到汨罗最后临走还嚣张,更加愤怒,所以,当汨罗准备跨入黑色的通道中,笑容在收回右腿时僵住了。
一根粗粗的藤蔓卷在汨罗脚上,绿色叶片上泛着一层金属般的铂金色,将汨罗的脚缠得死紧,一圈一圈从小腿向上拉住大腿,硬是将她从通道里又扯了出来。
藤蔓的另一头,正连在梁小夏手掌上。
“我不知道我们的末日在哪里,不过你的末日,很快就要到了。“梁小夏脸色阴沉可怕,完全诠释了”暴风雨前的云层“是什么感觉。
“什么怪东西!“汨罗伸腿踢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反而发现自己的腿正在不受控制地……软化?
就像是化掉的雪糕一样,从坚硬变得柔软,变得开始溶解流动。
梁小夏又举起左手,第二根藤蔓从她手里快速飞出,卷住了汨罗的头。汨罗张嘴,想要呼救,却咬在藤蔓上,才发现这藤蔓看似很软,却比铁还坚硬,咬得她牙齿一疼,差点崩掉。
“救……“
痛苦的呼声从藤蔓间的缝隙溢出,地上的精灵们看着汨罗慢慢被包裹成一个绿色的茧子,仿佛在被食虫草蠕动消化一般,都吓坏了。
“别呼救了,你还没明白吗,你已经被你所崇敬的神舍弃了。你没有价值了,他抛弃你了,留下来的你,不过是特地用来给我泄愤的。“
是的,就是泄愤。
多少人的亲属被绑架后,哪怕交了赎金,还能完完整整回来的?同理,梁小夏答应了西西弗斯,让镜月走,西西弗斯就会真的乖乖地放了慕蕊?
在整个对话中,西西弗斯甚至连含糊地指示出这一想法都没有。
梁小夏阴沉着脸,看着汨罗仅剩的一双眼睛中流露出震惊、怀疑、痛苦、愤怒的神色,知道她也明白了,她发现自己被欺骗,她后悔了。
西西弗斯的战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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